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新时期公安文学对警察文化的建构

2014-04-05 07:16:42丁灿
湖南警察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公安文学文本

丁灿

(湖南警察学院,湖南长沙 410138)

我国新时期公安文学对警察文化的建构

丁灿

(湖南警察学院,湖南长沙 410138)

作为真正的对警察的文学性叙事是伴随着中国人民警察的诞生而出现的,尤其是新时期以来涌现了大量公安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迅速地反映公安战线的重大斗争、讴歌公安系统涌现的英雄模范人物,以及后来出现的以平民的视角关注警察的生存状态和日常生活等等。它们所构成的关于警察的文学性图景又与我们所处的时代社会的现实呈现出对应的关系,我们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回到具体可感的生活中来寻找文本与现实的沟通。因此,在公安文学的文字和声像的语言符号丛里,指涉国家、社会关系的警察文化在文学的场域里得到了建构。

公安文学;警察文化;互文性

美国社会学家雷德菲尔(R.Redfield)指出,“文化是在行为和人造物中体现出来的习惯性的理解(conventional understanding)”[1]。对文化的这一认定在警察行为规范与强化社会治安能力的警用设施和装备中表征的警察文化的理解上同样适用。可以这样认为:中国警察文化即是在警察行为和与警察行为相关的警用装备与警用标志物中体现出来的习惯性理解。警察常常以国家的名义站在宏大的事件焦点之上,又常常以国家的名义与社会公众紧密相连。而当他们的形象被编织入文字的肌理和视像的世界时,就生成了我国公安文学的文本。

我国公安文学伴随着我国警察在国家的发展变化中生成、壮大而蓬勃发展,成就了我国自建国以来的关于我国警察的文学性叙述的多样景观。这些公安文学作品既有源自公案小说的清官文化质素,又有取向西方侦探小说的强调科学实证的揭露罪行的书写,同时,更是我国社会主义国家主义生成的警察文化的镜像。这一镜像既指涉我们身处其中的社会世象,又在自身之中构建了一个警察的蓝图。

中国警察作为一个具有鲜明的国家主义色彩的群体,他们既积极地介入现实,保持与国家、社会人民的紧密联系,同时又充满自身身份认同的高度自觉,一直以来是文学叙事的题材之一。中国漫长的公案文学之路就是对我国古代清官文化与古代治安现象的反映。近现代的侦探小说是警察文化发展的另一路径,既是对公案小说的承继,更是对它的反拨,主要取法于西方侦探小说的模式,在迷雾重重的事件中表现了科学理性的力量。经过长期的警察现象边缘化的战争时期,表现警察的文学作品因而在数量上见少,或因其战争化色彩和间谍化走向而消失了其自身内在的警察文化的规定性表达成为战争文学中的组成部分。

作为真正的警察的文学性叙事是伴随着中国人民警察的成立而出现的。尤其是新时期以来出现了大量公安文学作品迅速地反映公安战线的重大斗争,及时讴歌公安系统涌现的英雄模范人物,包括在公安改革中做出重要贡献的先进人物的内容,以及后来出现的以平民的视角关注警察的生存状态等等。正是在公安文学的文字和声像的语言符号丛里,警察文化在文学的场域里得到了建构。

那么,我国新时期中国公安文学建构了怎样的警察文化呢?公安文学总是集中在社会问题、违法的众生相、以及警察的日常生活场域进行表达,而这些表达所构成的想象性图景又与我们所处的时代的社会现实呈现出对应的关系,我们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回到具体可感的生活中来寻找对警察的文本与现实的沟通。因此,警察的文学表现模式,也就是一个我们自身的国家与社会的审美写作模式。

这种写作模式在型塑警察时,使用了一些不断在文本之间重复出现的叙事词汇。这些显而易见的互文性语词为我们提供关于警察的记忆与想象。嵌入到国家之中的警察的面貌与精神,以及融进世俗世界的警察的爱与恨,都构成了我们所研究的警察文化图景中的填充物。

一、困境

困境就是行动主体遭遇到的被围困被压制的情形。这种情形往往由轻到重、由松到紧,层层加码。而处在困境之中的人,一般来说,所能产生的用以对抗来自另一方的压制的力量却越来越弱,而这时就需要在精神上不断增强韧性来加以对抗,以不致使自己的主体性丧失和力量衰退。对警察身处困境的书写是警察叙事常用的语词之一。困境是一块试金石,警察们在对敌斗争和日常生活中要接受各式各样的困境的检验,以完成对警察的英雄强度的建构。

