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市长的30天

南方周末记者 刘斌 南方周末实习生 李欢欢 谭畅 赵栋

◤“高铁站周边的房价每平方米涨了五六百块钱，但承德市和省里都要求我们不要炒作。”

“服务首都义不容辞，这是政治任务……但不能完全依赖北京，吃人家碗边的饭是永远吃不饱的。”

南方周末记者 刘斌 发自河北承德

南方周末实习生 李欢欢 谭畅 赵栋

河北省承德市长赵风楼的本周工作安排，早早就确定了。

2014年3月31日，星期一，上午他要参加市委常委会，承德市领导要确定怎么贯彻河北省新型城镇化和京津冀协同发展两个工作会议的精神；下午，在全市推进京津冀协同发展大会上，赵风楼针对京津冀协同发展问题，对各县区、各部门提出“四项要求”。

星期二，赵风楼要赶赴北京。两天时间里，他要密集拜会国家发改委、财政部、环保部以及北京市相关部门负责人。“原计划礼拜三去，因为礼拜二还有两个会。”据赵风楼身边的工作人员透露，后来发现对方就礼拜二有时间，那就周一开完会马上去，“人家啥时候有时间咱就啥时候去。”

自从2014年2月26日，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北京主持召开座谈会，从中央层面给京津冀协同发展定调后，承德市长赵风楼的工作节奏就变得非常紧凑：一是召开各种会议，二是赴省进京跑办对接，三是接洽各路投资的企业家。

一个月以来，无论他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主题都是那一个——京津冀协同发展。

抢滩桥头堡

2月28日，习近平召开座谈会两天后，赵风楼到北京参加人民日报组织的京津冀区域创新发展论坛。

会场上，赵风楼为了招商引资挨个给企业家发名片。递上名片，赵风楼会主动自我介绍：“我是承德市长，欢迎你去承德。在京津冀区域，承德的大气质量一直在前列。”

有一个公司的老板对他说，他手里有挺好的项目，可惜北京没地方。赵风楼当场就说，“你来承德吧，只要你的项目不对生态环境造成损害，我给你找地方。”

承德森林覆盖率达到55.8%，2013年空气质量二级以上天数达到249天，是京津冀周边最好的城市之一。中央对承德的定位早已明确——京津冀水源涵养功能地、生态功能区，要承德作首都生态安全屏障。

承德市多年来也想靠生态赚钱。一家香港公司一直想在承德市滦平县建一个22平方公里的生态庄园，项目一直进展不大。习近平“2·26”讲话之后，这家公司立刻下了决心，赵风楼还专程到北京跟对方商谈细节。

这家公司的创意来自2013年习近平访美时的“庄园外交”。他们想在滦平县以每20亩地为一个单元建一批生态农业庄园，地依然由农民种，旁边再建有温泉、滑雪等休闲设施，同时可以兼卖有机农产品。这个生态庄园距离北京只有130多公里，正好承接了北京日益饱和的旅游需求。赵风楼说，“滦平县是承德推进京津冀协同发展的桥头堡，他们这是在抢滩桥头堡。”

前来“抢滩”的企业不止一家，浙江和广东的几家企业都在争着与承德谈建养老基地，目标都是瞄准首都转移出来的人口。作为全国人大代表，赵风楼在两会上说道，“北京有中高收入的老龄人口五十多万，每人每月可消费6000至1万元。”赵风楼算了算账，“若吸引15万到20万人，可拉动消费一百多亿元，带动承德几十万农民就业。”

除此之外，广东碧桂园集团最近也去承德考察了两次，他们也瞄准北京市场，打算在承德搞一个商业综合体。

两会前后，赵风楼还与比亚迪公司对接，争取新能源汽车项目放在承德，现在已有初步合作意向。

“还是需要高层推动”

作为一个地级市，承德在此之前早有与北京的合作机制。

十年前，承德就在全国创首例与直辖市北京开展“京承农业战略合作”。2009年，作为唯一的地级市，与北京市建立了全方位的定期沟通机制。据承德当地一位媒体记者介绍，承德跟北京达成合作机制主要得益于时任北京市长王岐山的支持，“他说承德是首都的生态屏障，北京必须得来走动走动。”

虽然在河北省出台的京津冀协同发展规划中，承德与保定、廊坊、唐山等重要节点城市相比，承接北京的职能并不算多。但在“2·26”习近平讲话之后，承德与北京的合作步伐明显加快。

按照河北省的总体要求，承德主要加强与京津在旅游会展、文化创意、教育科研、医疗卫生、健康养老等产业发展的协作配套。此前，教育卫生领域已有十多家机构与承德有合作意向，2013年，北师大已经在承德建立了附属中学，今年9月份就要开始招生。

