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寺“高才僧”:用高科技管理一座庙

2014-04-08 23:04
看天下 2014年3期
关键词:法师义工

位于北京郊外的龙泉寺不大,外院不见香烛,只有正殿前几十支蜡烛默默燃烧。

近来,“客堂”里负责通报的义工手边散落着不少媒体记者的名片。面对诸多采访请求,他们只是例行通报或记录,说“师父们每天要修行,可能没有时间”,再问,义工就答,“这里与世间不同,佛门有戒律”。

自几年前因数位名校学子在此出家,龙泉寺被人戏称“北大清华分校”后,近来,一篇网文又提及该寺僧人“都是工程师出家”,“扫地僧启发张小龙做微信”的段子也流传甚广,还有人发现该寺方丈学诚法师用八种语言更新微博——龙泉寺俨然已非寻常寺廟,而是“学霸”云集的神秘研究机构,更是孕育IT“码农”的“摇篮”。

不过,真实世界里的龙泉寺清净如常。寺里的一口大缸里贴着字条——“请不要以钱物投喂我们,我们有人供养”,院落一角还堆着些零散的木材,看来与普通寺院无异。

庙里都是“高才僧”

暮鼓晨钟、梵呗僧袍、念佛、坐禅,如此修行生活,显庆法师已过了七年有余。如果不是那年北大“耕读社”和“国学社”的学生去龙泉寺体验生活,他来给学生讲课,他在寺中的生活将一直平静如常。

显庆法师的这次“亮相”,首先在2007年引发了公众对龙泉寺“高才僧”的兴趣。

显庆本名邓文庆,原是北京大学哲学系硕士、“耕读社”社长。在他当年的同学看来,他沉稳、话少。有一次,大家讨论到宽容与反省,有人说宽容自己很难,有人说内疚很难,于是吵了起来。邓文庆后来说:“其实都不难,只要找到自己的本性。”对于他最终的选择,虽大大出乎了亲友的意料,可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如今,显庆法师的父母也搬到了龙泉寺,一边干些杂活,一边学习佛法。

到2010年,这样的选择摆到了邓文庆的师弟、北京大学数学系毕业生柳智宇的面前:是拿着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出国深造,还是遁入空门学习佛法。说起来有些巧合,柳智宇也是“耕读社”社长。

在网络传言的不断渲染下,龙泉寺的形象愈发传奇起来:清华、北大、中科院等名校毕业生,甚至教授都汇聚于此,而他们此前的专业也是包罗万象,计算机、数学、哲学、流体力学、生物物理等均有涉及。

经媒体多番考证,“高才僧”的确在龙泉寺占有一席之地,且发挥着不小的影响。

龙泉寺的方丈是学诚法师,在他之下是书记会,相当于公司的理事会,统管整个龙泉寺。书记会的秘书是贤威法师,此前他曾是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博士。

此外,现任监院禅兴法师是清华博士,负责工程部的贤立法师是北航博士,方丈秘书贤清是清华大学硕博连读研究生,负责联系访问的贤佳法师亦来自清华。贤启法师是龙泉寺管委会成员,曾是清华大学核能和热能物理博士。

据龙泉寺一位法师透露,“现在的清华研究生比北大的多。”

然而,出家修行的路上不论学历。“高才僧”们也要从准净人做起,然后是净人、居士和比丘。刚开始,柳智宇也和其他净人一样,穿灰色法衣,上殿、过堂、出坡、诵经、学习典论,每周二至周五听法师固定讲课,一周五节,每节一个半小时。

还在北大念书时,柳智宇曾写过一篇名为《如何成为一个有思想的人》的文章。他写道:“我们的智慧是否足够明晰,使得当我们认为自己卸下社会的枷锁时,我们抛弃的不是粮食和水?如果离群索居,我们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堕入到自己的情绪和成见的小世界里?”

如今外人很难获知,在恪守清规戒律的龙泉寺之中,诸如柳智宇这般的自问是否已找到了答案。

清规戒律下的数字化管理

与媒体曝出的“和尚用iPad诵经”这样的耸动新闻相比,龙泉寺的生活要清苦得多。

寺内生活如钟表般“准时”。一位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系的法师曾描述自己一天的生活:4点起床,做早课、晨读、吃早餐、打扫卫生;8点校对《南山大三部》;11点后吃午餐、午休;下午1点后诵经,继续校对《南山大三部》;5点之后做晚课、吃晚餐、学习戒律等,晚上10点休息。