张成功、杨海波的《刑警本色》中,刑警萧文在调查周诗万的江南公司涉黑案时,遭遇到自己的师傅、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潘荣的否定,并被调离刑警岗位。并肩作战的同学、战友常闯陷入周诗万布下的利益陷阱,查获的线索总是在关键时刻消失。女朋友梅莉不理解自己并意外死于车祸,留给萧文巨大的伤痛,而梅莉的弟弟梅英误入歧途成为帮凶。当萧文终于打动梅英为其提供信息但他又惨遭灭口,萧文自己也暴露在敌人埋伏的枪口之下。

刘伟强、麦兆辉导演的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无间道》中,卧底警察阿仁的身份为混迹三合会老大琛身边的一名古惑仔。他因优异的成绩被警方选为卧底,并已工作十年。他想做一个普通人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琛的一宗毒品交易被警方锁定,但因琛有安插在警察局内作内应的刘建明提供警方动态而逃脱,阿仁面临前所未有的险境。琛在团伙内追查内鬼,刘建明趁机调查谁是卧底。阿仁不能有朋友,甚至没有家庭,唯一知道他真实的警察身份的上司陈警官死于琛的手下。储存在陈警官电脑里的阿仁的身份证明被刘建明永久删除。当他终于抓住刘建明时,安插在警察局内的另一内鬼又出现了,他站在阿仁的身后举起了手枪。

黑格尔认为,人格的伟大和刚强只有借助对立物的伟大和刚强,环境的互相冲突愈众多,愈艰巨,矛盾的破坏力愈大而心灵仍能坚持自己的性格,也就愈显示出主体性格的深厚和坚强。公安文学显然对这种困境经验是偏爱的,正是所叙述的警察所处环境的残酷性,甚至是毁灭性,而从困境中突围出来的警察,更是展现了他们在成为英雄的过程中的不易与令人难忘。《刑警本色》中刑警萧文、《无间道》中卧底警察阿仁,他们所处的不断加压的困境,以至在一般人不能承受之重的情形之中而能坚持残酷的对敌斗争,才使警察精神因而发出夺目的光亮,也才能使警察的命运充满悲壮的人生况味。

二、惩恶扬善

恶的观念属于道德的范畴,它作为善的对立面而存在,从来都是具有阶级内涵和历史内涵的。在社会主义中国,一切用超出法律所允许的手段和方式去强行追求,实现某种目的并给社会和他人带来危害的行为都被称为恶,它的实质是逸出现行社会规范,破坏现行社会秩序。是公安工作应与之对抗并摧毁其存在根本的对象,因而,对种种恶的形态的审视和解剖必然成为公安文学的重要选择。

善与恶这对天然对立的关系之间的抗争是一部与人类发展史同样久远的历史。自从人类社会的剩余价值出现并被人认识到它是权力意志的基础和社会分层的根源起始,围绕剩余价值及它的衍生物的争斗就开始了。一种被社会大多数人认同并服从它的规制的社会管理体制就随之断定哪些形式的分配是合法的,而另外的一些将被视为非法。遵从合法分配并对其加以维护的被视为善,破坏合法分配则被视为恶。人类社会的不断向前发展使我们身处其中的社会更加复杂丰富,善恶之间的争斗也从来就是可以渗透到任何领域和角落的。

如按我国新时期以来时间发展的顺序,我国公安文学致力于叙述了如下善恶之间的决斗:文革后期的前几年,隐藏在我们建设大军中的国民党特务、文革时期的暴徒为掩盖自己的罪行而继续作恶,或为把不属于自己的资产和把落于民间的国家文物据于己有而铤而走险,白桦的《无铃的马帮》,陆石、文达的《双铃马蹄表》,林欣的《赌国王后牌软糖》,史超的《黑眼圈的女人》,国翘的《一件积案》等。这些作品发表后就引起广泛关注,很多还被改编搬上银幕。电影作品有陈青、张永的《无形的战线》,方凯的《斩断魔爪》,顾群的《国庆十点钟》,李明刚的《跟踪追击》,史永光的《寂静的山林》,王练的《羊城暗哨》,李永和的《虎穴追踪》;我国现代化进程中涌现的新事物与新气象不仅呈现了新的时代精神,同时也孕育了各种恶行如走私、毒品、情感恶行、金钱贪欲、心理畸变、偶发之祸等,钟源的《夕峰古刹》,曹正文的《紫色的诱惑》,范小青的《天砚》,张策的《血色风筝》,蓝玛的《天堂并不遥远》,孙丽萌的《血象》,朱恩涛、扬子的《鱼孽》。电影作品有《飓风行动》,《欲望的火焰》,《黑狮行动》,《秘语17小时》,《真相》,《警魂》等;近年来的科技型、组织化、的高智能犯罪和公司形式犯罪、腐败、肉欲、变态、虚拟网络空间犯罪、银行与证券资金犯罪、严重暴力犯罪等等。如《黑冰》、《黑洞》、《绝路》、《紧急追捕》、《末路之中国刑侦一号案》、《情有千千结》、《第八警区》、《缉私要案组》、《重案六组》、《刑警张玉贵的队长生活》、海岩小说改编系列的《玉观音》、《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永不瞑目》等。这些罪行表现出与我国国家发展现状的同步进程性与基于同期社会科学技术运用的策略性,对它们的扼制与打击也必然是这个社会需要承担的功能之一。因此在公安文学中这些最鲜活、生动,也是最尖锐的善与恶的冲突中,现代警察得以被描述。

