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花鸟画：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

周 博

(洛阳师范学院,河南 洛阳 471000)

一、宋代花鸟画：彰显时代气象

花鸟画作为中国画的重要门类之一，是以自然界中的动植物作为主要的描绘对象，可细分为花卉、翎毛、蔬果、草虫、畜兽、鳞介等支科。中国花鸟画经过唐、五代，到了宋代，花鸟画的发展臻于成熟，并形成了宋代繁花似锦的兴盛之势，其发展原因涉及历史、文化、思想等诸多方面。宋人花鸟画的审美标准、美学思想和特有的文化氛围，对其后的花鸟画影响深远。

北宋统一结束了五代各地割据的形势，北宋立国后，随着农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手工业也得到高度发展，加之水道运输的改进与国内市场的发展，海外贸易的兴起，城市人口的密集和消费的增强，促成了如汴梁这样的大都市的形成。北宋初，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采取了以文治天下的政治策略，使宋代形成了浓厚的文化氛围，艺术活动也在这种氛围中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北宋时期的花鸟画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衔接了五代花鸟画的传统，而又有新的创造，加上北宋不少皇帝都爱好文艺，大力倡导文化艺术，因此，北宋时期的花鸟画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南宋时期的花鸟画沿袭了北宋花鸟画的画风得以继续发展，而且发生了一定的改变与革新。

宋代可以说是中国花鸟画最为繁荣的时期。例如著名学者郑振铎先生曾在《宋人画册》序言中写道：“论述中国绘画史必当以宋代这个光荣的时代为中心”。 他的这句话高度评价了宋代绘画在中国绘画史中的重要地位。据记载，《宣和画谱》收录宋人名迹三千三百余件，其中花鸟画有一千六百七十幅，占了将近半数，可见花鸟画作品创作之盛。另外，此时期的花鸟画呈多元化趋势发展，画体画风多姿多彩是前所未有的，既有宫廷绘画“院体画”的繁盛，它代表着皇家的审美情趣，是两宋花鸟画的主流画风，写实技巧精湛，用笔精细，设色柔丽，形成独特的“格物穷理”和“以诗入画”的艺术风格；又有不以形为最终目的的，而更注重主观情感抒发的代表着文人审美取向的“文人画”的勃兴。

宋代花鸟画的发展经历了从北宋初期沿袭五代黄筌的富贵画风，到北宋中期以崔白、吴元瑜为代表的注重写生的野逸、清懿画风，再到北宋晚期赵佶主持的“格物穷理”和“以诗入画”的艺术风格。其中北宋中晚期更出现了对中国花鸟画影响深远的以表“意”为重的文人画风，都体现了宋代花鸟画的纷繁。而宋代花鸟画的繁荣与宋皇朝对绘画的推崇和支持，文人思想的影响和绘画史论著作下，绘画市场的繁荣推进有密切关系。在这多姿多彩的宋代花鸟画中，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审美倾向，使得宋人花鸟画具有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独特艺术魅力。

二、宋人花鸟画：源于生活

宋人花鸟画源于生活的表现，在于他们在艺术创作中注重观察，写生，一切地域、民族国家在绘画艺术上都毫不例外地从追求写实的形式开始。早期绘画，以及汉唐以来历代画家都在为提高绘画的“写实”能力而不懈地努力探索着。至晋唐时期，“再现”写实主义画风已臻成熟，到了两宋“写实”再现技巧达到高峰。究其原因，这是由于宋代的绘画大都受理学之风的影响，宋代的理学强调认识事物的“格物致知”之学，“格”包含穷尽的意思，“物”包含一切自然和社会现象，要求“以物观物”，反对“以我观物”，即要摒除一切情感好恶的主观影响，以“物”本身来认识“物”所示之理。这些在绘画上表现为“穷形”，讲究形体逼真，如晁以道诗论：“画写物外形，要物形不改”;对所画之“物”作细致入微的观察，要求“写实”，“形”，重视格法。在这种强调理的影响下，无论是宋代哪个时期的院体花鸟画都体现出注重写实的画风。

就花鸟画而言，宋初黄荃父子进入北宋宫廷画院，其花鸟画占据了主流的地位。“妙于写生”的黄荃父子把五代已经完全成熟的写实性画风带入了宋初的画院，画院把重彩钩填的黄氏画法作为标准，这时期画风富丽堂皇，注重写实，但略显木讷、呆板，只注重外在的技巧、笔法，忽视“写生”的内在神韵。而与此同时，院外出现了赵昌、易元吉等注重观察，写生的花鸟画家，他们笔下的写生植物极尽野逸之姿。到了北宋中期，崔白，吴元瑜等人的出现一改画院“黄氏体制”下僵化发展的局面，为了既表现物之形，又传物之神，崔白等人更注重写生。许多花鸟画家更是或亲自莳花养鸟，或请教花匠菜农，探究其生长规律，对“画花果草木，自有四时景候，阴阳向背，笋条考笋嫩，苞萼先后，逮诸圆蔬野草，感百出土体性。画翎毛者，必须知识诸禽体各件。”这时期的写实画风不仅注意到形的表现，更注重意的表现；以形写神，以求做到气韵生动，准确求真。

