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孝
(河南理工大学史志办公室,河南焦作454000)
日本帝国主义在1931年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大举进攻和占领了我国东北,疯狂掠夺煤炭资源,公然违背国际法准则,把在各抗日根据地及其周围地区作战中捕捉的抗日军人和根据地人民作为“特殊工人”运送到东北煤矿做劳工,让其从事奴隶般的苦役,肆意残害,逼迫其不断爆发反日斗争。
一
辽阔的东北,煤炭资源丰富,日本“满洲株式会社”调查、推定埋藏量超过200亿吨,把东北煤矿视作是“会社的财富”、 “帝国的一大宝库”。日本帝国主义对东北煤矿早有预谋,在1905年日俄战争之后,取代了沙俄帝国在南满的侵略地位,最先攫取了抚顺和烟台煤矿。
1931年9月18日夜晚,日本关东军寻找借口,突然袭击北大营,炮轰沈阳城,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不到五天时间,除了辽西一隅外,日军就占领了辽宁、吉林两省的千里河山。接着,日本关东军进犯黑龙江和辽西,1932年1月3日锦州陷落,2月5日占领了哈尔滨。至此,仅4个月零18天,整个东北三省近百万公里的大好河山沦为日本的殖民地,3 200万同胞沦为亡国奴,使东北沦为日本侵略者的殖民地达14年之久。
1932年3月1日,日本在中国东北宣布成立伪“满洲国”;3月9日,扶植清朝末代皇帝溥仪“执政”。1934年3月1日,日本又将伪“满洲国”改为“满洲帝国”,溥仪也由“执政”改为皇帝。这个所谓的“独立国”,实际上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都没有独立性,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政权。
九·一八事变后,随着东北的彻底殖民地化,日本帝国主义全面夺取了东北煤矿。早在九·一八事变前,1906年8月,日本成立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就霸占了抚顺、烟台煤矿。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急于掠夺东北煤炭资源,把东北建设成为它的矿产和动力资源基地,“满铁”又侵占了本溪湖牛心台、蛟河、老头沟、火石岭煤矿等。1933年3月1日,伪“满洲国”根据日本关东军特务部和“满铁”经调会的指令,公布了所谓《满洲国经济建设纲要》,向中外宣布了伪“满洲国”的经济建设方针,东北煤矿要由官营或半公营的公司经营。为了实行“一元化统制”,1934年5月6日成立了“满洲炭矿株式会社” (简称“满炭”)。开始主要经营复州、八道壕、孙家湾、新丘等煤矿,以后又收买和开发经营了札赉诺尔、滴道、阜新、城南、北票、鹤岗、营城子、西安 (辽源)、和龙、田师傅、舒兰、东宁、三姓、城子河、恒山、珲春、宝清、瑷珲、穆棱、昆明山等煤矿。这样,“满炭”除“满铁”、大仓组及本溪湖煤铁公司所属煤矿外,几乎囊括了全东北的主要煤矿,但实际上还是由“满铁”一手控制,因为“满铁”拥有“满炭”的半数股票和大部分理监事席位。抗日战争爆发后,1937年12月27日,日本将原有“日本产业株式会社”改组为“满洲重工业开发会社”(简称“满业”),“满铁”的全部持股和伪“满洲国”大部分持股转让给“满业”,并收买了“满炭”、本溪湖煤铁公司和东边道开发会社,使其成为“满业”的子公司。这样,“满业”完全实现了对东北煤炭生产的垄断。