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城市破产警示录

肖郎平

导语：产业太过于单一的后果就是，一旦旧的产业衰落，而新的产业没有形成，自然就形成产业空心化。底特律太过于依赖汽车工业，当美国高油耗汽车全面败退时，城市就随之陷入困境。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谚语直观佐证了罗马的世界中心城市地位。2000多年来，罗马随历史更迭的兴废也不是新鲜事了。尽管如此，罗马作为意大利首都，从去年9月其濒临破产边缘的传闻公之于众，仍令今天的世人唏嘘不已乃至倍感震惊。最近罗马将破产的消息又传出，新闻中说，据统计，意大利首都罗马目前正面临约8.64亿欧元的财政缺口，多项公共服务面临停止运转的可能，而这极有可能让债台高筑的罗马陷入破产的尴尬境遇。而意大利国会通过一项紧急法案，允许罗马市政府增收0.8%的地方税，以期挽救处于破产边缘的罗马。

2008年，金融海啸发生至今以来，西方不断传出国家破产、城市破产的消息。这些城市为什么破产？虽然各地情况不一，但仍然可以努力找出一些共性。

破产城市名录

罗马被称为永恒之城，电影《罗马假日》的开头也以新闻报道形式着意提到了这点。这座城市有太多丰富的古迹和文物，也以艺术成就之高度尤其早期法治民主的政治启蒙圣地而永载史册。从这个角度来看，无论就物质意义而言，还是就精神意义而言，罗马是永远不会破产的。

很不幸的是，罗马目前正面临约8.64亿欧元的财政缺口，极有可能让债台高筑的罗马陷入城市破产的尴尬境遇。2月28日，意大利国会通过一项紧急法案，允许罗马市政府增收0.8%的地方税，以期挽救正处于城市破产边缘的罗马。预计该项法案的实施可以为罗马带来6亿欧元的额外财政收入。

早在2012年就有报道称，意大利10座城市发出面临破产的预警信号，其中包括著名的那不勒斯市。

2010年12月底，华尔街分析师惠特尼表示，由于无法偿所欠下的数以万亿计的巨额债务，超过100座美国城市可能在2011年破产。当然，今天看来，事情还没到预测的那么糟糕。不过，事实显然也不怎样美妙。

最轰动的城市破产事件主角，当属美国老牌汽车工业城市底特律。2013年7月18日，底特律市正式申请破产保护，成为美国迄今申请破产保护的最大城市，负债超过180亿美元。底特律破产主要是产业单一，成也汽车，败也汽车。底特律鼎盛时期人口超过400万，如今只有70万。

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到2011年，约有15个城市申请破产。2011年1月，美国阿拉巴马州人口最为稠密的杰斐逊县，向美国破产法院提交破产申请，破产规模在当时创造超40亿美元新纪录，在全美引起震动。杰斐逊县人口超过65.8万，然而不当的融资操作，以及在下水管道网络改造方面的投资无度，将该县逼入破产死胡同。2011年10月，宾夕法尼亚州首府哈里斯堡市向法院申请破产。2012年，美国加州三座城市相继宣布破产，它们是斯托克顿市、圣贝纳迪诺市和猛犸湖市。

这一波美国地方政府债务危机在加州和纽约州尤为严重。一份来自皮尤慈善信托基金的报告指出，包括纽约、费城和巴尔的摩在内的61个美国大城市都面临着巨大的偿债问题，突出表现为医疗保险债务敞口。

此前报道表明，美国自1937年以来约600个市、镇、县等申请破产。1980年至2010年的30年间，有数十个美国城市提出破产申请。

当然，城市破产并非西方国家专利，日本北海道的夕张市也是典型例子。夕张市是围绕大型煤炭企业“北炭”为中心发展起来的，总面积763平方公里，繁荣时期人口达到11.7万人，被誉为“煤炭之都”，属于典型的资源型城市。从 1963年起，夕张市煤矿开始陆续关闭，1990年关闭最后1座矿山。到2000年，城市人口减少到1.4万人，人均政府债务高达480万日元。2006年7月，夕张市政府宣布破产。

