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中国人在犬儒主义的漩涡中翻腾,无一例外。这是我对时代的看法。我们神情颠狂,身体扭曲,不管不顾的大步前行。人们得到极大的自我满足,在各种层面,但背后却涌动着更彻底的不满足。还有无奈,因为某些内生的东西无法被满足而现实又无法被改变,从中又孕育出善忘。这种状态仿佛是一个在童年时代就停止心灵生长的人,身体成熟了,却放弃心智的自我完善和满足,在及时行乐的欢愉中沉浸,自得其乐。而那些没有被满足的部分往往是更为重要和纯粹的部分。但是我们决定遗忘,用隐讳的方式来埋葬。大家在挣扎,但并不左右为难。
搬到新家时,对面是家药厂,一直用围墙挡着。某一天路过,一架破碎机的支架突然从围墙上空跃出,将水泥围墙凿穿。里面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房地产工地。几年之后,这个楼盘几乎成为地标似的建筑,巨大、奢华、有点目空一切、极其自我满足。
与此同时,我开始喜欢在有两三条街之隔的宽巷子消磨时间,一杯茶一本书一个下午的时间,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好像要大隐隐于市。不到一年,就传来消息,宽巷子、窄巷子、井巷子要被打造成成都的“新天地”。不久,拆迁公司进入;工程队进入;居民迁出。好时光最终还是结束了。巨大的手臂始终要推倒横亘身前的一切阻挡。
再来说说这些作品,所有的这些呈现皆来自于孤独,来自于我内心,但不仅仅源于个人的伤感,还有些更为宏大和背景深处的部分来自历史——主要是中国历史。
近来的阅读和现实使我觉得:我们的历史不仅孤独,而且宿命,绝无逃脱的可能。所以看着这些东西,我想象不出它们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它们实在是一无用处,除了能卖钱。
我常常觉得,我们永远在等待一次震撼,不是在现实中,现实只剩下生活,而是在别人的言说里,通过其他人的“口”来提醒我们,当下的现实是多么的惊奇和无所侍从。
但是今天大家看到的所有这些,都不能提供一次内心的震动,因为表象过于微小,而背后的巨大往往晦暗不明。我只希望,像那些在光线下漂浮的灰尘一样,大家的内心能被微微的扰乱,我的目的就不会无疾而终了。
有一天,我穿过这个新的旅游景点,看到被特殊工艺处理的墙面,上面粘贴着改造之前的一些影像:一个蹬三轮卖菜的贩夫,几个玩鸟的老人,所有影像的场景都处理都很黯淡,好像这个地方过去是那么的脏乱差。这些影像的使用方法是对比法,看上去是用来缅怀过去的,其实是用来颂扬现在的,用过去的混乱来颂扬现在的美好和有序。而现在无疑是我们最好的时光,或许是最后的好时光。 (撰文:李俊 编辑:程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