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最高领袖”去哪儿了？

“官方披露金正恩身体不适想透露给公众的是，领导人最近没有露面是有原因的，他身体虽不适但问题不大。”

10月10日，朝鲜劳动党建党69周年纪念日，朝鲜党政军领导人及各界干部到安放金日成、金正日遗体的锦绣山太阳宫参谒，其中包括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内阁总理朴凤柱、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人民军总政治局长黄炳誓等，但其中缺少了最关键人物，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

至10月13日，这位世界最神秘国家的权力核心，已经在公众面前“消失”了40天，其间还缺席了至少两次劳动党重要会议，而与之对应，则是朝鲜内调整实权机构人事、外推出外交新举措。

于是，关于金正恩，“身体抱恙”、“政局突变”等等猜想充斥了世界各大媒体版面。

“最高领袖”去哪儿了？

金正恩在朝鲜媒体中，一直保持着非常高的曝光度，上台执政近三年，他频繁视察各地，包括工厂、农村、军队，甚至是游乐场、跑马场、居民楼、餐厅等。据《新京报》统计，仅今年8月，金正恩在朝中社报道中出现的频率高达20次，其中视察和指导活动就有14次之多。

但是，9月3日，与夫人李雪主在平壤观看牡丹峰乐团新作音乐会之后，金正恩再没有公开露面。朝鲜媒体有关他的报道，也都是金正恩以书信、电文、出书等形式参与朝鲜的内政和外交，亦或敬献花圈对已故朝鲜知名人士表达哀悼。

不过，过去三年里，金正恩在频繁视察之余，也会偶尔“消失”。据新华社报道，韩国统一部一名官员接受韩国《朝鲜日报》采访时提到，金正恩2012年和2013年分别有23天和17天没有公开露面。

而根据《环球时报》总结，金正恩的父亲、朝鲜已故最高领导人金正日“潜居”时间最长的一次，是87天。而在2003年，他曾三次长时间消失于公众视野，每次时长都在40天上下。另在2006年和2008年，他也先后“休息”了39天和49天。

朝鲜问题专家克里斯·格林更指出，金正日也不是次次都参加最高人民会议。

然而外界仍旧因这是金正恩上台以来“沉寂”时间最长的隐身，而推测连连。为得到答案，多家外媒各显神通，提出了发生政变、被软禁、脑瘫、植物人、脚部有疾等多种猜想。

“金正恩隐居起来，是为了看看朝鲜内部的反应。”韩联社的报道称。

“关于朝鲜，长久以来人们缺乏信息，因此对于很有神秘感的东西，外界肯定是传言不断。”在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朝鲜问题专家张琏瑰看来，有猜测很正常。

有美国媒体表示这是朝鲜领导人一贯的“隐身战术”，借以博得关注，转移矛盾。对此，张琏瑰不以为然，“从政治学角度讲，显示权力就是巩固权力，不断出现、不断显示存在，是巩固权力的最好办法。”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朝鲜官方史无前例地公开承认领导人身体有恙。

9月25日，朝鲜中央电视台播出了金正恩8月初视察千里马瓷砖厂时，行走不便的画面。女声旁白深情款款地说道：“尽管身体不适，他仍然像闪耀的火焰那样，不断照亮人民的道路。”

长期观察朝鲜政坛的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朝鲜半岛研究室专家程玉洁表示，作为朝鲜第一代和第二代领导人金日成和金正日的健康状况长期被视为国家机密。“虽然他们在晚年疾病缠身，身体状况起伏不定但其病情却从未向民众披露，这出于保持领导者的形象和维护政局稳定。”于是，在其逝世消息公布后，不但外国人感到错愕，朝鲜民众也顿感遭遇“晴天霹雳”。

与金正恩“承认”腿疾的公开态度不同，其父金正日在去世前的多年里身体状况都是个谜。

2007年，据传金正日接受了来自德国的医疗专家操刀的心脏手术，2008年，人们通过观察朝鲜媒体报道中他拖着左腿走路和习惯将左手放在口袋里推测他因中风而左侧身体行动不便。甚至有人指出，在拍手时金正日因此固定左手，利用右掌上下鼓掌。