承德主管教育的副市长也开始频繁跑教育部，同时也在和北京高校联系承接事项。“承德旅游职业学院已经和北京语言大学对接了。”赵风楼说，现在教育部对于京承合作很支持，“一些大专院校也有意愿，积极性都很高。”

以往承德一心希望承接的首都医疗资源也开始有了合作意向，“比如协和医院的观念就开始转变，以前他们一直不想离开北京。”上述承德政府官员说，“这些事还是需要高层推动才行。”

长期困扰承德发展的瓶颈是交通。现在承德到北京最快是走高速路，要用3个小时，去省会石家庄则要六个小时。在中央没有给京津冀协同发展定调之前，计划建设的京沈高铁承德段由于多种原因迟迟未能上马。

当中央下决心加快推进京津冀一体化后，困扰承德的交通问题也迎刃而解。2014年3月29日，京沈高铁承德段正式开工，按照计划将于2018年开通。“开通时间肯定会提前。”赵风楼坦陈，“这个铁路是要做，但是总书记加快了推进速度。”

紧邻北京的滦平县也在2013年底跟北京开通了公交车。以后承德的老百姓可以把私家车放在滦平，坐着公交车去北京，一二十块钱就能到望京西。承德机场也已开工建设，明年就可建成。“后年承德到广州就会有飞机了，那就方便多啦。”赵风楼对此十分乐观，“我们这里的交通在极大改善。”

北京与承德联系日趋紧密的同时，承德的房地产市场也在缓慢升温。承德县一个楼盘去年全年只卖了二三十套房子，但过去一个月就卖了30套。3月29日，赵风楼一个北京的朋友还给他打电话，说是对方有个美国的亲戚想回国发展，想把房子买在承德高铁站旁边，方便将来去北京开餐馆。

上述承德当地媒体的记者也说：“高铁站周边的房价每平方米涨了五六百块钱，但承德市和省里都要求我们不要炒作。”

“不能完全依赖北京”

2014年3月24日，赵风楼主持召开市政府常务会议，专题研究京津冀协同发展问题。在市政府办公室很多人的印象里，“以前开那么多会专题研究一个事儿还真不多。这次市政府常务会就是听一听，前段时间我们到省里去对接有啥结果，对下一步工作有啥打算，研究具体的对接推进措施。”

25日下午，承德市主要领导一同开赴石家庄，参加连续两天的全省工作会议，都是围绕京津冀协同发展展开。河北省委书记周本顺在听取各市领导汇报时特别提到，京津冀协同发展对河北省11个地市来说，从长远看都是有利的，有的个别地市暂时受益不是很明显，“比如承德作为生态功能区必然要付出多一些，要正确看待服务与发展的关系。”

“服务首都义不容辞，这是政治任务。”上述承德市政府人员对市里的工作思路的理解是，“但不能完全依赖北京，吃人家碗边的饭是永远吃不饱的。”

3月29日，赵风楼回到承德开会后，紧接着还要往财政部跑。赵风楼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我们现在八县三区，有六个县国家已经给了一定的生态补偿，是国家生态示范区。但还有两县，市长想做做工作，国家把钱给了得了。”

赵风楼在今年两会上积极推动“生态补偿”，其中涉及一个重要内容是，作为北京和天津水源的提供者，他希望国家出台相关规定，落实“谁受益谁补偿”。

北京密云水库的水一半由承德供应，天津90%的水也由承德潘家口水库流出。现在北京和天津都是无偿使用，潘家口水库则由国家控制，承德一分钱也拿不到。承德一些地方干部也有怨言：天津市把这水拿走以后，卖给居民四块钱一立方，还能赚钱；承德老百姓不光不能用水，还不能种水稻；原来水稻种成玉米，一亩玉米才三四百块钱，而一亩水稻就能多赚不少钱。

2014年初，环保部带着河北省和天津市的领导到了承德，专门到潘家口水库调研跨流域生态补偿。“国家想出一部分钱，天津和河北也拿出一些钱，对这个地方进行补偿。”赵风楼解释，“这次主要是考察水质，要选断面取水，水质达标就把钱给我们，不达标我们还会受罚。”

这一周，赵风楼的行程还包括去北京中关村。2012年，承德市政府与中关村管委会签署了合作协议，2014年承德高新区将建中关村创新创业大厦，中关村一些产业将转移到承德。

赵风楼想这两天再去趟中关村，“那边有几个企业想过来，我跟他们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