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辉
(呼伦贝尔学院 政治与历史学院,内蒙古 海拉尔 021008)
近代华北区域城市体系重构对保定城市的影响
赵金辉
(呼伦贝尔学院 政治与历史学院,内蒙古 海拉尔 021008)
近代以来,华北区域城市体系发生了重构,天津取代北京成为区域城市体系的中心,这一重构过程深刻地影响了区域内单体城市的发展。保定即由行政中心城市向冀中区域经济中心城市转变,其在区域内的功能定位、城市发展的动力机制出现变化,与经济腹地之间的经济联系得到加强。
华北;城市体系;北京;天津;保定
近代以来,随着天津的开埠和崛起,逐渐取代北京成为华北区域城市体系的中心。这一重构过程对华北区域内的城市产生深刻影响,区域内的城市被动或主动地被纳入以天津为中心的层级市场网络中,城市之间的经济联系得以加强,城市发展的动力机制开始转变。同时,一些原有的行政中心城市衰落下去,而也有新的城市开始崛起,或老城市取得新的发展。本文以保定为例,考察区域城市体系变动下对单体城市的影响。
区域城市体系是一个以各级城市、市镇等中心地为核心的多层次市场网络,同时,也是国家统治的行政控制网络。有关中国区域以及城市体系的研究始于美国学者施坚雅,他运用中心地理论创立了研究中华帝国晚期城市的区域理论体系。他从区域城市化的角度,依据中国地文区域结构,通过考察人口密度、劳动分工、技术的运用、商业化和贸易及行政等因素,指出中华帝国晚期应存在九个具有城市化和经济意义的大区,并将华北作为九大巨区之一,认为至北宋时期,华北地区已经形成充分整合的大区规模的城市体系。*(美)施坚雅:《中华帝国城市的发展》,施坚雅主编:《中华帝国晚期的城市》,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15页。施氏之后对区域城市体系的探讨日益深入,华北的区域城市体系研究也取得较为丰硕的成果,如关文斌的《清末民初天津与华北城市化:一个网络系统分析》,通过对华北地区的研究,修正了施坚雅关于中国城市的网络系统,他强调城市之间的相互联系、城市群的功能关系及系统特征,利用翔实的资料分析,论证了早在华北铁路建成之前,华北区域城市体系就延伸到施坚雅所划定的华北巨区范围之外,并改用“点与点之间形成的树状模式”来描绘华北长途贸易网络。*(美)周锡瑞:《华北城市的近代化——对近年来国外研究的思考》,《城市史研究》(第21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1页。另外,庄维民《两种空间:近代华北地区城市系统空间结构的变迁》*庄维民:《两种空间:近代华北地区城市系统空间结构的变迁》,《城市史研究》(第21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67页。和刘海岩《近代华北交通的演变与区域城市的重构(1680—1937)》*刘海岩:《近代华北交通的演变与区域城市的重构(1680—1937》,《城市史研究》(第21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4页。等,这些研究都修正或发展了施氏的区域城市系统理论。
上述研究成果明确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即华北区域城市体系在近代以来出现了重构,即由以北京为中心转变成以天津为中心的区域城市体系。陆军在《论京津冀城市经济区域的空间扩散运动》一文中将其称之为华北地区城市体系形成的两个阶段,“以北京为政治核心,按照行政管理和控制层次组织区域城市体系,在这个阶段,城市之间的关联性较弱,城市之间功能相互独立,自成体系。至1860年天津开埠后,华北区域城市系统进入了反映社会自然结构,即由经济关联活动组织的阶段”。*陆军:《论京津冀城市经济区域的空间扩散运动》,《经济地理》,2002年第5期。近代之前,北京不仅是全国政治中心,也是华北城市体系的中心,其城市体系是以官路和运河为网络,以各级行政中心城市为结点构成的。*张利民:《中国华北城市近代化国际学术研讨会综述》,《城市史研究》(第21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05页。