对此，朝鲜方面长期保持“只批判不解释”的态度。2008年，朝中社就公开发表文章称“关于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健康问题的报道都是假的”，“朝鲜军队和人民把最高领袖的声望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不容许对其的任何誹谤”。

与父亲相比，金正恩的做法确实罕见。

“在朝鲜政坛，金正恩的地位是绝对的，因此官方对公布领导人健康状况很谨慎。”张琏瑰解释，“官方披露金正恩身体不适想透露给公众的是，领导人最近没有露面是有原因的，他身体虽不适但问题不大。”

也有欧美媒体预测朝鲜内部权力斗争激化，甚至称金正恩因失势而被软禁。对此，上海社科院朝鲜半岛研究中心主任刘鸣反驳称，“如果一国领导人出现变故，军队会有大规模调动，特别是首都卫戍部队，但国际卫星图像没有显示这种情况。三八线附近也没有出现一级警戒。”

高官出访的尺度

在金正恩暂未公开露面的同时，最近一个多月来，朝鲜外交活动并未因他“隐身”而停滞，相反，一系列外交“魅力攻势”相继而来。

9月上旬至中旬，朝鲜劳动党分管国际事务的书记、政治局委员姜锡柱访问欧洲四国和蒙古国；同月下旬，朝鲜外务相李洙墉到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参加联合国大会，为朝鲜外交部长15年来首次到访美国；10月初，李洙墉访问俄罗斯，俄方向朝鲜提供5万吨粮食援助；10月2日，朝鲜常驻日内瓦联合国机构代表宋世平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说，朝鲜准备好重返朝鲜半岛核问题六方会谈，不打算进行新的核试验……

韩国延世大学教授约翰·杜立认为，如果朝鲜发生政变，“朝鲜外交的车轮不可能照常运转”。

在这一波的外交攻势中，10月4日，以参加仁川亚运会闭幕式的名义，朝鲜高层代表团闪电访韩掀起了舆论高潮。

朝鲜人民军总政治局局长黄炳誓、朝鲜国家体育指导委员会委员长兼朝鲜劳动党中央书记崔龙海和劳动党中央书记金养健——此次这一朝鲜访韩团成员级别颇高，很多报道甚至称成員“涵盖朝鲜第二三四号人物”。

不过，多位专家并不认同这一说法。“根据朝鲜官方说法，朝鲜现行‘金正恩唯一领导体制，在朝鲜只有‘一号人物和其他人，只不过其他人在某一段时间内比另外一些其他人权力更大而已。”程玉洁说，如果按照朝鲜官方媒体的报道，5月初取代崔龙海任人民军总政治局局长，并于9月25日当选为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之后，黄炳誓近期确实排位第二。但崔龙海和金养健的三四号排名则完全没有来由。“按照官方排序，在崔龙海之前，还有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和内阁总理朴凤柱等数人。”

中国社科院亚太所朝鲜半岛研究中心主任朴建一认为，从这三人的分工来看，黄炳誓刚被任命为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崔龙海是朝鲜国家体育指导委员会委员长；金养健则负责南北关系。

在他看来，后两位是理所当然需要参加这次访韩活动的人。“但在朝韩关系僵化到如此地步时，派出黄炳誓这样的高级别代表，正体现了朝方的重视程度。”

反倒是代表团访问的突然性，更值得关注。韩国统一部官员向媒体透露，韩国政府10月3日才得知平壤高层访问仁川的计划，信息甚至是靠朝方亚运会负责人通知的，“（代表团的）行程是4日上午抵达仁川，晚10点左右返朝”——朝方做法似乎更强化了访问的“戏剧性效果”。