由于日本的锐意经营,煤炭产量与年俱增,1932年煤炭产量为840万吨,1936年增至1 470万吨。1937年以后,由于劳动力不足和战争影响,虽未能完成产煤计划,但煤炭产量仍趋上升,1943年煤炭产量为2 539.8万吨,1944年煤炭产量为2 652.7万吨。抚顺煤矿是中国第一大矿,也是东亚第一大矿,拥有12个矿厂,职工总数曾达到四万二千多人。煤炭产量冠于全国,1931年煤炭产量为630万吨,1937年达到924万吨,大体上占全东北煤炭产量的50%左右,但其野心太大,强制推行其脱离实际的庞大计划,到1940年不仅没有增产,反而减产,只生产煤炭690万吨,此后一蹶不振,到1944年只生产煤炭450万吨,远远低于九·一八事变时的水平[1]。减产的重要原因是劳动力不足、缺少熟练工人、战时掠夺煤炭引起的采掘失调和煤矿工人消极怠工等。
二
在东北的反日斗争中“特殊工人”的斗争占有重要地位。在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东北煤矿工人在极端艰难的环境中所进行的重大反日斗争,几乎都与“特殊工人”有关。
日本侵略者为了掠夺东北煤炭资源,解决各地煤矿劳动力的严重不足,竟违背国际法准则,公然把战争中俘获的抗日军人、抗日干部和平民百姓送到煤矿中从事繁重的采煤劳动。据记载:早在抗日战争初期的1938年,抚顺煤矿、本溪煤矿就有战俘工人,只是那时还没有“特殊工人”的称呼,人数又不多,且分散在普通工人中 (唯使用的“灯票”、“入坑票”、“升坑票”、“作业票”等有特殊记号,以便对他们进行监视),而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到了1941年,才有了“特殊工人”或“特殊人”的称呼。1941年6月,在伪华北《新民会与日驻华北军司令官策划的向东北遣送特殊工人的计划与措施》中,首次提出了“特殊工人”或“特殊人”的称呼。日本侵略者对这些人,要求应具“有劳动能力者”,其对象包括:“因犯罪嫌疑现正拘押于当地部队、宪兵队、县公署及警察分局等处者;通过清乡工作捕获的‘通匪’嫌疑者;讨伐作战中的俘虏;有害于社会工作实施者。”[2]511实际上除上述人员外,还有相当部分人员是日军在抗日根据地和沦陷区强抓来的普通群众。在这部分人中,除一部分国民党官兵外,许多是被俘的八路军、新四军和被捕的抗日根据地的村干部,有些还是共产党员。他们有相当的文化,受过军事训练和“抗日救国”的教育,特别是经过残酷的抗日战争的锻炼。因此,这批“特殊工人”是煤矿工人中最觉悟最团结最有战斗力最有反抗精神的一支队伍。在抚顺、本溪、阜新、通化等煤矿“特殊工人”中建立了党的组织,有的还成立了对敌斗争小组,领导“特殊工人”的反抗斗争,这一点连日本侵略者也是承认的。1942年1月22日,抚顺煤矿总务局长复奉田陆军特务机关长函中说:“特殊工人中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军官、军士和受过相当教育的人,一般都有浓厚的共产主义思想或抗日思想。他们受重庆方面或共产党八路军的反宣传,在心里肯定对确保满洲国治安抱有怀疑,切盼其发生动摇,并认为日本最终必将失败。”[2]596
“特殊工人”到东北后,都被分配到日伪的军事工程和为战争服务的工矿企业或“特殊工程”中去劳动。据估计,日本侵略者每年送到东北的“特殊工人”至少有10万人。其中分配到煤矿的,主要集中在抚顺、阜新、本溪、北票、蛟河、东边道等煤矿。至于分配到煤矿的“特殊工人”人数虽然没有全面统计,但从一些残存的零星资料中,却可以判断人数是相当多。例如,抚顺煤矿在1941年、1943年有资料可查的就有11 568人,阜新煤矿在1941年至1944年就引进约7 000人,东边道煤矿、满铁煤矿、满洲炭矿公司、本溪煤铁公司等在1941年11月至1942年3月共引进23 189人。
