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眼中的父亲

蒋本璐 蒋本瑜 蒋本珊

女儿眼中的父亲

蒋本璐 蒋本瑜 蒋本珊

爸爸一生精彩传奇，就像遗体告别时学生们的挽联所述：“热血赴抗日前线远征缅印功绩至今堪赞，雄心创医电学科秉烛育才桃李遍地灿烂”。在他身前逝后评价很多，在这里我们想谈谈女儿们眼中的父亲。

爸爸思维敏捷、活跃，他的知识面很广，可称得上百科全书。他对物理、化学、生物、电路、电子学等的基础知识理解得非常透彻，且能融会贯通，为他能自由地跨越于多个新专业之间打下了深厚的基础。这与他广泛阅读有很大关系，早年间，他常年订阅很多种专业杂志阅读；到晚年，网上浏览新闻、电子版期刊和朋友们发来的邮件、资料又成为他的最爱。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他的计算机，中午、晚上吃饭常常要被催促多次才肯停止阅读。我们都戏称他是有“网瘾”。在我们记忆中，爸爸从未对我们在学校的功课操过心，也不太在意我们的考试成绩。他更注重我们在各方面的全面发展，鼓励我们扩展知识面，培养我们对科学的兴趣。这让我们一生受益。在文革十年动荡时期，我们都没能按部就班的进大学，而是到了农村、工厂，但我们始终没有放弃自学。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们姐妹仨一起走进了大学的校门。

爸爸兴趣广泛。他喜爱摄影、无线电、游泳、爬山、划船、打排球、打羽毛球。他不但教会我们摄影还教会我们自己冲洗、放大照片。他也很喜欢鼓捣无线电，那时我们家有一个大的电子管收音机，就是他自己动手组装的。他也鼓励我们自己动手。他常对我们说，不要局限在课本知识，要提高动手能力。在他的鼓励和指导下，我们也自己动手安装半导体收音机及电视机。爸爸喜爱旅游，也喜欢历史古迹。西安是个古都，他带着我们去了几乎所有的名胜和周围的景点。爸爸不仅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好外公。在孙辈面前，他毫无一点架子，倒像是他们的好朋友。他陪着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从美国黄石公园，拱桥公园， 到中国的长城、黄山、张家界、云南、桂林。与他们一起露营，爬山，划独木舟。在游玩中，他常手持小型摄像机，兴致勃勃地四处拍摄，留下珍贵的记忆。每到一处，他给他们讲历史典故，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让他们开阔了视野，学到了课堂里学不到的知识，加深了对大自然的热爱。

爸爸一直对新事物抱有浓厚的兴趣，他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永远是我们的榜样。在高科技信息网络时代，有些高龄的老教授对用电脑都很头疼，但对爸爸来说，收发邮件，上网翻墙，看博客只是小菜一碟，得心应手。是他率先使用Skype，把身处世界各地的一家人联系在一起，我们常开“三国四方会议”。他从网上视频看到重孙们的成长，让我们觉得世界变得很小。爸爸喜欢摆弄新东西，特别是新电器。他的“玩具”包括笔记本电脑、数码照像机﹑摄像机、带语音功能的手机等等。他对这些东西可不是只满足一知半解，而是仔细对着说明书，尝试各种功能。他的学生在3年多前送他的带3G的iPad，是他最喜欢的玩具，也是陪伴他到生命终点的伙伴。他出门总带着它，不论是乘火车还是坐汽车都用它查路线、看沿途是否拥堵、在地图上查找当前所在位置。记得2年多前我们陪他去台湾，在台北的一个旅馆，他的房间在顶头，加上门的屏蔽，在室内没有无线电信号，一早一晚他就搬个板凳坐在门口看ipad。今年春节期间，他听说我们有了微信，大叫自己落伍了，我们立即帮他建立了微信。我们家的这个微信群，在老爸的最后日子里起了很多的作用。关爱老兵志愿者来看他，他们就建立了一个群，这些年轻的志愿者给了他很多精神上的关爱和支持。

