语用、模因与翻译
——何自然教授访谈录

2014-04-09 04:06莫爱屏蒋清凤
山东外语教学 2014年5期
关键词:模因理论语言

莫爱屏,蒋清凤

(1.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翻译学研究中心,广东广州 510420;2.广东外语艺术职业学院国际商务系,广东广州 510640)

语用、模因与翻译
——何自然教授访谈录

莫爱屏1,蒋清凤2

(1.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翻译学研究中心,广东广州 510420;2.广东外语艺术职业学院国际商务系,广东广州 510640)

本文是对国内外著名学者何自然教授的访谈。何教授致力于中国外语教育50余年,并在语言学,特别是语用学、翻译研究领域建树颇丰。他认为大学未来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要培养精通外语,并能在本专业基础上运用外语进行交际的人才。他指出,作为跨学科的一个研究领域,语用学应注重“引进”与“创造”并重,即可以走“借窝下蛋”或“自筑窝自下蛋”的道路。这一观点为外语治学,以及语用与模因论、翻译等领域相结合的研究指明了方向。

语用学;模因论;翻译学

何自然教授是国内外著名的语用学家,曾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4届学科评议组成员、广东省高校多种评审委员会评议组组长、评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国内外多家主要语言类刊物的编委、顾问等,现任中国语用学研究会会长。何教授从1959年起一直在高等学校从事外语教学,先后被国内的10多所高校(清华大学、浙江大学、南京师范大学等)聘为客座或兼职教授;1992年起享受国家政府特殊津贴。何教授在过去30多年里在国内外发表论文近200篇,出版了国内第一部《语用学概论》及专著、译著10余部。据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统计,何自然教授的论著在有关学科论文中的被引用次数一直排在全国前列;2008及2011年曾连续两届入选中国杰出人文社会科学家名单,是中国外语界具有较大学术影响的学者之一。

莫爱屏(以下简称“莫”):语用学研究在中国历经30多年的发展,从最初对西方语用学理论的简单引进、介绍到结合汉语实际开展理论和应用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您带头先后举办了多个语用学假期学习班,面向全国招收学员,共同研讨语用学的研究课题。作为语言学的一门新兴学科,语用学能够被确认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有些什么标志性事件?

何自然(以下简称“何”):1977年,《语用学学刊》(Journal of Pragmatics)在荷兰出版发行,对推动语用学在全世界的发展起了巨大的作用。在过去的20余年里,在中国语用学迅猛发展的进程中有许多令人瞩目的里程碑:1980年,胡壮麟先生发表“语用学”一文第一次把语用学作为一门学科比较系统地介绍给中国学人;1988年,本人编著的中国第一本语用学教材《语用学概论》问世,极大地推动了语用学研究在中国的开展、普及和发展;1989年,首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前身——广州外国语学院隆重召开;2003年,在中国修辞学会的支持下,中国语用学研究会正式成立,研究会的工作网站(http://www.cpra.com.cn)也随即开启。语用学研究成果广泛发表于各类语言学刊物以及综合性学报。

为了给增量迅猛的语用学研究成果提供更多的平台,提升中国语用学研究成果的交流效果,中国语用学迫切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专业平台。《语用学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便是为了适应这一需要而诞生的。

蒋清凤(以下简称“蒋”):那么,《语用学研究》有着怎样的作者群和读者群呢?

何:迄今为止,国内拥有语用学研究方向的博士点有十多个,拥有语用学研究方向的硕士点数十个,全国范围内从事语用学研究的专家学者、博士、硕士数以千计,且在不断增长。国外语用学专家以及国内其他相邻学科的专家也将成为《语用学研究》的潜在撰稿人。

《语用学研究》也有着广阔的读者群。语用学是一个带有跨学科性质的研究领域,其研究成果具有广阔的应用空间。语用学又是关注语言生活的学科,对各类语言实践具有直接的指导意义。可以相信,凡是对语言哲学、语言逻辑、认知科学、人工智能与信息处理、社会心理、人际交往、语言教育、语言应用、儿童发展、跨文化交际等感兴趣的读者都可以从《语用学研究》中读到自己关心的研究成果。

莫:2013年在浙江外国语学院召开了第13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暨中国语用学研究会第8届年会,年会上讨论了浙江外国语学院和中国语用学研究会合作办刊问题,您能告诉我们关于这方面的一些细节吗?