而华北城市体系的重构始于1860年天津开埠,天津成为沟通华北市场与国际市场的通商口岸,市场空间和规模的迅速扩大,影响力波及直隶、河南、山西、山东等省以及内外蒙古地区。随着晚清铁路的兴修,华北地区城市的经济联系得到加强,进一步巩固了天津的经济中心地位,至20世纪初,“天津已经走出北京的阴影,成为华北巨区系统中的经济中心”。*(美)关文斌:《清末民初天津与华北城市化:一个网络系统分析》,《城市史研究》(第21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1页。最终形成了“以铁路为网络,沿海商埠为中心,由区域中心城市、交通枢纽城市以及小城镇构成的近代城市系统”。*张利民:《中国华北城市近代化国际学术研讨会综述》,《城市史研究》(第21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05页。
这一城市体系的变动对华北区域内的单体城市产生巨大影响。在华北区域内,保定是邻近北京和天津的次级中心城市,区域中心的变动对其城市发展产生深刻影响。由于前后两个阶段的城市体系的性质和类型是不同的,致使保定在区域内的功能定位和城市发展的动力机制等都发生了变化。
1.保定在区域内的功能定位发生变化
在以北京为中心的城市体系中,保定是政治和军事功能为主的城市,处于首都北京之下的第二层级,特别是在清代成为直隶省的省会,不仅承担着直隶省的行政管理、征收赋税和司法审判等职能,且承接了首都北京扩散出来的部分政治、文化教育职能,是北京的政治辅助城市。同时,保定还是北京的重要军事屏障,为北京南部的门户,向来有“都南屏翰”之称,有大量军队驻防,承担着拱卫京师的职能。保定在区域内的功能定位对城市空间结构、经济结构、社会结构以及文化结构都产生了影响。在空间结构上,行政衙署林立,而且是城内建筑布局的中心,城墙、护城河得到很好的修缮,具备较强的军事防御能力;在经济结构上,以官僚消费为主导,相关的各种商业、金融业较为发达;在社会和文化结构中,官僚阶层及官方文化占据了主导地位。
天津开埠后,城市取得快速发展,在华北区域内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地位不断提升,逐渐摆脱对北京依附,成为区域的中心城市。天津城市的发展使其吸附了保定城市承担的部分政治职能,保定的省会地位开始动摇。同治九年(1870),天津的三口通商大臣被裁撤,其洋务海防事宜划归直隶总督管理,为就近处理相关事宜,直隶省开始实行总督在保定与天津的轮驻制,且天津的地位是优于保定的,由于洋务和海防日益繁重,“(直隶总督)遂终岁驻此,不复回驻保定”。*高凌雯纂修:《天津县新志》(卷十七),职官,1931年刻本。辛亥革命后的1913年,直隶省会转移到天津。在区域内保定的政治和军事职能不断被弱化,城市的功能定位也发生转变,被纳入以天津为中心的区域市场网络之中,在天津的经济辐射下,发展成为冀中地区的中心市场,商业和贸易对城市发展的拉力逐渐增大,在城市类型上,也由政治军事功能为主的行政中心城市转变为冀中地区的经济中心城市。
2.保定城市发展的动力机制发生变化
保定在以北京为中心的区域城市体系中,是北京的政治辅助城市和军事屏障,发展的动力源于其行政地位和政治因素。保定成为省一级的行政中心,政府官员以及家眷、幕僚、仆役、驻军大量增加,促进了城市商业的繁荣,城中“厅宇以万计,食指以数十万,日且渐于靡,非大家儿而绔纨、而履丝,非都邑地而爨桂、而烹珍,邑所不产则贸于他国,以故操赢余竞刀锥者得聚族”*金良骥等修,姚昌泰纂:《清苑县志》(卷五),金石,1934年铅印本,第8页。。官吏的消费促进了城市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在城市经济取得发展的同时,文化教育方面也取得繁荣,不仅各级官学齐备,莲池书院更是“胜甲全国”*王爽:《莲池书院》,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河北省保定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保定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1984年版。。在清末新政时期,保定新式教育迅速兴起,进一步巩固了保定直隶省文化中心的地位。
