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纪鹏
(中国政法大学资本研究中心,北京 100088)
中国未来经济改革的风险防范
刘纪鹏
(中国政法大学资本研究中心,北京 100088)
中国改革至今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但阶段性成功的背后实则隐含着未来经济改革的重大风险,这些风险主要体现为五大泡沫和三大难关,将来化解这些风险,必须坚持“循序渐进、由简入深、尊重国情、内部为主”的正确改革方法论。
经济改革;改革方法论;五大泡沫;三大难关
中国改革开放至今已整整35年,35年前的中国百废待兴,如今的中国成为了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北京共识”大有取代“华盛顿共识”之势,中国改革不可谓不成功。
回想改革之初,中国选择了“老树发新芽”的增量渐变式改革路径,而没有遵循西方世界鼓吹的“砍掉老树栽新树”的休克式改革路径,同时又以经济改革为先导,暂时搁置政治改革。在那个全球躁动的年代,中国改革选择必然被指责是保守的、不彻底的,也很少有人能够预见中国改革会取得今天这样丰硕的成果,甚至中国人自己都难以想象。
当然,改革到今天,中国社会也积累下诸多问题和风险,为了避免中国经济这艘大船触礁搁浅、切实防范中国未来经济改革的潜在风险,目前就非常有必要认真总结前35年的改革经验、详细剖析中国当下的经济风险与未来的改革难关。
中国改革至今的效果必须辩证地解析,在肯定整体性成功的基础上,必须看到改革带来的阶段性问题。
(一)整体性成功必须肯定
衡量中国改革成功与否的首要标准是GDP,尽管现在有很多人批判GDP,政府也意识到不能过于强调GDP。但和高考分数所面临的情况一样,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总比没有标准、只靠主观判断要更有说服力、更能适用于广泛的评价对比。因此,GDP作为世界范围内已被广泛接受的经济指标,仍是目前最能说明国与国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经济差异的工具。中国改革的成就可用以下一组数据来说明。
总量上,1979年中国的GDP是2600亿美元,美国是2.6万亿美元;2013年中国的GDP是9.4万亿美元,美国是16.8万亿美元。35年我国经济实现了36倍的增长,并从美国的1/10发展到一半以上,世界排名也从第八上升到第二①数据来自世界银行,http://data.worldbank.org.cn/,最后访问日期2014-08-19。。
人均上,中国1979年是400元人民币,去年是4.2万元人民币,实现了105倍增长,世界排名从134上升到86②数据来自世界银行,http://data.worldbank.org.cn/,最后访问日期2014-08-19。。
中国在35年内以平均每年9%①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http://data.stats.gov.cn/,最后访问日期2014-08-19。以上的速度实现了经济超高速增长,可谓人类经济史上的奇迹。即使在中国经济增速放缓的今天,预计GDP增速还将保持在7%以上。
同时,根据世界银行最新的报告,按照购买力评价法来评估各国GDP规模,2014年中国就有可能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尽管这份报告被很多人质疑,但就按7.5%的增速,中国在未来5年内还是会超过美国。
(二)阶段性问题必须重视
在肯定中国经济改革整体性成功之时,必须看到尽管我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但人均GDP还很低,在改革发展中同时还出现了严重的官员腐败、环境污染等社会政治问题。即使在经济领域,我国也还有货币泡沫、房地产泡沫、地方债泡沫、影子银行泡沫与产能泡沫五大泡沫没有化解,政府关、产权关、金融关三大难关没有突破。
因此,我国35年经济改革的成功还只是阶段性的,为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防止经济增长回落、社会政治动乱、贫富差距拉大等一系列危险情况出现,我国对于上述阶段性成功伴随的五大泡沫与三大难关必须予以重视。