在日本帝国主义的统治下,“特殊工人”完全失掉人身自由,根本没有什么政治和经济权利,过着与世隔绝的劳动集中营的生活。他们被俘后,经过“教习”,便分批押送到煤矿,有一些在途中就被冻饿而死。据有关汉奸供称:“将劳工装上闷罐车,铁门上了锁。就这样在闷罐里大便小便,吃饭睡觉。到了换车的车段,一停就是二、三天,时常这样走上十天半月,不等到达工作地点,就‘死了好多’。甚至发生这样的情况,在某一车站,有一闷罐车劳工,车门上了锁,被甩在一个闲道上,过了两天开门看时,已全部冻饿而死。”劳工被送到煤矿后,“在很多情况下都是风餐露宿,即使有歇息之处,那也是不避风寒的草棚窝铺”[3]399。他们到煤矿后,首先是进行“身份登记”,照像、取指纹;然后按照军事编制编成队、班,实行全班连坐,一人有事,全班有罪。他们的住处外边除了有几道铁丝网和电网外,还有数不清的岗楼和暗堡,并伸出机枪对准院内。在院内有荷枪实弹的哨兵来回地走着,不时地有全副武装的守备队牵着狼狗在电网旁边巡逻。夜晚,探照灯照得院内院外如同白昼。每天下井劳动时,他们都是在两排刺刀的严厉监视下,一直被押到坑口,交给监工、把头,从事着最繁重的采煤劳动。据统计,1943年,抚顺煤矿的第二种佣员 (又称常佣夫)共有45 300人,其中从事最繁重劳动的采炭夫、掘进夫、线路夫为19 916人,而“特殊工人”约占这类人总数的1/4左右。他们的工资却很低,井下工人日工资可得伪币1.8元左右,井上工人日工资也只有伪币1.6元左右。为了防止他们逃跑,采取了“现金强制储蓄”,每天只发5角饭票,而这种饭票只能在矿局经营的“工人买店”中使用。由于“特殊工人”遭受如此的苛重苦役和非人折磨,死亡率是很高的。据伪满警务总局统计,仅1943年上半年,东北各地煤矿“特殊工人”就死亡了1 154人。当时在“特殊工人”中流传着一首歌谣说:“矿工苦,矿工愁,矿工苦难没有头。人人披着麻袋头,个个露着脚趾头,身下铺的破席头,头下枕的碎砖头,吃的橡面窝窝头,干活卖命低下头,睡觉顶多仨钟头,常年不能见日头。‘特殊工人’硬骨头,磨盘压身不低头。鬼子汉奸和把头,都是咱的死对头。他有刺刀和鎯头,咱有一对铁拳头,宁可刀下断了头,也不做怕死软骨头。苦海茫茫总有头,总有一天出日头!”尽管日本侵略者统治得这样的严厉和残酷,“特殊工人”还是进行了英勇的反日斗争。
“特殊工人”反抗日本侵略者除了消极怠工、破坏生产工具、罢工外,最普遍的形式是逃跑、暴动,来摆脱日本法西斯的统治和迫害。据查看到的资料统计,从1940年到1945年日本投降,抚顺、阜新、北票、本溪、烟台、弓长岭6个煤矿,共举行罢工27次,参加的有2 250人,举行暴动和逃跑26次,参加的有3 125人,绝大部分都回到抗日部队重返抗日前线。
抚顺煤矿是“特殊工人”集中比较多的地方。从见到的一些零星材料看,1940年12月至1943年10月,在短短不到3年的时间,被送到抚顺煤矿“特殊工人”12 609人。在这批“特殊工人”中,抚顺煤矿西露天矿建有中共的党支部,其它各矿建有对敌斗争小组,领导“特殊工人”的反日斗争。1941年9月,抚顺煤矿老虎台采炭所的250名“特殊工人”集体逃跑,在强渡浑河时被追来的日伪警察用机枪扫射,当场有60余名“特殊工人”牺牲,过河的2名“特殊工人”也被敌人追上打死,其余大部分被抓回,经过严刑审讯后押回老虎台继续强制劳动[4]152。1941年12月21日夜,原晋绥军第212旅作战参谋 (中校)南品、政治部秘书马苏义 (化名杨三春)、56团副团长熊言顺、连指导员高光鉴 (化名高明义)和决死纵队卫生队长李新民 (化名李凤鸣)组成临时党支部,发动和领导组织“特殊工人”49人从老虎台采煤所万达屋矿集体逃跑,沿途散发了“诸位!