张琏瑰认为，这次访问与朝鲜的战略调整有直接关系。“去年二月，朝鲜进行第二次核试验之后，认为自己已经真正成为有核国家。于是在下个阶段其主要诉求就是通过外交活动迫使国际社会承认其核国家地位。”不过，从成果看，这个问题上，朝方并没有获得重大支持，于是，朝鲜又回过头来，将攻势转向韩国。

此外，《青年参考》援引外媒分析报道称，派出核心实权人物访韩，本身就具有表示“金正恩体制没有异常”的效果。

韩国方面也给出了积极回应，除了19分钟的茶话会、100分钟的午餐会谈，以及14分钟的总理会谈之外，韩国总统朴槿惠同样表示愿意接见“北方来客”。

事实上，韩朝代表团午餐会谈时，韩国国家安保室室长（部长级）金宽镇曾询问黄炳誓等人是否有意拜访朴总统，但被金养健婉拒，“我们此行旨在鼓励选手团并参加闭幕式，今晚就回国，难以成行”。

在张琏瑰看来，高官访问避见朴槿惠颇有意味。

“时间仓促很明显是一种外交上技术性的处理。”他告诉记者：“朴槿惠在朝核问题上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坚持要求朝鲜弃核。同时还表示无核化的世界要从朝鲜半岛开始。这在朝鲜看来就是触动了朝方的底线。在迫切要与韩国改善关系的大诉求下，朝鲜仍旧表明了自己坚守立场的决心。”

虽然朝鲜代表团来去匆匆、议题神秘，韩国统一部发言人仍在5日的记者会上将他们的到来称为“转换韩朝关系局面的契机”。不过，在涉及解除对朝制裁等问题上，韩国政府仍十分谨慎，称要“按部分解除的原则，仔细推敲”，“没必要走得太远”。

“朝鲜的人权记录可能偶尔出现一些小问题”

同样令人“惊艳”的，还有联合国大会上的朝鲜代表团。

9月27日，作为近15年来在联合国大会一般性政治辩论会议上首次发言的朝鲜外相，李洙墉在联大发表讲话中表示：“韩国应该放弃有关朝鲜半岛统一的不现实方案的言论和想法。统一的唯一可能方式是邦联，也就是南北体制共存。”

“实际上，邦联制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朝鲜领导人的话语体系。”据程玉洁介绍，上世纪80年代，金日成就提出朝鲜南北方通过成立“高丽民主联邦共和国”来实现朝鲜的统一，其后，朝鲜官方在2001年和2010年还重申过这一立场。但与朝鲜其后的外交表态结合起来，这一说法就让外界感觉有些微妙。

继邦联制再度被提出后，10月7日，在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李洙墉罕见地就人权状况召开会议，反驳“敌对势力”在人权问题上对朝鲜的“野蛮谣言”。而在会议上，高级外交官崔明南代表发言称，“朝鲜的人权记录可能偶尔出现一些小问题，但这个国家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朝鲜承认人权问题）目的主要希望借人权外交来打开外交孤立和国际封锁的限制。”程玉洁说，“我们可以注意到朝鲜常驻联合国副代表李东日在会上说，朝方不久前访问欧盟总部，表示朝鲜有兴趣在明年就人权问题与欧盟对话。但在此之前，朝方‘期待双方今年年底举行政治对话。”

无论如何，在领导人金正恩消失的这一个多月间，外界持续收到了诸多朝鲜愿意同外界改善关系的积极信号。但一派和气的活跃气氛中，仍旧隐含着丝丝隐患。

在7日和10日分别经历两次朝韩互射事件后，朝鲜半岛的友好氛围再次遇冷。“开火，是金正恩下达的命令，显示朝鲜体制没有任何变化。”韩国媒体援引朝鲜问题专家的话称。

正当外界猜测朝鲜内情时，10月12日，时隔5个月后，金正恩的姑姑金敬姬突然在朝鲜电视台播放的纪录片画面中出现。去年张成泽遭处决后，有关其妻金敬姬的政治命运和“健康恶化”一直传闻不断，这次“露面”是否表明，她的政治生命可能仍在持续？这又给外界出了一道难题。

关于朝鲜，猜测未到完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