中国35年改革的阶段性成功,不简单是成功在改革目标的明确上,更是成功在正确改革方法论的确立上。因为以俄罗斯为例,他所明确的市场经济改革目标远比中国彻底,甚至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就完成了国有资产的私有化,但是普京今天为什么又要反过来对当初私有化造就的寡头大亨痛下杀手,俄罗斯为什么又回到了强权政治的老路,甚至要向中国学习,就是因为俄罗斯在确立改革目标后,没有尊重自己国家的实际情况,选择了“砍掉老树栽新树”的错误改革方法论。
中国成功的改革方法论还得归功于伟大的设计师邓小平,他提出了两个大道至简的理论:一个是朴素的改革目标论——“猫论”: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这个“猫”就是让人民富裕起来;另一个就是改革方法论——“摸论”:摸着石头过河。这两论就带来了中国经济改革的成功,所以邓小平才是真正的理论家。其改革方法论具体有四个内涵[1]。
(一)循序渐进,摸着石头过河
许多人在外国投行和海归学者的鼓吹下,相信中国的改革不规范、不彻底,尤其是在国企改革中出现了股权分置与一股独大的现象。诚然这些所谓的不规范确实对我国的经济发展造成了阻碍。但我们必须注意到,如果不经历股权分置和一股独大,就会陷入俄罗斯的改革绝境。相反正是股权分置和一股独大缓冲了休克式改革带来的致命冲击,其对今天造成的改革阻碍远比直接将国有资产私有化对社会造成的伤害小。
在改革中要用经济师的思维取代工程师的思维,不能一旦确定了过河的目标,就必须修建钢铁大桥,而要考虑改革成本、改革性价比。没钱时先搭浮桥,再根据需要改成木桥、石桥,最后有钱了再建钢铁大桥。如果一开始就建钢铁大桥,必然是只考虑性能,不考虑成本的莽撞做法,尽管愿景美好,但势必劳民伤财,甚至引发社会动荡。目标正确,但成本过高的改革,反而会致使社会倒退。因此,改革不能一蹴而就,必须循序渐进,摸着石头过河。
(二)由简入难,经济带动政治
中国成功改革方法论的另一个关键,就是确定了正确的改革顺序,由简入难,以经济改革逐步带动政治改革。
我们必须注意的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政治体制也是上层建筑。如果在自己的经济尚未发展成熟的时候就大力推进政治改革,势必会将改革的话语权、主导权拱手让给觊觎我国的发达经济体代理人。外国势力为在改革中主导利益分配权,必会制造混乱、引发社会动荡甚至颜色革命。而纵观世界上各个发生过颜色革命的国家,无论是格鲁吉亚、乌克兰还是伊拉克,不管在经济上还是政治上,至今都没有好的发展,这些国家的人民生活始终处在贫困与不安中。要想牢牢把握住改革的主导权,首先就必须增强自身的经济实力,由此树立起人民对于改革的信心与决心。因此,中国必须要坚持正确的改革顺序,以经济改革带动政治改革,实现政治体制的平稳渐变过渡,降低政治改革中的社会成本。
(三)尊重国情,批判借鉴经验
国情尽管不能压倒一切,但仍是一切改革的基础,照搬照抄是所有改革最大的忌讳。中国进行改革有两大前提:一是在经济上探索新型公有制与市场化相结合;二是在政治上坚持共产党的领导,稳步推进政治体制改革。正因如此,我们没有像前苏联、东欧国家那样,一开始就请美欧专家制定“休克疗法”类的系统改革方案,复制美欧等国的市场化、私有化模式。以实践标准衡量,中国改革是成功的,但如果按美欧国家价值衡量,又是不规范的,于是出现了“成功等于不规范”的悖论。
我们必须明确,如果不合西方标准就是不规范和违背“普世价值”,那么中国改革的成功恰恰就在于没有盲目遵守西方的规范和“普世价值”。对此我们要保持清醒头脑,避免误入按照“西方尺子”来量“中国布”的歧途。
(四)内部为主,坚持自我改革
在改革的推进主体上有两种思路:一种是外部主体主导改革;一种是内部主体主导改革。主张外部主体主导改革者主观认为,由于改革者革别人的命积极、革自己的命消极,改革进入到攻坚阶段必须借助外力,通过推翻现有的体制才能成功。在这种观点的主导下,内部主体主动的改革将变成外部主体推动的“革命”,由此势必导致社会不稳定。一旦社会出现严重动荡,政治经济都被外部势力操控,则一切改革成果都将被轻易攫取。而且我们必须注意,从来没有外部势力会真心实意地帮助一国进行改革,所谓的“帮助”,都是披着“普世价值”外衣的利益攫取。
中国前阶段改革获得成功,正是在内部主体主导的基础上,在稳定中实现渐变改革和转型,这也将是指导未来中国改革的最优选择。当然,这同时要求改革者一定要有自我革命的献身精神和使命感,在旧体制退出的过程中实现凤凰涅槃。