何:经与浙江外国语学院领导和学报有关负责人商议,中国语用学研究会拟与浙江外国语学院合作办刊。当前,国际外语教育的潮流,除按传统培养各教育层次的师资之外,更需要满足社会各行业对外语的需求。社会各行业需要的是既精通所从事的专业,又谙熟外语的人才。语用学是一门研究语言理解和使用的学科,能在社会各行业的交际中发挥指导作用。为此,我们商议将《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的办刊重点转到语用学和跨学科研究上来,这将有利于大学在未来培养既精通外语,又能在本专业的基础上运用专业外语进行专业交际,为各行业的顺利发展和运作发挥作用。

改版后的《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将突出学报多学科的兼容性。人文社会科学中的所有学科,几乎都能够结合语言语用或社交语用开展学科间的界面研究。如经济与语言、语用与翻译、旅游与语用、认知与语用,对外汉语教学、中小学及大学英语教学的语用,语用与二语习得,语际语用等。即使是其他学科的论文,只要是与中外语言教育有关的好文章,学报都可以接受,这体现出学报的跨学科性。所谓跨学科,其实就是开展语言和其他学科之间的界面研究,在这个标题下办的学报,在处理稿件方面可以很灵活,是大有可为的。

蒋:目前这项工作落实得如何了?

何:我们已经签了合作办刊协议书,首先合作编辑《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的“语用学研究”专栏,在学报封面增加“《语用学与跨学科研究》(Pragmaticsand Beyond)”字样。接着,年内将《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或该学校一级主管的其他期刊之一更名为《语用学与跨学科研究》(Pragmatics and Beyond)。更名后的期刊将作为中国语用学研究的专门期刊,主要刊载中国语用学界的研究成果,发展成为一个专业性的学术期刊。

今年该学报的“语用学研究”专栏将刊登第13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上部分中外学者宣读的有较大影响的学术论文。

莫:本世纪开始以来,中国的语用学研究十分活跃,学术活动频繁。近年来好像在每次全国语用学研讨会会期中间都插入了一个规模比较小的语用学专题高端论坛,请您谈谈你们已做了哪些工作,包括这些工作的意义与价值。

何:语用学研讨会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每两年召开一次全国性研讨会,从未间断。仅从21世纪开始算也召开过6次了。其中2001年第7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对国内外语用学研究现状、语用学的哲学渊源和基础理论研究、认知与语用学、语用学与外语教学等主题进行了广泛深入地探讨;并清醒地看到语用学研究应与时代相结合,要注意理论思维的创新性和前瞻性;做有意义的原创性的调查,观察实际言语交际中的语用问题;推动汉语语用学和汉外对比研究的发展。

2003年的第8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上,我们同时召开了中国语用学研究会第一届年会,宣告我们努力多年的、团结全国语用学学术力量的中国语用学研究会正式成立。大会得到国际语用学研究会的祝贺,英国著名的语用学家Deirdre Wilson和Jenny Thomas教授莅临大会,并做了专题讲演。正是这一年,我们将办了10多年的《中国语用学通讯》网页提升为中国语用学研究会(CPrA)的官方网站(网址:http://www.cpra.com.cn/)。从此,我国语用学研究者拥有了自己独立的学术组织和对外宣传窗口,为中国语用学的普及和发展起着积极重要的作用。

