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汉语教学历史管窥

2014-04-08 04:08刘海燕
海外华文教育 2014年4期
关键词:汉语日本教材

刘海燕

(中国传媒大学,中国 北京100024)

一、引言

汉语是较早开始对外传播和对外教学的语言,仅仅从日本的汉语教学历史我们就可以认定这一点。如果简单、机械地以现在二语习得理论关于教学、教师、教材等概念看待对外汉语教学,对外汉语教学历史的起点和开端会有不同的看法。通过梳理日本汉语教学的历史,我们发现,汉语在日本传播和教学的研究可以大大补充完善和丰富现在的二语习得理论的相关内容,可以对当今汉语国际推广工作提供有益启示。

本文认为,以抗日战争胜利为线,日本汉语教学历史可以分为“历史”与“现代”两大时期。历史的部分又分为中国汉唐时代的古典期、日本明治维新前后的转型期和日本侵华战争期三个分期;现代的部分也可以分为中日关系隔离期、中日关系蜜月期和现阶段三个分期。二战结束后的日本全盘追求西方文化,中日关系仍然阴晴不定,现阶段日本的汉语教学并没有深刻地从历史上吸取经验和教训,因而我们觉得针对日本的汉语教学研究,就特别有必要回顾历史,审视今天,展望未来。

二、古典期

(一)《千字文》的模板效应

汉语是世界上使用人口最多的语言,这跟中国先进的农业科学技术和文明的传播相关,随着孔子的“有教无类”和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汉字和汉语书面语又与儒家哲学思想一起在中原大陆上传播,并且享誉周边国家。史料记载中华文化经由朝鲜传入日本,在日本朝鲜博士王仁等人到日本皇室任教的传说非常有名。

相传朝鲜百济阿蒂王时代的大学者王仁博士(又相传名为迩吉师)应当时日本的应神天皇(370年—410年)的邀请,带着《千字文》、《论语》和造纸术等从中国传入百济的先进文化到日本。又相传百济的阿直岐到日本,因为懂养马与识字,天皇命他教太子菟道稚郎子读书,王仁和阿直岐的日本宫廷汉语教学已经跟以往中日民间交往的口耳相传、自发的言语传习不同。513年,百济五经博士段杨尔到日本;516年百济五经博士汉高安茂到日本;553年又有几位百济博士到日本。当时日本设宫廷学问所,在百济的中国古籍教师指导下,皇太子以及皇族和宫廷皇族贵胃子弟学习汉文、汉籍、汉语和汉学成为风气。

值得注意的是《千字文》这部古籍。据资料南朝梁武帝时期(502—549年),周兴嗣奉皇命从王羲之书法中选取1000 个字,编纂成《千字文》。字不重复,句句押韵,朗朗上口,适于儿童用来学习汉字,也是学习书法的绝好范本。宋明以后直至清末,《千字文》与《三字经》和《百家姓》一起,构成了中国人最基础的“三、百、千”启蒙读物。从时间开看,《千字文》成书在王仁到日本之后,也许王仁带到日本的是另一部《千字文》。但是这至少可以说明两点:

其一,《千字文》在日本与《论语》一样奉为汉学经典,《千字文》似乎是四书五经的汉学教育的、汉语教科书的凝缩版本和实用版本。十四世纪日本民间出现了名为“寺子屋”的寺院,寺院不仅传经,还具有初等教育意义。庶民子弟七岁左右入寺学习,以后入佛或者离开自愿。寺院中学生在写字教学方面急用先学,先学习假名书写,然后学习汉字的书写,《千字文》就是汉字教学的教材,当时将训读音、字形、字义结合起来进行教学,再在汉字学习的基础上学习和歌和咏诗。

其二,可能《千字文》的样式很早就存在,是中国语文教学的传统作法。唐朝以后还出现了一大批以《千字文》为名的作品。例如唐朝僧人、佛经翻译家义净仿照《千字文》体例编纂了《梵语千字文》(有说《梵汉千字文》《梵文千字文》),义净把《千字文》中的一千个汉字跟一千个梵文单词按意义联缀成篇,如果掌握这一千个梵文单词,再熟悉三种数(单数、双数、复数)、八种格(主格、宾格、用格、与格、来格、属格、位格、呼格)的变化,就可以说梵语入门了。因此追溯双语词典源流的学者都会提到《梵语千字文》和《一切经音义》,元应的《一切经音义》与慧琳的《一切经音义》解释了许多音译梵文词。

(二)遣唐使的汉语学习

593年日本圣德太子摄政,他聪慧过人,“内”深研佛法,“外”通儒家经典,是史上一位成功的汉语学习者。631年,圣德太子第一次派出留学生和学问僧组成的“遣隋使”,此后多次有“遣唐使”到中国。起初遣唐使团一般不超过200 人,717年、733年和838年派出的3 次遣唐使都在550人以上。有些人留学数年,有些留学二三十年。日本还派“迎入唐使”和“送客唐使”共3 次。

