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高等教育的社会功能

张砚清

(华南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广东广州510631)

人类社会是由经济、政治、文化、军事、教育、人口和生态等构成的社会系统。教育子系统作为社会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对人类社会的整体发展有着重要影响，而且对经济子系统、政治子系统、文化子系统等发挥着重要功能。在某种程度上，高等教育的功能包括两个层面:一方面是宏观层面的功能，高等教育对社会系统中的经济、政治、文化、军事等方面有着支持和维护作用;另一方面是微观层面的功能，高等教育对社会基本单元的个体发挥着重要的社会化功能和社会选择功能。因此，高等教育功能的充分发挥不仅离不开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社会和谐和文化繁荣等其他社会子系统的作用，同时社会成员能够将政治、文化、经济、社会等方面的知识内化成为人格的组成部分，并且不同社会个体能够通过个人努力实现社会流动，确保整个社会的新陈代谢稳定进行。此外，对于后发型现代化国家或转型国家而言，高等教育还肩负着实现国家富强和民族振兴的重大使命，承担着科技创新和科技兴国的重要责任。

随着当下世界经济一体化和全球化发展，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科技合作和高等教育交流越来越频繁，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高等教育相互渗透和相互影响越来越明显。诸如此类的现实情况，都对高等教育的社会功能提出了新的挑战，需要重新梳理和分析新时期高等教育的社会功能的构成和发展。

一、高等教育的宏观社会功能

高等教育的宏观社会功能与当下中国社会的发展阶段密切相关。进入21世纪以来，尤其自1999年高等学校扩招以来，有关高等教育无用论开始在中国流传和扩散，越来越多的人认为高等教育没有用，而在高等教育扩招以前，高等教育全能论的观点则广为接受。［1］事实上，不同社会成员之所以秉持“高等教育无能论”和“高等教育全能论”，这与中国经济社会和高等教育的发展现状是分不开的。某一个社会成员接受了完整的高等教育而不能获得合理的回报，不能就认为高等教育没有用;某一个国家制定了完善的高等教育体系而实现了经济发展和社会文明共同进步，也不能完全证明高等教育就是全能的。应该理性和客观地看待高等教育的功能，尤其要合理区分高等教育的宏观社会功能和微观社会功能。

张西方指出:“高等教育功能不仅表现着社会经济、政治文化，满足社会主体现实和未来的需求，而且主动地参与其中的变革，进行着选择与创新。并且高等教育功能是一个体系，由基本功能、现代功能和拓展功能构成。高等教育的拓展功能主要表现为知识性功能、批判性功能和创新性功能。”［2］可见，随着经济发展和文明变迁，不同社会阶段的高等教育，其社会功能也会随之变化。有必要研究不同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阶段与高等教育功能变化之间的关系，从而合理且科学地认定和评估高等教育的宏观社会功能。钱强认为:“高等教育功能具有客观性、多维性和中性等特征，并且高等教育功能的形成和释放受到高等教育内部结构和社会各种因素的制约。高等教育功能的发挥状态决定了高等教育对个体的发展和社会发展的影响，因此，应积极创造促进高等教育功能释放的条件、形成促使高等教育功能有效释放的社会机制在现阶段具有重要意义。”［3］此外，王亚朴指出高等教育功能是指“高等教育系统为达到服务于社会的目的所具备的能力和作用”［4］。方展画认为当代高等教育的发展极大地丰富了对高等教育大众化、普及化之功能及其重要性的认识，发展中国家的高等教育的实践和发展也挑战了西方国家有关高等教育发展阶段和高等教育功能的界定。［5］

诸如此类的观点探讨了高等教育对经济发展、科技进步和人才培育等方面的作用和功能，这都属于从宏观方面分析高等教育所具有的经济功能、政治功能、文化功能和人口功能。因此，在新时期研究高等教育的社会功能有必要从人类系统的范畴来考虑，通过厘清高等教育子系统与经济子系统、社会子系统和文化子系统之间的关系，方能帮助人们更好地认清当前中国高等教育的功能嬗变和功能分布。具体来看，新时期高等教育的宏观社会功能主要有系统的支持功能、全球范围内的交换功能和系统内的调适功能。

(一)系统的支持功能

所谓系统的支持功能是指教育子系统对相邻的政治子系统、文化子系统和社会子系统发挥的正向作用和协作影响。高等教育子系统作为人类系统总教育系统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存在和发展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使自身变得强大，还在于可以恰当地支持政治子系统、文化子系统和社会子系统的合理发展，最终实现高等教育子系统的平稳发展与进步。

就中国的现实情况来看，高等教育的发展与经济发展之间的不匹配性比较突出。当前，中国大学生就业难的问题凸显了高等教育系统的发展与经济系统之间不能有效衔接和互相支持。表面上看是高等学校培养出来的大学生不能够被经济系统和产业结构顺利吸收和消化，实际上的问题却是高等教育子系统的专业设置和培养模式超越了中国经济发展的阶段和水平。中国的经济结构主要以劳动密集型企业为主，需要更多的技术工人和应用型管理人才，而中国的高等学校尤其是知名大学培养的多是学术型和研究性人才，而吸纳学术型和研究性人才的产业结构应该以服务业和信息产业为主，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生产、加工和制造业大国，自然对学术型和研究性人才的需求量较少。当教育系统培养出的大学生与经济系统需要的员工素质结构不匹配时，大学生就业难和读大学没有用的现象自然比较普遍。