2004年的第2届年会和2005年的第9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召开,围绕语用学基本理论、言语行为、礼貌原则、语用推理、认知语用学、语篇语用学、社会语用学、跨文化语用学、法律语用学、语用学与语言教学等若干主题探讨。参会的论文一反以往老调重弹的颓势,扛起了创新的大旗。如语言模因论的出现,将语用和社会文化紧密结合,探讨网络语、流行语的语用现象。会上有相当一批青年学者思路活跃、学问扎实、后生可畏、敢打敢闯。甚至有青年学者运用数学方程公式来尝试性地计算最佳关联度,颇有创意。虽关联理论大师Sperber和 Wilson二位早就声称关联仅是相对的比较概念,精确度量不得,但后生如此胆略,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2007年第10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以“语用、认知与习得”为主题,介绍了中国语用学研究的新成果、新特点、新趋势、新方法。论文中有相当多的研究采用实证方法,体现中国语用学研究从比较单一的理论思维走向更为全面、科学的研究范式。

2009年第11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的主题涉及到语用与社会研究、语用与文化研究、语用与教学研究、语用与翻译研究、语用与认知、语篇语用研究、语用与话语分析研究、语用方法研究、语言语用分析等领域的问题。

2011年第12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的议题涉及语用学理论研究、语用学应用研究、语用与翻译研究、语用与认知研究、语用学与汉语研究、语用学与外语教学研究、语用学跨学科及其他研究。

2013年的第13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恰逢中国语用学研究会10周年庆,因而别具纪念意义。研究会成立后的10年间,从去年开始,我们增办了中国语用学高端论坛。为中国语用学者之间以及与世界语用学者之间搭建了很好的交流平台。去年在大连理工大学外语学院召开的“中国语用学首届专题论坛”上,国际语用学会秘书长Verschueren教授专程前来出席我们的论坛,做了精彩的学术报告,我们也为他的60大寿欢庆一番,会议的盛况至今难忘。我们希望今年在西南大学召开的语用学专题论坛办得更好,也希望以后大家能继续此项活动。

中国语用学研究会成立这10年来,我们的学者与国际语用学界的接触越来越多,除了与国际语用学协会(IPrA)有紧密的学术联系之外,美国语用学会(AMPRA)和我们也有密切的交往。他们的创会会长Istvan Kecskes每年都来中国讲学。也有中国的语用学者去美国和欧洲从事学术交流,受聘为美、欧与语用学有关的国际学术期刊的编委;我们参加IPrA和AMPRA活动的会员越来越多,出席欧洲和美国的国际语用学大会的人员也越来越广。在近10年的国际语用学大会上,我国与会学者的选题面广,发言的方式也多种多样:主持专题讨论、讲演、小组发言、论文展示等都有参与。这表明,中国的语用学研究已经与世界接轨,我对此深感欣慰和高兴。

自上次大会以来,我们研究会已经启动了《语用学学人文库》的编撰工作,目前已出版了三部专著,还有一部关于语言模因理论与应用、语用翻译的专著即将出版发行,今年就能与读者见面,紧随的还有多部学术专著业已完成审读,即将付梓。我希望大家继续踊跃支持这项工作。此外,我们最近还策划了一套名为《语用学与学语用》的普及语用学系列丛书,只要内容涉及语言的使用和理解,都会被收入丛书。大家有兴趣的话,欢迎投稿。可电邮到中国语用学研究会秘书处或与我本人联系。

目前,我们研究会已经有了年刊《语用学研究》(高教出版社出版)、《语用学学人文库》和《语用学与学语用》通俗系列丛书。我们下一个努力方向是努力做好我们刚开始的与浙江外语学院合作创办的语用学专业期刊。我们期待这个“语用学梦”通过大家的努力而最终得以实现。

蒋:何教授,刚才您提到语用学研究应与时代相结合,要注意理论思维的创新性和前瞻性,那为什么总有人说中国学者对理论的研究缺乏原创性?