盛唐之际的国都长安,在鸿胪寺设外国留学生管理机构,建立学籍档案,安排留学生生活和费用。鸿胪lú,是大声传赞,引导仪节的意思。遣唐使在中国的汉语学习与汉语母语教育相仿,这些知识分子精英在中国接受的塾师的工匠式训练,并把这种做法原封不动地搬回日本。668年,日本仿照唐朝国子监建立官学——大学寮培养治国人才,学而优则仕,汉学教育和汉语学习是重点。

遣唐使的汉语学习样式一直延续到日本德川幕府时代,幕府直接管辖官学即昌平坂学问所,学生都是幕臣即德川家臣的子孙。德川时期幕藩制地方性的学校被称为藩校,各藩校仿照昌平坂学问所,教师由昌平坂学问所派遣。总结从日本皇室开始直到遣唐使的汉语、再到日本国内官学,一直到德川幕府时代的汉语教学方法,都跟中国传统语文教学方法一脉相承:

1.“政治汉语”为目标的沉浸式学习

中国古代的语文教学与“哲学”、“文学”一体,以做官出仕为目的,日本汉语学习者同样出于政治的需要,以中国典籍为教本,汉语学习跟儒学教育浑然一体;遣唐使到中国的汉语学习可是说开启了“沉浸式”外语学习样式的先河。

2.死记硬背的内省式学习

遣唐使的汉语学习先由音博士用汉音读经文,称为“白读”、“素读”,只关注发音,会朗读,不学习意义,不需明义理。待学生自己体会和形成汉语的发音习惯,背熟《孝经》、《论语》后是会读和轮讲,就是学生们自己讨论,解析字词句,采用质疑的方法,进行发言和讨论,探究文句深意,最后再由中国老师依次注释讲解,理解儒学思想,然后学写文章。

3.以原汁原味地习得汉语语音和追随汉字(书法)文化为荣

语言和文化的传播是自上而下流动的,追求高雅文化是相当艰苦的外语学习动机之一。798年桓武天皇颁诏:“读书一用汉音,毋混吴音。”当时大学寮中强调读汉音,吴音与汉音的区别在于清浊,“帝善解汉音,能辨清浊,至是定儒书读法,专用汉音。”

689年—691年间,日本大学寮中增设音博士和书博士。音博士对大学寮明经生授以正确的汉音。书博士对大学寮学生中于书法有兴趣者施以书法教育,先不教音、义,只要求书写正确,练习书法的过程中渐渐理解汉字的结构、语音、意义等,一定程度上有汉字教学的因素。七世纪书法是为大学寮学生中对书法感兴趣的人而设,有选修课的性质。八世纪初则将书法教育独立为一科,“唯以笔迹巧秀为宗”,以书为业的学生走上仕途后,其工作便是抄录公文、撰写日本国内的令制、诏书和外交文书。九世纪下半叶开始音科和书科独立于明经科(理解古籍经典)之外。

4.侧重书面语学习和应用

日本大学寮时期汉语写作教学服务于日本历史记录的需要。728年大学寮设文章博士,730年设文章生20 人。文章科与传科(历史记载学科)互相代替。日本最早的史书《古事记》成书于712年,720年编成的《日本书纪》语言写作上就比《古事记》有很大进步,八世纪修史进展很大,《续日本纪》后,又有《续日本后纪》(869年)、《日本文德天皇实录》(879年)、《日本三代实录》(901年)等,体例也都仿照中国史书。751年,日本第一部中文诗集《怀风藻》诞生,后又有《凌云集》、《文化秀丽集》、《经国集》等中文诗集。日本德川幕府时期汉语教学方式仍然沿袭官学汉语教学传统,那时开始使用训读发音。以汉学经典的阅读和汉语书面语写作为主。

三、转型期

历史上日本汉语教学从全盘接受中国文化和后来全盘追求西方文化的大转折,从和训凸显日本的汉语传播和汉语教学实用主义的、工具化走向,到服务于翻译工作的唐通事汉语教学,再到威妥玛所代表的西方语言教学思想开始发挥影响,“转型期”表现了这种大转折的过渡。

(一)和训的开始

公元八世纪后,日本在汉字的基础上片假名和平假名,十世纪时这种文字已经成熟,也开始了用平假名片假名训读汉字、学习汉语的历史。十世纪中日交流放缓,《宋史日本传》记载984年日本僧人奝然到访宋朝,“奝然善隶书,而不通华言,问其风土,但书以对云:……”问答交流以笔谈方式进行。

中国南宋(1127 到1279)开始,僧侣在中日两国间来往频繁。1654年7月,福建黄檗宗禅僧率弟子数十人抵达日本,促进了“唐话”在日本传播。经历宋、元、明、清,在日本“汉语”一直被称作唐话,后来被称为“清语”、“支那语”、“中国语”。这些名称的沿革是值得注意的。宋朝时到中国来的日本僧人多居于杭州、宁波等地“五山”一代。这些人在中国学习汉语、佛法、儒学,将朱子学说带回日本,被称为“五山派禅僧”。他们回日本后并不归隐深山古刹,而是参与社会政治,以朱熹《四书集注》为主讲解宋学,被称为“五山派讲学”。僧侣们在书中加注和式训点,采用和式训读,旁加注对于汉字的日语解释,成为阅读新儒学典籍的普及方法。十四世纪初,日本贵族阶层仍然存在着学习中国典籍的风气,那时的史书在汉字右边标上了日语假名,逐句翻译,佛经的抄写也标上了假名,被称为“延书。”