因此，衡量高等教育子系统功能发挥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评估高等教育系统有无对相邻的政治子系统、文化子系统和社会子系统产生积极的作用，并且不同子系统之间的关系是否相互均衡和匹配。

(二)全球范围内的交换功能

随着新自由主义在全球范围内流行和全球化发展在世界范围内扩散，国家与国家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的交流与合作越来越紧密，高等教育也不例外。随着经济现代化、政治民主化和社会文明化的发展趋势越来越明显，不同国家和地区需要在世界范围内吸收先进经验和文明成果，尤其是全球化背景下，一个被全球化体系排斥的国家和地区显然不能共享世界文明发展的先进成果，也不可能实现可持续的稳定发展。

高等教育系统不仅肩负着将知识和文明向本国人员传授的使命，而且承担着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知识交流和文明合作的责任，在向其他国家宣传本国先进文化和价值的同时，也需要将他国先进的知识和文明引入本国。新中国高等教育发展最迅速的两个阶段分别是:计划经济时期向苏联高等教育学习，并且引进苏联的办学模式和学科设置;市场经济时期向欧美国家学习高等教育办学和人才培养模式。通过向苏联学习，建立了新中国的高等教育体系，初步建成了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办学模式;通过向欧美国家学习，改进和完善了中国高等教育办学模式，推动了中国高等教育从精英办学模式向大众办学模式的转变。

可见，高等教育在全球范围的交换功能十分重要。计划经济时期向苏联学习高等教育办学模式，为中国计划经济的发展输送了大量建设型人才;市场经济时期向欧美国家学习高等教育管理模式，大大提高了中国高等教育的水平和质量，并逐渐发展成为全球范围内的教育强国。通过向外学习和对内改进，中国高等教育取得了显著成绩。与此同时，中国的经济一直保持着高速发展趋势，这与高等教育子系统快速发展并源源不断地提供合格的人才是分不开的。

(三)系统内的调适功能

作为人类社会的重要组成单元，高等教育子系统不仅需要支持政治系统、文化系统和经济系统的发展，而且需要引进国外高等教育的先进发展经验来提升本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水平，最为关键的是高等教育子系统还需要进行内部的自我调适。一方面，需要改进自身的不足和缺陷，不断优化结构和功能;另一方面，需要适应社会环境的变化，维持与社会环境的平衡和稳定。

为了更好地为经济系统、政治系统、文化系统等提供支持功能，高等教育子系统内部需要不断优化结构和功能，同时适应社会环境的发展和变迁，在调整系统内部的同时，不断适应外界环境的变化。中国高等教育在发展过程中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权力对学术的干预太多，造成大学和学术均不能独立。高等教育的行政化发展趋势，不仅影响了高等教育内部的结构调整和功能完善，而且无法满足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对高层次人才的需求。以中国科学院的“百人计划”为例，为了解决中国科学院优秀的学术带头人和真正一流的、在国际上有一定知名度的年轻科学家的短缺问题，加快吸引、培养和造就一大批优秀的年轻学术技术带头人成为中国科学院20世纪90年代科技队伍建设的重要任务。自1994年至今，中国科学院启动了一项高目标、高标准和高强度支持的人才引进与培养计划，即俗称的“百人计划”。该计划的实施一方面固然可以在短时期内引进国内外优秀的青年人才，但另一方面也表明，中国的高等教育无法培养足够的青年才俊，迫不得已才向外引进。

可见，高等教育作为人类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对其他子系统提供支持的同时，也需要积极参与全球范围内的交换活动。同时，积极调适内部的结构和功能，才能更好地推动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二、高等教育的微观社会功能

高等教育作为一种组织现象和管理现象，对社会的运行、经济的发展和个体的存在都有重要影响。从微观的角度来看，高等教育具有两大基础性功能，即社会化功能和社会选择功能。这两大功能直接面对广大大学生，通过大学生接受高等教育实现社会化和各类组织利用高等教育对大学生进行筛选得以体现。

(一)高等教育的社会化功能

通常来说，所谓社会化是一个人内化社会价值标准、学习角色技能、适应社会生活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个体实现了由自然人向社会人的转变，不仅对既有规范和价值进行系统学习和接受，而且将这些社会价值内化成为个体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情况下，社会化主要通过家庭、同辈群体、社区、学校和国家来进行。由于中国的公民社会不发达，社会组织建设滞后，因此，被社区教育和社团活动教育比较短缺，而家庭、学校和国家对学生就显得尤其重要。

高等教育阶段作为社会成员人生发展的重要阶段，其在社会成员的社会化过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高等学校，身体、心理和精神发育基本成熟的年轻大学生不仅要学习知识、技能、经验和实践，而且需要接受政治意识、社会规范和法律观念，实现知识技能社会化和政治社会化。因此，完成知识社会化和政治社会化，既是大学生接受高等教育的基本目的，也是高等教育基本功能的重要体现。

