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山
蹊跷的窃案
刘教授是著名的鸟类专家,退休前在鸟类研究所工作。这天,他在花鸟市场溜达了一上午,下午才回到家,刚打开门便大惊失色。
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一片狼藉,显然被小偷光顾了。刘教授急忙冲进书房,里面珍藏着许多关于鸟类方面的书籍,都是刘教授的宝贝,此刻却被扔得满屋都是。
刘教授心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不知过了多久才冷静下来,开始清理书房。这些关于鸟类的书籍是刘教授一生收藏所得,其中不乏古籍善本,有的甚至是绝版,每一本都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这些古籍善本的学术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好不容易清理完毕,刘教授不相信地揉揉眼睛,又仔细梳理一遍,居然一册古籍善本也没丢。刘教授暗自庆幸:多亏贼是外行,不然来个照单全收,非要了自己这条老命不可。
既然宝贝没丢,刘教授也就释然了,开始收拾其他房间,等到把所有东西归了原位,刘教授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啥?不仅古籍善本没丢,就连金银首饰也原封未动!嘿,这是什么样的贼?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清理完毕,刘教授累得瘫在沙发上,就在这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刘教授打开门一看,不禁有些惊讶,警察来了。
他急忙把警察让进屋里,其中一个老警察问:“听说你家遭小偷了,丢了啥东西没有?”
刘教授介绍了下情况,老警察诧异地说:“什么也没丢?不可能,你再仔细检查检查。”
刘教授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还是啥也没少。“真是怪事!”老警察边踱步边喃喃自语,突然猛地回过头,“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刘教授边说边想,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呀,还真有一件。”“是什么?”几个警察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刘教授风风火火地奔进卧室,来到一把老式的太师椅前。这是一把紫檀木的太师椅,光亮中透着古朴,一看就是老玩意。刘教授拿了一把锤子,小心谨慎地卸下了一个椅腿。
一旁的老警察莫名其妙地问:“卸椅腿干啥?”刘教授也不答话,转身拿来一把小镊子,探进椅腿里面。警察们这才看清,原来椅腿是空心的。不一会儿,他夹出了一个小纸卷。
刘教授长出了一口气,说:“好在宝贝还在,就是这一屋子的古籍善本也换不了这个小纸卷。”说完将小纸卷小心翼翼地摊在桌面上。
小纸卷展开来足有一尺见方,上面密密麻麻标满了箭头、地名、山川、湖泊等。“这是啥?”此时,老警察的眼中突然透出一股犀利的亮光。
刘教授激动地说:“这是一张千年鸟道图!”
“千年鸟道图?干啥用的?”老警察追问道。经过老教授的讲解,众人终于明白了。
鸟儿每年是要南迁的,但候鸟南迁的路线千年以来一直是个谜,刘教授穷毕生精力,历经千难万险,历时三十余年,终于绘制出了候鸟千年以来南迁的路线——千年鸟道图!
听完刘教授的介绍,老警察拿过千年鸟道图,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喃喃自语:“可找到你了,可找到你了!”说完,就像捧着宝贝一样再也不撒手。
刘教授惊讶地问:“什么,你找千年鸟道图?”老警察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狰狞。原来这几个警察是假的,他们是一伙特殊的贼,之前早就掌握了刘教授的饮食起居规律,趁刘教授上午去花鸟市场的空当,来到他家里行窃,目标就是这张千年鸟道图,没想到刘教授藏得太深,他们翻个底朝天也没见踪影。于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这才假扮警察来破案,最终骗到了手。
骗到了千年鸟道图,几个贼想溜之大吉,刘教授手一拦:“慢着,我有话要说。”一个小胡子立马瞪起眼:“糟老头子,想找死呀。”说着就要下手。还是那个“老警察”有城府:“慢着,听他说啥。”
刘教授冷冷地问:“你们费尽心机找这张千年鸟道图,到底想干啥?”这回“老警察”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道出了原委。刘教授一听,顿如万丈高楼一脚踏空。
原来这是一伙捕鸟贼,他们不择手段寻找千年鸟道图,当然图的是钱,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摇钱图。如今,吃珍禽的人越来越多,可鸟类越来越少,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因此鸟的价格一路看涨。要知道这些珍禽平时都散布在深山野岭,一般人很难碰到,更别说捕捉了,但南迁的时候则不同了,这些珍禽会聚在一起,沿着千年鸟道集体南飞,正是捕捉的良机,所以说找到了千年鸟道图,就是寻到了摇钱图。
此时,刘教授反而不着急了,慢吞吞地说:“哦,原来是为了捕鸟呀,看来要白费心机了。”
“白费心机?”见刘教授话中有话,“老警察”急忙反问。
刘教授微微一笑,掷地有声地说:“对,白费心机,因为这张千年鸟道图是假的!”