(二)唐通事汉语教学

十七世纪日本受到来自西方的冲击,唐代时尊崇中国文化的目光已经开始转向。德川幕府时期长崎是对外贸易港口,传统的儒学教育下的汉语教学产生的学富五车的鸿儒,却不能胜任贸易翻译,1604年幕府任命寓居日本的中国人为“长崎通事(通事即翻译的意思)”,唐通事了解“唐船”使用的南京、宁波、广州、厦门、台湾、福州、泉州等地方言,参与处理与贸易有关的大小事务,待遇非常优厚,为了世袭这个职位,唐通事教习自己家族子弟学习汉语。如果说“古典时期”的汉语教学是一种“史前”的、懵懂状态的对外汉语教学,唐通事时期的汉语教学已经具备了符合二语教学概念的各个要素:课本的编写、服务于实际交流的教学目标、分级别的立体教学安排等。

1.注重汉语语音教学

唐通事汉语教学的语音标准是南京话。唐通事注意到日语的元音数、辅音数少于汉语,语音结构比较简单,而且没有声调,因而唐通事强调汉语学习必须从儿童智力未启、刚刚学话的婴儿期就要开始口耳相传,到五六岁时就结合《三字经》等启蒙教材开始感受汉语语音,特别是声调。唐通事的汉语教学在解决一些语音上的典型难点时已经研究出了一些教学方法,区别送气音和不送气音时,是以掌上的灰是否飞起来做验证。在发音学习阶段后的教学中,仍然用督促学生记忆、背诵的方法进行语音训练。

2.书面语和口语分开、初中高分级的职业化教学

唐通事的汉语教学是面向自家子弟的“家学式”教学,教习书面语使用《三字经》、《大学》、《论语》、《孟子》、《诗经》等,教习口语则使用自编的“唐话教本”,如《两国译通》、《译家必备》(四册)、《译词长短》(五册)、《汉语跬步》、《官話纂》等中日商船往来翻译、唐通事日常职能教材,还有《养孩子》)(一册)、《小孩兒》、《養兒子》、《鬧裡鬧》、《二才子》(两册)、《三折肱》(一册)、《琼浦佳话》(四册)等教育孩子的教化书。

高级阶段的汉语教学加强学生的中国文化、文学素养,开始阅读《今古奇观》(《今古传奇》)、《三国演义》(《三国志》)、《水浒传》、《西厢记》、《福理惠全书》、《资治新书》、《红楼梦》、《金瓶梅》等,这种分级教学,使语言教学立体化,汉语教学初次走向独立。

3.唐通事的汉语观:字话

1716年出版的岡嶋冠山(1674年~1728年)编写的《唐话纂要》六卷本(1718年再版)是当时最好的汉语课本,体现汉语“由字而话”的特点。

卷一是二字话与三字话。二字话如高兴、好吃、天气、享福、快乐等;三字话如不想去、真正妙、有才华、善诗文雨来了、早晨头、自攒自、当当看、宿一宿、忙得紧、看马的、猜梦的、嗅嗅看、单东风等;

卷二是四字话,如许久不见、今日何往,许久不见等;

卷三是五字话、六字话和常言,五字话例如今日天色好,六字话例如今朝天气不好,常言例如欲要生富贵须下死功夫;

卷四是长短句,也说长短话,例如今天下太平,四海无事,上悯下劳,下沐上恩,欢声四起,朝野俱乐,而重值尧舜之时也,恭喜恭喜!卷四“长短话”还有一些“问答”式的会话内容。比如《补集》第一卷:

前日从街上走过,不意撞着你的阿兄,遂邀他到一个去处,去吃了半日酒,讲了一会话,因闻说你曾患了时病而卧了几日,至今未尝全愈,故此今日特来问你,未知还是怎么样?

多谢老爹下顾!晚生虽有小疾,亦不足为忧。况且昨今是更觉耐烦些,想必两三日便好了。那时即当躬行拜谢!

仅以“二字话”为例可知,唐通事汉语教学的二字话不同于双音节词。例如:

这遭,下遭,那个,今般,今回,今番,今次,众皆,

肿了,痒了,完了,晚了,湿了,由他,随他,任他,

凭他,再作,读完,未完,还完,还未,为样,挑来,

担来,拿来,飞走,天晚,天阴,停回,忒短,太近,

太远,太软,撞去,使气,湿透,扫尘,你每,不剩,

没信,敬杯,拣日,不好,不肯,本文,没干(没有联系的意思)

《唐话纂要》的作者是《水浒传》的日文翻译者,这本汉语教材中的词汇依稀可见《水浒传》的用词风格,今天看来教材的选词受到文言词汇和方言词汇的影响,但是清楚的是,这些“双音节”的词语切分没有现代语言学“词”的聚合和组合意识,完全是汉语中常见片段。依据这种切分手法,“我是”、“再来”、“搁那儿”、“很长”、“糟了”、“本人”都可以成为有效片段。