学诚法师也多次在媒体前称,龙泉寺有规矩,出家人非公事所需,不拿手机、不用电脑、不上网。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在2011年上山探访时,发觉龙泉寺共有八部手机,贤威法师手上有一部,但并不是他的专属,如果调离秘书岗位,手机是要归还的。“沙弥和净人不许用手机,若与外界联系,可以借用‘客堂的两部电话,僧众之间联系就用电话留言或寺里的专用步话机。”贤威透露。

关于如何使用网络的规矩也定得很死。在网上,有200多个和龙泉寺有关的QQ群,各自承担不同的功能:义工报名、出家联谊、网络学佛、法会事务……据称有些群还有法师督导。龙泉寺的僧人如工作需要,可以申请上网,申请内容包括上网时长和工作内容,经书记法师批准后,会分发给申请者一个账号,账号可以记录僧人浏览的所有页面,过时网络自动切断。

龙泉寺实现数字化管理的传言也并非全是空穴来风。

该寺图书馆馆长贤才法师曾告诉《人物》杂志,图书馆有相当靠谱的编目管理流程对文献资料进行分类,编制目录,建立馆藏目录体系。流程共有15个步骤,包括“记到”(对到馆图书进行信息核对及登记)、“查重”(对馆藏已有书目的筛选工作,通常保留3本)、给分类号、贴登录号、编MARK数据(即书目数据,含书名、作者、分类、简介、索书号等)。图书上架之后,寺内的法师可以前来借阅,他们都有自己的电子借阅卡。

2012年7月,国家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去龙泉寺访问,贤才法师负责接待,双方还讨论了“慧海佛教百科”数据库的使用和改进。

据称,这个数据库共有七个子数据库,包括佛塔、藏经、期刊目录查询。光是“佛教经录——中国汉传佛教历代经籍目录通检”就涉及19种历代古经录全文,收入经录图像1750张,录通检记录23940条经,共计850万字,堪称“数码藏经阁”。

龙泉寺的代码也有bug

龙泉寺中,贤信法师也开始了自己的技术化尝试,并最终成为龙泉寺信息技术组的负责人。贤信毕业于北京工业大学计算机系,后来被媒体追问之前的经历,他曾答,IT行业“变化太快、心脏受不了”。

遁入空门后,贤信并未真正舍弃旧业:他很快发现,经常有路远的信众需要“挂单”(即在寺庙借宿),寺里每天都要处理人员和床位变动信息,而当时这些信息都靠人工整理,十分麻烦。过去的职业思维让他想到,或许可以做个数据库。

2010年春节,他独立开发了“挂单”系统。一年后,他又发现寺内积累了大量僧众的电子资料,包括文字、图片、音频和视频等,存储散乱,查找起来很不方便,于是又想到要再做一个数据库。

相对而言,这是个比较大的工程,他还要保证日常修行,一人之力显然不足,于是想到招人。那以后的几个月里,他多次下山,身着僧袍前往各种IT活动的现场,并最终靠着各种缘分,组建起了龙泉寺信息技术组。

由义工组成的这个技术组在新浪微博上对自己的描述是:“穿越技术人生,探索终极价值”。在某次组内活动后,还分享了“前端代码之禅”的PPT。

贤信是这个小组的带动者和协调人,也可以说是用户兼产品经理,主要负责提出需求,也参与功能架构。除了开发寺院所需的数据库外,有时也会有些突发需求,比如去年学诚法师到欧洲多所大学演講,就将临时汇集了其平时博客内容的电子光盘作为礼物。

龙泉寺信息技术组“声名远播”后,去年,360、CDSN、HTML5梦工场(码农俱乐部)等IT企业或团体,超过200人拜访了龙泉寺,使其成了IT圈的一个独特存在。

此外,寺庙的法师及义工有时也会出现在其他令人意外的场合——但这也仅仅局限在有限的几名法师之内:龙泉寺在北京举办的国际动漫博览会上有一个展位,展示了一些佛教题材漫画,还在大屏幕上滚动播放动画片《出家》及微型纪录片《一个美国人眼中的龙泉寺》;2013中国国际语言服务业大会上,也出现了“龙泉寺代表团”的身影。

如今,龙泉寺的外院正贴着其动漫制作中心招义工的海报,旁边还有一张“V电影”招募策划、制片、演员、摄影师等的海报,右上角白纸上印着“龙泉动漫微信二维码”。

每当有IT公司或团体来访,总有人表示想当义工加入信息技术组,为寺庙作奉献。一次,有人开玩笑地问贤信法师,参拜龙泉寺是不是可以保佑写代码没有bug,贤信想了想说,应该不太可能,龙泉寺的代码也有bug的。

资料来源:《广州日报》、《北京晚报》、《瞭望东方周刊》、本刊记者方澍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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