“老警察”似乎被震住了,但马上绽开笑脸,说:“算了吧,这图竟然藏匿在椅腿里,肯定是真图,别唬我们了。”
老教授哈哈大笑:“不信就算了,但有一点要告诉你们,从你们一进门,我就知道你们是假警察。”
几个捕鸟贼一听,面面相觑。还是“老警察”沉稳,不慌不忙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教授冷冷一笑,说他回来后一直忙着整理他的宝贝书籍,根本就没想起来报警,况且邻居也不知道他家被盗了,而他们这些“警察”不请自到,显然是假冒的,所以才故意取出了假图。
刘教授分析得头头是道,捕鸟贼们追悔莫及,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这点!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刘教授趁“老警察”放松的时候,一把抢过千年鸟道图,飞快地跑进卫生间,同时反锁上门。等捕鸟贼撞门进去,刘教授已经把千年鸟道图撕成碎片,扔进马桶让水冲走了。原来这张图是真的!
捕鸟贼们眼睁睁地看着千年鸟道图被毁了,急得捶胸顿足:“大哥,到嘴的肥肉没了,下一步咋办?”只见假扮老警察的大哥从容地点上一支烟,慢条斯理地说:“别急,千年鸟道图早在这里了。”说完,指指刘教授的脑袋。众人恍然大悟,可不是嘛,刘教授不就是一张活的千年鸟道图吗?
突然,大哥猛地一掌击晕了刘教授,一行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阴险的诡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教授悠悠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车后座的中间位置,双手被反绑,身旁还坐着两个彪形大汉。车子飞快地行驶着,刘教授偷偷用余光扫向车外,尽量记住车外的地形地貌。
这时,坐在前排的大哥说话了:“醒就醒了,别装了。”刘教授一惊,大哥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放心,只要你带我们找到千年鸟道,立马放你,我们只求财,不求命。”
刘教授明白他的用意,斩钉截铁地回绝:“你们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我死也不会带路的。”
大哥神秘一笑:“话别说绝,到时你会主动告诉我们的。”说罢眯起眼不再说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久汽车拐进了大山,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黑暗中跑出一个人:“大哥,得手了?”刘教授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还有同伙接应。大哥摇下车窗说:“死的千年鸟道图没有,活的有一个。”说罢指指刘教授。
汽车重新启动,刘教授发现后面跟上了一辆厢式货车,显然是他们一伙的。刘教授说:“找千年鸟道用不了两辆车呀。”大哥说:“错了,我们已经找到了千年鸟道,这辆厢式货车是装鸟用的。”刘教授嘴一撇,心想,原图已经毁了,我死活不说,看你们怎么找!
汽车走了一段盘山公路后,又拐进了山间土路,起初刘教授不以为然,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对劲,窗外的景物咋有些眼熟?他仔细搜索记忆,忽然惊得差点叫出来,呀,这个地方来过,再往前走就是鬼爬坡,正是候鸟南迁的通道,当年自己费了千辛万苦才发现的,怎么,难道捕鸟贼们真发现了千年鸟道?