(三)威妥玛的影响

唐通事汉语教学方式一直持续到日本明治维新时期。1853年,美国海军副主将培里率领4 艘军舰侵入日本浦贺湾,打开了闭关锁国200 多年的日本的大门。此后,日本受到来自英法等国坚船利炮的侵略后,陷于半殖民地化,不得不开始接受西方语言文化以及教育方式,走上发展资本主义的道路,1863年,幕府在长崎开设“语学传习所”,教授英、法、荷、俄、清语,后来又改名“英语传习所”、“语学所”、“济美馆”,明治维新后成为长崎政府的语言学校,改名“广运馆”。明治维新后,日本学校教育模式也全盘西化,这个时代汉语教学历史上值得注意的大事是1867年出版(1886年再版,1903年三版)威妥玛编写的《语言自迩集》。

1.威妥玛拼音

威妥玛(Thomas Francis Wade,1818—1895)集军官、政要和学者与一身,他不同于传教士等其他西方人士,他在北京任外交秘书官时写成了《语言自迩集》,把北京话口语确立为汉语学习标准。《语言自迩集》(张卫东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全二册,三卷:

第一卷第一章发音、第二章汉字的部首、第三章散语、第四章问答章10 节、第五章谈论章100节、第六章秀才求婚,或践约传、第七章练习燕山平仄编(声调练习),第八章言语例略(语言学习)。

第二卷大多是对第一卷的英语翻译。

第三卷附录有四部分:对第二卷的单词与词组的解说、汉字部首类别索引以及音节表、汉字书写法等。

《语言自迩集》与《唐话纂要》相距一百余年,汉语的面貌并没有很大的改变,但是两者对汉语的描绘和教学方式很不相同,《语言自迩集》体现了西方人用现代语言学观念观察“分析”汉语的成果,第一大特征就是为汉语注音。威妥玛用罗马字母标注北京音发音系统,将西方语言学“元音”“辅音”的概念引入汉语注音,制订了北京话口语音节表,著名的威妥玛式拼音(Wade system)风行世界。

威妥玛拼音对汉语声调问题重视并不充分,后来的汉语教材也在声调教学方面乏有所长,对于汉语学习者来说声调学习中,“半上”是学习的难点,但是多数教材简单化地以“a”为示范介绍赵元任先生的五度标记尺,并没有更为精细地设计声调听辨训练、声调发音对比练习。

2.西方语言学的语法体系

张德鑫《威妥玛〈自迩集〉与对外汉语教学》(《中国语文》2001年第5 期)评价说,《语言自迩集》(张卫东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全二册,三卷)中对汉语语法的论述和分析,兼具“理论语法”的雏形和“教学语法”的色彩。我们也同时感到,《语言自迩集》的语言教学总体设计、语法功能项目的选择和处理、常用词类的划分的探索等方面,反映了西方现代语言学观念下的汉语语法分析和语法教学的意识,体现了西方人观察“分析”汉语的成果,《语言自迩集》语法内容主要集中在第三章散语章,从56 页到177 页共有40 个练习,大多是词组和短句。尽管《语言自迩集》跟《唐话纂要》一样,也是把汉语的简短片段呈现于教科书,但是《语言自迩集》的不同在于:

(1)词类组合和聚合观念

要下雨。下过了大雨了。这么大雨住不了。雨住了。

雨:名词

下:动词

住:动词

(2)短语和短句的拓展观念

屋里——进屋里来

街上走着——街上的人很多

(3)问答功能概念

上哪儿去了?上街去了。

你上哪儿去?我不上哪儿去。

你上哪儿去过没有?我没去过。

(4)通过句子转换体现动词的句法功能

这个道儿过得去么?过不去。

这个东西拿得住拿不住?拿得住。你小心拿住了。

《语言自迩集》是那个时代英美人普遍使用的课本。日本也追随俄国等国做出快速反应。1871年日本首任驻华公使柳原前光(やなぎはらさきみつ,1850—1894)进驻北京,随同前来的5名翻译刚从东京外国语学校毕业,说南京官话。公使立即给外务省打电报,让东京重新选几个人到北京来,就地学习威妥玛教授的北京话。

四、战争期

(一)蔑视汉语文化的实用主义态度

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极力推进“近代化”,福泽谕吉是批判儒家文化的“脱亚入欧论”急先锋人物,作为日本民众精神导师至今仍在影响着日本民众心理。日本开始全盘学习欧美国家,大量聘请欧美教师、派遣留学生等。各地纷纷设立的外语学校都开设英语、德语、法语等为三大主流科目。日本崇拜欧美的同时伴随对亚洲临近国家的轻蔑,为了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就要侵略临近亚洲国家,汉语、朝鲜语等学习的目的则是为了侵略。汉语教学方面,东京大学、东京外国语学校等侧重汉语和文化的研究,在一些商业学校、汉语教学机构、私塾夜校等实用主义则是汉语教学的主旋律。