我们为祖国,为自己的解放而战,胜利即将到来!我们为祖国的光荣与诸位告别,向着未来的胜利而斗争吧”“工友们!团结起来向着吃人的日本帝国主义战斗”[2]597等抗日传单。日伪曾一度中断了山海关至沈阳的铁路交通。但是,由于人地生疏,又缺乏群众掩护,这些珍不幸于12月22日在抚顺县公家滴水洞被日伪警察逮捕,这次逃跑未能成功。在这2次失败后,抚顺煤矿仍然发生7起逃跑事件。1943年10月,抚顺煤矿露天矿90多名“特殊工人”在逃跑中,与伪警察发生了冲突,并收缴了警察的枪支。据日伪档案资料记载,1941年12月至1942年12月,抚顺煤矿被遣送“特殊工人”有6 253人,而这一年就逃走了1 697人,占27.1%。1944年4月至9月,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又先后逃走的“特殊工人”和普通工人就有17 198人,除追回的2 556人外,逃跑的尚有14 642人。抚顺煤矿当局在一份报告中哀叹地说:“尽管有当地宪警机关的大力协助,却出现了大量的逃走者。”还心有余悸地说:“一想到这些工人逃走在治安方面将引起的影响,实在令人不寒而栗。”[5]194
在本溪煤矿,开始多是三五人的小规模逃跑,后来日本侵略者采取“联保法”,实行一人逃跑,全班遭殃。这样,“特殊工人”们就组织起来全班逃跑。1941年、1942年,先后有几批逃跑。1943年4月,本溪湖煤矿“特殊工人”的共产党员成立“共产主义领导小组核心指挥部”,领导“特殊工人”对日寇的斗争。1945年4月,共产党员杨希尧、潘庆高等组织发动“特殊工人”大规模逃跑时,由于叛徒出卖被逮捕。在敌人枪杀杨希尧时,他面对敌人枪口临危不惧,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民族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口号,从容就义。
在阜新煤矿,1942年3月至1945年8月,“特殊工人”的斗争有14起,一般是要求改善恶劣不堪的生活待遇,参加的人数自数人、数十人到二三百人不等。“特殊工人”斗争更多的是成批成批的暴动逃跑。据阜新档案资料记载,1942年至1945年8月,先后从关内遣送阜新煤矿的“特殊工人”有6 987人,至1945年3月,逃走了2 985人,逃亡率高达41.2%。另据日伪档案资料记载,1941年3月至1942年5月27日,阜新煤矿逃走的“特殊工人”有3 049名,其逃亡率高达49.3%。著名的“夏菜园子大暴动”就发生在这里。1942年8月末,日本从石家庄遣送阜新煤矿新邱矿300多名“特殊工人”,住在夏菜园子。这批“特殊工人”中有抗大二分校宣传股长李振军 (化名马良)、抗大直属二大队政治主任教员朱韬 (化名李满贵)。他们串连10多名党员,组成中共“新邱特支”,李振军任书记,决定率领工人暴动,由八路军连长、特殊工人大队长刘贵担任总指挥,崔溯源任副总指挥。“特殊工人”大队长刘贵根据“新邱特支”的指示,召开了班组长会议,积极做好暴动准备工作。1942年9月2日深夜零点,296名“特殊工人”在特支书记李振军的领导下,举行武装暴动。他们以共产党员为骨干,以铁镐、棍棒和石块为武器,与全副武装的日伪军警血战四个多小时,砸开仓库,冲进劳务系,切断电话线,占领了警备队的办公室。日伪倾巢出动,包围了暴动工人,很多工人英勇牺牲,最后只有阎锐、王志光率领突击队67人冲出牢笼,重返抗日前线。在这次暴动中,有9人牺牲,刘贵、崔溯源等人被押送日本宪兵队审讯,他们坚贞不屈,牺牲在锦州监狱。李振军、朱韬等200余人,被关进了海州工人辅导所[6]。1943年9月3日夜,阜新煤矿又发生了400名有组织的“特殊工人”暴动逃跑,与前来追击的日伪军警血战,有十几人在战斗中英勇牺牲。