中国经济改革,一方面使中国经济在35年内保持了全球罕见的9%的平均增速,另一方面也积累下了众多经济问题,尤其是近十年刺激政策催化下激生了五大高危泡沫——货币泡沫、房地产泡沫、地方债泡沫、影子银行泡沫与产能泡沫。五大泡沫又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成为了中国未来经济发展的主要“雷区”。
(一)货币泡沫
货币泡沫体现为央行虚胖、“钱多闹钱荒”。目前,央行总资产达5.5万亿美元①数据来自央行http://www.pbc.gov.cn/publish/diaochatongjisi/126/index.html,最后访问日期2014-08-19。,而美联储总资产仅4.3万亿美元②数据来自新浪财经http://finance.sina.com.cn/stock/usstock/c/20140502/185518987479.shtml,最后访问日期2014-08-19。。央行之所以拥有这么大体量,很大原因是近些年中国经济形势向好,不仅产生了巨额的贸易顺差,还有大量国际热钱流入。这些以美元为主的外汇进入中国后都需要兑换成人民币,于是央行只能被动加印人民币、同时增加外汇储备。截止目前,央行的外汇储备已经高达4万亿美元③数据来自央行http://www.pbc.gov.cn/publish/diaochatongjisi/126/index.html,最后访问日期2014-08-19。,接近美联储的资产总额。而这些外汇储备又大量购买了美国国债,实际支援了美国发展,自己只留下了极低的收益和很高的贬值风险。
同时,人民币流动性过剩又可能扰乱国内金融秩序,引发通货膨胀、资金大量流向产能过剩领域等严重问题。所以央行又不得不通过上调存款准备金率、大量发行央票等方法来回笼过剩的人民币,资金大量回笼后融资环境就变得紧张起来。所以这样一来,就出现了“钱多闹钱荒”“涝年没水吃”的诡异现象,才导致我国目前M2高达120万亿人民币④数据来自央行http://www.pbc.gov.cn/publish/diaochatongjisi/126/index.html,最后访问日期2014-08-19。,企业融资却依然困难的尴尬局面。
所以,货币泡沫不仅导致国内流动性难以有效调节,还导致巨额外汇储备随时面临贬值风险。化解货币泡沫也因此需从两个角度入手,一是优化国内流动性配置,二是优化外汇储备配置。
1.优化国内流动性配置。引导国内资金退出金融体系内循环,更多地投向实体经济,尤其是中小企业,降低企业融资成本,提高融资效率。
(1)大力发展民营银行。全国目前有3949家银行业金融机构,但仅工、农、中、建、交五大行的资产规模就占到了银行业资产总规模的47.7%,它们天生与中小企业不兼容。除了五大行,3429家“不出村”的村镇银行或合作社、42家网点稀疏的外资银行及若干其他银行业金融机构,就剩下145家城市商业银行和12家股份制银行①数据来自《中国银监会2013年报》。。但我国目前拥有4200万中小企业②数据来自中国新闻网,http://finance.chinanews.com/it/2014/08-27/6537544.shtml,最后访问时间2014-08-19。及4500万个体户③数据来自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4-03/11/c_126249989.htm,最后访问时间2014-08-19。,单靠这157家银行显然难以支撑它们的融资需求。因此,我国必须大力发展民营银行,以银行之间的竞争来解决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题[2]。
(2)大力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银行贷款始终是落后的间接融资模式,但我国的间接融资占比竟高达80%④数据来自《中国人民银行年报2013》。。过高的间接融资占比不仅会抬升中小企业融资成本,还会积累银行系统性风险。因此,我国亟需大力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提高直接融资占比。多层次资本市场不仅是市场的多层次,还是金融产品的多层次,因此除了大力发展新三板市场、区域性股权交易市场、私募市场外,还应该着力于资产证券化创新,提高企业的资产证券化率、盘活企业资产、扩充企业融资渠道[3]。