侵华战争时期,日本的汉语教学成为汉语教学发展史上的“奇观”。铺天盖地的专门用途汉语教材中,商用和军用成为首当其冲的两大类。如果我们把古典时期的日本汉语教学成为“政治汉语”、“佛教汉语”,那么到了日本侵华战争时期的汉语教学自然出现了“商务汉语”和“军用汉语”。这种汉语教学摒弃了四书五经的背诵和目觉,教材以“手册”、“工具书”形式,一条一条一段一段地展现特定场景的实用会话内容,供学习者饭后寝前零星记忆,凸显所学所用所背所用的实用主义教学方法。

西方语言学和语言教学思想进入日本后,汉语教学内容上多是音素的解剖、词类的归纳,句法句型的罗列,多以“会话”为训练手段,再在一般生活通用的会话内容之后加上专门应用领域的内容,除了军用商用,还有铁路,如《日华对译铁路会话》,矿山,如《日满对译矿山用语集》,课堂,如《华日教室会话》,等等。

(二)“3 +1”教学模式的出现

历史上的日本汉语教学就以“沉浸式”为特色。从遣隋使到遣唐使,日本政治、文化精英来到中国留学,在汉语环境中高掌握汉语及其文化。中国宋元时期前后,中日的佛教交往达到高潮,佛教传播同时伴随着汉语的传播和教学,中日僧人怀着崇高神圣的追求,飘洋过海进行宗教互访,比较西方的基督教传教士对汉语教学和研究的贡献不相上下。明清时期,唐通事汉语教学服务经济交往的需求。唐通事通过教习子弟学习汉语而世袭唐通事的职务。因此唐通事汉语教学不仅沿袭着汉语(母语)教学的传统,而且是在本家族内部自幼开始的“沉浸式”教学。日本学习汉语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日本汉语学习者有意无意利用这个便利条件,强化习得环境,进行“沉浸式”的学习。日本的汉语教学较之欧洲等国,是更加原汁原味的。

1874年,日本军部提出向中国派遣陆军留学生学习中国本土口语,目的是时机成熟时深入中国。1898年前后,日本军部又募集军内和民间人士到北京学习汉语。1977—1978年东京讲谈社出版的渡边实编著的两大卷《近代日本海外留学史》记录了明治时期日本军部向德国、英国等国派遣留学生的详情,但大批派往中国的活动很少提及,也许人们觉得在中国学习汉语算不上海外留学。

1897年4月在东京成立的东亚会和1898年6月在东京成立的同文会合并为东亚同文会。这个团体跟日清贸易研究所一样,从“亚洲主义”的理想出发,实际上是为侵略中国做准备。日清贸易研究所的策划人荒尾精,自幼学过汉语,大学时代在东京外国语学校学习法语,又师从当时著名的汉学家芳野金陵研习汉诗汉文,并修习剑术。后进入士官学校,表现出领袖才干,聚集一批青年人研读孙子、武教要录等,荒尾精又跟从御幡雅文学习汉语,1885年作为军人被派往中国,经由上海深入武汉收集情报,并且他组织一批在中国的日本浪人一道深入中国各地。日清贸易研究所名义是商业教育的学校,实际上把汉语教学列为重点,他们培养出来的学生曾参加甲午战争。学校学制四年,在日本学习三年,最后一年的实习乔装前往中国,到中国研修旅行费用由军队以及外务省资助,可以说首创大学外语本科四年教学的“3 +1”模式。学生假扮中国人深入中国内地“语言实践”,调查中国各地的地理概况、历史、政治运作体系、自然、社会环境、各地的物产和风俗、交通运输、经济、金融、货币、度量衡等情报,学生写成实践报告作为毕业论文。这些论文报告累计达到5千多份,每年都装订成册交给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外务省、农商务省作为参考。1892年8月日清贸易研究所编纂出版《清国通商大全》,具体的编纂人是在上海任代理所长的根津一,但实际的策划人和指导者是荒尾,全书共三大册,总计2324 页,为日本军部的侵华战争准备效力。

接着,日本政府指令东亚同文会和日清贸易研究所在中国设立学校。汉语学校从日本本土转移到中国,实现汉语教学的全沉浸形式。1900年在南京设立南京同文书院,后来迁到上海改名东亚同文书院,东亚同文书院除汉语教学外,还设有经济、法律、中国史等科目。根津一为院长。东亚同文书院延续了荒尾精的传统手法,汉语教学为日本军事扩张服务。日本侵华战争期间,在中国东北地区,日本人聚集地汉语教学、水平测试、教材和词典编写等全面展开,沉浸式汉语教学伴随着侵略战争的准备渐入丧心病狂的状态。

五、现阶段日本汉语教学的三教一考

日本明治时期对西方的认识和崇拜奠定了整个近代日本对西方各种学说和理论的全盘接受的态度。现阶段日本汉语教学仍然以学校、主要是大学为主战场。其中外国语大学汉语专业:既重视汉语基本技能训练,又重视汉语基本理论和中国文学历史经济社会等各方面知识的传授,实用性理论性知识性相结合;综合大学文学专业中国文学和语言专业:在汉语、哲学研究和文学研究中中国文学的教育和研究比重很大,汉语教学在入门教学之后,主要培养学生的阅读能力。国际政治、经济、历史等专业中国政治经济历史专业,还有就是所有专业的第二外语选修。近年来日本不少高中(高专)设外语专业、国际专科中的汉语专业:着重培养学生的汉语实用能力;普通高中设第二外语选修,汉语成为首选。社会机构方面,文化补习机构,私人教室,函授教育中的汉语教学随处可见。