爸爸喜欢年轻人，与80后90后交流起来也没有距离。他在交大曾多次给大学生讲过他年轻时的经历，鼓励他们选择自己热爱的事业。去年夏天，在两次治疗的间歇期，他的外孙镓镓曾回国陪他，在近十天里，祖孙俩例行一早一晚的被称为遛狗的散步，谈天说地，聊古论今，分开后就通Email。从当时92岁的外公给29岁的孙子的一个Email，摘录几段:“不要过分在意是否成功，最重要的是开心，做自己想做并热爱的事情”，“也许有个别神童和天才在年青时候成功，但大多数人是大器晚成”，“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镓镓后来把外公的故事和自己的心得写了一篇博客，放在网上，仅仅两天就有十万人点击，留下上百条留言。

爸爸不仅在治学上严谨一丝不苟，对待自身的疾病也是一样。九年前发现前列腺癌的时候，他没有像许多患者那样被癌症吓死，而是看书，上网查资料，反复与西安和北京几个医院的医生讨论，最终制定治疗方案。一年多前肿瘤复发，他仍然淡定乐观，积极配合治疗。当时身上有三个造瘘管，他戏称自己是“三管干部”。他自己把这些管子管理得妥妥当当，每个管子排出的尿量均记录的清清楚楚，并把化验结果做成图表，让医生一目了然，可以和他当年的实验报告媲美。在肿瘤医院放疗期间，用的是适形放疗新技术，他在网上查资料，向在美国做物理师的学生请教。一天，学会的人来看他，由于不知病房，就通过学会下属关系医院的物理师找到他，他就拉着这位放疗物理师主任，要求参观放疗计划室，让人调出自己的治疗计划，详详细细地了解放疗的剂量和范围，用他的原话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在医院中， 每次医生开了药， 他都要自己用ipad上网查此药的药理、作用、反应等。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周，他还多次对医生说，如果对医学研究有用，他愿意把他的遗体解剖。他说他有详细的病例记录，可能对治疗前列腺癌有帮助。我们想他一定是个绝无仅有的病人。

爸爸把自己的病当做课题来研究，把住医院作为了解医疗进展的契机。 在这一年里，他做了不少治疗，精神上，身体上都承受着不少痛苦。这些并没有降低他对新事物的兴趣。医院进，医院出，使他有机会接触许多新医疗仪器和技术。他饶有兴趣的关注着进口器材中许多细小的但非常精彩的设计，如膀胱造瘘一次性引导具，肾盂导管一端的自螺旋等等。他注意到医院消耗巨大的胶布敷贴类辅料，全部被3M所垄断，既为 3M在医疗辅助器材的技术投入，与时俱进精益求精而赞美，又心疼地叹息“既然这些3M产品是在中国工厂生产的，我想3M研发人员中华裔学者一定不在少数，有聪明才智的中国员工在3M的环境下可以做出这样的成绩，而我国境内的企业却一个个被逐出市场，难道不是应当深思的吗？”

在病中爸爸依然关心着医疗仪器的研发，他注意到监护仪是迈瑞的产品，时不时自己动手按键调换波形图，当小护士关照他不要损坏仪器时，他打趣道那是我学生的公司，我搞坏了，让他们赔。由于胸水，他感到气短呼吸困难，他使用了几个他学生公司开发的血氧检测仪进行比较，还详细询问其技术参数和标定方法。

在过去的一年里，无论在医院还是家里，爸爸都坚持活动，自己料理个人卫生，直到最后一个月才靠人服侍，无论对我们还是护工，他都十分不安。他感激所有来看望他的客人，包括老朋友、众多的学生和老兵网的志愿者。在他离世的几小时前，尽管气喘但依然口齿清晰，又一次讲述了那个日本的《楢山节考》的故事。父亲走的时候没有痛苦，他是安心地离开的。爸爸离开我们已一个多月了，但我们感到他还在我们身边。在我们家的微信群里还有他在，如果他在天堂里能上网的话， 他一定会时时关注着我们。爸爸是我们的慈父、良师、益友，更是我们的终生楷模，我们很幸运成为他的女儿。

10.3969/j.issn.1674-1242.2014.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