刘教授的心怦怦直跳,真要被发现了,对鸟类将是一场灭顶之灾。这时大哥开口了:“刘教授,这个地方眼熟吧,实话告诉你,我们早发现了千年鸟道,当地人叫鬼爬坡的地方就是。”见对方说出了准确地名,刘教授心底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击碎了。
不一会儿,山路也没有了,车子停了下来。下了车,捕鸟贼们开始从车上往下搬东西,什么粘网、猎枪、竹竿等等捕鸟工具一应俱全,奇怪的是还有两个大探照灯,一个微型发电机。刘教授不由自主地问道:“这干啥用?”大哥撇撇嘴说:“照鸟呗。”
刘教授浑身猛地一哆嗦。鸟有趋光性,一照就会俯冲下来,地上的大网就会将它们一网打尽,这么高科技的捕鸟手段都用上了,看来这是伙专业捕鸟贼,而且身后还有一条巨大的产业链——捕杀、运输、贩卖一条龙。但让刘教授不解的是,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千年鸟道,干吗还要寻找千年鸟道图?为啥还要绑架自己?
一伙人押着刘教授上了鬼爬坡顶部,一溜架起五张大网,几乎将整个坡顶都控制了,然后又架起微型发电机,竖好探照灯。眼下正值秋末冬初,正是候鸟南迁的季节。
做好这一切,大哥斜着眼问刘教授:“告诉我们,鬼见愁在哪儿?我们要找的是千年鸟道上的鬼见愁。”此话一出,刘教授心惊肉跳。
鬼见愁是千年鸟道上的咽喉。其实千年鸟道并不是窄窄的一条通道,一般宽度在几十公里,平原地带甚至有上百公里,候鸟在这个宽度的范围内南迁,但鬼见愁则不同,大约只有一公里宽,而且所有南迁的候鸟必须通过这个窄窄的通道,因为鬼见愁两侧全是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鸟儿根本飞不过去,所以说这是千年鸟道上的咽喉。
所幸的是,这帮捕鸟贼还没找到鬼见愁,否则对鸟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想到这儿,刘教授心里略感安慰。见刘教授死不开口,大哥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说是吧?没关系,一会儿你会求着告诉我们的。”
刘教授心想:大不了一死,连死都不怕,你还能撬开我的嘴?这样一想反而释然了,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正睡得香甜呢,忽然被人摇醒了,大哥诡异地笑着说:“走,带你去看场好戏。”说罢领着刘教授向远处的一片树林走去。
这伙捕鸟贼蹑手蹑脚,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什么。离树林大概二百米远时,众人停了下来,大哥拿出望远镜仔细张望了一会儿,然后递给刘教授,指指树林说:“你看看。”刘教授接过望远镜,好家伙,望远镜也是高倍的红外线望远镜,远处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看着看着,刘教授几乎惊叫出声,他看见树林外面有一只大雁。
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雁,叫守夜雁,就是雁群休息时站岗放哨的,现在正是候鸟南迁的季节,树林里肯定栖息着雁群。大哥得意地说:“怎么样?你再不说,我可要大开杀戒了!”