2.优化外汇储备配置。优化外汇储备配置是指更好地配置外汇资源,既使外汇储备能够保值增值,又能服务于国家发展战略。目前我国正在进行的国资改革要求组建一批国有资本投资公司,笔者认为我国巨额的外汇储备恰可用于组建多个类似于中投的主权财富基金。这些主权财富基金可以按设立目的分为政策型基金、战略型基金、盈利型基金[4],其中政策型基金主要投资于有对外贸易的中小企业,旨在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题;战略型基金主要投资于国外高新技术领域、自然资源领域以及发展中国家基础领域,旨在掌握全球领先技术、日益匮乏的自然资源以及未来全球发展新动力;盈利型基金主要投资于全球范围内任何具有高盈利性的领域,旨在实现外汇储备的快速增值,并且可用于补贴其余两类基金。
(二)房地产泡沫
房地产泡沫的主要判断标准有间接检验法、直接检验法和指标法,指标法中的指标又包括房价收入比、租售比、房地产价格增长率/GDP增长率、商品房空置率等等。各种方法、指标各有优劣,难分伯仲。考虑到本文旨在分析中国未来经济改革的风险问题,故不过多拘泥于房地产泡沫是否存在的判断上,而是根据主流舆论直接假定房地产泡沫确实存在,再来分析如何化解房地产泡沫。
房地产泡沫在中国最重要的表现,其一是房价过高,人们买不起房;其二是商品房空置率过高,生活资料变成了生产资料;其三是地方政府对房地产依赖过高,土地财政难以维系。
笔者认为,中国当下化解房地产泡沫最佳的方案即是开征房产税。房产税属于财产税,是对已经生成的财产年复一年的征税,其好处在于:一是由于房产税是在购房后开始征收,所以不会直接构成买房成本,不会导致房价进一步上涨。二是房产税会提高养房成本,能有效地挤出投资房源和闲置房源,降低商品房空置率,同时房屋供给增加且投资需求下降,还有助于房价下跌。三是房产税将政府原本卖出一套房就回本的“弓箭战略”,变成了细水长流、长期征税的“水井战略”。政府为了扩大税源,就可能降低土地出让金,从而通过降低建房成本来降低房价。与此同时,政府的财政困局也会随着税源开拓而得以缓解。
由此三点,房产税可谓一石三鸟,既解决房价问题、房屋空置问题,又解决了地方政府的土地财政问题。确定开征房产税的改革方向后,房产税的具体设计就变得尤为重要。
过去按“一套房”“二套房”“三套房”进行区别性调控的思路存在重大漏洞,购房者可以轻易地通过“离婚不离家”的方式来规避调控,这不仅不利于房地产调控,还容易衍生出众多社会问题。因此笔者认为,房产税应采用按房屋价值区别征税,而非按房屋数量区别征税的思路进行设计,比如对于市场价在500万以下的房屋征税1%,500-2000万的房屋征税2%,2000万以上的房屋征税3%,同时对特困家庭还可以采用先征后返的方式进行补贴。
(三)地方债泡沫
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我国GDP增速大幅回落,经济面临硬着陆风险,于是政府推出了4万亿刺激计划,实则衍生出十余万亿的巨额地方债。这些资金大多投向了公路、机场等基础设施建设和保障性住房、电网改造等民生工程,这批投资尽管有助于创造就业、提高人民生活品质、推进城市化进程、稳定经济增速,但投资项目本身回报周期长、收益率低,很多项目甚至无法盈利,致使大量地方债面临违约风险。
之所以出现地方债问题,一个很大的原因是1994年分税制改革之后,地方政府财权事权严重失衡。十四届三中全会决定将增值税、消费税等税基厚、税源广、征收易的税种都划给了中央,地方政府则仅仅保留了一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税种。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1993年中央政府财政收入为957亿,地方政府财政收入为3391亿,改革后的1994年中央政府收入大幅上升到2906亿,地方政府收入则下降到2311亿①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http://data.stats.gov.cn/workspace/index?m=hgnd,最后访问时间2014-08-19。,与之伴随的地方政府责任并没有明显减少。
为了保证当地的快速发展,地方政府就只能通过“卖地”和“举债”来筹措资金,大量卖地引发了房地产泡沫;大量举债则引发了地方债泡沫。
要化解地方债泡沫,同时又要防止我国的城镇化建设出现烂尾现象,一个重要的解决方法就是允许地方政府发行市政债券。