与一切丑恶进行殊死斗争的警察们的宏大气魄和惊人毅力,他们的坚强意志和献身精神,他们惊天地泣鬼神的光辉业绩,他们的坚定而执着的伟大信念和崇高理想等等构成了新时代英雄主义的全部基调。在对社会主旋律的表现之下,人们所向往的社会的公平、法治、正义得以维护,这就是公安文学中始终保有的惩恶扬善的警察精神在公安文学作品中的境像表达。

三、武力

武力即是基于合法权力的打击力量。它通常反映物理学或生物学上的力:建立限制他人自由的物理障碍,使肉体遭受痛苦或损伤的刑罚,包括生命本身的毁灭,以及基本生物学上需要的破坏[2]。从所体现的力量特性而言,武力形式即暴力形式,对待一个人好像不过是一个物体,充其量不过是生命过程中易受痛苦和操作的生物学上的一个有机体。它的终极表现是:直接袭击他人躯体,使其遭受痛苦、损伤或死亡。但警察武力与暴力有着本质的区别,它在采用武力的形式进行打击时,是基于理性地判断非武力的形式如说服的或权威的方式不足以消除危害事件的发生。由于它操作时所依据的是国家以法律的形式授予了的合法权力,而非随心所欲的以剥夺他人合法权力与权益为目的暴行,因而它是被国家和人民认同的。如警察正在以暴力制服一个兽性的、施暴的人,一个没有思考能力、没有道德意识的杀人狂。警察武力的正义性与警察形象表现出迷人的力量,从而完成了对警察武力的阐释。

成龙主演的电影《警察故事》中,特警家驹在一次围剿大毒枭朱滔时,家驹全力追踪,只身开车从山谷一冲而下,朱滔已挟持一辆公交大巴全速逃跑,家驹徒步追赶,并拦截一辆小车堵住了朱滔的去路,高速行使的公交大巴急刹车至使车内朱滔的手下全部被甩出车外受伤而束手就擒,朱滔被家驹成功拘捕。为了救出能指证朱滔罪行的女证人莎莲娜,家驹来到新界玫瑰村别墅内,却遭遇了朱滔设下的栽赃谋杀罪陷阱,家驹只好躲避警察,独自和女证人莎莲娜合作,盗取朱滔电脑资料。在商场与前来阻止的朱滔一伙展开了殊死博斗。家驹虽然受伤,但仍然顽强坚持,终于把朱滔众多手下打得落花流水。

海岩编著的电影《玉观音》中,南德市公安局禁毒大队缉毒警察与贩卖毒品的毛杰家展开了激烈的枪战,警察把毛杰的父亲当场击毙,制服并逮捕了毛杰的妈妈。毛杰无罪释放,他和哥哥毛放开始追杀女警察安心,在杀死安心的孩子并打伤安心的危机时刻,禁毒大队潘队长赶到举枪一击,正中毛杰的眉心,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

武力主要用于打击暴力犯罪,是警察特有的职权形式,也是警察文学在表达中常用的叙事语词,对警察武力的表现不仅在于对犯罪的实质性打击的描述,从而使警察文化中勇敢的战斗精神得到强化,使惩恶扬善的社会功能得以实现,同时还在树立警察的执法威信方面发挥作用[3]。它往往在人们头脑中建立起警察这种观念的锁链,使人民能够自豪地确信,警察武力能够强有力地束缚非法暴力滋生,能够对非法暴力予以绝对强悍的反击和报复。警察武力的存在让非法暴力行为人产生对惩罚的恐惧,威慑潜在的非法暴力行为人收敛恶欲,同时也建构人们对警察合法武力的景仰与信赖。