何:弄清缺乏理论原创性的原因,是前进的开始。有人说我们的研究缺乏理论原创性是有一定原因的。如:1)我们长期将实用研究与基础理论研究对立起来,轻视那些非功利的理论。但实际上这些理论研究是很必要的,如不加以重视,最终的结果必是将实用研究的源头也掐断了;2)现有的理论指向不太明确。语用学理论大多具有解释性(解释语言交际何以成为可能)而不是指导性(“教”人如何使用礼貌语言、如何推理等属于指导人们如何交际的学科有伦理学、公关学、交际语言学等)。语用学的一些原则与假设同当代语言学其他理论一样,是针对语言运作的普遍机理提出的。而研究某一语言的个性(如用汉语为语料),是为了更全面、更深刻地揭示语言的共性,使语言理论(包括语用学理论)更严谨、更具概括性。有了这样的理论目标,研究者的理论意识就会增强,而理论意识增强,创造性的研究才会多起来;3)恐怕是与我们的文化心理传统、外语学者的素质有关。例如,同是理论创造,对来自国外的,我们会有众多学者长时间地依傍不舍;但对来自国内同侪的见解,却吝施扶持。两者形成鲜明对照。这恐怕还得从文化心理与学者的素质上找原因。比如说,2003年我们根据桂诗春教授的指引,开展了模因论的引介以及从我们自己认定的语用学视角来研究模因论。那时就曾有学者质疑,认为模因论与语言关系不大,说国外没有几篇论文谈语言模因,我们是在空中捞月,弄不出名堂来。曾几何时,语言模因论提出后很快就受到国内学者们的注意,写出大量有关的论文,国内不少学术刊物也重视发表这方面的成果。我们自己撰写的《语言模因理论与应用》一书很快也要出版了。其实,国外学者对模因论也是十分关心的,只是他们对模因论的有关讨论涉及得更广。我们注意到,meme这个英语词成了美国的Merriam-Webster词典发行公司定为2012年的10大最常用词;早在2006年,就有语言学家Powell以meme为题写成的词条,收进2006年出版的Encyclopedia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Second Edition)了。从此,模因已正式作为语言与语言学术语进入语言类百科大典。说实在的,对国内同侪提出的学术见解,我们要多思考、多观察。互相吹捧不好,互相冷漠以待就更不好了。我们学西方的语言学理论,其实也是为了我们的创新。温故能知新,是要我们学习别人的,从而打开新知之门;但温故何尝不是创新?有扎实的基础理论修养,就会有新的发现。创新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在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

语用学在世界范围内确立时间不算长,在中国的引进期就更短。有了丰富的引进垫底,创新是可以期待的。

莫:请问您对中国语用学的发展趋势和努力方向有什么建议或看法?

何:从最近几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的主题看,我们觉得中国语用学在以下方面还需继续努力。第一,关于语用能力及其培养的研究很多,但水平不高,重复性研究较多,没有从语用学理论本身去指导我们语用能力的提高,反而从别的学科去侈谈语用能力的问题。第二,跨文化语用研究过于集中讨论外语学习者在交际中的语用失误问题。如何才算语用失误,哪些语用失误会影响交际等问题其实都没有明确的认识,这方面的研究似乎没有什么新的突破。第三,语用学的理论研究有一些新的看法,但还缺少系统的理论阐释。社会语用学的宏观和微观研究都有待加强。第四,在研究方法上,实证性、演绎性研究都要加强。从最近几届国际语用学大会的内容看,中国语用学研究的视野还需大大拓宽。

至于中国语用学的发展,从21世纪以来在全国语用学研讨会上发表的国内语用学研究成果来看,语用学在中国的发展最重要的一点是立足于实际,加强语用学理论的原创性及其应用的研究。

说到建议,我个人认为,引进与创造的关系要正确分配。首先有一点要肯定的是:问题不在于因为引进与介绍得太多所以就得把这方面的步伐放慢,相反,是在于我们的理论创造跟不上。因为大量的引进与介绍不是引起理论创造缺乏的直接原因,甚至连间接原因都不是。介绍国外理论对创造自己的理论有益无害。一个国家有一部分学者引进、介绍国外的理论是正常的,全部学者都去搞引进介绍而提不出自己的见解,肯定是不正常的。有兴趣搞引进的,尽可以继续;但鼓励理论创造。

蒋:您认为在当今的语用学研究领域,有哪些观点值得我们借鉴?

