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鑫明
它俩看见主人走进了鸽舍。
熟悉的深蓝色工作服,白色口罩和黑色帽子。这次主人手里没拿玉米粒和盛水的小瓦罐,也没有打开阳台的窗户,吹声口哨,示意家飞,而是径直朝它俩走去,一只“苍白花”,一只“红轮”,它们是主人最喜爱的鸽子,被视为“镇笼之宝”。两位爱将站在木质鸽笼的三层,靠近阳台东南角的玻璃窗,正值北京初冬,午后阳光照进来,光线不透亮,但还是温暖的。
苍白花,一身白羽,只在脖颈和尾部夹杂着少许黑灰色的羽毛。红轮,通身粉红,翅膀上有两条鲜艳的红杠。主人伸出右手拽住苍白花的翅膀,它惊恐,试图挣脱,主人左手从鸽身下面将其揽起,它就像个婴儿,被捧在掌心。
动作轻柔起来。主人微微含笑,慢抚着苍白花的背脊,“好好飞啊,我就指望你们俩了,给我拿个奖杯回来。”苍白花上下抻动着脖颈,左顾右盼。它知道了,要去打比赛了——被拉到数百公里外,再尽全力,全速飞回家。
它和红轮被装进放飞笼。“咔”,笼子上了锁,主人提着它俩走出鸽舍,转身关上了阳台的门。
鸽舍中其余19只鸽子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伙伴儿被带走,“咕咕咕”的叫声此起彼伏。有的鸽子将头扭向玻璃窗,不停地张望。窗外,灰蒙蒙的雾霾锁住了天空。
这是2013年11月1日下午15点,鸽主祁建华送他的两只鸽子参加北京金五环赛鸽俱乐部组织的500公里散赛,司放地在河南鹤壁。共有1127羽信鸽参赛,比赛定于11月2日早上八点开笼。
祁建华,1953年生人,人称“祁爷”,年少时练过篮球,后入职部队,从武汉、郑州到北京,2000年,军龄满三十年的他获批退休,后到国家体育总局社体中心负责龙狮运动的竞赛组织,2008年离任。翌年,他将自家的阳台打造成鸽舍,玩起了赛鸽。
苍白花和红轮坐上了主人的车,15分钟后到了香山旱河路上的金五环赛鸽俱乐部。下车后,祁建华立刻戴上了口罩,当日北京阴天间多云有霾,PM2.5浓度超200微克/立方米,市空气重污染应急指挥部发布了空气重污染蓝色预警。
一辆卡车横在眼前,车厢的两侧分别装置了20只鸽笼,上下叠摞,鸽笼长80厘米,高30厘米,每笼可装约30只鸽子。鸽笼设有一个小口,此口只进不出,另有一扇木门,平日紧锁,待比赛发令枪响后,工作人员拉开统一的拉杆,鸽群同时放飞。
俱乐部经理刘延军接过了放飞笼,两人寒暄几句,祁建华叮嘱,“照看好鸽子。”苍白花和红轮被塞进同一只鸽笼,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了十几只鸽子,到了新地儿,见了陌生人,它俩紧张,局促不安,不过头脑还算清醒,迅速抢占了笼子的一角,据为领地。
“砰、砰、砰……”车厢封闭了起来。鸽群一阵骚动,黑暗中,它们看不见东西,只能去听、去闻,发动机嗡嗡作响,车身前后晃了两下,出发了。祁建华目送运鸽车消失在京城的雾霾中。