(一)教师

中日关系隔离时期,中国教师比较少。现在日本的各个大学不仅都聘用中国人教师,而且多数学校的汉语课都由中日教师双方共同来承担,现阶段日本“本土”的日本人教师大部分都有中国留学进修经历,中国人教师还有不少是没有语言学专门知识的,汉语教师资格证书还没有实施。从中国派遣到日本的汉语教师日语水平则较低。

日本汉语教师的生活现状是,专任教师不多,工作不稳定,全日本高中大学的汉语教师400 人以上,65%以上是每周一两次到校的临时教师,正式采用教师约26%。教师在职进修和科研工作不足,较之英语教学来说,设立外语教师助教、设立海外语言实践基地(对口交流学校)等仍然不足。目前教师教学和研究协会主要有:1.日本中国语学会1946年成立,现有会员1100 多人,每年秋季举行一次全国大会,会刊为《中国语学》,每年出版一册,有海外会员制度。2.中国语教育学会,1996年筹备会成立,2002年4月改为学会,有会员400 多人。每年春季举行一次全国大会。会刊《中国语教育》。3.全国高等学校中国语教育研究会(高中汉语教师协会),1982年成立,有会员将近150 人。每年春季举行一次年会。1987年编辑出版了汉语教材《高中生的汉语》(白帝社)。4.日本商务汉语学会,1990年成立,主办商务中国语检定考试。

(二)教材

日本的明治维新后到侵华战争时期,汉语教科书铺天盖地,却质量平平。内容上七拼八凑,相互重复。自《语言自迩集》开始的西方语言教学思想影响下的汉语教材编写模式一百多年间没有发生本质性的突破,现阶段日本大学的二外汉语课堂用教材或者其他学习方式的教材一般按初、中、高等级以学期或学年为单位编写。这类教材多数是综合性的,等级的分类标准并没有科学统一的标准,各大学的课程设计、教学计划、对学生的要求也不同,所以每年都会有大量初级教材的出版。

初级教材泛滥成灾千篇一律,语音教学的时间都是3 到4 课,正文部分多则20 课,少则10 课。10 课大致为一学期的教材,20 课则供一学年使用。内容以日常生活为背景,采取句型或对话形式编写。重复编写的基础教材泛滥成灾,“大量的初级,困惑的中级”,初级与中级教材的衔接上尚欠缺内在的系统化联系。

中级汉语教材的理解和定位似乎不太一致,教学目的也不十分明确,中级教材五花八门,主要以文化或现实社会生活为主,内容安排和练习设计上随意性较大,必须有教师在课堂上讲解才能合理使用。高级教材则凤毛麟角,生词中甲级词的覆盖率远低于中国出版的汉语教材。课堂外用的教材形式比较生动多样,适合自学。

调查显示,日本汉语教材数量从1985 开始稳步增长,到90年代初每年推出不到50 种,2000年以后则每年发行汉语教材达100 种以上,最近几年又出现了一些汉语教材软件,每年新出汉语教材已超过150 种。从1978年到2008年底,日本累积出版了汉语教材2100 种以上。众多教材延续了战争时期教材编写惯性,呈现百花缭乱泛滥成灾样态,虽然有些角度、技巧求新求巧,但是称得上精品的汉语教材不多。1998年至2007年间,有167 家出版社出版的汉语教材在纪伊国屋书店销售,共销售汉语教材1310 种。代表性的出版社有东方书店,光生馆、白帝社,白水社,金星堂,骏河台出版社,朝日出版社,同学社,三修社,郁文堂,好文出版社,ALC、ASK 等。发行量较大的刊物有《中国语JOURNAL》,月刊,ALC 出版社,2000年11月初刊,《听中国语(Listening Chinese)》月刊,日中通信社出版。读者自由选择的余地很大,课外汉语教材十年只卖出一本的教材起码非常多,一本都卖不去的也不乏其例。

(三)教法

由于中日交流中有大量的语言习得成功人士,这些人士做语言教师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使用翻译法。翻译法是指用母语讲解语法教授外语的方式。可以说最初的语言教学脱胎于语言翻译,翻译法可以说是比较初始的、比较本能的教学法。翻译法的特点就在于语言大意的解说,严格地说并不是科学意义的语言教学。在语言教学学科意识不足的时候最常用。

日本侵华战争期间汉语教学有使用翻译法教学的例证。金国璞、宫锦舒两位教师在东京外国语学校讲授汉语课时使用《士商丛谈便览》和《中国商业用文》,他们是这两本教科书的编写者,也是使用自编教材的上课的主讲人。这两本教材都有译解本出版,可以推测他们授课时使用了翻译法;御幡雅文著《沪语便商》是上海语教科书,《沪语便商意解》是御幡雅文《沪语便商》的总译本,装订、规格与《沪语便商》相同,二者同时发行,也是翻译教学方法的一例。前文提到《急就篇》的“补充教材”有宮島大八自己编写的《急就篇总译》,还有别人的《急就篇总译》、《急就篇详译》等。这样的例子还为数不少。日本现阶段各个大学以及社会语言教学机构用翻译法讲汉语的现象仍然比较普遍,有些教师用“地道、流利、文雅、美丽”的日语“详细”地解说汉语的意思,有些学生也比较依赖“完全”听懂意思,更有“语法翻译法”甚至是解说汉语语法理论研究的成果,教学效果值得商榷。

