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赟
(湖南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 411104)
乔治·穆南,法国伟大的语言学家、翻译理论家。他运用语言学理论来论述和解决翻译领域的问题,成为西方翻译史上将语言学与翻译结合在一起的著名语言学翻译理论家之一。乔治·穆南对翻译的最大贡献在于,他通过语言学的各种新理论和新研究方法,详细完整地阐述了翻译领域一直争论不休的核心问题:可译不可译的问题。他认为:“翻译是可能的,但它确有限度。”[1]此外,他的另一大贡献在于,他一直用辩证发展的观点来审视翻译活动。在穆南看来,“翻译活动的成就是相对的,它所达到的交流思想水平是变化发展的”。[1]换句话说,他认为翻译活动虽然存在一定的限度,但随着人类知识的不断扩充和对世界认知的不断完善,这个翻译的限度也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即翻译发展理论。
乔治·穆南一直认为,人类社会一直都在不断地发展,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和改造也在不断发展,那么语言也随之而不断发展变化。而谈及翻译,它实际上就是不同语言相互接触、转化的过程,语言的发展变化势必给翻译过程带来变化。换句话说,翻译活动也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变化而不断改变的。“对于不可译问题来说,它也不会是完全绝对的、形而上学的、永恒的,一切所谓的不可译都是相对的。”[1]由此可知,穆南对于翻译活动的态度是完全辩证的、发展的。翻译的可行是存在一定限度中,而各种客观条件和外在环境的改变,都会给翻译的这种可行性造成影响。具体在翻译实践过程中,翻译的可行性又是如何随客观条件的变化而发生改变的呢?我们可以通过汉法互译的实践来深入探讨这一问题。
1.由不可译到可译的发展变化。
按照乔治·穆南的翻译发展理论,翻译活动是不断发展的。不可译性也是相对的,是发展变化的。在某一阶段中出现的不可译现象,可能随着人类认识世界能力的发展,随着不同语言、文化的接触融合,而逐渐成为可译的。
例如,“借词现象”的产生。借词,“几乎总是伴随着事物本身在广阔世界流传的,如果该事物不能通行各国,那么一种独特的文化现实迁移到另一种文化,就得采取另一种形式:用简明的定义来注释。许多外来语就这样带着它特有的词义逐渐被引人各种语言中,直到注释成为无用为止”。[2]实际上,这种文化迁移现象就是一种由不可译到可译的发展过程。如:
例1:igloo.
例2:Jiaozi;Kongfu
例1中的这个词原本是音译自爱斯基摩语,指爱斯基摩人用硬雪堆砌成的圆顶小屋。最初这个词汇在法语中是不存在的,而在现代法语中已出现这个专有词汇,指的是(爱斯基摩人的)雪屋。例2中的两个词语,都是中国特有的文化事物,最初在西方文化中也是不存在的。译者用拼音的方式,将其直接音译到西方文化中。如今大部分西方人已经明白什么是Jiaozi,什么是Kongfu,并且也已经接受了这两个词汇。从表面上看,“这些翻译并没有做出翻译,只是用随意选择的谐音字音译源语中的词或照搬源语中的词,但从深层次看,它包含了源语所有的含义,是最精确的翻译”。[3]
以上两个例子都再次证明,随着跨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许多不可译的现象正在逐渐往可译的方向发展。人类对自己认识世界的经验共享,对自己文化的共享,促进了各语言间的融合,也进一步促进了翻译的发展。
2.已译词汇的再译现象。
在翻译过程中,不可译到可译的发展,必定会出现许多新造的“借词”。但这些借词是否能够一直具有生命力,顽强的在新的语言体系中存活并延续下去?对于这一问题,我们却不能给予完全肯定的回答。随着人类认识水平和各文化交流的进一步发展,译者们在使用某些已译词汇时也逐渐发现到翻译的不准确或是不恰当,这时就会出现已译词汇的重译。也就是说,某些之前已经形成翻译习惯的已译词汇,在发展的过程中也会出现不断更新,甚至出现代替老词汇的新兴词汇。这种已译词汇的再译现象实际上就是翻译的发展更新过程。具体而言,这些再译现象是由以下这些原因所造成:
(1)语言文字结构的不同导致已译词汇的再译。
众所周知,西方语言是属于表音文字,在西方文化圈内部,这些表音文字的互译相对来说相似性更多也更容易;但汉语是属于表意文字,它与这些表音文字的差异很大,与他们的融合度也会差很多。所以,在中西翻译的早期,我们直接采用音译方式翻译过来的西方文化产物,不一定在中国的土地上能长久地流通下去。例如:
例3:démocratie:德莫格拉蒂→ 民主