近代以来,华北城市体系重构后,保定城市发展的动力机制开始变化。保定政治地位的下降和省会的丧失,使原本依靠官僚消费的城市发展模式也难以为继。《清苑县志》中曾对此进行评论:“彼时督军驻节保定,布、按以次各廨林立,而客游于斯,就食于斯者,亦肩摩而趾错。且维时商贾以无所扰,获利较丰,又辐辏而云集也。自政变以来,省署移津,布、按各署一切罢废,仅设保定道尹一署,旋亦废之,仅留县署及公安局,几与外县等夷,或尚不及繁盛一镇,而商贾亦因之凋敝。”*金良骥等修,姚昌泰纂:《清苑县志》(卷二),户口,1934年铅印本,第36页。而在新的城市体系中,由于城市间的经济关联增强了,保定凭借其紧邻区域中心城市天津的区位优势,并拥有相对发达的陆路和水路交通,特别是晚清京汉铁路的贯通,保定成为天津口岸进出口贸易的次级中转地,转运贸易成为城市发展新的推动力。在光绪二十九年(1903),保定火车站至刘守庙铁路专用线建成后,府河码头呈现舟舻相接,机帆船往来如梭的景象。该码头设有粮、煤码头和专用仓库,有搬运工二百余人。*河北省保定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保定市志》(第二册),北京:方志出版社,1999年版,第559页。仅在宣统二年(1910),由保定南关铁路支线下站后装船运往天津的货物即达191 658吨。*河北省保定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保定市志》(第一册),北京:方志出版社,1999年版,第8页。这在一定程度上支撑保定城市经济的持续发展。
3.保定与其腹地之间的经济贸易联系加强,成为冀中市场网络的中心
保定在以北京为中心的区域城市体系中,在区域内的经济功能十分有限,其经济腹地的范围不仅十分狭小,而且与周围城市的经济联系亦是较为薄弱。如在清代中前期,保定城市中的手工业和商业都是为城市中的官僚阶层服务的,长距离贸易几乎没有任何发展。在华北城市体系重构的语境下,由于华北被卷入国际市场,外力的侵入与市场的扩大,致使华北自然经济走向解体,商品和贸易流通迅速增加,保定也发展成为冀中的中心市场以及转运贸易中心。一方面,保定周边腹地的粮食、棉花、甘薯、花生以及豆类等农产品都开始不同程度地进入国内和国际市场。据天津商会档案记载,天津保定间贸易中,每年自保定直接运抵天津的棉花、杂粮等各类商品在100万担以上。*胡光明:《清末民初京津冀城市化快速进展的历史探源与启示》,《河北大学学报》,1997年第1期。另一方面,西方工业国家的工业品也越来越多地进入华北地区,而保定成为冀中地区西方工业品的集散地之一。据1905年日本中国驻屯军司令部的调查显示,货物从内地运到天津来的:从山海关方面,占2成;从北京和保定方面,占8成。货物从天津向内地运销的:向山海关方面仅占3.5成;向北京和保定方面占6.5成。*同上。在市场网络的推动下,保定与其经济腹地之间的联系空前加强。保定真正被融入区域城市体系,成为次级中心市场。
4.区域经济中心的集聚效应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保定的进一步发展
保定,北至北京三百五十里,东至天津四百多里,与北京和天津鼎足而立,习惯称之为京津保地区。由于邻近区域中心,区域中心城市较强的集聚能力限制了保定在区域内的发展空间。而保定的南部是新兴的交通枢纽城市石家庄。保定与政治中心北京、经济中心天津和交通枢纽城市石家庄不仅城市腹地重合,且经济集聚能力明显不足。
在华北城市体系中,天津以强大的经济集聚能力对保定城市新式工业的发展产生制约。在1903年,直隶农务总局开始筹划制造香烟,并在日本“购到大小机器二十六架,各种纸张一百余林(每林五百张),并版片、颜料等物,不日即当开办,其所造成之烟样已呈直督验看,一为龙凤牌,系湖广烟叶,一为香远益清牌,系易州烟叶,其味香美,而价且甚廉”。*《自造卷烟》,《大公报》,光绪二十九年正月十九日(1903年2月16日),第234号。同年,慈禧太后到达保定时,农务局总办黄小宋曾进呈自造卷烟,并受到奖赏。*《保定专函》,《大公报》,光绪二十九年三月廿四日(1903年4月21日),第297号。但是,最终该工厂移至天津的新农镇,成立北洋烟草公司。同样,与区域内的新兴城市石家庄相比,保定亦处于劣势,保定南部是产棉区,晚清时期,纺织业逐渐发展,但是,纺纱业却始终没有得到发展,主要依靠天津供应。保定也曾经筹划开办纺纱厂,“本邑可兴之利,实有数端,一为纺纱厂。邑之西南为产棉区,而正定又棉之所荟萃,邑与密迩,取材甚便,行销晋豫,朝夕可至也,昔年当路曾筹巨资,将兴起矣,乃以石庄(石家庄)力争,遂改设于彼,垂成功败”。*金良骥等修,姚昌泰纂:《清苑县志》(卷三),风土,实业,1934年铅印本,第48页。民国时期,以大兴纱厂为代表的诸多纺纱厂皆设在京汉与正太铁路交汇的石家庄,以此可见石家庄的区位优势和发展潜质。