现在有些汉语教育专家提倡“直接法”教学,就是不使用日语,直接用学过的汉语解释未学过的内容,有些教学机构只聘请从中国大陆来的没有学过日语的汉语老师到日本教汉语,让学生学习“纯粹”的汉语,直接法和翻译法处于并立状态。

(四)考试

在西方语言教学思想的影响下,日本汉语教学追随第二语言习得理论的发展,语言测试作为汉语教学的四大环节之一,有了科学化和规范化的发展。日本的汉语水平考试出现最早,而且很多做法对现在汉语考试也有借鉴价值。

1.最早

日本汉语教学历史上较早出现的汉语考试是“满铁”(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和“关东厅”(在我古辽东半岛地区进行殖民统治的日本政府机构)的“中国语检定试验”汉语水平测试。

2.以翻译为主

日本的英语水平考试从1963年开始,汉语考试则在1904年就已经开始实行,主要以实用翻译为主。

3.奖励政策

1908年到1937年满铁的汉语考试逐步完善,参加考试的人数增多,各种奖励规程出台。1938年到1941年间,这个考试作为政府行为面向所有在满洲的日本人进行,参加考试的人数大幅度增加,成为不仅历史上最早而且规模也最大的汉语水平测试。

4.考前辅导和考试复习资料

1928年出版了中谷鹿二《关东厅职员支那语奖励考试·关东厅警察官支那语翻译兼掌考试·外务省警察官支那语奖励考试·满铁华语检定预备考试·宪兵支那语翻译考试问题并详解》(善邻社大连),相关教材已经开始了汉字注音符号的尝试,当时满洲杂志《善邻》连载《日支諺語対照集》《支那風習談》作为汉语学习和考试的补充材料。

5.考试研究和相关汉语本体研究

这个考试随着日本侵华战争的失败而结束,但是围绕汉语考试可供展开的研究很有价值,例如满洲流行方言土语、中日风俗文化比较以及日本汉语教学历史重要人物研究等,《数詞(陪伴詞)の研究》《支那語特有の反語》《支那語慣用語の研究》《複音形容詞》《擬態擬音副詞》等因汉语教学和汉语考试而产生的语音语法研究成果都已经出现,汉语考试的传统影响到后来的汉语教学。

现阶段日本最有权威性、参加人数最多的汉语考试是“中国语检定”。从1981年中国语学力检定协会在大阪成立,到2006年6月已进行59 次,在日本国内有考点55 个。中国语检定考试次数多,分级细,分类细,注意客观试题和标准试题,后来还加设商贸考试。中国语检定自称是一种学习助成型考试,以激发学习热情作为主要目标,参加过考试的人在挑战更高的等级考试时可减免部分报名费。

除了中国语检定考试,日本还有国际观光振兴会实施的中国语导游翻译业考试,日本商贸汉语协会主办的商贸中国语检定,中国语交际协会主办的中国语交际能力测试等,这些考试都注意考题分类细致,注意考前服务和考后服务。例如在考试后在网上公布试题和答案,还将考试题附上答案与解说编辑成书出版;在网上刊登汉语知识讲演、模拟试题等,刊载介绍日中商贸信息和汉语学习信息,定期编辑试题集出版,定期举行针对各级考试的讲座,开设函授课程。面向企业开展汉语实力测评的服务,专门为企业选派员工出考察汉语水平的试卷,向企业提供考试排名和应试者汉语水平分析,向参加测试的人提出学习建议。定期举行研究会、讲演会,发行会刊,例如中国语检定协会出版《中国语之环》杂志等。

六、日本汉语教学历史对当今汉语国际推广工作的启示

相较于欧美各国以及越南、韩国等亚洲其他国家来说,日本汉语教学历史特色鲜明。中日地理位置决定了日本对汉语原汁原味地习得特点,而中日关系大起大落对汉语教学工作产生很大影响。回顾日本汉语教学历史,有以下几点引起我们的注意:

1.有关“模板效应”

模板效应指的是以一种教材为模板配以其他语种翻译的外语教材编写方式,例如《千字文》在日本被用作汉语课本,而且佛教经由中国传播到日本的时候,僧人用《千字文》作为模板编写《梵语千字文》,取相同内容加以对译。这种做法又出现在二战时期,二战时期美国陆军开始的外语教学的听说教学法,其语言学背景是布隆菲尔德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即从语言本体上强调句型整体输入训练,心理学和教育学的背景是行为主义理论,即强调刺激——反应在外语教学中的作用,《英语九百句》是这种教学流派的典型教材。当时美国语言学者霍凯特不仅完成了结构主义语言学集大成之作《现代语言学教程》,而且身体力行主持了外语教学“口语系列”教材编写。1944年他和中国学者房兆楹编写的《汉语口语》,收入《美国陆军部教育手册》,1976年和1980年再次印行。日本学者都提及《汉语口语》对日本侵华战争期间汉语教材的影响。在世界范围内的“口语系列”潮流中,所有语言的外语教学都是从判断动词“是/不是”、“有/没有”、“可以/不可以”等句式开始的,好像以《英语九百句》为模板的不同语种的翻版,对于汉语教学来说,这种“全球化”的方式、直截了当对译的模板效应有“见效快”的好处,但是对形成“二语思维”的效果却值得推敲。因为二语学习如果以母语思维推及二语,容易造成“洋泾浜式”的外语“石化现象”。