在北票煤矿,1940年9月4日,住在“协和寮”的131名“特殊工人”,在共产党员韩树琪、刘三等人领导下,举行暴动,打死两名警察,集体逃离。1941年2月和8月,住在“报国寮”的“特殊工人”300多名,先后两次举行暴动逃跑。据统计:从1940年初至1943年初, “特殊工人”先后发生11起逃跑事件,共逃跑出去1 000人以上,并杀死日本侵略者3人。其中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是1943年4月20日夜间爆发的北票煤矿台吉采炭所“特殊工人”的夜砸“报国寮”。“报国寮”建于1940年,名为工人宿舍,实为一座“活地狱”。院内有日本爪牙和特务秘密活动;门口有武装警察把守;四周是高墙,有电网和三道铁刺围住;墙外有很宽的壕沟,并放满了水的护寮河。“特殊工人”的柳条帽上有红圈记号,每天上下班都有警察持枪押送,以防逃跑。1942年1月,日本侵略者从石家庄“劳工教习所”押来200名“特殊工人”,其中有八路军晋中军区《前线报》编辑董德康 (化名孙大栓)、十八团排长王福荣、河北省易县公安局长刘堤、四区抗联会干部于仲贤、碾子沟村党支部书记叶重生、晋察冀一分区一营侦察员李国华等。1943年2月20日傍晚,200多名“特殊工人”从井下升坑后被警察押回“报国寮”途中,正碰着装满尸体的大车从院里往外运,眼看在尸体堆里还有喘气的活人,他们个个气愤填胸,骂声不绝,认识到要想活命就得暴动逃跑。而后,“特殊工人”董德康利用扫马路的机会,察看了外面地形,与一部分工友进行了秘密联系,不久,他又同于仲贤、王福荣、陈石头等人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制定了暴动计划:第一,由董德康任指挥,于仲贤协助,王福荣为突击队长,刘堤负责侦察工作,指定一名侦察员搞到大铁门钥匙;第二,暴动后尽量不打死敌人,以免敌人对来不及逃走的工人进行报复;第三,为了转移敌人的追击视线,跑出大门后,要脱下鞋光脚走一段路,然后向东北方向山上跑,集合后再三五成群向关内转移。4月20日晚上8时,董德康、王福荣把压在各个角落里的劈柴棒子转移到人们手里。9时许,四、五十人手持铁锹、镐头、劈柴棒子等冲进值班室,切断电源,砸碎电话,打死值班的日本人高原,吓得翻译官赵成宏龟缩在墙角作揖求饶,顺利地缴获了铁门钥匙,全部冲出“报国寮”西大门,向预定方向奔去。这时,日军和矿警赶到,经过短暂的搏斗,除少数受伤者外,200多名“特殊工人”都消逝在茫茫的庄稼地里。凌晨1点,暴动工人聚集到郑家窝堡北山上,由董德康等做了动员,采取自愿结合,三五成群地转移。几天之后,他们找到了地下党县委,又重新投入队伍。
在吉林蛟河,1941年6月9日,由保定训练所分配来130名“特殊工人”,日本发现其中有“低哼革命歌曲和阅读危险书刊者”,经日伪秘密调查后,其中第一班长杨国瑞、第二班长杨监五、第五班长杨宝清、第三班队长白援增等7人被捕,结果认定他们4人曾策划:“搜集满洲国地图及井下地图,爆炸井内设备,破坏卷扬机和选矿机等”[2]596-597。1945年,在日本投降前夕,吉林蛟河煤矿工人在党的影响下,由“特殊工人”带头,砸了“大柜”,抢了仓库,并由于海亭等30多名工人代表同“大柜”进行说理斗争,要求发放工资,改善矿工待遇,取得了胜利。其他如东边道烟台等煤矿,也都发生过“特殊工人”暴动和逃跑事件。据日伪档案统计,1941年12月到1943年3月,东边道煤矿、满铁煤矿、昭和制铁所、满炭、本溪煤铁公司、永吉小丰满水电站等单位,共派遣“特殊工人”23 189名,仅仅一年多时间,就逃跑10 353名,逃亡率占44.59%。