保定在华北区域内的经济集聚能力不足也导致其工业化滞后。从清末开始,保定工业发展十分缓慢,时人探究原因,认为保定“兹土平衍而硗瘠,物产不丰,人性又朴拙,少技能,且泥于重本抑末之陈言,于所谓贸迁有无者不屑厝意,是以数百年来殷富蓋寡”。至清晚期要发展工商业,却“历干戈,遭水旱,财用益衰,耗资无所出”,*金良骥等修,姚昌泰纂:《清苑县志》(卷三),风土,实业,1934年铅印本,第48页。影响了工商业发展。至20世纪30年代,保定城市仍然只有乾益面粉公司、电灯公司和庆兴打蛋厂等三家工厂。*河北省通志馆修,王树楠等纂:《河北通志稿》,食货志,工艺,1935年河北省通志馆铅印本,第1800页。在经济区域内,保定缺乏工业发展的资本、技术、市场圈等必要条件以及成本优势,最终导致保定城市后续动力不足而走向衰落。
近代华北区域城市体系的重构对保定这类行政中心城市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使城市在区域内的功能定位、发展动力发生变化,与区域内的其他城市和农村腹地之间的经济联系得到加强,城市取得一定发展。但因其处于政治中心北京、区域经济中心天津和交通枢纽石家庄三座城市的中心,这一区位限制了其经济集聚能力,最终在一定程度上走向了衰落。但是,集聚和扩散是城市发展的基本规律,在当前京津冀协同发展已经成为国家战略,北京的行政事业功能和京津的产业向区域内扩散成为必然,而保定的区位将凸显出来,成为承接北京行政事业功能和经济产业转移的重要承载地,将推动城市取得新的发展,融入京津冀一体化发展之中。
ImpactontheDevelopmentofBaodingundertheRestructureofModernUrbanSysteminNorthChina
ZHAO Jinhui
(Department of Politics and History, Hulunbuir College, Hailar 021008, China)
Since the modern times, the restructure of the regional urban system in North China took place, Tianjin replaced Beijing as the center of the regional urban system. This process had deep influence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monomer city in the region. Baoding has changed from the political center into the center of economy in Jizhong area. It changes the functions and the developmental dynamic mechanism in the regional urban system. The economic ties between Baoding and the hinterland have been strengthened.
North China; urban system; Beijing; Tianjin; Baoding
2014-04-02
赵金辉(1979-),男,内蒙古通辽人,历史学硕士,讲师,主要从事城市史和北方民族史研究。
F299.29
A
1008-469X(2014)04-00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