看着捕鸟贼们手里的猎枪,刘教授这回像被点中了死穴,他向来爱鸟如命,怪不得大哥说他会开口的,原来早把他的脾气秉性摸透了。刘教授心乱如麻,正无计可施呢,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要命的筹码
一伙人继续偷偷摸摸向树林靠近,猎枪射程近,眼下还无法猎杀。这时,刘教授脚下暗中一使劲,一块小石子骨碌碌滚动几下,尽管声音很小,可大雁是警惕性极高的鸟类,耳朵又特别灵敏,只见守夜雁振翅飞起,嘴里还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刹那间树林里的雁群腾空而起。
捕鸟贼们不敢动了,悄悄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刘教授心里这个乐呀,但没过一会儿心又抽紧了。怎么回事?雁群毕竟是鸟类,见没啥动静,盘旋了一会儿又落回了树林休憩,所幸的是那只守夜雁还在站岗放哨。
捕鸟贼们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得树叶簌簌直响,刘教授更有把握了,他脚下暗中一使劲,一粒石子又滚动起来,这回小石子滚动的声音完全淹没在摇曳的树叶声中,但守夜雁能清晰地分辨出来,眨眼间守夜雁发出了预警,雁群又一次腾空而起。
可雁群盘旋了一会儿,又落回了树林。这下,刘教授额上冒出了汗珠,捕鸟贼们可高兴了,继续蹑手蹑脚地靠近。眼看就到了猎枪的射程范围之内,这回刘教授豁出去了,他猛地抄起一块石头掷出去,石头“啪”地落在守夜雁身边,守夜雁惊叫着飞了起来。
这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尽管守夜雁报警,可树林里的雁群纹丝不动,大哥领着众人扑了上去,等到雁群发现危险时已经晚了,几把猎枪同时响起,一扫一大片。等到屠杀结束,大哥指着满地的死雁对刘教授说:“看见了吧,多亏你帮忙,我们才猎杀了大雁,你也是凶手之一。”“什么?我也是凶手?”刘教授义愤填膺,可大哥的一番话说得刘教授哑口无言。
原来大哥早发现了刘教授的小动作,他是故意让刘教授通知守夜雁的。为啥?第一次、第二次守夜雁发出预警,树林里的雁群相信危险来了,故而起飞盘旋,但到了第三次根本就不相信了,反而责怪守夜雁多事。大哥正是了解了大雁这个习性,这才一再放任刘教授报信。刘教授虽然是鸟类专家,但对于如何捕杀鸟类却是门外汉。
大哥得意地盯着刘教授再次追问:“你到底说不说鬼见愁在哪儿?”刘教授心如刀绞,但始终不说。大哥气急败坏地说:“好好好,让你再看场好戏。”说罢,一行人回到了张网的地方。大哥说得没错,另一场更加残酷的杀戮就要上演了。大雁是高空飞行的鸟类,不怕人类惊扰,所以白天飞晚上休息,而一些低空飞行的鸟类就不行了,必须等到晚上飞,而捕鸟贼们张网等待的就是晚上飞翔的鸟。
果然没过多久,先是有鸟儿陆陆续续飞过,到了午夜时分,铺天盖地的鸟群飞了过来,刹那间遮蔽了天空。微型发电机顿时轰鸣起来,两束探照灯的光柱一起射向天空,顿时亮如白昼,按部就班飞行的鸟儿在强光的刺激下一下子乱了阵脚,纷纷俯冲进网中……刘教授难过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等到刘教授睁开眼睛的时候,五张大网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鸟网,这时大哥又开始逼问了:“咋样,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鸟儿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吧?”此时,刘教授坚定自己更不能说出鬼见愁的位置了,虽说这里也是千年鸟道,但毕竟只是一小部分鸟儿经过,附近还有其他很多鸟道,鬼见愁则不同了,那是所有南迁鸟儿的唯一通道。
见刘教授态度坚决,大哥也无可奈何,只得催促众人逮鸟,正逮得不亦乐乎呢,忽然刘教授撞开众人,发疯般扑向大网……
捕鸟贼们还没反应过来,刘教授已经动手救一只鸟了,可鸟头伸进了网眼,越急越拿不出来,他又不敢硬来,怕伤了鸟。这时大哥等人回过神来了,死拉硬拽地架走了刘教授。