四、自律

自律即是以警察自身的内在身份政治作为合法的根据,不断维护其在社会之中必须存续的精神和规制,最终在自身凝聚了某种存在,并使其成为警察而不是其他人的态度与行为。在警察文学文本中,警察在情节里是坚持政治身份的操守还是同流合污,这类选择是有相似性的。警察或者出身在一个清贫之家,过着比一般家庭都难以承受的困难。张成功的《黑洞》中刑警队长刘振汉面临的是妻子王丽敏下岗在家,儿子亮亮也遭到曾被刘振汉打击过的罪犯报复被拐卖;《天冰》中海洲市公安局看守所长贾斯冬,妻子患尿毒症却苦于没钱而无法入院治疗;或者是他身处险恶之境,蓝玛的《落日峡谷》中卧底警察出入在被称作死亡谷的落日峡谷中,打击毒品犯罪,与毒贩杨世德进入芒卡镇老林深处的喃金哩驿站交易毒品时,却遭遇暗算而身陷火海,被烧成鬼脸;《天冰》中女刑警汪静雯打入海洲药业集团董事长身份掩盖下的国际制毒网头目的郭小鹏身边,每天面对的是郭小鹏及其众多手下质疑与考验,甚至被金三角地区崛起的一代新毒王G先生囚禁;或者他自身正在被难以抗拒的诱惑所吸引,《刑警本色》中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潘荣深陷涉黑的江南建筑装潢公司周诗万的利益迷局,海岩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中女刑警吕月月在执行一次保护从香港进入内地的线人时,爱上了相貌英俊、家势显赫的被保护对象潘小伟……当警察处在需要他做出选择的情形之中,并且这种情形是导致他向两种截然不同的后续事件发展的时候,他的选择也就代表着他对自身身份政治的坚守与否。当自律在其中发生作用,刘振汉坚守清贫的生活,规劝妻子不要进入董事长聂明宇竭力相邀的有走私嫌疑的龙腾集团工作,卧底警察在火海中被烧成鬼脸但仍选择留在危机四伏的喃金哩;汪静雯不动声色坚守岗位,和同事们一起战斗,直到把一张制毒售毒的国际化网络彻底摧毁。文本中所要表现的警察主体在面临危险与诱惑时坚持维护自身作为警察身份的标准与规制。

自律也常常被打破,如上所述的看守所长贾斯冬接受海洲药业郭小鹏的资金收买,安排看守所内的死刑犯刘眉受孕而逃过罪责,为揭开海洲药业真相带来了阻碍;潘荣出于对弟弟的爱护而陷入周诗万设计的圈套,在政治地位、金钱的欲望控制下而由一名警察成了杀人犯;吕月月因难以摆脱贵族式爱情而最终背叛了自己的职业,但警察的自律在他们身上一旦遭到打破,他即被在意识中被驱除出警察队伍,警察的特质在他身上消失,他即成为犯罪者,最终被制裁警察的自律在打破的同时也得到弥合。

五、兄弟情谊

性格与命运的英雄是孤独的,他们往往处于惯常的、重复的经验中的大多数人之上,他们的差异性总是赋予他们不同凡响的色彩。他们身上又是具有悲剧色彩的,因为超越而付出代价。《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孙少平兄弟俩的人生历程因他们坚韧的性格而孤独,《尘埃落定》中麦其土司家的傻瓜儿子因奇特的思维在广大的阿坝藏人地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但他是一个孤独的傻子。公安文学明显无意于塑造这样的人物。警察在文本中从来不缺乏合作者,并且把对男性友谊的描述作为重心之一。如徐庆东导演的电视剧《重案六组》第四部中,以重案六组民警季洁、郑一民、周志斌、王勇、佟林等八人为中心,表现他们在调查、抓捕重大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过程中的因为工作的需要、安全的需要、情感的需要而滋生出来的情谊,如兄弟手足一般最稳定最美好的关系,这种关系也存在于或者说可指称女警察季洁与她身边的男警察之间的关系,去除了男女之间恩爱纠葛的内容而集中于简化至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谊类型。这自然归因于现实的公安工作本身是一个团队的合作,并且在合作中警察们通常要共同经历困境甚至死亡的威胁。文本往往遵循这一现实文本模式,描述一个案件发生之后成立的专案组通常由多个警察组成,介入到这个案件当中。这一团队中的成员结成亲密的朋友,他们相互支持,配合默契,分享工作中不断逼近的真相所带来的成就感和生活当中那些日常性的快乐,展示了一种男人之间的、无拘无束的、真正的快乐。即使当中也有女警察,文本通常会把她们塑形为具有男性气概的女性。他们在共同经历磨难甚至生死的过程中,几乎像情人一样深情地拥抱。在文本接近尾声时,强势的犯罪集团已经被消灭,警察们在一瞬间表现出来的狂喜并充满激情地彼此拥抱对方的情形,或者对那些在叙述的中途已经死去的警察们的追忆,升华了被大家视为惯常经验的情感,包括欢喜、满足、信任、悲伤等等,兄弟情谊在此表现得无比纯粹而令人感动。