卡车驶离北京市区,先走京开高速,后上大广高速,快到衡水时,天空飘起了小雨,雨后高速公路上的霧气加重,能见度极低,车速慢如蜗牛。出衡水经南宫时,所有车辆不动了——受大雾影响,大广高速南宫至濮阳段封闭。华北地区再次成为了雾霾重灾区,河北省境内的多条高速公路陆续封闭。
车行已4个小时,原定当天夜里12点前抵达鹤壁。刘延军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卧不安,不停地打探路况,回应令人沮丧:封闭。何时开放?要等雾霾减弱。
他感到呼吸不畅,将车窗关紧,后觉得胸口憋得慌,又开了个小缝儿。漆黑的车厢内,鸽子没了时间概念,站在各自领地,回避着周遭的一切。好在车厢装有通风口,空气进来后能干净些。
500公里比赛,运鸽车均是当天抵达司放地,途中不会准备食物和水,堵在高速上更是无法补给。祁建华收到了刘延军的短信,他焦虑不已,查天气,问路况,结果一点都不理想。夜里11点多,他又给刘延军去了电话,回复是“车还停着呢,这一夜就待在高速上了”,整晚,祁建华都没睡好。
比赛不能按原定时间开笼了。大广高速11月2日早七点才恢复通车,中午十一点半,运鸽车才抵达鹤壁。中国信鸽协会有规定,因天气原因,赛鸽只能滞留一天,若次日无法到达司放地或当地的条件不宜放飞,就要将鸽子拉回,择日再赛。
关了20个小时才重见天日,鸽子们耷拉着脑袋,叫声虚弱。刘延军搞来了几袋玉米,或许因为疲乏,很多鸽子拒绝进食。赛事改在11月3日早八点,它们还要在笼子里挤上20个小时。
“真不应该送鸽子去!哪怕是白交了报名费。”北京家中的祁建华自责连连。
刘延军有些无奈,“天气预报只预测未来几天,而我们的赛程不是临时定的,都是赛季开始前制定好的,很难精准地避开雾霾天儿。”他说碰上雾霾,赛鸽组织者最为挠头,“鸽子压一天,对它们的影响很大,天时、地利、人和都会受到干扰;飞的途中如果有雾霾,能不能归巢都是个事儿,更别奢望好成绩了。”
鸽主们可都盼着好成绩呢。祁建华如今最大的梦想就是自己的鸽子能飞进前十名,不论什么比赛,只要进了前十,鸽主就能荣获一尊奖杯,主人、鸽子连同鸽舍将被赛事方拍照,发布在网上。多年的军旅生涯使得他的个性十分要强,“要么不玩,玩就玩出名堂来”。
祁建华多打散赛,赛事由各地的信鸽协会或俱乐部举办,赛前一天交鸽子,由主办方拉到司放地,一声令下,鸽子飞回各自的鸽舍。参赛的鸽主先到鸽会领取电子环,佩戴鸽子脚上。电子环号扫描在一个电子板上,鸽主将电子板安在鸽舍,一个形似黑莓手机的掌中宝与电子板和电话线相连,当赛鸽归巢一踩踏板,电子板接收信号,掌中宝发出“嘟嘟嘟”的响声,再通过电话线将信息传送鸽会,鸽会算出鸽子归巢时间和飞行速度等,成绩和排名即时上网发布。
养鸽人最兴奋的就是鸽子回巢那一刹那。“嘟嘟嘟”,平安归来,可能还是个不错的名次。等待从不寂寞,祁建华炒盘花生米,热一壶小酒,躺在竹椅上,眼盯着阳台鸽舍。笔记本电脑放在身前,网页自动刷新赛事信息。
