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钢
兰亭——不醒的梦境
贝克汉姆不懂中文,却与许多西方明星一样,把中国草书文在了身上,他迷上了这美妙的线条。
线条,仅仅一种墨色线条,就让汉字飞翔起来,就让中国飞翔起来!华夏文化中最抽象的精粹,东方审美中最玄妙的元素,书法已引千年英雄竞折腰。
兰亭雅集,便成了一个永远不醒的“中国梦”——东晋永和九年暮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王羲之和友人们列坐其次,一觞一咏畅叙幽情……
1660年以后,吴行尾随而来。
2013年的兰亭雅集,是第四届中国书法兰亭奖颁奖盛典。这次的沸点,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兰亭艺术奖”。改革开放以来,整整35年时间段中最具重量级的这一奖项,只从50岁~75岁的书法精英中间产生……围观的网友不由咋舌:这门槛之高,足以把很多才疏学浅的、年少轻狂的直接甩到九霄云外了!
“个个德高望重,书坛翘楚,一流名家!”——“兰亭艺术奖”10位获得者赢来网上一片叫好:黄惇、曹宝麟、丛文俊、孙晓云、王冬龄、华人德、林剑丹、吴行、王友谊、张荣庆。
最年轻的是吴行!——10人里,“30后”1人、“40后”7人、“50后”1人,“60后”1人。“60后”的1人就是吴行,申报时刚刚50岁。
“吴行是位必有大成的书法家,所谓大成,绝非主席副主席之虚,实乃写就经典、传之百代、历久弥光矣!吴行是我最初就坚信会获奖的书家,靠的不是直觉,凭的是良心!”网友这种评价姑且算作一家之言。
第四届兰亭奖评委会的颁奖词却会永载史册:“吴行——五体皆能,真行最工。不媚世俗,唯古是崇。晋楷唐志,陶冶宋贤。和润清雅,平实自然。生命不止,临池不息。国展宿将,兰亭精英。”
哦,入史!入典!——过去只见书法奖赛一如武林江湖,“家家欲为帝王,人人欲为公侯”,泼墨挥毫,霸气纵横。此时我才醒悟,写入青史,写入经典,才是万千雄豪逐鹿书坛的壮心所在!哪怕“好字两三行”,哪怕“片纸只字后人藏”……
中国书法的“天际线”,是由各个朝代的代表作标识的:秦汉有李斯、张芝、蔡邕;魏晋有钟繇、“二王”;隋唐有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柳公权、张旭、怀素;宋元有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赵孟頫;明清有董其昌、王铎……那么,当今书法煌煌盛世,青史留名者谁?
载誉而归的吴行,已是一个传奇。
因为,在白首耄耋熙熙攘攘的当代书坛,他的每次锥出囊中,总是占着一个年轻,令人不可思议的年轻,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年轻!
24岁就从偏僻煤田跃入1986年第二届全国中青年书展,吴行成为河南省第一位“国展”获奖者。其作品先后入选第三、四、五、六、七、八届全国书展,第二、三、四、五、六、七、八届全国中青年书展,第五届全国楹联展,屡获全国和省里大奖,号称“获奖专业户”。
44岁那年,更是平地刮起一阵“吴行旋风”。
那是2006年第二届兰亭奖。中国书协主席张海提出,向有序化发展,向传统化回归。吴行参评的一件小楷册页,“法度严谨,行笔劲健,浑古入化,宛然唐风”,令评委们大喜过望,一举摘取了4000多件作品中的“状元”!顿时引起惊呼:“河南又杀出了一匹黑马!”——这种小楷,我在吴行书斋见过,红线棋子格内,满纸小字冰肌玉骨,典雅风流,一派古意盎然……它的获奖成了导向,使整个书法审美取向陡然沉静下来,等于向书界宣告:以后胡写不行了!过去各种赛事中很少有人写小楷,吴行开风气之先,带动了转向内功的全国小楷热。
那次颁奖,“状元”还没下舞台就被央视主持人朱军拦住了,当着那么多人,他心跳加速,双腿微微打战,但是他还是定了定神。朱军看他怀中亮闪闪的奖牌,戏言:“这奖牌能送给我吗?”他咧开厚嘴唇笑道:“我已经收获了得奖过程,牌子算啥,给你!”