此外，高等教育作为灌输社会主义主流价值和传递社会文化价值的重要渠道，必然肩负着特定的政党和国家对社会成员进行意识形态教育的重要功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等教育的社会化功能不仅包括习得各种文化技能知识，完成科学知识的代际传承，而且包括社会主流价值和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的灌输，实现社会成员的新陈代谢。

(二)高等教育的社会选择功能

高等教育的社会选择功能包括对文化的选择功能和对社会成员的选择功能。一方面，高等教育对文化具有选择、提升的功能，流行文化和主流文化经过高等教育的“过滤”会传递给下一代，以促进文化的进步和发展，也即文化精华得到继承和发展，文化糟粕则被抛弃。在选择和过滤的过程中，高等教育还会通过创造新的思想和观念、发展社会科学技术以及培养具有创造精神的人才等途径，对社会文化进行创造和更新。

另一方面，高等教育对社会成员(严格来讲是对大学生)具有筛选和录用的功能。高等教育通过制定各类竞争性的筛选机制，使社会成员分层合理化，将不同社会成员配备到不同的行业和岗位，从促进个人流动到促进社会流动，调节与制约着社会流动与分层，确保社会的开放性与活力。此外，随着高等教育从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的过渡和普及，高等教育已经成为一种身份和经济的象征，通过高等教育可以释放一种正面和积极的符号。就现阶段的情况来看，大部分学生进入大学接受高等教育，顺利完成个人的社会化固然重要，但更为主要的是期望获得大学学历来接受国家和社会的选拔和筛选，从而找到合适的工作。

总之，高等教育微观层面的社会化功能和社会选择功能主要是针对社会成员而言，而宏观层面的经济、政治、文化和人口功能主要是针对国家和民族而言，后者固然重要，前者也不能忽视。

三、高等教育社会功能的二重性与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

高等教育的社会功能既包括宏观的系统支持、交换和调适功能，又包括微观的社会化和社会选择功能。宏观层面的社会功能跟人类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密切相关，微观层面的社会功能则跟个体的存在和发展紧密相连。因此，一方面，高等教育的宏观社会功能需要从社会发展需要角度出发，与人类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发展同步推进;另一方面，高等教育的微观社会功能要从个人需要和个体发展角度出发，强调高等教育的存在和发展要为人本身的需要服务。只有做到了社会整体系统的平衡稳定和个人发展的动态有序，高等教育的社会功能才会得到彻底的贯彻和落实。

当前，中国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既存在宏观层面的不平衡发展，也存在微观层面的无序发展，并且宏观层面的不平衡和微观层面的无序交织在一起造成中国高等教育面临的问题和困难，从而影响和制约了中国高等教育社会功能的有效发挥。以中国高等教育的目的来看，中国高等教育理应服从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中心，服务中国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科技创新的目的。因此，高等教育的存在和发展要以国家目的为核心，这就需要国家和政府掌控高等教育发展的大局，控制高等教育发展所需要的资源和机会，从而更好地服务于国家和政府。但是，国家对高等教育的控制和管理太严太细，会影响高等教育的自由和自主，扼杀高等学校教师的创新能力和学术水平，从而不利于中国经济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而如果一味地给予中国高等学校过多的自主和自由，高等学校就会成为政府的批判者，当然也会成为技术的创新者，但高等学校作为政府的批判者会对政府治理和执政党的合法性形成威胁。因此，被严格控制并服从政府指令的大学不是好的高等教育所需要的结果;但自由放任并持强烈批判态度的大学也不是好的高等教育所愿意看到的结果。这就需要在服务国家和自在自由之间找到动态的平衡，使其有序发展，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高等教育的宏观社会功能和微观社会功能。

此外，中国高等教育的实用主义倾向很强，高等教育内部的专业学科设置十分重视技术、经济学、管理学和自然科学。大学专业的设置注重短期的回报和效应，高等教育管理部门评估高校办学成果好坏的重要指标是该专业或学科的毕业生就业率，对就业率较低的专业实行较为严厉的惩罚措施，直至让该专业或该学科停止招生和不再设置。大多数高等学校热衷于同企业和地方政府合作，聚集高等学校的人力资源和技术来解决企业发展和地方政府发展过程中面临的各类现实问题和障碍，通过帮助企业和地方政府解决困难来抬高高校的价值和功能。在实用主义价值的影响和作用下，高等教育的盈利倾向越来越明显，高等教育的产业化提法就鲜明地冲击了高等教育一直秉承的公益和公共的功能地位，从而对高等教育宏观的社会功能和微观的社会功能的发挥产生了严重的干扰。

［1］向冠春，刘娜.高等教育功能释疑.黑龙江高教研究，2010(11).

［2］张西方.论高等教育功能的拓展.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6).

［3］钱强.社会思潮对高等教育功能释放的影响.西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5).

［4］王亚朴.高等教育十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213.

［5］方展画.在社会经济发展背景下对高等教育功能的再认识——马丁·特罗高等教育发展阶段论批判.比较教育研究，20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