大哥觉得很奇怪,网里这么多鸟,刘教授怎么单救这只?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了异常,这只鸟的羽毛白里透红,惊艳极了,大哥阅鸟无数,这种鸟还是第一次遇到;更重要的是这只鸟的腿上箍了一个亮晶晶的小金属环。大哥捕鸟是行家,但对这个小亮环一无所知,可凭直觉,小环肯定有来历。想到这儿,大哥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这只特殊的鸟,凶神恶煞般地来到刘教授面前,威胁说:“你到底说不说鬼见愁在哪儿?不然我可下手了。”说完就要往岩石上摔。
刘教授见状,拼命大叫“住手”,最后终于屈服了,答应带他们去鬼见愁,不过提了一个条件:“把这只鸟儿放了!”原来,这只鸟来历不凡,更重要的是它和刘教授还有一段渊源。
这只鸟的学名叫朱鹮,目前存世量很少,是珍品中的珍品,如果遭遇不测,这个鸟种可能就永远消失了。那年刘教授在内蒙古大草原考察鸟类时,忽然听到草丛中传出一阵鸟叫,那不是一般的叫声,是发生危险时的哀鸣。刘教授赶忙循声望去,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只见一条大蛇吐着鲜红的信子,吸着一只鸟儿往后走,鸟儿拼命地振动翅膀,可就是飞不起来,眨眼间,鸟儿被吸进了蛇嘴……刘教授素来爱鸟如命,急忙掏出野外随身带的刀子挥向大蛇。
顿时,硕大的蛇头落地,刘教授救出了蛇嘴中的鸟儿。可鸟儿受了重伤,刘教授养了它一个多月才痊愈。放飞大自然的时候,他按照国际通行的惯例,在鸟儿腿上箍上了环志,也就是那个小金属环。可以这样说,这只鸟儿就像刘教授的一个孩子。
现在孩子遇险,实在没办法,刘教授才答应去鬼见愁。这时大哥反而犹豫了,怕放了朱鹮后刘教授反悔,他想了想,说到了鬼见愁才能放生,否则免谈。刘教授救鸟心切,只得答应下来。
说话的石头
有了朱鹮做筹码,大哥信心十足,押着刘教授驱车南下。这天,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峡谷,车是开不了了,一行人徒步钻了进去。这个山谷怪石狰狞,阴森恐怖,不时地透出阵阵寒气,大哥的脊梁背直冒凉气。怪呀,大山里讨生活,什么样的穷山恶水没见过,但进了这个山谷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大哥不走了,问:“还远吗?”刘教授说:“不远了,再走个把时辰就到了。”
大哥怀疑地问:“你别是骗我们的吧,这山谷咋这么瘆人?”刘教授哈哈大笑:“你想想,荒凉的地方人迹罕至,鸟儿才敢放心地飞过。”
大哥想想也是,就又走了几里。突然十几米宽的山谷豁然开朗起来,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刘教授说:“穿过这片开阔地就到了。”本来捕鸟贼们已经筋疲力尽,见马上要到鬼见愁了,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大哥太得意忘形了,竟把装朱鹮的鸟笼子挂在树上,机不可失,刘教授一个健步蹿过去,三下两下打开鸟笼,刹那间朱鹮飞走了。
等捕鸟贼们发现时,为时已晚,大哥气急败坏地拔出匕首刺向刘教授。刘教授见朱鹮逃生了,死而无憾,也就凛然面对。但大哥的匕首并没有扎下去,毕竟还没找到鬼见愁。刘教授似乎看出了大哥的心思,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个地方根本不是鬼见愁,我把你们引进了绝地。”
“绝地?什么绝地?”大哥紧张起来。刘教授哈哈大笑,指着这个巨大的山谷说:“知道这叫什么地方吗?八卦谷,只要进来了休想出去。”
大哥是个老江湖,根本不信这一套。刘教授笑笑说:“不信你就试试,看能不能走出去!”大哥不信邪,掏出指南针,不看则已,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指南针失灵了。原来这里磁场特别强,指南针根本不好使,刘教授当年探寻千年鸟道的时候,就差点葬身谷里,要不是运用了特殊的寻路方法,恐怕早就去阎王那儿报到了,今天他是特意引捕鸟贼们到这里来的。
见指南针失灵,大哥并不气馁,他长年累月翻山越岭,辨别方向还是有一套办法的。可说来也怪,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折腾了大半天,转来转去还是回到了原地。刘教授开怀大笑:“你们不是伤天害理吗?今天就给那些死去的鸟儿殉葬吧!”