何:我认为在“Pragmatics研究”中,如下观点是值得考虑的:借鉴国外选题时,有两点原则:第一,借其形式(如案例),而不抄袭其结论与理论形态。这种情形可比喻为“借窝下蛋”,窝是人家的,蛋是自己下的;第二,借鉴思路,自引事实,自下结论,建立自己的理论形态。这种情形可比喻为“自筑窝自下蛋”,从形式到内容都有原创性。

蒋:我们敬仰您的学识与学问,对您的“语用三论”特别感兴趣,请您谈谈“语用三论”的由来?

何:谈到“语用三论”,我想就其中由来做一简单说明。上个世纪90年代,我有机会赴英国深造,接触了关联论和顺应论。那时,我就有一个心愿,希望将关联论和顺应论编成教材式的专著,供从事语用学研究的同仁学习和参考。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从桂诗春先生那里第一次听到meme和memetics。他用文革年代的流行语和现代社会的广告和炒作作为例子,指出meme的存在和影响。我觉得这种现象可以很好地解释语言的运用,可以纳入语用学的研究视角。我曾考虑,编一本书,集关联论(relevance)、顺应论(adaptation)、模因论(memetics)三种语用学理论在一起的入门书,这不是很有意义吗?于是,我同我的博士后研究人员谢朝群一起,决心实现这个计划。正是在这个时候,上海教育出版社策划一套译介西方最新语言学理论的丛书。他们对我说,沈家煊先生向我约写一本介绍关联论的专著,这与我想写《语用三论》的愿望相近。于是我大胆“模仿”上个世纪末赛尔斯编写的“句法三论”,将书名从单一的“关联论”扩充为“语用三论”。为了全面地介绍语用三论和当时对三论的研究心得,我们刻意把那时期发表的与论题相关的成果“克隆”进来,充实了书本内容,希望让读者清晰地了解“语用三论”。不过,“语用三论”中的模因论只是一个开头,我们没有按西方的路子从文化进化的广阔角度研究模因论,而是从语用学的角度研究“语言模因论”。三论中前二论是纯粹的引介,模因论则渗有我们自己的一些分析,但随之而来的“语言模因论”就有我们更多的独立见解在其中了:我们自发组建了一个以年轻学者为主力的校际的语言模因论研究小组,每月集中学习、研讨有关文献,一年来翻译了西方的模因论新著之一《自私的模因》,同时也完成并即将出版一部专著,取名为《语言模因理论与应用》。

莫:meme这个词有很多种翻译,您给出的翻译是模因,这个译名一出现,就吸引了学术界的注意力,您能否谈谈“模因”这个词的汉语翻译原由?

何:meme一词最早出现在Dawkins于1976年出版的《自私的基因》一书中,其实在Dawkins提出meme以前也有不少人注意到这种文化单位,并给予各种说法,如Culturgen,Lingueme等等。Dawkins是一位新达尔文主义者,达尔文时代只谈遗传,而没有谈基因,把达尔文主义延伸到社会和文化,就构成一个新科学的分支“社会生物学”(social biology)。严格地说,Dawkins是一位进化生物学家,我们不能因为他写过一本Ethology就说他是动物学家,因为Ethology是动物行为学,而不是动物学。Dawkins创造meme主要是为了说明文化进化的规律。在他看来,meme是人类文化进化的基本单位,也是文化遗传单位。