Science:赛因斯→科学
以例3为例,在五四时期,中国许多学者和翻译家想将西方先进的文化介绍到中国来。他们最初始的翻译就是采用直接音译西方单词。法语中的“démocratie”和“science”(=英语中的“democracy”和“science”)被直接音译成“德莫格拉蒂”和“赛因斯”。为了通俗起见,文学界还将这两个词分别取名为“德先生”和“赛先生”,说是只要把这两位先生请到中国来,中国就有救了。[4]但实际上,这些音译词汇读起来拗口,又不能“望文生义”,老百姓们也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些词的含义,以至于这些单词的翻译也并没有在大众中推广开来。可以说,之前这些音译的已译词汇并没有取得成功。此后,中国翻译界发现日本在明治维新后翻译了大量的西方文化著作,其中大量的词汇都是日本人根据汉字象形结构来构造的意译新词。这些日译新词“具有汉字的外形,中国人乐于接受”;再有,它们“造型特点完全符合汉语构词的特点,一个词最多不会超过四个汉字,中国人对它们有认同感”;最后,它们“在意义上与汉语有相通的地方,中国人一看就懂”。[5]于是乎,中国翻译家们将这些日译词汇连形带义搬回到汉语中,并真正在大众中推广开来。
由上例可知,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通过不断的翻译实践逐渐了解并掌握了语言文字的构成规律,在此基础上他们不断更新翻译的方式,并对已译词汇进行更有生命力的再译,这实际上就是翻译活动不断发展变化的过程。
(2)语言文字载体的发展导致已译词汇的再译。
每一种语言文字都有自己的发展历程,甚至一直都处在不停的发展变化中。如汉字就经历了甲骨文、金文、小篆、隶书、楷书等,直至现代,汉字又经历了简化过程和汉语拼音的加入。在不同的发展阶段过程中,语言文字都会出现与外来语的互译,而文字的进化也会给之前已译词汇带来影响,造成这些词汇的再译。
例4:北京:Pékin → Beijing上海:Shangka→ Shanghai
例4中的 Pékin和 Shangka是法语之前对“北京”和“上海”的翻译。这种翻译是典型的音译,根据汉语中这两个城市的发音,再用法语的发音特点来构词,形成音译法语词汇。当时出现这些音译词汇的时候,汉语中还没有汉语拼音。当时的汉字只是表意文字,与西方的表音文字区别较大。于是,法语中的这些汉语专有词汇只能通过法语语音构词法来新构词汇。即使发音有些不标准也只能勉强接受了。但之后,汉语拼音诞生,它的出现为汉语文字与西方文字融合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汉语拼音和西方文字一样是表音文字,发音也是根据国际音标来进行,充分与国际接轨。这样,中国的汉字通过拼音也可以像西方文字那样拼读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已被另造的法语中国地名再次根据拼音被译出来,这使得这些词汇的发音更标准。其实,在拼音出现后,越来越多的中国词汇以拼音的形式进入了西方文字体系,成为中国文化的传播者。这也说明拼音在使汉语国际化,并且使翻译得以进一步地发展。
(3)经济文化各方面的发展导致已译词汇的再译。
翻译除了与语言学有关联外,还与人类学、人种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各学科相关。人类在不断地认识、改造世界,而人类的文化也势必会在其中得到发展和变化。在人类文化发展传播过程中,不断会出现一些新兴的现象和特例。这些现象和特例在新时代中被赋予了新的内涵,也就意味着之前与之相关的翻译已不足以表达当前这些文化现象,此时就会出现再译现象。如:
例5:大妈:femme;mesdames→ Dama
例 6:光棍:célibataire(mle);homme→ Guanggun
例5中关于汉语中“大妈”一词的翻译,法语之前一般翻译成madame或femme,指女士或妇女。原本这样的翻译也没什么不可,从意义角度来说基本能实现等值翻译。但是在2013年初,“大妈”的汉语拼音“dama”登上了《华尔街日报》,被称为“影响全球黄金市场的一支生力军”。[6]之所以出现了“dama”这种原汁原味的翻译,是因为中国的大妈们抢囤黄金壮举对全球黄金价格都产生了影响,这个特殊群体在金融界已具有特殊意义,实际上它指代的是疯狂投资的中国普通老百姓。普通词汇madame或femme都不能体现出“大妈”这一特定团体的深层含义。