六、死亡

死亡是公安文学使用频率很高的母题之一,警察的死亡通常是在执行职务的过程中遭受凶残的歹徒致命的袭击而导致的,这种死亡的方式和哲学意识下的死亡美学的探究对象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后者的死亡是命运,是不可改变的生命轨迹,它合于作家的心理特质在对社会、现实、和深层人性的综合把握,表达的是意识形态上的对死亡的美学思考。而警察的死亡却是偶发性的,可规避的、写作者也通常不作深层的描述与思考,而主要是从叙事结构的链条中嵌入警察的牺牲这一环节或者以警察的牺牲作为结尾的方式。警察的死亡这一叙事语词在文本中因而有着更明确的象征性意义。一是唤起对恶行的强烈的批判,二是对警察生命的终结予以诗性的悲情书写。在电视剧《冰毒》中,郭小鹏在舰桥码头正想搭乘船支前往公海与国际贩毒头号人物G先生交易大宗毒品时,卧底警察汪静雯、段海表明警察身份阻止,段海为完成自己的任务,保护掌握涉案集团核心情报的女警察汪静雯而挺身挡住射向他们的子弹,这一悲壮的镜头在某种意义上一直定格在我们的脑海之中,由于图像与象征意义间存在张力关系,在他牺牲的瞬间,身上展示出来的密集的弹孔和流出的鲜血诠释了警察的身份政治,职责使命对警察的意义远甚于他的生命。为了打击犯罪,维护社会稳定、正义,警察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直面死亡的过程承载着一个警察对于警察理想的执著追求,流露出警察精神中悲壮的诗性特质。

赵凤凯的《昨夜风暴过洞庭》叙述的是民警江杰明和关小虎押送三个犯人去监狱服刑的途中,骤遇八百里洞庭湖上的风暴,他们面临难以躲避的致命灾难。江杰明果断决定给犯人以生的权利,毅然打开他们的手拷,命令他们向湖州监狱的方向游去。警察身上体现的革命人道主义的力量和高尚品格终于感化了女犯人于萍,而另外两名罪犯却企图逃跑,重新犯罪。江杰明与这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进行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艰苦卓绝的生死搏斗,终于使罪犯伏法。在这场搏斗的尾声,罪犯居然向于萍开枪,江杰明为了抢救已经觉醒了的于萍在身负重伤时仍奋力一搏,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小说描写了伟大与渺小、崇高与卑下、正义与邪恶、美丽与丑恶两种人格力量的激烈对抗,最终以警察的牺牲表现了对一个年轻警察崇高品质的书写和对他壮丽的生命篇章的敬意。

在警察与犯罪嫌疑人之间的宏伟的斗争事业中,在错综复杂的罪与罚中着力表现警察生命的壮阔与伟大,融入正义之战中的崇高人格是以追求对真相与正义的回归为目的,以死亡的方式将生命凝固化,永恒化,是对充满艰辛、苦难甚至流血牺牲的警察事业的莫大理解,是在痛苦中提炼健康向上、充满生命激情的悲壮诗意。

七、爱情

爱情是人类日常生活中最具有神秘特点和诗性魅力的内容。总是让人在阅读中不断投入最激动人心的、源源不断的激情体验、思想与情感,是文学描写的中心,公安小说同样如此。在公安小说中对于警察爱情的设置往往表征着社会对警察身份认同。警察在爱情中被接受或被拒绝往往并不是个体的命运表现,而深刻地表达了警察这一身份在何种范围及在多大程度上被肯定: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相拥,没有宁静家园里的温馨相守,有的只是恋人无数的等待、担心,甚至是被犯罪者打击报复;男女警察之间的爱情同样充满了曲折、误会。但警察爱情在公安文学文本中却因为这样的情形,并由于这样的情形往往归因于警察这一职业的性质与使命而呈现出崇高、纯洁的质素。《刑警本色》中年轻的刑警萧文一枪命中劫匪,救下被劫持的梅莉,两人相识相恋,他们的爱情却在梅莉无数的等待萧文中失去了热情,失去了最初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他们彼此之间充满隔阂、委屈,萧文在工作中不断受到的沉重打击也让他对恋人心怀愧疚但又无力改变,两人真心相爱却无法真诚面对的爱情困境中,梅莉突然死于一场车祸。真挚纯洁的爱情戛然而止,带给萧文的是巨大的悲痛与孤独,但战斗不会因此而停止,梅莉的死是萧文战斗的又一次出发。