我们考察了meme的理论成因,并在此基础上结合该术语与“基因”的关系及其近似的发音,最后决定译为“模因”。我们将meme译成“模因”,是有意让人们联想它是一些模仿现象,是一种与基因相似的现象。基因是通过遗传而繁衍的,但模因却通过模仿而传播,是文化的基本单位。“模因”这个译名可以说译出了 meme的意义,而且通俗易懂。Dawkins创造的meme具有两个含义:一是“文化传播单位”,一是“模仿单位”。meme一词的核心意思就是“模仿”,将meme译成中文时似乎不能不考虑这个意思。Dawkins模仿gene创造出meme,我们模仿他的做法,比照gene的汉译“基因”,将meme的译名定为“模因”。“模因”一词较好地表达了meme“模仿”的含义,将 meme译成“模因”是译出了meme的精髓和要义,因此觉得这似乎是比较妥当的翻译。有意思的是,英语的meme到汉语的“模因”,恰好反映出了人的模仿天性。

莫:现在是个网络时代,人们对某种事物,如:标语口号,时髦用语,音乐旋律,创造发明、流行时尚等,要有人带个头,大家就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跟着模仿起来,“炒作”起来,您是怎样看待这种现象?

何:模因像病毒那样感染和传播,从一个宿主过渡到另一个宿主,不断变化着形态,但始终保持其固有的性质或相同的模式。我们肉眼看不到病毒如何传染,但我们注意到它可能走的路径和可能导致的症状。模因也是那样,我们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单词、语句以及它们所表达的信息在交际中又复制并传播给另外的人。当这些信息在不断地复制和传播的时候,模因就形成了。

在人们日常生活交际中,或者通过各种媒介产生的语言不计其数,然而其中能够形成语言模因的却极少。这是由于模因可以因宿主感受到的语境而具有选择性,不同的语言信息传播能力各不相同。有些信息更容易被记住从而流传下去,成为模因;而另一些信息的第一次出现也可能是其唯一一次呈现,未能成为模因。

可见,语言模因的传播需要语境的触发。语言信息在未获得复制传播前只处于一定的语用潜势(pragmatic potential)中。这里的语用潜势指在某种特定语境中,某种语言信息被讲话人为应当时语境而选用去表达他的语用意图,这时语言信息就会被其他有同感的宿主高频复制传播而成为语言模因。所以我们说,语言模因的复制传播是需要被引发的。触发和形成语言模因的外部环境是一系列的语境,它们是语言模因的主要触发因素。语言模因可以被一种或多种语境的诱导或刺激而开始其复制、传播的行程。这些语境包括情景语境、语言语境、认知语境和社会语境。

语言模因的传播主要基于两方面的动力。其一是语言模因本身的规律,它要千方百计地在宿主的大脑里存储,并从一个宿主进到另一个宿主那里复制和传播自己;其二是语言模因宿主的能动作用,它要带着意向顺应特定的社会语境,有效地使用语言。可见,模因的传播与语境的关系十分密切。模因宿主根据交谈过程中得到的信息和他模拟的情景范围相对照,有选择地做出意向性的顺应,为语言交际的目的创建一个语境化表达方式。这样,语言模因的传播就同语境结合在一起了。

蒋:近年,我注意到何教授发表了一系列关于名称翻译的论文,特别提出了重命名是更高层次的名称翻译,说它是一种比一般直译或音译原文名称要深刻得多的翻译行为。为什么这样说呢?为什么翻译名称过程中会出现重命名?

何: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近年来我对名称翻译产生兴趣,因为我发觉有些名称可以直译或音译的,却由于某些人为的原因被刻意重命名了;同时,我还发现,有时我会对某些汉语名称如何译成英语犯难。作为译者,如果没有授权我给译名重新命名的话,我会感到束手无策。这里我想举几个例子:

许多外国译制片不按原片名直译或意译,而是将它译为吸引观众的或耸人听闻的名字。也有一些是译者觉得原名不能让观众立即了解影片内容而决心改一个与影片内容吻合的名字。例如:电影Don't say a word在香港取名为《赎命密码》,既吸引了观众,也透露了一点剧情,但这与原片名的字面意思相去甚远,不易引起联想;再如,有一个称为Theme的国外服装品牌,多年前曾在广州有奖征求汉译名,结果有人将它译为“掂”,拿走了大奖。虽然这个“掂”字按广东方言有“顺利”、“成功”的意思,但在标准汉语中它只表示估量轻重,没有太多的含意,加上只用一个单音词作为品牌,似不符合汉语习惯,读音不够响亮,说着也感到别扭。另外,还有一个名字,除非授权我重命名,否则我深感无法将它译成一个“像样”的英译名。大家不妨试试:“湖北省推进武汉城市圈全国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这个机关名称共45个字,如何译才好呢?