捕鸟贼们个个垂头丧气,一筹莫展。忽然一个捕鸟贼说:“快看。”顺着手指方向望去,刘教授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那只朱鹮并没有飞远,此刻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正冲着刘教授叫呢,箍在腿上的环志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刘教授心里这个气呀,好不容易放你走,你为何不远走高飞呢?刘教授顾不得许多了,撒腿跑到树下又喊又叫外加挥手,终于朱鹮惊叫着飞走了。
眼看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大哥气急败坏,拿起猎枪对准刘教授就要打去,一个捕鸟贼慌忙拦住,低声说:“大哥,且慢,你看看上面。”说完还做了一个掩嘴的动作。大哥抬头一看,心里乐开了花,原来那只朱鹮又落回树上,正眨巴着眼睛往下看呢。刘教授也发现了,想重新轰它走,大哥早料到了这招,抢先把刘教授架走了。
朱鹮可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它才能要挟刘教授带领众人走出绝地,然后找到鬼见愁,问题是必须抓活的,否则刘教授不会买账。
可眼下朱鹮在高高的树上,上树逮吧,怕惊飞了,不逮吧,一会儿又飞走了怎么办?大哥急得团团转。
过了一会儿,朱鹮忽然晃晃悠悠飞了起来,刘教授这个乐呀,心里直喊阿弥陀佛。但高兴劲还没过,心立马又抽紧了,这回朱鹮没往上飞,而是冲刘教授飞来,最后颤颤巍巍落在他的手上。这时,刘教授才发现,原来它粘在网上的时候翅膀受伤了,根本飞不远,这回倒好,想轰也轰不走了。
情况急转直下,大哥可乐了,他抓住朱鹮装回鸟笼,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这回好了,反正也走不出绝地,正好有朱鹮陪葬。”这下,刘教授真陷入了两难境地:领捕鸟贼们走出绝地吧,这是一群祸害,说不定有多少鸟儿要遭殃;不带出去吧,自己死倒是小事,可朱鹮……思来想去,还是先顾眼前吧,保住朱鹮要紧!
说话间太阳就要落山了,大哥催促道:“快走吧,天快黑了。”刘教授呢,反而不慌不忙躺下了。大哥干着急没办法,可转眼一想,反正朱鹮在手,不怕你刘教授不带他们出绝地。
等呀等,天完全黑透了,这时刘教授却爬起来了,领着众人走入茫茫黑夜。大哥心里直打鼓:白天都走不出去,晚上怎么走?走了没多远,只见刘教授将耳朵贴在一块大石头上,过一会儿又来一次,如此循环往复。大哥实在沉不住气了,问:“刘教授,你干吗呢?”刘教授神秘地笑笑:“没什么,我在跟石头打听路,它告诉我怎么走出八卦谷。”
捕鸟贼们一听,也来了兴趣,纷纷把耳朵贴在石头上。刘教授哈哈大笑,说:“你们不行,血腥味太重,石头不会说的。”还甭说,过了几个时辰,刘教授带着众人真走出了八卦谷,来到一棵老歪脖树下,进谷前曾在树下打过尖,所以很熟悉。
见走出了绝地,捕鸟贼们欣喜若狂,直夸刘教授神奇,能听懂石头说话,大哥一撇嘴:“哼,这种小把戏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现在我也能听懂石头说话了。”其余捕鸟贼忙问:“大哥,到底咋回事?”
大哥真是精明,一语道破天机。原来,上午太阳照石头的东边,下午照西边,石头吸热慢散热也慢,这样到了晚上,石头的西边就温热一些,东边就冰凉一些,至于耳朵贴上去听是装的,主要还是用脸来感觉温度,所以能准确辨出东西方向。
险恶的圈套
很快,一行人回到车上继续南下。此时,刘教授的处境十分艰难,朱鹮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想飞也飞不起来,最后实在不行,只有舍弃这只珍贵的朱鹮了。鬼见愁是万万不能去的,否则就不是朱鹮堪忧了,而是上百种珍稀濒危鸟类的灭顶之灾。
三天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大山口,鬼见愁就在大山深处。经过连续几天的奔波,大家已经精疲力竭,这晚一行人住在山下的路边小店,大哥特意包下了整个店,并派两个人专门看守刘教授。
晚上,捕鸟贼们要了一桌丰盛的佳肴,正吃得欢呢,忽然店老板来了,先是给众人相相面,然后压低声音问:“你们是捕鸟的吧?”大哥大吃一惊,接着故作镇定地说:“不是,我们是过路的。”
店老板哈哈大笑:“算了,我看见你们车上的网了,从我这儿早已经过去了十几拨人,全是去鬼见愁捕鸟的。”
刘教授一听,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去鬼见愁捕鸟?有十几拨人?”