在沦陷区,东北煤矿的“特殊工人”像是一颗随时都能够燃烧的革命火种,给日本侵略者以严重威胁,他们前仆后继的不屈不挠的英勇斗争,给日伪的统治以严重打击,极大地鼓舞着东北人民的抗日斗争,推动着煤矿工人反日反满运动的蓬勃发展。
三
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解放区全面反攻胜利发展的形势下,东北各地煤矿的“特殊工人”和煤矿工人奋勇斗争,大大加速了战胜日本侵略者的进程。
1945年5月8日,德国法西斯政府无条件投降。7月26日,中、美、英三国政府发表《波茨坦公告》 (苏联于8月8日正式声明加入),促令日本无条件投降,遭到日本的拒绝。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苏联军队攻入我国东北,打垮了日本关东军,中国抗日战争进入全面反攻阶段。8月9日,毛泽东主席发表了《对日寇的最后一战》,号召全国一切抗日力量,举行全国规模的大反攻,为争取抗日战争最后的胜利而斗争。8月10日、11日,朱德总司令发布受降和进军的7道命令,对日寇的大反攻在各个战场全面展开。
我国东北是当时的重要战场。中国共产党在东北各地煤矿的地下工作者和“特殊工人”、煤矿工人响应毛泽东《对日寇的最后一战》的伟大号召,立即组织起来,武装保卫矿山,维持地方秩序,迎接解放。苏联军队进入东北后,迅速占领了广大地区,但一些地方仍出现了权力的空档。
在东北各煤矿区最早组织起来的是“特殊工人”。在抚顺,8月14日,日本侵略者阴谋杀害关押在抚顺“矫正辅导院”的“思想犯”。当晚,被关押的“特殊工人”举行暴动,约有300余人逃出罗网,由于日本侵略者的镇压,有100多人死伤[7]880-881。日本帝国主义垮台以后,各矿的日本侵略者纷纷逃离,8月27日,苏军进驻矿区,龙凤、老虎台、露天矿的“特殊工人”进入了一个组织队伍、保卫矿山、争取重返前线的新阶段。龙凤矿的“特殊工人”经过与苏军联系,成立了抚顺治安大队,约400人。与此同时,龙凤矿另一部分“特殊工人”与冀热辽军区联系,以“人民自卫军”的名义组织武装。老虎台矿的煤矿工人则组织了矿卫队,维持社会秩序,开仓放粮,救济穷苦工人。露天矿的“特殊工人”刁志诚、党如华等组织500余工人参加工人队伍,后来这支队伍和龙凤矿等工人队伍合编成一个炮兵团,参加了解放全国的伟大斗争。在“矫正辅导院”遭受残酷迫害的宋日昌等,经过艰苦努力,很快成立了一支500人的工人自卫大队,奉命开赴沈阳,编入21旅61团,宋日昌任团长。大批“特殊工人”重返部队,开始了新的战斗生活。
在本溪,8月14日,日伪让“特殊工人”上山挖工事,大家觉得形势有变化,判断日本可能要垮台了,都坐着不干。后来,得知是日本垮台,“特殊工人”欢腾起来。茨沟“特殊工人”王庆锁、马辛卯、李运、赵璧、吕效荣、郑山景等整天议论形势,研究对策。这时,“特殊工人”中队文书、原中共山东省平度县区委书记陶守崇参加进来,亮明身份,议论组织起来,酝酿成立矿山纠察队。8月19日,陶守崇召集王庆锁、邢房银、郝振光、赵璧等人开会,重新组起茨沟“特殊工人”临时党支部,选举陶守崇为书记,决定将“特殊工人”组织起来,团结工人群众举行武装暴动,保卫矿山,防止敌人可能进行的大屠杀,等待八路军接收。会后,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开始实施武装暴动计划,按照“特殊工人”的原编制不变,定名为本溪市工人纠察大队,亦称护矿大队。