莫:何老师从教几十年,请问您在外语治学方面有什么特别的心得体会?

何:在我走过的道路上,有一些东西也许因为我的遭遇而体会得更深,这就是:一要通过自己的实践对自己所从事的外语专业培养出浓厚的兴趣;二是学外语最重要的是语言训练,要通过“重复、联想、归纳”的规律来学好外语;三是要勤奋,多读书、多思考,培养观察和分析语言现象的习惯,并将领悟与心得记录下来,写出有理、有据的论文;四是英雄莫问出处,要谦虚谨慎,不慕虚荣,多出实际成果。通过艰苦努力而获得实力,必能博得社会对自己的承认。

莫:您的这些经验和体会对我们学习和研究外语的人来说是十分宝贵的财富,很值得我们去学习、领悟,谢谢!

高校外语教学改革研究专栏 (主持人:束定芳)

主持人按语:近年来,大学英语已成为一个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连续几年在全国两会期间成为部分两会代表的议题,引起媒体和社会的热议。一方面,大学英语每年涉及到的大学生数量就达到1000万人以上,从事大学英语教学的教师也有10万人之多;另一方面,大学英语教学由于缺乏明确的定位,学生缺乏学习积极性,学习效果不明显,广受社会和学界的诟病;过去10年中,尽管有关部门针对大学英语教学采取了一些重大的改革措施,但收效甚微。部分院校在没有充分调研的情况下,不但不采取积极的措施提高大学英语教学质量,反而减少大学英语课时,降低教学要求。另外一些学校和相当一部分大学英语教师则处于迷茫和观望的状态。为此,本栏目将陆续推出6篇文章,在实地调查和数据分析的基础上,分别从需求分析、课程设计、课堂教学、教材使用和评估等角度对目前高校英语教学的现状进行分析,指出存在问题,提出一些解决这些问题的建议和思路,为即将推出的新一轮大学英语教学改革提供一些具体操作层面上的参考意见。本期先刊登三篇文章:束定芳的“华东六省一市高校英语教学情况调查:目标与设计”、朱吉梅的“本科院校英语教学中的需求分析调查”和胡建伟的“高校英语教学课程设计中存在的问题与解决办法”。

Pragmatics,Memetics and Translation:An Interview with Prof.He Ziran

MO Ai-ping1,JIANG Qing-feng2
(1.Center for Translation Studies,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Guangzhou 510420,China; 2.Department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Guangdong Teachers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Arts,Guangzhou,510640,China)

This is an interview with Professor He Ziran,a renowned scholar both at home and abroad.Professor HE has been contributing to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in China for more than 50 years,and has made abundant accomplishment in linguistics research,esp.in pragmatics,translation,etc.He proposes that one of the major tasks in future university education is to cultivate talents capable of communicating with others about special field of study in foreign language.He argues that pragmatics as a cross-disciplinary research field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both“introduction”and“creativity”,i.e.researchers can not only work out something based on other's research,but also make contributions on the basis of their own previous research.This argument has great implications for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and some other related fields such as Pragmatics,Memetics,Translation Studies,etc.

Pragmatics;Memetics;Translation Studies

H030

A

1002-2643(2014)05-0003-06

2014-01-09

莫爱屏,博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翻译学研究中心主任,高级翻译学院教授。研究方向:翻译学、语用学、话语分析。

蒋清凤,硕士,广东外语艺术职业学院国际商务系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翻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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