像盼望回家的孩子,也像等凯旋的将士。归程并非总是坦途,若久等不来,祁建华就从躺椅起身,来回踱步,让自己“平静、平静”,也会去检查电子板是否松动,再等不到就自我安慰,“这回不拿名次了,就当训练。”倘若“嘟嘟嘟”声传来,他活力焕发,拍手叫好,扭起大秧歌,逗得老伴儿合不拢嘴。
这次,秧歌没有扭起来。原本只需半天的旅程,两只“镇笼之宝”全部归巢却用了20天。
11月3日早八点,河南鹤壁,发令枪响。卡车两侧鸽笼的拉杆同时拉起,“哗啦啦”声响,千羽鸽子展翅奔云霄,先在上空打了个转儿,后由几只赛鸽牵头,一路向北飞去。
竹椅上的祁建华透过阳台望向窗外,惨白萧瑟,“能见度不到一公里”。雾霾天让他咳嗽,所以很少出门,想活动了就在家拖地,“一天拖上几遍”。食物提前买好,三四天的量。
前一天(11月2日)下午16时30分,北京市气象局继续发布霾黄色预警信号,这是一周之内京城第四次发布霾预警。河北省气象台也在当天下午15点发布了大雾黄色预警信号,邯郸、邢台、石家庄和保定均为重污染天气。
华北这几座城连成了信鸽的回家之路。
苍白花和红轮随鸽群北飞。紧闭双喙,扇动翅膀,锐利的眼睛捕捉着陆地上的画面,山川、田野、城池……飞翔,本是件美好的事,无奈如影随形的雾霾如幽灵般从河南跟进河北,无法逃脱。
高速飞行中的鸽子通过鼻子呼吸,只有在空气稀薄或体温升高时才将双喙张开。鼻子在上喙两侧,是两条很细的缝隙,连接着呼吸道。鸽子有两片肺,每片似人大拇指一半大小,紧贴于背部。鸽身共有9个气囊,与肺相通,能进行双重呼吸,这高效的呼吸系统能为鸽子提供更多氧气,在雾霾天,也意味着吸入更多有害物质。
“現在的天气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北京资深养鸽人王宏亮说,“以前是雾,现在是霾。雾顶多影响鸽子的视线和羽翼的湿度,但霾就太可怕了,里面含有很多金属颗粒,从鼻缝吸进呼吸道,将阻碍鸽子的正常呼吸,飞行速度减慢,归巢率低等情况自然出现。”
以往,王宏亮每个月清洗一次鸽子的呼吸道,现在每周都要清洗,“不然里面有很多粘液,鸽子的体质下降,疾病多发。”
遭遇同样问题的还有很多鸽友。据去年北京信鸽协会发布的数据,北京目前有19450户养鸽户,信鸽数量约有140万只。
贾振农在石景山养了100多只鸽子,他玩赛鸽已有20多年,“早些年北京的天气多好啊,全是大晴天,放鸽子时心情也顺畅。后来环境逐年恶化,有了沙尘暴,阴天、雾天多了,空气也不好了,但那影响不大,鸽子照样归巢,回来时也没啥两样。这两年有了雾霾,我放鸽群出去,它们都不爱走,家门口绕着飞,飞回来后鼻腔两边都是黑色的脏东西。严重时气管口合不上,喉咙深处红肿,口腔内泛着粘液。”
他也增加了清洗呼吸道的次数,用专用的“呼吸一号清理剂”,药剂滴入鼻孔,过一会儿,鸽子会将呼吸道内的粘液甩出,“黑灰色的,前些年是白色或透明的。”贾振农回忆。
北京师范大学鸟类生态学研究专家张雁云副教授告诉本刊,雾霾天气,首先使鸽子的视觉受阻,其次呼吸将受到影响,“鸟类飞行中对嗅觉用的少,主要靠视觉”。但在雾霾中,鸽子能“看”清回家的路吗?