店老板得意地说:“对呀,每当秋末冬初的时候,鬼见愁的鸟铺天盖地,起初我们当地人只是捕鸟吃鸟,近两年鸟的行情看涨,好多外地人就专门开车过来,要不我咋一眼就看出你们是捕鸟的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哥欣喜若狂。刘教授则心急如焚,他要用这条老命来制止这种滥杀行为。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火速赶往鬼见愁,
终于到了鬼见愁,好家伙,中间窄窄一条山谷,两边全是万丈高山,怪不得叫这个名字。这时大哥哈哈大笑,指着刘教授说:“你上当了!”
上当?起初刘教授没明白,但环顾一下四周,对呀,店老板不是说来了十几拨人吗,怎么连个鬼影也没有?刘教授确实上当了。原来大哥吃饭前就重金买通了店老板,编了一套有鼻子有眼的谎话,加上店老板是本地人,本地人确实有捕鸟吃鸟的习惯,刘教授这才信以为真。大哥早摸透了刘教授的心思,一听说过去了十几拨捕鸟贼,肯定心急火燎地要去看看,这不,正好领路。
不过,说来也怪,捕鸟贼们在这里一等就是十天,南迁的鸟儿却杳无踪迹,算算时间,看看季节,南迁的鸟儿该来了。有的捕鸟贼沉不住气了,问大哥是不是上了刘教授的当,这要错过了南迁的季节,今年的收成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不料,大哥却稳如泰山,说:“鸟儿没来就对了,要是来了反而就不是鬼见愁了。”这样一说,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这天早上,大哥起得很早,说领众人出去散散心,看看西洋镜。很快,他们到了一个大山坳,山坳里到处是参天大树。忽然大哥举起猎枪冲天空一扣扳机,就在众人吃惊的时候,树林里腾起了一片黑云,再细看,竟是铺天盖地的鸟群,呀,原来南迁的鸟儿早来了,都躲在这里!一个捕鸟贼问:“大哥,你是神仙呀,咋知道藏在这里?”大哥笑笑说:“这只是冰山一角!”说罢又领众人转到其他山坳,好家伙,树林里全是鸟,少说也有几十万只。
这时,一个捕鸟贼问:“大哥,这些鸟是不是真有灵性,知道咱守株待兔,所以藏在这儿迟迟不飞过鬼见愁?”大哥不屑地撇撇嘴:“你知道啥,这儿是鸟的中转站。”
原来鸟儿南迁的路程很漫长,少则几千公里,多则上万,所以必须找一个地方停下来,栖息个十天半月,以便囤积脂肪,补充体力。因为鬼见愁一带深山野岭人迹罕至,加上水草丰茂、虫类繁多、食物充沛,于是便成了千年鸟道上的中转战。
大哥的一番话说得众人心悦诚服,此时,刘教授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本以为拖延一些时日,见鸟群总也不从鬼见愁经过,捕鸟贼们就会走的,哪知道大哥对鸟的习性了如指掌,连“中转站”都摸清了。
到了第十三天晚上,一个手拿望远镜的捕鸟贼忽然喊道:“快看。”定睛细瞧,朦胧月光下黑乎乎的一片正向他们埋伏的地点飞来,还隐隐约约听见鸟叫声。捕鸟贼们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欢呼雀跃。说话间鸟群就飞过头顶,可大哥却按兵不动。捕鸟贼们齐声催促:“大哥,快动手吧,不然就晚了。”大哥却慢条斯理地说:“算了,放它们过去吧,大老远飞到这不容易!”