目前我国由于《预算法》的约束,地方政府不能发行债券融资,但在资金远远不能满足地方发展的情况下,地方政府积极寻求创新的融资方式,于是产生了由地方融资平台发行的“准市政债券”。然而同真正的市政债相比,准市政债券存在着资信较差、监管乏力等诸多不足和不规范之处。
从长远来看,允许地方政府发行市政债券势在必行,它不仅是加快地方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地区经济发展、提高地区经济竞争力的内在要求,还是进一步完善分税制下的财政体制改革、完善债券市场、防范和化解地区经济风险的客观需要。
实际上,我国已经进行了发行市政债的尝试,试点城市包括上海、深圳以及浙江、广州,但这些试点地方发行的政府债券仍由财政部代办还本付息,存在中央政府的隐性担保,也不是真正的市政债。直到2014年5月,财政部下发了《2014年地方政府债券自发自还试点办法》,才使我国真正开始了市政债券的尝试。对于市政债的尝试,也应当遵循循序渐进的正确方法论,避免在相关配套系统尚未成熟之时,地方政府巨额发债形成新的泡沫。
(四)影子银行泡沫
2014年5月,社科院发布的《中国金融监管报告(2014)》指出,目前全国的影子银行规模约27万亿,巴克莱银行的估计更是高达39万亿;即使按社科院的统计计算,我国影子银行规模也达到了GDP的47%。影子银行主要包括两部分,一是从事以“银信合作”为代表的表外业务的银行;二是不受监管的以地下钱庄为代表的民间金融体系。一般认为影子银行的主要风险在于不受监管,影子银行业务收益高、风险高,但却享受着政府提供的隐性担保,在打破刚性兑付之前实则将风险转移给了政府,一旦业务资金链断裂,要么政府兜底,全体纳税人买单;要么机构违约,群众闹事,甚至引发银行挤兑。无论哪一结局,都对社会有害无益。
但需要注意的是,中国的影子银行与美国的次贷危机不同,美国的危机是对金融创新不加限制、金融衍生品无限扩张造成的,而中国的情形完全是政策紧缩与金融垄断造成的。因此,如果说美国的金融创新泡沫是恶性的,中国的影子银行泡沫还是良性的,是政策失误与金融垄断逼迫下的产物。一方面,如前所述,中国的银行系统难以真正服务中小企业;另一方面,中国的整体经济形势欣欣向荣,但股市却“熊霸全球”,且门槛极高,这种情形下中小企业为了生存发展,必然需要从银行体系和资本市场之外寻求资金来源,应该说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影子银行解决了中小企业的燃眉之急。所以中国的影子银行也就陷入了存在不合法而不存在不合理的尴尬境地。
因此,对于中国的影子银行不能一概否决,而需要因势利导,变虚为实,把影子银行阳光化、规范化。其解决之道恰好契合化解货币泡沫之策,一是大力发展民营银行,让银行系统能够服务于中小企业;二是大力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拓宽中小企业的融资渠道。
(五)产能泡沫
中国的产业结构原本就非常落后,大量资源集中在钢铁、水泥等传统工业领域。2008年4万亿刺激计划后,由于突击式的投资没有耐心、也没有能力去研究进入真正值得投资的高新领域,我国的产能过剩问题一如雪上加霜。
产能过剩的危害,一是资源浪费,二是环境污染。但化解产能过剩也同样面临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的难题。中国经济目前已经面临国内消费难以提振、出口需求持续低迷的困境,再要化解产能过剩更会削弱投资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这一难题同时也可表达为“稳增长”与“调结构”的矛盾。这种矛盾产生的危害重点体现在两个具体方面,一是银行坏账,过剩产业的资金很大一部分来自银行贷款,如果化解产能过剩节奏不当,就容易形成大量银行坏账,诱发系统风险;二是劳工就业,以位于化解产能过剩重点省份河北的唐山钢铁为例,据估计仅唐钢一家为完成截止2017年的产能压减任务,就可能直接影响10万人就业①数据来自中国就业网,http://www.chinajob.gov.cn/EmploymentServices/content/2014-07/08/content_948539.htm,最后访问时间2014-08-19。。
因此,笔者认为化解产能过剩虽然势在必行,但必须循序渐进、平稳过渡,为银行处理债权、工人实现再就业留足空间和时间,同时大力推进其他领域改革,为中国经济增长接入新动力。
