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熬的汤

魏然哥：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叫你哥哥，因为小时候我一直叫你魏 然。

按年龄差算你应该22了，没有大学毕业，因为你念书不行。据说你现在自己跑去开了公司，个子已经蹿到一米八了。我头脑中自然给你安上了一张帅气的脸，脸上是温暖的微笑，一副不会生气的样子——即使生气也是可爱型的。

你小时候吓我绝不手软，总搞得我心惊胆颤。不过大多时候你还是乖乖扮演邻家大哥哥的角色，时不时还让我帮你撒个谎啥的。我初一时你读初三，老是被罚站，歪歪扭扭站在教室门外和路过的小妹妹打招呼，一脸坏气，我都不敢跟人讲那是我家隔壁的哥哥。

我们住在中部一个靠长江的小镇，你家开包子铺，左边是我家的面馆，右边是卖电器的匡叔。头一天下午你爸老是在炉子边慢悠悠晃动勺子，熬超好喝的黄豆汤，我仰着头闻着香味儿就肚子饿了。你特别不屑，趴在油腻腻的早点桌上，以最快的速度写完家庭作业。其实你写完了也不会跑多远，就在左邻右舍家瞎晃悠，或是来打扰认真写作业的我。匡叔的爸爸是从连云港搬来的，后来在店前摆了个摊位，专门补胎、修自行车，你最喜欢围在爷爷旁边瞎琢磨，反正爷爷为人和蔼，总是笑眯眯地逗我俩。那时候，爷爷的孙女才刚会走路。

我姐比我俩大好几岁，我俩小学她初中，我俩初中她高中，代沟大，所以老是我俩窝在一起，估计你有個小跟班会感觉很得瑟。小学时，老收费站还在，周末早上我俩端盘子，总能看见一群穿蓝色衣服的叔叔阿姨来“过早”（湖北人吃早餐的俗称）；老水厂也没被拆，在厂里的那块空地上，你把弹珠打得像保龄球，因为你不喜欢跟我们一起跳房子；长江边还没有这么多沙石场，我们听从大人教诲不要玩水，就在江边老街巷子里疯赶，屋边的爷爷奶奶们看着我们咧着嘴笑；卖水果的薛婆婆家水果最新鲜，我俩嘴馋，吃了好多免费水果。

小镇上的人不像大城市里的人，路过都是一脸冷漠，只跟自己的朋友圈熟络。好像小镇上所有人都认识我们，只要我们说出自己是谁家孩子——或者根本不用开口，看看相似度极高的脸蛋就知道了。甚至吃早点的人群里还有让人害怕的老师们，大人们给他们拿来明显大分量早点时都殷勤着问，我家儿在学校还听话吧？我估计他们是为了下次来还能吃多点，故意说成好一次坏一次，我性子急把字写潦草了点儿，都能被他们拎出来说事儿。小姑娘容易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闷闷不乐，你就充分发挥调皮的本性，上蹿下跳地把我逗得笑个不停。你爸妈比我爸妈和蔼多了，从来不逼你学习，只是在你太调皮时拿着棍子假装追着你打。

中学后，你也成了补课大军中的一员，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你爸妈也不开早点铺了，把店面租给了右边的匡叔卖电器。好像小孩子的感情很容易淡去，你走了我也没太大触动，繁重的学习逐渐填充了你陪我的时间，那时候QQ还不普及，两个小P孩就这么跟着父母彼此走丢了。

你可能不知道，卖水果的薛婆婆去世好几年了，收费站拆了，路上都安上了和大城市一样的路灯，匡叔卖电器的门店牌子从“海尔”换成“美的”又换成了“海尔”，匡叔的女儿都初二了……

小镇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匡叔的生意很好，海尔兄弟的包装箱在门口堆成山，兄弟俩抱在一起好像永远不会分开。门店装修换了又换，越换越时兴高档，再也看不到早点铺脏兮兮油腻腻的炉子，也喝不到你爸熬的超香的黄豆汤了。

最近放寒假了，今天跑去给我的小粉自行车加气，爷爷还在那儿，只是脸上老得皱纹都挤成一团。他乐呵呵地加气紧螺丝，说起你，还有跟我们一起长大的艾艾、康子他们。爷爷说，我老咯，你都长成大姑娘了。还是操着一口连云港方言，不过更好懂了。

走的时候，我要给钱，爷爷笑呵呵说不要，忙着修另外一辆自行车。我知道，要是在外地，这一定得花个上十块，不过我不打算给爷爷，因为看到我们健康成长爷爷就很开心了。

想起你，想起逝去的童年，不知道你是不是依旧满脸笑容。我想现在应该是西装革履，man着呢。

一言妹

2013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