正因这块奖牌,吴行转入专业体制,成为河南省书法院专业书法家。如今,他已是河南省文联副主席、河南省书协副主席兼行书专业委员会主任,并任中国书协理事、楷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中国书法名城、书法之乡联谊会副会长。他还多次出国交流,应外交部邀请赴驻外使领馆推广中国书法。
2007年、2011年,在书坛兰亭雅集42人评选中,他又蝉联两届“兰亭七子”。
短短数年,连连拍案惊奇!——“兰亭”夺冠,“七子”连捷,又获含金量最高的“兰亭艺术奖”,几乎囊括全国所有重大奖项,受到河南省委、省政府通令嘉奖和省委宣传部嘉奖……吴行无疑已是全国中青年一代书法家中当之无愧的实力领军人物。
我来到了那张长4米宽1.5米的大书案前。
匍匐,匍匐,无休无止地伏案挥毫中,他终于直起身子来了。中等个子,面容清癯,大眼睛里目光沉着,一身与年轻不相称的萧散淡泊。在入世与出世之间,几分豫西男人的练达,几分孩子气的天真,既有世故的老辣高傲,又有审美的纯洁谦卑,总之,他沉浸在一种被古字古墨腌渍透了的酽酽酣醇之中。
第一问:你在“兰亭艺术奖”10位获奖者中的独特意义是什么?他脱口道:“知法守法,传承古人。”
第二问:你对书坛的原创性贡献是什么?他沉吟道:“原创是在共性审美基础上的个性审美实践。书法一道源于传统,传承才是大道。创新需要机遇,需要理论体系的支持,不要纠结于创新。”
第三问:你的书法风格是什么?他又脱口道:“没有风格。风格流派若无强大的传统支撑,必定昙花一现,强行定风格,会把自己害了。汉人的碑版简牍已是博大精深,行草在东晋已达最高峰,狂草已由唐代怀素和张旭做到极致,楷书已由唐人臻于完美……以当今书法界实力来看,传统不可超越,经典无从跨越。我只是在为自己寻找一条最准确的通向传统殿堂的路,为后人摸索一条更容易走近经典的路。”
一个坚定的古典主义者——这便是吴行的立场。endprint
他说,历史上任何朝代,即使是王羲之的时代或是盛唐时代,书法都没像今天这样火过,书法家也没今天这般滋润,受到党和国家如此重视。自古只属文人、士大夫的雅事进入千家万户,仅河南练书法的就不下一二百万人,“全民书法”盛况空前……但是,有书无法,标准缺失,基本功缺失,这明摆着的事实也为有识之士所焦虑。
他直率断言:“这只是一个重温经典的时代。赶超前贤推陈出新,不在我们这一代,也不在下一代,也许下下一代才会实现。到那时,艺术家不为温饱,万贯之家生出一个为艺术痴狂的败家之子,没准儿这个人就行了……”
那么我们这一代做什么?书学大道,法为纲纪,纲弛纪懈之时,握住时代的缰绳,策马寻宗,回归传统,“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我”,只是承前启后的链环之一,传承经典,身体力行。我传承,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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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唐志斋——天然的机缘
吴行已是一个成功标本,但不可复制。
我问:“同侪之中,你如此年轻,为何走得这么远?”他答:“因为出身。”
矿工!父亲在义马煤矿井下挖煤,他高中毕业当煤矿测量工,矿工与书法家的距离,本来比从井底的漆黑到天空的蔚蓝还遥远。然而,矿工在地层下的挣脱欲,何尝不是动力!矿工在黑暗中的方向感,何尝不是天赋!