中国未来经济改革因面临五大泡沫而险情重重,但同时也由于中国的经济风险几乎都是政策失度等内生因素造成的,因此可控程度较高。笔者认为,中国在未来经济改革中,防范五大泡沫带来的风险是“标”,突破政府、产权、金融三大难关,带领中国经济迈向新台阶才是“本”。
(一)政府关
政府关涉及如何真正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十八届三中全会的这一提法非常鲜明地表达了解决政府关的意图,而这两年政府持续地减少审批事项便是对解决政府关最直接的响应。但是我们看到在减少的审批事项中,大多是无关痛痒的内容,真正影响市场经济自由运行的事项并没有明显减少,尤其发改委的权力还是过于强大。中国下一步的改革,就需要从发改委入手,必须极大削弱发改委的审批权,甚至直接裁撤发改委;必须杜绝拿审批权限耽误干实事的荒唐情形。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尽管简政放权是大势所趋,但由于中国经济长期依赖政府审批,而政府审批的背后是政府责任,市场主体在这种政府广泛背书的环境中,并没有发展成熟。因此简政放权也需要循序渐进,不可一刀切地立刻全面放权,要给市场适应与发展的时间与空间,避免引发市场混乱。
(二)产权关
产权关涉及中国体量巨大的国有资产何去何从。不少观点认为应该直接把国有资产分掉。但分掉国有资产将难以保证国有经济体系不被削弱。同时在中国宪法规定了国有资产中央唯一主体论的背景下,如果将国有资产分给地方显然会落入联邦制的误区。如果把国有资产分给每个公民,那如何分才能避免陷入俄罗斯的产权改革陷阱?
因此分掉国有资产是不尊重国情的、不负责任的做法。对于国有资产产权改革,应该借鉴股份制“老树发新芽”的改革方法论,在存量不变的情况下引入增量。让民资逐步进入原来国资垄断的行业,使其分享到国有经济发展带来的利益,并为国有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注入活力。近期热议的混合所有制便是对这种思路的有益尝试,在混合所有制之后,国家又可以通过国有资本运营公司来保持大型国企在国际上的统一协调力与竞争力。
(三)金融关
金融关涉及如何打破金融垄断。金融垄断一方面是定价垄断,而中国的定价垄断主体其实并非企业本身,而是政府的价格审批部门,所以突破政府关也就打破了金融定价垄断。
金融垄断另一方面是大型企业垄断了金融服务。在目前中国经济增速下滑的情况下,如何让金融能够真正服务于中小企业、服务于创新创业企业,促使中国经济顺利转型,是迫在眉睫的难题。目前正在准备试水的民营银行是打破金融垄断的有力手段。但是民营银行并不具有服务中小企业的天生基因。促使银行等金融机构真正服务中小企业的要点在于,让各市场主体可以公平竞争。这不仅需要逐步将金融定价权交还给市场,还需要逐步取消大型国企的政府背书。因此在这个意义上,金融关与政府关其实都涉及简政放权的问题,而这个过程必须循序渐进,给市场留足学习和适应的时间,避免市场主体发展差异过大而形成新的垄断,尤其是被境外主体垄断。
前述五大泡沫形成了中国未来经济改革的暗礁群,且五大泡沫环环相扣,货币泡沫的“钱多”引发了产能泡沫,“钱荒”引发了影子银行泡沫,影子银行泡沫又极大地促进了房地产泡沫的膨胀,而房地产泡沫又涉及到土地财政难以维系而可能刺破地方债泡沫的危险。五大泡沫的背后,实际又是经济改革尚未突破政府、产权、金融三大难关留下的遗毒。
因此,中国在未来的经济改革中,防范五大泡沫破灭是“标”,着力突破三大难关是“本”。同时在改革目标确立的情况下,必须坚守35年改革留下的成功经验,坚持“循序渐进、由简入难、尊重国情、内部为主”的正确改革方法论。
[1]刘纪鹏.重视改革方法论 找准改革切入点[J].经济,2013(Z1).
[2]刘纪鹏.未来金融改革方向应集中在两个方面[N].人民政协报,2013-11-05.
[3]刘纪鹏.双管齐下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题[J].英才,2013(4).
[4]刘纪鹏,黄习文.组建国有资本运营公司——国资改革突破口[J].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学报,2014(1).
(责任编辑:佟群英)
F123.16
A
1001-4225(2014)06-0005-07
2014-08-30
刘纪鹏(1956-),男,北京人,中国政法大学资本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