鉴于国民党军队被俘人员占“特殊工人”的一半多,并且贺觉民是国民党军队中的中校参谋,曾在杨虎城部干过,又受过共产党影响,在国民党被俘人员中有威望,为了团结他们,经过茨沟“特殊工人”小队长会议,选举贺觉民为大队长,陶守崇为副大队长;军事教员邢房银,参与暴动夺枪指挥;傅树恩为副官,政训处主任冯荣绶,宣传队长郑山景。下属中队,中队长基本上是原小队长担任,并配教导员。为便于左右局势,临时党支部有意将第三中队多配共产党员,由赵登录、马幸卯任中队长。在组建中,经商定,决定实行政委制。正在这时,柳塘的“特殊工人”听说茨沟组织起来,也当即组织起来,并派康正德、张凤翔等人到茨沟联系。于是,两股“特殊工人”队伍联合起来,共组成四个中队。本溪市工人纠察大队成立后,由何振光起草了《告全市人民书》,宣告工人纠察大队建立及其保卫国家财产和社会治安的宗旨,贴在市区街道上,在社会上震动很大。为了庆祝抗战胜利,大队决定举行升旗仪式,在茨沟辅导院所在地升起国旗,表示日本法西斯垮台,“太阳旗”落地,中国抗战胜利。接着,郑山景领唱了《三民主义歌》,在场的“特殊工人”、普通工人和市民一片欢腾。8月22日,纠察大队首先分3路缴获了铁路警察的枪,又从“大白楼”(本溪湖煤铁公司株式会社办公室)的地下室起出1 000支枪,把纠察大队武装起来,将矿山仓库进行严密看守。这时,苏军未来,八路军未到,9月7日,贺觉民、陶守崇、张克志乘火车前去沈阳,次日清晨见到了冀察热辽军区第十六军分区司令员曾克林和参谋长罗文,改编“特殊工人”武装为冀察热辽军分区十六军区特务二团,贺觉民任团长,刑房银任副团长,陶守崇任政治处主任,王庆锁任副主任,政委待派,并派特派员吴继尧去本溪执行改编任务。经过5天的改编,除团级外,营一下单位的正职由共产党员担任,当即宣布特务二团正式建立。随后,十六军分区派政治委员张瑞林到本溪,加强政治工作,9月18日,十六军分区进驻本溪,将特务二团改编为十六军分区二十一旅六十二团,约2 800人,团长陈恊,副团长刑房银,政治委员张瑞林,政治处主任陶守崇、副主任王庆锁,原特务二团团长贺觉民调旅部任参谋主任。六十二团在本溪期间,很快发展到6 000多人,后来走上了东北解放战场,成为东北民主联军主力的一部分[7]889-895,从而在日伪没有缴械、苏军尚未到来的情况下,由本溪“特殊工人”收复了本溪。
在阜新,8月15日,当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开后,平安、太平、新邱等地的“特殊工人”,自发地组织护矿队。新邱煤矿“特殊工人”刘怵组织100余名“特殊工人”,编成十个班,称为“八路军”,用收缴敌人的武器武装自己,保卫矿山,后来刘怵担任了阜新县泡子区区长。9月中下旬,以阜新矿工为主体的六十四团、六十八团,后来成为八路军的主力。9月,“特殊工人”叶舟、韩玉玺陆续前来接收阜新,当冀热辽分局派遣干部到达时,建立了中国共产党阜新委员会,吕明仁任书记,并接管了阜新煤矿。当时阜新县的县长和八个区的区长,都是由参加“八路军”的“特殊工人”担任。在北票,日本投降后,9月下旬,冀热辽军区、辽西地委先后派来部队和干部接收北票煤矿。中共地下党组织负责人刘永春根据北票县政府指示组织“矿山管理委员会”,以“特殊工人”为骨干成立工人大队,到11月发展到700人枪,维持社会秩序,保护煤矿设备,组织恢复生产,并打开粮食仓库,分发救济矿工生活。与此同时,积极发展革命武装,先后建立起北票县大队、公安队,动员煤矿工人参军,约有3 000余名工人参加八路军。