电视剧《无法悲伤》中南江市重案大队队长沈飞扬在与刑警队女警丁莉茜并肩作战中彼此产生了爱慕之情。但在追捕“老鬼贩毒集团”的行动中,两人都意外地发现南江最大的毒品掌控者老鬼竟然是资本雄厚的丁氏集团董事长丁莉茜的父亲丁鹏义,也是他指使手下谋杀了有孕在身的沈飞扬的妻子。沈飞扬和丁莉茜各怀心事,恋人之间的感情受到了严重的考验。在抓捕贩毒嫌疑人的行动中,丁鹏义设置的爆炸中沈飞扬受重伤失明,丁莉茜面对恋人的伤情内心无比伤痛,恳请医生取下自己的眼角膜救治恋人,两人在劫难面前心心相印。面对正义和邪恶,亲情与爱情的痛苦抉择,丁莉茜在沈飞扬的鼓励与信任中亲手抓捕父亲归案,终于完成了一个警察的使命。

爱情是展示人性人情的重要手段,在公安小说里警察爱情要受到更多的挑战、遭遇更多的磨砺,在警察与违法者对抗的局面之中、欲望与自律的争斗之中,爱情是警察形象表达的一个温情的侧面,也是对警察的人格魅力塑型的手段。

以上不断重复出现的公安文学文本中的叙事语词,犹如一个个表达中国警察的结构符号,它们彼此之间互相呼应,纵横联系,形成指涉警察的词汇、句子、意象、主题、修辞装置等的巨大阵式,在警察文本之间构成互文关系。正如互文性所认为的,一个文本是别处文本中的语词与短语的编织物。“索莱尔斯推出的克里斯蒂娃关于互文性概念是这样描述的:任何文本都处在若干文本的交汇处,都是对这些文本的重读、更新、浓缩、移位和深化。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文本的价值在于它对其他文本的整合和摧毁[4]。”对于有着明显的叙事边界即着力表现警察的生存状态与人格情怀的公安文学而言,文本之间的交汇更为切近和频繁,互文关系也就更加显而易见了。在以这些不断重复出现的叙事“语词”作为文本的编织物时,如何确保它们既熟悉而被我们所辩认,这就是警察文本之间的引用和模仿,又必须具有陌生化效果,这样才能被我们不断接受,这就是文本的不断地否定与变形。公安文学文本之间互文关系的最终汇聚形成的结果,就是我们一直在阅读中构建而成的警察文化图景,它既属于我们这个社会和时代,又听从于我们内心对警察的仪式化向往。

[1]周宪.文化表征与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7.3.

[2][美]丹尼斯·朗.权力论[M].陆震纶,郑明哲,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30.

[3]刘明娜.惩罚与放纵[J].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学报,2008,(2).

[4]王瑾.互文性[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33.

The Construction on Police Officers’Culture by Public Security Literature in the New Period

DINGCan
(Hunan Police Academy,Changsha,Hunan,410138)

With the founding of the Chinese People’s police,the real literary narratives about the police officers has emerged,especially in the new period a lot of public security literatures were produced.These literatures rapidly reflect the significant battles on the public security front line,and praise the heroes in the public security system,and concerns on police officers’living situation and daily life from the view of a common civilian.The way they construct the literary picture about police officers corresponds to the reality of our society in this period.We are consciously or unconsciously trace back to our life to connect literatures and reality. Therefore,among the characters from words and sound in the public security literatures,the police officers’culture concerning the national and social relationship is being constructed in the literature arena.

public security literature;police officers’culture;intertextuality

D631.19

A

2095-1140(2014)04-0117-07

(责任编辑:李语湘)

2014-05-20

2012年度湖南省教育厅科研项目“警察文化研究——以我国警察影视剧为文本的分析”(12C0670)。

丁灿(1974-),女,湖南湘乡人,湖南警察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文艺理论、警察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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