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办主任手中的权力与猫腻

易萱

寒假开始了，当其他老师和学生陆续离校回家时，柳丽华还不能休息。山东大学2014年自主招生刚刚结束报名，作为本科招生办公室主任，她除了要和招生办同事们一起汇总各省报名考生的材料，还要为接下来的高考普招做各项准备。

每年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柳丽华会陆续接到各种询问，比如怎么把孩子通过自主招生“招进去”，怎样才能与“领导”搭上关系，要送多少钱才够……“跟他们解释我们学校（自主招生）没有任何活动空间、完全取决于学生实力几乎成了我的例行任务。”电话那头的柳丽华颇有些无奈。

柳丽华的烦恼并非个例。

自2003年教育部实施自主招生改革以后，从最初自主招生生源比例不超5%，到2006年“考生人数较多、且生源质量好的高校可以有所扩大”，再到2012年教育部对自主招生候选人数上限设置为不超过预录取名额的两倍，政策的推进，给予高校招生的空间越来越大，相关高校中招生部门的自主权也有了一定提升。

而在2013年11月底，中国人民大学招生就业处原处长蔡荣生接受调查的新闻，让许多人愈发怀疑，自主招生的过程中是否确实存在相当的权力寻租空间——在外界看来，高校招生办主任“权力滔天”，是可以对考生命运做决定的关键人物。

制度比节操更重要

类似的狐疑，早在2003年自主招生政策刚出台时就已出现。

“有个人对我说，这回你小子权力可大了，手中握着200多个自主招生名额，怎么也得分给我儿子一个！”当年6月，在黑龙江省招考办召开的一个小型座谈会上，时任哈尔滨理工大学招生办主任柳池诉苦说，“许多人以为，自主招生就是学校想招谁招谁，只是学校领导一句话的事儿。”

重压之下，柳池与同事不得不做出一份详尽的自主招生方案，其中，他特別注明了“录取结果集体决策”，“接受省招生纪检监察领导小组的监督”等。这在柳池看来并不能百分之百做到“严防死守”，但至少给了自己一个“回绝各种社会关系的理由”——“我说话根本不算数”。

设定各种规章制度挤压招生官员“说话算数”的空间，是一个与自主招生改革同步的过程。

自主招生政策开始施行后，相关高校一般会在12月公布次年的自主招生简章。根据简章，所有参加自主招生的学生需要在提交材料后，参加在次年3月举行的笔试及面试。在如今的自主招生中，90多所高校纷纷抱团作战，如包括清华大学等7所高校的“华约”，包括北京大学等11所高校的“北约”，以及同济大学等9所高校的“卓越”联盟，均各自使用统一笔试试卷，之后的面试，才由各自学校自己组织。

将笔试命题“外包”也成为主流。2010年起，“华约”笔试开始采取第三方命题——试卷的命制、改卷均由教育部考试中心负责，其保密程度据称可以与高考相媲美。山东大学则在2004年起实行招考分离，自主招生的考试部分全部由本科院的考试科负责，后者会决定考试命题、判卷、面试形式和打分。“完善的制度比依赖人的节操更重要。”柳丽华说。

招考分离制度下，招生办在自主招生中的工作，往往仅限于制定招生简章以及考生报名等一系列行政程序方面的工作。

笔试结束后，即是各高校分别组织的面试。招生办依旧“插不上手”。

比如，山东大学的面试考官就由各相关院系教授组成，在面试时采用抽签决定分组，完全随机。复旦大学则在每场面试开始前的1个小时，才让考官看到即将面对的学生的材料。

对面试过程进行全程录像则增加了考试的透明度。在“华约”各个高校中，清华大学自开始自主招生以来，就一直对面试进行录像，近几年，这一做法被普及到越来越多的高校。

“面试是最可能被操纵的地方。”厦门大学高等教育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张亚群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有的学校在自主招生面试中没有全程录像，因此这类主观因素占主导的考试中，只要“有行政部门的领导跟招生办打个招呼，就可以让学生获得资格”。

山东大学招生办则直到所有考试结束后，才会重新参与进来：整理考生的数据、资料和分数，将考生成绩和排名上报给学校招生领导小组，提请小组按比例划线，再按照分数线给予过线考生本校自主招生资格。

“照顾一个，就肯定要照顾两个，三个甚至更多……招生录取线非常清晰，只存在行与不行，没有中间状态。招生只有一尘不染和一塌糊涂两种状态。”柳丽华回忆说，2013年的自主招生考生中，有一个是学校教职工子女，因为比分数线少一分没有获得自主招生的资格。为此，招生办还被这位同事开玩笑似的埋怨过。

柳丽华认为，制度设计和职业道德“双失”令招生办这类行政单位主导招生全过程，近几年才频曝自主招生中的权钱交易现象。

“点招”、“机动名额”中的门道

获得高校自主招生预录取名额后，考生依旧需要参加高考，而高考在决定他们是否被这所高校最终录取有关键作用。唯一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能够在该校的投档分数线上，降低10分甚至更多获得录取。不过，根据教育部往年的“口风”，原则上，考生的高考成绩还得在“一本线”上。

在这些被认为有特殊才能而获得优惠录取政策的考生之外，有些时候，为了在业务考核时将提高本省“一本”上线率作为业绩，一些省招办还会做出个别让步，用“点招”为本省多换几个该高校的录取名额。“一个点招名额一般能为该省换取3到5个名额。”华东某省一985高校招生办公室工作人员冯昭（化名）说。

点招算得上考分过低的学生被高校录取的特殊途径之一。这往往需要招生办主任与省招办工作人员谈判，以各种理由争取录取名额。“比如该学生是领导的孩子，学生家长承诺给学校投资等等。”冯昭称，省招办同意点招换名额，也是因为能上好学校的学生多了几个，对自身业绩有好处。

点招也是高校用完自身机动名额后的最后一条路——各高校招生办都会在当年高招中留下几个机动名额“应急”，为平衡在不同省份的招生“大小年”差异使用，其数量不能超过占学校招生计划人数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