感谢当矿灯充电工的母亲,无意中点亮了他一生的明灯。“文革”中,父亲被打成“保皇派”挨斗,母亲把6岁的他送往新安县铁门镇外公家,这一下就让吴行“穿越”千年,触摸到了唐人唐楷。因为,辛亥革命元老张钫于20世纪30年代建起的全国唯一墓志铭博物馆“千唐志斋”就在铁门镇上,张府后花园“蜇庐”就与铁门镇小学一路之隔。收藏唐代各色人等一千余方墓志碑碣的“千唐志斋”,当时一片荒凉,却成了小吴行和伙伴们的乐园,在墓碑丛中捉迷藏,在倒卧尘埃的赵孟頫字碑上打滚,在张钫书房“谁非过客,花是主人”的楹联下奔跑,去认大门上的对联“百二关山巗(今为岩)凤阙,五千道德跨龙门”……当过秀才的外公逼着小吴行练毛笔字,荒园唐碑悄然化入童子功,一双小手拂去碑上尘封,指尖沿着横竖撇捺,在大唐盛世的铁画银钩中穿行……
吴行有幸,生于文化大省的沃土,黄河乳汁饱含暖暖墨香。煤和墨,一齐染亮他的双眸。头次参加全省群众书展就投了真、草、隶、篆4件作品,居然破例全部入选。而那个年代,恰逢河南书协异军突起,原居全国书界末流的河南一跃成为中国书坛重镇。
这个会写标语而受眷顾的青年矿工,在全国书展获奖后,成了煤矿系统的骄傲,成了河南书坛的新锐。经过老一辈书家的辛勤铺垫,脱颖而出,春风得意……
然而命途多舛,他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又走了一遭,醒来已是三世。
1997年,豪饮导致胃穿孔,被误诊为胰腺炎,诊治失误导致他腹腔多脏器衰竭而昏迷,一月下了5次病危通知,他在呼吸机上命悬一线。书界师友赶来义马探望,曾有从医经验的王澄先生看了也觉回天无力,该为35岁的吴行写悼词了。谁料百天以后,他竟痊愈,连医生都称是个奇迹,笔名“砚之”由此改为“复生子”。
2007年,到王羲之归隐埋骨之地嵊州祭拜先贤,他突患肺炎又报病危,用救护车送往杭州的ICU病房,不久竟又生还……
第一次病后债台高筑,单位效益不好,只得下海经商。想不到他还是个商海奇才,从事装修和广告业,不足半年就挣了一百多万元,他还清债务,开上私家车,还在三门峡开起了酒店。可后来,收藏字画把钱都扔进去了,酒店也因应酬太多而经营困难……当老板的那段日子从未给他快感。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劫后余生,所幸年轻。而此时,在大彻大悟的吴行心中,生命本质和书法本质同时变得清晰,时间节奏骤然紧迫。这时,收藏字画中相遇的文徵明、董其昌、张瑞图、傅山、王铎、何绍基等名家原作,将他引入深海遨游,整个书法理念发生了质变……效法古贤,心慕手追,成为他的唯一方向。
人生苦短,尽擅诸体不如专精一艺,于是专心楷书、行书。除了“热身”获全国楹联展一等奖外,1997年到2006年整整10个年头,吴行似从书法圈里蒸发了,闭门临帖十载,终以兰亭“状元”一鸣惊人。
书坛时风之中,复古是一种逆生长。逆流而上,力挽狂澜,行家都感叹:“复古的角色,非天才不能扮演。”然而,东汉《石门颂》以篆籀笔法写隶书,北魏《郑文公碑》魏碑凝聚篆势和隶韵,唐代孙过庭《书谱》匡正草书不离晋人正脉;还有清代,康熙帝崇拜大他99岁的董其昌,乾隆帝崇拜早他400多年的赵孟頫,而董赵均于古法衰落之际复古……所以古贤之后,吴行并不孤独。
他在获奖感言《我与写字》中,对妄鄙古人、误人误书者深恶痛绝,一直追溯到了颠覆传统帖学的清代康有为、包世臣之流。平时遇见一些伪法门和“野狐禅”,他也锋芒毕露,容易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场合增添不和谐。所以京城友人发短信劝他:“闭上你的猴嘴儿,动不动就火眼金睛,拿个金箍棒把人打回原形!”