宋人花鸟画是基于和谐稳定的时代背景下以及宋代理学风气尚行的影响下发展繁荣的，在继承传统写实基础上，使宋代花鸟画的写实技法发展到了历史的高峰。宋人注重写实，观察物象的艺术创作表现，并不是简单地描摹自然，他们是既注重生活又高于生活。

三、宋人花鸟画：高于生活

宋人花鸟画以观察生活为基础，从而形成了宋人绘画真切、精微的表现手法，但是宋人花鸟画不是完全照搬生活，他们在追求物理的同时，更加注重传神表意，追求作品意境的丰富和气韵生动。并且在宋代文人花鸟画中，画家还更加注重得意忘形，以及他们的主观随意性，正是这些独特的艺术风格，使得宋人花鸟画既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物以神传”历来是中国画家追求绘画的品格之一。宋人花鸟画在写实的基础上，也十分强调作品的传神。宋代中期，崔白、吴元瑜等人，为了既表现物之形，又表现物之神，他们更注重写生，他们所持的是“形神并重”的“写生观”，即“以形写神”，强调描绘物象的准确性、求真性、生动性的把握，从而表达对大自然热爱的感情流露。宋代晚期作为院体画发展的高度阶段，其作品也达到了一定高度，宋徽宗“格物穷理”的艺术审美观，在绘画上表现为绘画生动传神之精确性，追物之趣，给人以丰富的联想，对动植物的自然生命、自然精神“传神写照”是中国花鸟画刻画艺术形象的根本要求和表现主旨，在追求形似的基础上，强调绘画之生动传神，具有很高的进步性。宋徽宗的作品《芙蓉锦鸡图》就是“传神”较为成功的例子。画中微微颤动的芙蓉花枝，暗示锦鸡刚至，而锦鸡返首上顾的方向，又暗示其实为上方两只蝴蝶吸引而来，这使作为空间艺术的绘画，赋予了时间联想的诗情，整幅画面以时间与意境的联想，使观者的诗情画意这情油然而生。同时，芙蓉雍容华贵的气质和秋菊倔强挺拔的精神，通过作者的提炼加工和意境处理，更为传神动人。

宋人花鸟画讲究意境，以诗入画，追求美丽而和谐的意境和情趣。宋初，院外自号“写生赵昌”的赵昌非常注重在生活中去观察和写生，从他的代表作《写生蛱蝶图》可以看出，在画面的构图方面，开始注重画面意境的表达，北宋中期文人花鸟画注重诗情画意的特点在此已初见端倪。宋中期，崔白的《寒雀图》体现了野逸清懿的画风，非常注重形的准确，而且描绘得极为精细，但更注重意境的表达，画面形似，将意境的表达提升到了一定的高度。

宋人花鸟画作为中国花鸟画最为繁荣的时期，具有其独特性，独特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及其发展规律，形成了宋人花鸟画源于生活而又有“传神”，诗化意境，借物抒情，即高于生活的内涵美。

四、宋人花鸟画：对现代人的启示

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是艺术创作中的一个重要命题，从宋人花鸟画的艺术实践中我们可以得到许多启示。宋人花鸟画注重写生观察生活，讲究“格物穷理”，但不是对物象的完全照搬和空洞的描摹，而是对真实自然的表现，是在追求形的基础上追求神似和意境，表物之理，追物之趣。同时它既有以诗入画的艺术观，又有重主观情感抒发的写意观。正是宋人花鸟画这种“格物穷理”的追求，以及诗意与画意的结合，增强了宋人花鸟画的内涵美，还增强了作品的观赏性，是对作品注入了生命和灵魂，使得作品具有高于生活的优雅含蓄之美。可以说宋人花鸟画是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典型代表。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艺术是源于生活的，是对现实生活美的表达。在现实生活中，美是无处不在的。现实生活中的美，无时无处都在被人发现着，它既有体现客观世界中的自然物象，自然现象的自然美；又有体现社会事物，社会现象，社会生活的社会美。

艺术又是高于生活的，艺术所蕴含的美是源于生活美而又高于生活美的。艺术美是艺术家超越现实的独特创造。现实生活中的美并不能完全满足我们创作的需要，我们需要超越自然，对它进行选择、加工和提炼。同时，艺术美不仅是对生活美的再现，也是艺术家们主体美的表现，艺术家的作品不仅体现着他本人对生活的认识、体验、态度和评价，还表现着他的审美意识和审美情感。宋人花鸟画在追求形似的基础上追求神似和意境，诗意与画意的结合，作者主观情感的抒发，都会赋予绘画生命，增强绘画的内涵美，这正是艺术要高于生活的表现，也是对艺术更高层次的要求。

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是艺术创作中的一个重要命题，无论时代怎么发展变化，艺术创作的规律是有善通性的，宋人花鸟画在独特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下形成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表现是艺术创作规律在当时代体现。尽管现在的时代与过去有很多的变化，但是，艺术创作的规律是相通的。宋人花鸟画的艺术实践仍然给我们许多当代启示，那就是生活是艺术的源泉，艺术是生活更高层次上的再现，照搬生活不是艺术，脱离生活是虚无的艺术，我们只有尊重生活，在现实生活中去发现体会，提炼并注入自己的真实感情才能创作出符合时代要求的艺术作品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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