悲惨世界

这些曾经珠光宝气的城市，一旦落入破产的地步，城市以及居住在那里的市民之命运就相当悲惨了。

若非乱世，罗马人恐怕从来没想过缺钱的滋味。古罗马就因为过度奢侈放荡，成为后世历史学家警示统治者的坏典型，消磨了帝国贵族和军人的进取心，大有“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意思。比如，今天在庞贝故城，人们还发现120 个酒吧遗址。

但是，现在的罗马，负债现已接近120亿欧元。受负债影响，包括道路管理、公共照明、城市供暖、垃圾清运和公共汽车夜间运营在内的多项城市公共服务，有面临停止运转的可能。臃肿庞大的行政机构也是亟需解决的问题之一，据统计，目前罗马共有公务人员6.2万名。

灯火，一向是衡量城市繁华与否的标志，同时它也是城市居民安全必需的依靠。2013年，因道路和照明设施缺乏维护，罗马共造成56名行人的死亡。

日本夕张市地下埋藏着约30亿吨煤，煤炭是该市唯一的产业支柱，因此也以“煤都”闻名日本。1992年，最后一家煤矿关闭。夕张市接收企业撤退时留下的医院、住宅等所有公用设施，以“矿山关闭对策费”名义借款总额高达583亿日元。夕张市基准年预算仅为44亿日元，负债超预算额13倍。

夕张市破产后，在北海道政府“利差融资”和中央政府 “转移支付金”的支撑下，勉强维持市政运营的最低水准。300名公务员裁减三分之二，中层干部工资平均消减20%—40%，市长消减70%。对居民生活影响更直接，各种税费大幅上调，相反，公共福利设施被迫关闭。人口大量外流，从最高峰的近12万到减少约1.2万人。由于经费不足，公园荒草丛生，美术馆甚至因为没有除雪经费而被大雪压塌。夕张市预计要用20年的时间才能还清债务。

而美国底特律市民日子更为难过，饱受财政危机之苦，经济重建面临困境，城市陷入废弃的房屋之中，公共设施损坏，治安混乱。密歇根州州长施耐德对媒体描述底特律面临的困境称，2000年以来，整个城市的失业率翻了将近3倍，大约40%的城市路灯已经损坏，全市废弃房屋高达78000幢，每年大约会发生1.2万起火灾。目前，整个城市的凶杀率达到40年来最高水平，每通报警电话需要等58分钟才会得到回应，而全美平均出警时间为11分钟。2013年第一季度，整个城市的救护车只有1/3在服务。endprint

另有报道称，目前，约有70万底特律居民生活在贫困之中，1/5处于失业状态，有约60%的底特律儿童生活在贫困中。如果这个消息无误的话，也就是说，整个底特律现有居民几乎都陷入贫困状态。

一位叫安东尼奥的居民描述说，目前底特律更像是一座“鬼城”，为了去商店采购日用品，他必须穿过长达一公里的黑暗街道，两旁全是废弃的房屋。“你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人跳出来，会突然发生什么。”犯罪分子非常猖獗，毒贩们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交易。

底特律之悲情，从活人和死人都无法安居可见一斑。当地报纸说，每30个活人离开，就会有一个死人离开。为什么？就是因为选择离开的活人，已根本不敢回到这个地方祭奠逝去的亲人，于是将亲人一同带走。