例6中是关于“光棍”一词的翻译。之前在法语中一般将“光棍”翻译成célibataire,最多为了体现性别再在后面加一个mle,又或者干脆翻译成homme。而近期,《经济学人》直接用直译拼音“Guanggun”来代表中国目前的单身男性。[7]其实是因为,近期由于中国对世界的影响逐步增强,西方社会开始渐渐关注中国的某些社会问题,这个词所想表达的是特有的中国现象:因为中国的重男轻女思想,使中国男女比例失衡,进而造成中国社会男性单身状况的增多。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一个社会现象,光棍是在这种社会现象下的一个特殊群体。伴随这个词,中国现代社会还出现了一系列的附属产品:如光棍节,光棍节购物等等。“Guanggun”这个译词的出现,实际上表示西方对中国社会关注度的提高。
其实除了以上两个例子,还有如“Tuhao”(土豪)“Shengnv”(剩女)等词汇,他们之前的翻译都已经过时,目前,他们都已经以拼音直接音译的方式出现在西方主流媒体上。因为政治、经济、社会等多领域的交流与合作,使各文化之间的交流也更为紧密。一方面,多领域内不断发展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一些新现象和新事物;另一方面,交流加深使各文化圈开始对其他文化内一些文化现象进行重新定位及审视。这时,这些现象和事物必然又会出现新译或再译。这也正说明,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在不断发展,而翻译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发展和完善。
3.新词的产生导致不可译现象的增加。
正因为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在不断的发展,人类的语言文化也在不断的发展,所以在每个文化内部,时时刻刻都在出现新事物,时时刻刻都在出现新的词汇。而这些新的文化现象、事物最初迁移到其他文化中时是很难被翻译出来的,也就是新时代的不可译现象。例如目前中国出现的一些网络词汇,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很难被翻译出来的。如“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一词虽然可以通过注释来翻译含义,但旧词新义所带来的戏谑含义却无法精确表达。又如“不差钱”这个词让人立马联想到春晚小品,但要将个中深意翻译出来恐怕是很有难度的。还有,论坛中出现的“拍砖”一词,它并不是表面上“拿砖敲别人”的含义,而是指跟帖中反对、批评的言论,就像用砖头砸人,十分形象。但这种形象的含义要完全翻译出来也确实很困难。[8]
因此,随着文化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新词产生,使翻译出现了新的难题。翻译的发展不仅表现在翻译障碍的不断克服,也表现在新翻译障碍的不断显现。
人类认识世界的过程一直没有停息,人类各文化间的交流也没有停止,那么翻译活动也一直在不停地发展变化中。一方面,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交流的深入,翻译活动不停地向前发展,译者不停地使不可译向可译的维度内靠近;另一方面,客观世界的不断发展,又使翻译对象有了更新,翻译过程中也出现了更多的新障碍。也就是说,翻译的历程就像在不停地翻山越岭,不停地克服一个又一个障碍,永无止境。作为译者,也只能尽量扩展自己的知识面,不断与时俱进,及时更新翻译理念和翻译方式,使译文能尽可能多地符合原文,尽力克服不可译的难题。
[1]Georges Mounin.Les problèmes théoriques de la traduction[M].Paris:Editions Gllimard,1963:278,278,277.
[2]郑福熙.乔治·穆南论翻译理论问题[J].外语教学与研究,1986(1):28-29.
[3]邱懋如.可译性及零翻译[J].中国翻译,2001(1):24-27.
[4]肖辉.英汉语用差异视阈下习语文化可译性探究[J].上海科技翻译,2004(1):42 -45.
[5]丛明才.从汉德语言对比论语言的文化承载功能[J].外语与外语研究,2005(6):18 -20.
[6]褚沙舟.“中国大妈”的抢金潮[J].中国名牌,2013(11):66-67
[7]张意轩,张乃馨,方艾青.中式英语,风靡全球[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3-08-28(4).
[8]李昕揆.从奈达符号学翻译观看汉语网络热词的可译与不可译现象[J].剑南文学:经典阅读,2013(4):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