知法守法,法是什么?门外汉或可一字代替——美。以法则、楷模、造型、墨色、韵致融汇创造的中国字最美经典,美的极致,美的峰巅,亘古共识颠扑不破。
如今的吴行,真、草、隶、篆、行五体皆能,楷书、行书尤精。他追寻的理想终极在哪里?
他的楷法,初以雄浑刚健的颜真卿《勤礼碑》为范本,又喜清美多姿的禇遂良。后发现唐楷已臻极致,便临唐志。又见唐志多为欧书,留意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化度寺》《皇甫诞》《虞温公》等碑帖,喜其俊秀挺拔之姿和方整险绝之势,便法欧体。
然而步入中年,他站定在了“二王”面前。
中国书法也是一门比较学。“书圣”王羲之,之所以唯我独尊于中国书法的高峰,皆因集古今之大成,“龙跳天门,虎卧凤阁”,仪态万方而又法度端严,中正冲和、雍容典雅而风规自远的境界,代表了中国古往今来的审美主流,因而成为经典。endprint
吴行以《兰亭序》《集王羲之圣教序》为根基,遍临“二王”传世墨本和刻本。虽也时时出游到了宋元丛林,路遇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赵孟頫,相处几日,入迷几天,就又寒林归鸦一般飞回“二王”的炊烟屋舍。
“‘二王太强大了,学了别的拐回来再学‘二王,又会有新感觉,字里行间信息量太大了,不敢比较,一比依然还是‘二王最好!出身高贵的王羲之,也是一位性情中人,却保持常态的稳定,审美品格和人格魅力都是顶级楷模。”
从草莽到殿堂,吴行已进入了一名职业书家的成熟旺盛期。
他的不可复制,在于一种大聪明。娘胎里带来的颖异,使他不会只照一条直路正步走,行的大约是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中段誉公子的凌波微步。他会游走徘徊,上追汉魏晋唐,下涉宋元明清,早年竟还练过日本书法,悟性高,接受快,博采广收,写谁像谁;他也莫测善变,既可随时“变脸”,真、草、隶、篆、行各遵规范,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泾渭分明;他也可糅合融通,欧阳询中见米芾的影子,“二王”中见苏东坡的痕迹……这些性灵之作,风情摇曳,神出鬼没,熟悉的朋友常常问他:“你为什么总在变?”他说:“自然之变,不由自主。”
他的不可复制,更在于一种大智慧。书法的自觉,文化的自觉,非新非奇,中庸之道。毛笔蘸墨在净白之纸摩擦而过,瞬间定格,其中不温不火、不即不离之“度”的把握,80度~99度之间火候的控制,临界点上就隐现中庸之道。吴行敬畏“二王”的,是书,是法,更是这种恒久不堕的雍雍风神。而他的厉害之处,是既能放纵自己,也能降伏自己,不为满腹的机灵聪明所误,只凭百般的拙笨坚执而行,万变不离其宗,现阶段已明白了什么是最高最美之法,下阶段也知道了如何抵达最高最美之法。深沉的积淀,厚实的功底,都化为强大的助推器,推拥他向“二王”的皇皇正道前行,精诚所至,师古而化,终将万千灵慧熔于一炉,以至纯青。
般若堂——古今的隧道
500平方米的般若堂,洞然深邃,仿佛一条古今隧道。
书斋里,北壁是一幅《集王羲之圣教序》原大整纸碑拓,南壁8尺四屏行书《荀子·劝学》是为中国书协“三名工程”完成的小样。
案头一大抱毛笔,他喜欢用狼毫。为求墨色变化,他惯以墨锭研墨。用纸则是半吸水纸。
与佛为伴的般若堂,对吴行来说是一片净土。