花生米吃完了,酒也光了,祁建华仍目不转睛地看着鸽舍,十几只鸽子亦肃然站立,等待同伴归来。视线上移,灰蒙蒙的天。
到了中午,他忙碌起来,隔十分钟刷新一次网页,不到半小时就去鸽舍转转,嘴里念叨“快回来了”。两只爱鸽平日速度能达1400米/分,早8点开笼的500公里比赛,正常情况下午1点半左右到家。他盼着“嘟嘟”声早点响起……
穿越雾霾的归途中,鸽群逐渐分成了几个方阵。赛鸽的翅膀平均每秒钟拍打6次,心脏跳动每分钟超过700下,它们的骨架和肌肉结构为飞行提供了强劲的引擎,数百公里的路程也无需休息。可碰到雾霾,情形变了,队伍变得七零八落,有的鸽子不断掉速,有的原地盘旋打转儿,还有的东奔西突,找不着北……
两只鸽子中,祁建华对苍白花的期望比红轮更高。“它是我所有鸽子里实力最强的。” 祁建华难掩对“爱将”的赞许。
苍白花2012年曾打过丰台鸽会880公里散赛,信阳回北京,路线相似,但那是个大晴天。它轻松飞了个21名,这让祁建华在北京赛鸽圈一下子有了名气。
他甚至隐隐地期盼着,苍白花这次能飞进前十,拿个奖杯。
鸽子靠什么归巢,学界历来众说纷纭。牛津大学蒂姆·吉尔福德博士认为鸽子靠强大的记忆力与敏锐的视觉规划航线。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的生物学专家卡杜拉·诺拉博士说:“鸽子识途,一种是靠嗅觉,另一种是它们脑中的磁力图。”多数人认同“磁力图”的说法——飞行中的鸽子会收集地球磁场强度等资料,用来锁定位置,规划回家路线。
15点19分,第一羽鸽子归巢。一只雌灰砂眼鸽,飞行距离473公里,飞速1076米/分。
刘延军说,“赶上雾霾,能飞1000多米(每分钟)真是挺不错的鸽子了。”
鸽子们陆续归巢,第二只,第三只……第十只,“嘟嘟嘟”没响,奖杯没了;第十一只,第一百只……第二百只,“嘟嘟嘟”仍没响,排名没了。比赛录取前200羽,奖金从3000元到50元不等。200羽后,无奖金,无排名。
祁建华失落,又不甘心,望着窗外,于灰白的天空中搜寻鸟类的踪影。16点55分,“嘟嘟嘟”声终于传来,他起身冲进鸽舍,是红轮回来了。长途飞行后的鸽身瘦成一根筋骨,缩头耸毛,疲态尽显。鸽子的新症状让祁建华惊讶——眼睛流泪,张嘴呼吸,不停地咳嗽,“嗯嗯嗯……咳咳咳……”近身一看,口腔里有痰液。
缓一个小时,赛鸽才能进食。第二天,才可清理呼吸道。掌中宝收到鸽会传来的成绩:281名,飞行距离489公里,飞速914米/分。
“红轮速度掉了500多米(每分钟)。”祁建华琢磨原因,“鸽子一怕地震,二怕雷达,三怕卫星,这几天这些因素都没有啊,那就是雾霾了。”他认为,“雾霾中的金属颗粒影响了鸽子的磁场感知。”
这是很多鸽友的看法,但此看法并未有科学论证。老北京张洪岩养了近30年鸽子,他毕业于中国农业大学兽医专业,持续关注着雾霾问题,“鸽子是种特殊的运动员。它的导航至今是个谜,但雾霾肯定会从能见度、呼吸、辨认力等方面给归巢带来阻碍”。
天黑了下来。红轮吃了东西,回鸽舍休息,苍白花却迟迟未归。祁建华无助得像个孩子,打电话向朋友们求助,朋友们劝他,“丢不了。耐心等着。”
第二天一早,祁建华向小瓦罐里倒了2克“宜呼爽”,兑200毫升水,用注射器吸入,将红轮的嘴掰开,滴注进去。药会伤肝,他还买了肝精为鸽子护肝。这两年,他养鸽子的药钱增加了,以前一年几百块,现在要一两千,“雾霾搞的,成了连锁反应,恶性循环了”。
这一天,苍白花仍未归。
它去哪儿了?越来越深的担忧攫住了祁建华。每逢雾霾天比赛,都有信鸽失踪甚至死亡。去年12月份,也是一个大雾霾天,安徽鑫顺公棚500公里决赛,参赛信鸽2001羽,当天归巢的仅有19羽。
也有鸽友发出了不同声音,“雾霾对鸽子没什么影响,”北京大兴魏善庄的李萌说,“主要是雾,雾气模糊鸽子的视线,打湿羽毛,加大鸽身重量。霾,没啥事,对呼吸道有一点影响,但不会干扰归巢。”他在自家院子里养了150多只鸽子,这里的绿化不错,种着成排的杨树,空气质量要比市内好很多。