在西安 (辽源),日本宣布投降后,煤矿工人就聚集起来,在攻进日本人分散居住地后,集中力量围攻日本在矿山的主要人物居住的东山区。当苏军进驻时,协助苏军缴了日本在西安的警备队、宪兵队的枪。8月20日,矿区地下党组织协助东北人民自治军 (后改称东北民主联军)工作队接管了矿山。8月末,矿区地下组织负责人张伯良经过工作,组建了工农妇青联合会,并在此基础上成立了西安煤矿职工总会,张伯良任主任,组织了工人自卫队,组织工人保卫矿山,恢复生产。在烟台,日本投降后,烟台煤矿工人组织人民自治军,发展到上千人,保卫矿山,迎接解放。在穆棱,苏联出兵东北后,于8月12日进驻穆棱煤矿。“特殊工人”、苏联红军国际交通员徐广泉组织“工人维持会”,接管了穆棱煤矿护矿队,到处张贴“中国共产党万岁”、“苏联红军万岁”等标语。由于过早暴露,护矿队又被原东北军兵痞杨振华缴了械。10月,徐广泉经苏联红军介绍,参加“东进工作委员会”,在苏联红军的配合下,只身闯入护卫队驻地,再次缴了护矿队50多人50条枪,逮捕了护矿队长杨振华;接着,又收缴了坑木把头万奎英的建军旅,发展扩大了人民武装。在石人,8月13日,根据中共哈尔滨工委委员兼南满负责人李健生(李秉岐)的指示,通化石人采炭所以抗盟会员库福林、曹志廷、刘富之、周有才、孙海明等为骨干,成立了护矿纠察队。8月22中共辽东特支通化分支部书记罗衡从丹东回到通化,以石人、八宝等煤矿工人武装为核心,组成东北抗日游击纵队第八支队,由姚黎明任司令员,罗衡任政委,奉命进驻通化。在鹤岗,苏联对日宣战后,8月12日,原籍山东受过抗日政府和八路军影响,具有抗日思想煤矿工人刘银喜、徐挺坚、姜云等趁局势混乱之机,收缴枪支,组织了50多人的手枪队,配合苏联红军作战,使苏军先头部队于8月13日顺利进入矿山。10月中旬,鹤岗派人到佳木斯三江人民自治军司令部要求共产党尽早派人接管鹤岗煤矿。11月中旬,王其清代表三江人民自治军司令部接管煤矿,并于12月1日成立鹤岗矿务局,王其清任局长。12月19日,王其清在手枪队的帮助下,智俘矿警头目刘介中。同时,驻鹤岗的三江人民自治军独立一团包围了伪矿警队驻地,迅速解除了伪矿警队武装。1946年1月17日凌晨2时,叛匪谭成玉纠集徐吉恒匪部,袭击新街基。独立团和公安队在苏联红军的配合下,击毙匪首谭玉成以下30余人,俘虏100多人,余部溃逃,获得胜利。接着,成立了鹤岗煤矿职工总会,张元昆任主席,组建了工人自卫队,有325人,保卫矿山,恢复生产。
至此,在苏联红军对日作战和“特殊工人”的积极配合下,东北所有煤矿全部得到解放,东北煤矿的“特殊工人”发扬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的精神,为东北特别是煤矿的解放做出了重要的历史贡献。
[1] 《中国近代煤矿史》编写组.中国近代煤矿史·中国近代各煤矿历年产量[M].北京:煤炭工业出版社,1990.
[2] 解学诗.满铁史资料:第4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7.
[3] 姜念东,伊文成,解学诗,等.伪满洲国史[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1.
[4] 王渤光.抚顺人民抗日斗争四十年 [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2.
[5] 齐武.东北工人运动史纲 [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
[6] 夏长道.夏菜园子大暴动 [N].中国煤炭报,1983-07-27.
[7] 刘明逵,唐玉良.中国近代工人阶级和工人运动:第12册[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