2.有关遣唐使的汉语学习

遣唐使的汉语学习以生吞活剥的死记硬背为特征,这在今人看来匪夷所思。但是我们可以看到,这种以汉字发音和意义为出发点的内省式学习,由强烈的学习动机所驱动,以书面语写作为实用目标,这些特点跟当今二语习得理论中许多“新观点”不谋而合。遗憾的是,当时中国的对外汉语教学意识尚未觉醒,中国的语文工作者只陶醉于自我的汉语钻研。当今的汉语教师可以让学生发挥学习主体作用,同时应该注重观察和钻研学生的学习需求,有效解决学生学习中的实际问题。

3.有关唐通事的汉语教学

唐通事的汉语教学是日本汉语教学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不仅是因为它的规模、系列和实效,更让我们注意的是它的汉语观,唐通事汉语教学自编课本的词汇、短句,从“恭喜”、“多谢”、“请坐”等二字话,到“好得紧”、“不晓得”、“吃茶去”等三字话。既有练习发音的目的,也学习词语的意思和说法。再进一步,学习四字以上的长短话。对《千字文》以来的传统的中国语文教学有所发展,又有所继承,赵金铭《汉语句法结构与对外汉语教学》一文(《中国语文》)认为这是从词组入手的教学,我们也进一步感到,所谓词组的概念绝对不同于现代语言学词组的概念,它们更像是从汉语自然语言中切分出来的片段,唐通事汉语教学时代还没有西方的现代语言学思想的影响,对语言对汉语的认识完全没有“复数式、进行体、过去时、词头、词尾”的理念,他们只是凭借“本能”的语感,把汉语语法结构融入有典型意义的语言片段中,在词语中识字,把常用词吃透用活,掌握好常用词的常用组合方式,再通过多种同义句型,不断进行替换,词语和片段在句中的地位和作用形成了,学生的汉语语法意识就此形成了。

4.有关威妥玛开始的来自西方语言教学思想的影响

自威妥玛《语言自迩集》后,日本汉语教材万变不离其宗,受到西方人士的“他者的眼光”(参见注释1),中国的清末直到二战结束,日本以及整个世界、包括中国人自身都对中国文化持有轻蔑态度,认为是汉语无语法或者汉语是落后语言、抑或是中国人语法无知。当今的日本社会仍然追随西方,对中国文化的态度仍然游离。汉语研究不从汉语本身特点来看待汉语语法特征,将中国古典文化中对汉语特点、语法规则、篇章生成规律的阐述都等同于零,这种轻蔑态度是不科学、不公正的,当然也是十分不利于汉语教学的,抛弃了对汉语本质和汉语传统教育思想的精华,学生对汉语本身的理解和掌握会受到很大阻碍。

同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西方语言学和语言教学思想使得汉语教学引入许多科学严谨的概念以及操作规范,在现代语言学、教育学、教育统计学、心理学、认知科学等相关学科的带动下,汉语教学课程、测试等有较好的进展。西方理论的引入也敦促我们——汉语国际推广工作的大后方,加强汉语研究和汉语教学的精进、计量化,以雄厚的统计资料展开平等的交流和对话。

5.有关侵华战争时期的日本汉语教学

侵华时期的日本汉语教学以实用主义为突出特点,对汉语文化采取极端鄙视态度,当时日本汉语教学为间谍刺探情报服务,为侵华战争服务,达到一种癫狂的状态,这并不是汉语教学应有的样态。这段历史告诉我们,汉语教学需要汉语研究的支撑,专门用途语言教学并不忽视语言知识语言结构的系统性。英国朗曼(Longman)公司责任编辑、著名语言学家路易·G·亚历山大(Louis GAlexander)先生说:“我们是把语法作为交际的一部分,而不是一种孤立的现象。”“检查一种功能—意念法教材的好方法就是看它对传统语法大纲包含得好不好。如果包含得不好,就是坏教材。”那种旅游手册或短语汇编类的东西用到教学中去“后果是灾难性的”。

日本汉语教学历史给当今汉语国际推广工作带来的启示是,大起大落的中日关系对现在的汉语教学工作带来不利影响,语言教学应该遵循自身规律,以文化认同和平等交流为导向,科学对待传统和现代教学思想。在兼容并蓄的宽容心态中,我们提倡汉语教学应该以汉字教学为切入点培养汉语学习者的汉语思维。

注释:

[1]他者是西方后殖民理论中常见的一个术语,在后殖民的理论中,西方人往往被称为主体性的自我,殖民地的人民则被称为殖民地的他者,或直接称为“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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