“雾霾究竟对鸟类产生什么影响,目前还不太清楚,因为国内的鸟类学家中还没有一个人在做这方面的工作。” 张雁云对本刊表示,“学者研究要靠数据说话,比如对鸟类羽毛附着的污染物和呼吸道里的粘液等进行对比研究,才敢下结论。至于霾,我都不知道霾中都有些什么。”
事实上,就连雾霾对人类的影响,学界都并无定论。但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指出,雾霾致病已经有了可信的证据。
钟南山在论文《灰霾空气对人体的影响及对策》中说,不仅是呼吸系统,雾霾对心血管系统、对孩子的生长发育及孕妇的早产等都有影响,特别是对肿瘤影响比较大。
他的主要证据来自西方。研究人员通过在9个欧洲国家12年的随访,研究了长期暴露在PM2.5中的人群罹患癌症的风险。结论是,PM2.5每增加5微克/立方米,肺癌风险增加18%。美国癌症协会一项持续26年的研究则发现,PM2.5浓度每升高10微克/立方米,人群肺癌死亡率将升高15%到27%。
为了研究雾霾对人类肺部可能产生的影响,2013年,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环境卫生教研室在宋伟民教授的带领下做了一个实验项目,对实验大鼠气管滴注PM2.5悬浊液,六天分三次滴注,过程中大鼠活体并无异样反应,后将其解剖,发现本应鲜红的鼠肺已经变黑变硬。
宋伟民对本刊说:“项目组只是想探讨雾霾可能对人类产生的副作用,但是实验结果并不能说明雾霾能使人肺变黑,因为滴注的方式是高浓度、多频次的,和正常的人类呼吸不一样。”
虽然对鸽子不了解,但宋伟民肯定,若从生物学效应角度看,雾霾天气对人类、鼠类和鸟类都将产生影响,“各自究竟影响到什么程度就很难讲了,每种动物的敏感情况不一样,对毒物的反应有差别,后果也不一样。”
民间有一说法,鸽子不死必归。苍白花没出意外,20天后,飞回鸽舍。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怎么度过。它瘦了一圈,白色的羽翼脏成了黑灰色,神色恹恹。祁建华高兴得热泪盈眶,对它,如亲人。
他記得苍白花是2009年从江苏买来的,2010年第一次参赛,石景山300公里,就入围了前200名,那也是祁建华的处女秀。自此之后,苍白花成绩节节攀升,状态渐入佳境。这番打击之后,不知道苍白花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他还记得过往岁月的好天气,好心情。1992年,祁建华初调到北京,住在长辛店,开车走小路到西山的单位,路两边种着上千颗20多米高的大杨树,碧绿成荫。路旁成片的菜地,夏天是黄瓜和西红柿,冬天种大白菜,水渠常年哗啦啦地流着水。冬天的早晨深吸一口空气到肺里,真舒服啊。
“北京现在还有大树吗?” 祁建华问。
他再也不敢在雾霾天放飞鸽子了,更别提比赛。今年2月20日至26日,北京持续七天的重度雾霾,他将鸽子关了七天。期间,他一直焦虑,每天从早到晚盯着窗外的天气——又是雾蒙蒙,又是一声叹息。三天、四天、五天……舍中的鸽子无精打采,像人被囚禁。他电话询问附近的鸽友放没放,“没放。这天放啥,害鸽子。”
七天后,北风吹散了雾霾。鸽笼打开,鸽群狂飞,就像听到放学铃响后撒腿跑出教室的小学生。平日只肯飞二三十分钟的它们那天整整飞了一个小时。
绿萝,仙人掌,还有芦荟,祁建华的家里春意盎然。前阵子出生了几只小鸽子,添了欢笑。他得到了一个清理呼吸道的偏方,柠檬切片后泡水喂鸽子喝。夏天快到了,不只有柠檬水,他还给鸽子煮绿豆汤,鸽子喝汤,他吃绿 豆。
喷水,扫尘土,打消毒液,祁建华对鸽子愈加爱护。空闲了,他就搬个小凳子,坐在阳台上看它们抢食、打架、抢笼位。他用嘴唇夹住几粒花生米,逗小鸽子飞过来叼走。养鸽,已是他退休后最大的乐趣。他不忘梦想:飞进前十,拿个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