“大哥,不能发善心呀,咱全指望这个吃喝玩乐呢。”捕鸟贼们躁动起来,只有刘教授恨得牙痒痒,心想,装什么善人,现在飞过的是鸟群的尖兵,换句话说就是探路的,惊扰了尖兵,后面的大队鸟群就会心生警惕,就算不能绕过鬼见愁,最起码也会再观察几天。大哥显然对鸟的脾气秉性烂熟于心,故而隐忍不动。
这天晚上,陆陆续续飞过了许多小队鸟群,它们是不同鸟类的尖兵部队。刘教授知道,大队鸟群马上就要踏上征途,它们哪里想到要飞过的不是鬼见愁,而是鬼门关,而这个把关的鬼就是人类。
惊魂的断崖
第二天早上,刘教授面色凝重地对大哥说:“反正鸟儿白天也不飞,这样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去哪里?”大哥心生警惕,他怕刘教授又耍什么花样。刘教授淡然一笑:“放心吧,不远。”说完,指指不远处的断崖。
大哥断然拒绝:“大山里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没啥稀奇的,不去。”刘教授微微一笑:“知道这个断崖叫什么吗?断头崖。”刘教授接着补充,“这可不仅仅是个地名而已,真能断头的,敢去吗?”说完斜着眼睛看看大哥,一脸不屑的样子。
大哥看了看断头崖,崖面也就是光滑平整些而已,没啥特别;再说了也就几百米远,不会迷路的。想到这儿,大哥让众人带上猎枪,一行人跟着刘教授往断头崖走去。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断头崖前,好家伙,足足几百丈高,崖面平滑如镜,更重要的是,崖下面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大哥惊叫:“上当了。”说完,带着众人撒腿就往回跑。
大哥为啥如此心惊胆战?古书上常有记载,南方的深山老林里,由于气候湿润,常年累积的腐草败叶会产生瘴气,也就是毒气。跑出好大一段路,大哥才大口喘着气,嘴里说着:“好悬呀!”
等到冷静下来清点人数,呀,坏了,刘教授没了!准是借机跑了!大哥正四下张望,忽然一个捕鸟贼喊道:“大哥,在那里。”放眼望去,刘教授已经坐下了,显然是因为他年岁大了跑不动,中了瘴气。
这时,大哥作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回去救人。一个捕鸟贼反对道:“大哥,危险,弄不好我们的命也得搭上。”大哥却坚决地说:“我们是求财不是求命,不能见死不救。”说罢就往回跑,他要把刘教授背离险地。
可走近了却发现,刘教授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正冲着断崖磕头呢,一点事也没有!刘教授没事,说明这里没有危险,但众人还是被他怪异的举动惊到了。大哥小心地问:“老教授,你这是干啥?”刘教授肃穆地说:“给亡灵们磕头呢!”
大哥追问道:“亡灵,真有亡灵?”刘教授缓缓地说:“一会儿你就看见了。”说完,闭上双眼,只见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
呀,难道真是断头崖?众人和刘教授这些时日打交道以来,从没见他如此伤心欲绝过。就在这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几只鸟儿缓缓飞来,快到断头崖的时候猛然加速,径直撞了上去……这样的场景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少说也有上千只鸟儿撞崖。
众人看呆了,尤其是大哥,对鸟习性的了解可以说是专家级的,但他从没见过这种场景。刘教授缓缓地问道:“知道鸟儿为什么自杀吗?”大哥摇摇头。过了许久,刘教授才道出缘由。
原来,候鸟南迁是一个漫长艰难的过程,或者说是一场死亡之旅,有暴风雪,有电闪雷鸣,更可怕的是还有人类,于是这些病鸟、弱鸟、伤鸟经过一段时间休整后,确实不能继续长途飞行的,为了保证大队鸟群顺利到达目的地,每年都会到断头崖前义无反顾地举行这场死亡葬礼,所以崖下才会有难闻的气味。众人来到崖下一看,果然如此,自杀的鸟儿有的翅膀沾着油污,有的腿上缠着网绳,还有的身上有铅弹……
看着这些,众人都惊呆了。过了许久,大哥从牙缝里慢慢挤出四个字:“金盆洗手!”
[责任编辑 袁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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