他最沉醉的境界就在这里。每与古人神会,堂中春风拂荡,人影幢幢,似能听见王羲之温和的言谈、苏东坡爽朗的笑声……看着古人的优美舞蹈,一颦一笑一招一式,相隔N代的后生也随之起舞。与古人须臾不可分离,一日不见便觉缺了什么,“苦行”成为一种功课。
他最享受的时刻也在这里。青灯黄卷,临池不辍,惬意无限。烦躁时写上一段《心经》就宁静,失眠夜写上两页美文就安睡。他说,每天黎明即起,独坐书案之前,边研墨,边读帖,这已是生活习惯。
去年春节,病中的他独坐临习《集王羲之书金刚经》,熟练的行进中,突然灵光乍现,意与古会,感到一种无比快意的圆润,结字、承接、转折、映带豁然开朗,于是乘兴写了一百多片行书小品……
吴行个人书法展,今年也许“千呼万唤始出来”?在热热闹闹的书坛,他盛名之下,竟然从未办过个展,只因艺术的谦卑和严苛,每次筹备将齐,回头一看作品就自我否定了。对络绎不绝的索字,也因身体眼力原因求多应少。
这一名艺术的囚徒啊,至今还似当年的矿工,般若堂是深深巷道,故纸堆是厚厚煤层,矿灯的光芒穿透无边黑暗,他一个人匍匐着喘息着默默掘进。本是一个爱热闹的性情中人,却避开周旋应酬,孜孜矻矻逼着自己完成繁重的工作量。他的楷书行书,柔翰一管却如鹰趾,无论诗词、文论、禅语、纪事,字字骨力坚强入木三分;尤其正楷,那样的点画提按哪是写字,倒像是呕心沥血的刻碑勒石。东汉张芝习书池水尽墨,隋朝智永登楼不下40年,如今书法也把年轻的吴行腰都写弯了!
“给我一点儿水!”吴行出差途中向人伸出的小砚,令人想起唐僧西天取经路上的化缘之钵。讨来半汪清水,研上一小池墨,坐在路边茶馆也临帖,生病住院也不辍笔……一位功成名就的书法家,依旧如此自觉、自省、自律,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摘取中国书坛最高奖“兰亭艺术奖”以后,年轻的心中雄风鼓荡。吴行的书法,早以清池古荷一般的明雅澄澈,在雄强朴茂的中原书风里独具出尘之美,但因水土气候等原因,风格还是偏属北方。今后他将北踞南望,在燥烈豪勇的北方风骨和湿润柔美的南国情致之间,体味古人经典的不同地域特性,以期在书法的南北壁垒之间穿行,“高怀见物理,和气得天真”。
而眼下,越到高处,关隘越险。“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接近古贤的唯一方法就是临帖书写,他发现自己越写越胆小,越写理性越多、感性越少,法度笼罩不敢造次,总达不到物我两忘,只停留于仿佛而已。
他说:“我也曾企图在书法上与唐人做一撕咬,却发觉自己终不能对峙,盛唐大气象藐视千古,唐楷的森严精术已无法望其项背,自己顶多也只能接近对距离近一点的宋人的理解。还是退而与宋人对视,从中尚可窥视唐人一二,但望不会落差太大……”
这让我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诸神罚他把巨石推上山顶,石头太重,快到山顶又滚下山脚,一遍遍地再推上去……艺术莫非也像西西弗斯的巨石,一代人登峰造极,下一代人却无法接续,只能从山脚下重新攀登,前仆后继永无止境——这是上天的惩罚还是考验?这是一出可叹可惜的命运悲剧,还是一出壮烈壮美的人间正剧?
日复一日,吴行还在推着使命上山、上山!
年复一年,吴行还在推着梦想上山、上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