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开宪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
“要成为一个好医生,必须超时工作及不断学习。”这句话是笔者的老师,崔志澄老先生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说的。从此这句话便成为了笔者的座右铭。笔者于1965年进入了北京第二医学院(现首都医科大学)医疗系,1970年毕业后进入了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工作,当时医院里有名的医生均被“打倒”,被定义成了牛鬼蛇神,甚至有的名医还被剥夺了行医的资格。作为刚毕业的医学生,在病房工作了3个月后,就被推上了门诊的第一线。
在当时那个特殊的年代,看书、学业务常会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一旦有人去学习业务,工宣队及军宣队就会给他办学习班、批判。
笔者和同事们在值班时,必须十分小心翼翼地看病,生怕出一点事情。要知道,当时哪怕出一个医疗差错,后果都将是不堪设想的。作为临床经验极度缺乏的医学系毕业生,笔者当时的医学知识十分贫乏,要胜任第一线的工作必须努力学习业务知识,但是那时也只能偷偷地看有经验的医生是如何看病、如何去处理病人的,不懂的地方,还得偷偷地向老医生们请教。下班后,还要“积极”参加文革的各种各样的活动。空闲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书,只能将学习、阅读以偷偷摸摸的行为方式进行下去。当时的情况是现在的年轻人所不能理解的。
在当时,由于病人和医生的数量相差极大,为了缓解人手不足的问题,许多有名的医生被派到了第一线工作,当一名普通医生。笔者当时在急诊工作的时候,翁心植主任、顾复生主任、崔志澄主任这些名医都是以一个普通医生的身份和笔者在一起轮转上班,也常常有机会以普通医生的身份在一起值班。按照工宣队和军宣队的指示,这些老名医都是来脱胎换骨、接受患者再教育的,是来进行思想改造的,笔者绝对不能向他们学习任何医学知识,因为他们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但是,笔者发现,就是这些人,他们看病时仅仅三言两语的问诊就抓住了疾病的要害,他们有熟练的基本功(望、触、扣、听)、扎实的临床功底以及精湛的医术,仅仅几分钟就能把患者的疾病搞定,这使笔者感到十分佩服,并由衷地认为观看他们看病就是一种享受。
笔者和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渐渐熟悉了,和他们的话也多了,从他们那里还学到了不少的医学知识。每当笔者在处理疾病的过程中,有什么不当之处,他们都会指出。每当和他们在一起,看到他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笔者总是难以理解这些名医们怎么能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他们应该是医者的楷模。
一天下班后,崔老拉住笔者问,你下班后干什么?笔者回答他:“下班后还要完成工宣队、军宣队交给的任务,其他的就无事可干了,真想学习业务,但是想学习也没书可读。”于是崔老告诉他,“要想当好一个大夫,必须8小时外去努力学习业务。”在当时,崔老能讲出这席话来是非常不容易的,是要承担巨大的压力的,他告诉笔者要看希式内科学及内科学。在他的指导下,笔者这才通过朋友,在旧货市场买到了这两本书,并如饥似渴地学习。
在四人帮被打倒后,顾主任、崔老他们成为了内科的领导,主管内科医生的业务学习,从内科的基本功——物理诊断开始,手把手地教。他们不仅教导医生们学习医学技能,还教大家如何做科研、如何写医学论文。笔者清楚地记得崔老有一本笔记本,上边记载许多临床疾病如何从医学文献中查找,这本笔记本按英文26个字母分成若干页,每一种疾病的第一个字发音都对照相应英文发音进行编排,对应每一种疾病有与之相关的各种杂志的内容,其中有杂志的年代,哪一期、哪一页,便于到图书馆查找。可以看到这一本笔记本花了他多少日日夜夜,花费了他多少汗水,崔老所付出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医院里包括笔者在内的不少年轻医生都向崔老借这个笔记本,并把上面的内容抄下来,小心保存。
从这些老医生的身上,笔者看到了他们严谨的工作态度,对医学的精益求精及无止境的学习精神。看到了他们在行医时坚守医德,坚守实事求是的学术标准。这些老一辈的专家们经常教导大家,选择了医学这个专业就要比常人付出更多,要想当好医生就需要8小时以外的额外学习。如果仅靠8小时工作,很难成为一个好医生,要当好医生不仅要不断地学习,还要学会奉献。医学是一个不断探索、不断积累经验的实验性学科,由于现阶段人类对疾病认识的局限性和医学科学的复杂性,很多问题都是未知的或是禁区,知识更新的速度远远快于其他行业,医务人员只有不断“充电”才能不被岗位所淘汰。否则知识老化,就将难以胜任临床医疗的需要。从医需要复杂而且不断更新的理论、知识、方法和技术,所以医务人员无法摆脱终生学习的要求。回想医生的一生,从普通医生到住院总医生到主治医生,再到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都经过了不断学习和大量的考试。医生这个职业与其他职业相比,一生都要追求学习新的知识。而今,学习也早已成为了笔者的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