是什么导致衰落

金融海啸是这一轮城市破产的共同诱因，但各个破产城市存在不同的深层次的决定性因素，相应地，它们也发出了不同的警告。

日本夕张市相对来说比较特殊，属于资源枯竭型城市。这对中国来说有直接的警示和借鉴意义，自2008年起，国务院公布了三批69个资源枯竭型城市。

产业太过于单一的后果就是，一旦旧的产业衰落，而新的产业没有形成，自然就形成产业空心化。底特律太过于依赖汽车工业，当美国高油耗汽车全面败退时，城市就随之陷入困境。斯托克顿市处境也类似，因与硅谷相邻，房地产市场受益。但次贷危机爆发后，泡沫破裂，当年房屋中间价下降44%，当地市政府失去可观的房地产税收，而公务员的健保、福利及退休金开支极其庞大，沦为破产。

理论上，对产业单一的城市来说，培育新产业是有效的应对办法，比如英国曼彻斯特、德国鲁尔区等被奉为转型好榜样。但事实绝不轻松，夕张市也提前做了避免衰退的准备，通过举债大规模发展旅游业、文化事业以振兴地方经济。从1979年至2003年，该市先后斥资110亿日元，建了40余个度假村、温泉、滑雪场、主题公园、博物馆等观光游览设施，还有大量宾馆、旅店等住宿设施。很不幸的是，日本经济陷入长达近20年的不景气状态，旅游业受到极大打击。夕张市每年仍要投入大量经费维护设施，不堪重负，不得不破产。

仔细分析这些城市的人口规模会发现，绝大部分都是小城市，其规模仅相当于中国的一个县或者乡镇。从这个角度来看，今后中国最需要提防财政危机爆发的区域很可能是中西部小城镇。

对底特律来说，工会在经济衰退中的消极作用值得重视。2006年，美国三大汽车工人的平均年薪超过 14万美元，而同年的美国大学教授平均年薪才9.6万。2006年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的工人平均每小时工薪高达73.26美元（中国车厂工人每小时1.5美元）。

通用汽车公司生产一辆汽车平均售价2.7万美元，而医疗保险和退休金却占了3000多美元。美国汽车成本主要高在福利负担上，每小时73美元工薪中，超过33美元是福利开支（包括牙医、眼睛等各项医疗保险，人身保险，退休金，还有名目繁多的补助等）。

底特律新闻曾报道过，一位名为Ken Pool的卡车厂员工说，“我们每天就是来玩玩填字游戏，看看同事带来的录象带或者看看报纸，要不就是干坐着。” 该报道指出象这样的工人，在底特律的汽车公司中多达12000人。虽然不工作，但是公司还要每小时需要支付他们31美元的薪水。

底特律汽车产业之所以被如此高昂的人力成本所拖垮，背后的主要社会力量是工会和黑人团体。汽车公司无法满足工会要求，又无法辞退工人，不得已将工作和生产线外包到海外，以减轻高工资、高福利待遇和养老金的负荷。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共同因素是，财政所负担的公务员工资、退休人员养老金等福利非常沉重，成为压垮破产城市的最后一根稻草。中央瀑布市、普里查德市破产均与高昂的退休金相关联。以中央瀑布市为例，破产主要是它承诺发放8000万美元退休金，这相当于该市总基金预算的五倍。圣贝纳迪诺退休基金拨款较高，如今，该市退休基金拨款已是10年前的3倍，占市政预算的15%。新罕布什尔州斯特拉福德县五分之二的预算都用于一家疗养院，它为当地居民提供医疗补助，却没有得到州府的全部报销，因此出现数百万美元的赤字。斯托克顿市破产是因为无力支付退休人员的退休金及医疗保险所引发。

与此同时，圣贝纳迪诺公务员阶层一再提高自己的薪水，消防员年薪一度高达10万美元。而斯托克顿市要为政府雇员支付的医疗保险超过4亿美元，养老保险约1.4亿美元。

为何不削减公务员工资呢？一句话，选票惹的祸。西方中产阶级大量破产，贫富分化严重，民众普遍缺乏政治热情，很多选举选民总投票率都不到50%。常任文官的投票热情最高，各个政党都将他们看做是自己的大票仓，于是争相对公务员许下各种福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