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婷
(集美大学外国语学院,厦门 361021)
焦虑的意义
——《天黑前的夏天》罗洛·梅焦虑理论解读
甘婷
(集美大学外国语学院,厦门 361021)
试图通过罗洛·梅的存在主义心理学的焦虑理论来分析莱辛的《天黑前的夏天》。莱辛在这部小说中所刻写的焦虑问题具有社会普遍性,而且这种焦虑正如罗洛·梅所言,具有双重作用。焦虑它既可以使人产生勇气,也可能使人颓废失望。但莱辛更想强调的是它的积极意义:如果焦虑促使我们进行自我存在的寻求,那么,对这种寻求提供信息并加以指导的就是一种创造性活力。
《天黑前的夏天》;焦虑理论;意义
多丽丝·莱辛,英国著名女作家,为数不多的诺贝尔文学奖女性得主。在其五十多年漫长的创作生涯中,她的作品不仅数目颇丰,主题多样,而且涉猎的内容层出不穷。有前期的批判现实,也有中期的心理分析和苏菲主义迷思,更有晚期的“内太空”探索。《天黑前的夏天》,发表于1973年,是莱辛创作中期的一部作品。它虽称不上是鸿篇巨制,但作者对中年女性情感变化和心理体验的细腻刻写,为它获得了如潮好评,被纽约时报誉为:“继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之后最好的小说。”[1]然而,这样一部小说受到的关注度却不高,国内的大部分的文学评论都集中在莱辛公认的代表作《金色笔记》上,对于《天黑前的夏天》的研究不多,且大多从女性主义和苏菲神秘主义的角度出发。本文试图通过罗洛·梅的存在主义心理学的焦虑理论来分析莱辛的《天黑前的夏天》。笔者认为,《天黑前的夏天》虽主要讲诉了一位20年来忘我投身于家庭事业的主妇凯特·布朗遭遇丈夫的背叛和子女的不理解后,怅惘若失地开始焦虑自我存在的价值。一次偶然的机会,凯特走出家庭,通过工作和旅行重寻自我的故事,但它反映了整个社会普遍存在的焦虑,且这种焦虑随着个体的存在而存在。凯特的焦虑帮助她重新审视自我,倾听内心的需求。由此可见,个体焦虑的释放和自愈往往能激发人们寻找存在的真谛,这就是焦虑的意义所在。
罗洛·梅(Rolly May)被称作“美国存在心理学之父”[2]。他在吸收和借鉴精神分析学说和存在主义哲学思想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心里咨询和治疗实践,通过对他所生活的当代社会现实的观察和反思,逐步建立了他自己的存在分析心理学体系。焦虑理论成为其理论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罗洛·梅的焦虑理论把焦虑视为人存在的一种本体论结构,也就是说在人类生活中焦虑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它是人的基本存在结构一个重要成分。“在罗洛梅那里,人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结构,存在感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人的整体结构中,焦虑有可能成为存在的一种主要的、压缩的方式,或者成为一种能表现人的创造性个性和进行积极参与的创造性情感。正是由于个体的焦虑,才促使人们去发现自己的存在,努力争取人性的自由。”[3]根据罗洛·梅的焦虑理论,焦虑普遍存在于社会正常个体中,且焦虑并不仅有消极意义,它的积极意义在于个体存在焦虑释放和自愈正是个体追寻存在的价值的过程。
在罗洛·梅看来“个体作为人的存在的最根本价值受到威胁,自身安全受到威胁,由此引起的担忧便是焦虑”[4]。莱辛在《天黑前的夏天》中所刻画的主要人物生活的焦虑都很明显,虽然他们焦虑的内容不尽相同,但他们的焦虑都具有社会普遍性的特征。
故事的主人公凯特·布朗是一位中产阶级富太太,丈夫迈克尔是颇有地位的神经病科专家,四个子女已经长大成人,生活富足而安逸,然而她的焦虑却随处可见。莱辛在小说开篇就对凯特的焦虑做了细微入致地刻画:“最近一段日子里,她脑海里的种种想法多如衣架上的衣服,她一件件取下‘试穿’。”[5]焦虑的具体内容很快就有了展示:“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不被需要。她成了可有可无的人。多年来他心里一直很清楚,这样的时刻快要来临了。她甚至为此作了应对计划。”[5]18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岁月,凯特的生活目标是照顾家庭,“她的生活的特点就是——服从和适应他人”[5]18。她背叛了自己的内心,压抑了自己的需求,全身心地照顾丈夫和四个子女,换来的却是丈夫认为不影响婚姻的出轨和子女们的不理解。现如今丈夫与四个子女在这个夏天各有安排,她的存在已经不被需要。不仅如此,丈夫不与她商量就几乎替她决定了婚后第一次外出工作的计划,而且,还决定租出他们的房子,根本不替她考虑住所问题。在多重打击下,凯特多年焦虑的问题终于爆发。凯特的焦虑是中年女性普遍存在的焦虑。古往今来,女性都被定义在家庭的角色上,同时也是通过家庭来实现存在的价值。被家人需要,是实现自我存在的条件。正因如此,自我存在感的控制权就没有办法掌握在女性自己的手中,焦虑也就随着不被需要、不被理解而爆发。
杰弗里是凯特在1972年夏天结识的旅途情人,一个32岁的美国小伙。他英俊聪明,家境优渥,受过良好教育,也曾把工作做得风声水起,但他心里却忧虑重重:“若是在二十岁或二十五岁‘退出’,无可厚非;同一个自己喜欢或喜欢自己的姑娘在加州的沙斯塔山活在佛蒙特州共度夏日,也可以理解(这些事儿他都做过了);靠已故祖母的钱(他急忙指出,钱是“他的”,不是他父母的)过日子,同样没什么不行。但是已经三十多岁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要命之处。”[5]5他邀请凯特与他一同出游,但实际上凯特更像一个接受他发泄焦虑的机器:“凯特像听儿子说话似的听他絮叨,听得出他心里矛盾重重,很不平静。”[5]56“要么我找份合适的事儿做,然后娶个老婆成个家,生几个孩子,要么就像现在这样继续四处游荡……我该怎么办?是要自由,还是跳进经济的罗网和陷阱?”[5]57杰弗里的焦虑跟他后来在旅途中一病不起有很大的关联。他似乎很享受生病的过程,或者说他主观上就想生病。在被送到修道院疗养后,他说“待在在这里很高兴:躺在这个朴素的小屋里,看着窗外的那棵树,那一簇牵牛花和几株茉莉,沐浴在阳光之下,这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待多久。”[5]121他的生病看起来更像是他想从现实焦虑中逃避出来的一种方式。
莫琳是《天黑前的夏天》的另一个主要人物。她是凯特的房东,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她渴望爱情,但她却对婚姻充满焦虑。当她听说凯特很早结婚,她“惊恐地再次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可是,你后悔吗?后悔吗?后悔吗?’”[5]176。她爱菲利普,可是她又拒绝他的求婚。当她看见凯特“专心致志”地开始回归家庭主妇的角色时,她觉得未来暗淡无光而失声痛哭。她觉得“叫我做什么都行,我宁可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愿变成那个样子”[5]196。她对婚姻的焦虑来源于她的母亲:她觉得她的妈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虽然莱辛并没有正面描述她的母亲,但在莫琳的眼中,她母亲的“一辈子活得乱七八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唠唠叨叨,唠唠叨叨”[5]197。可见,莫琳的母亲应该是和凯特一样,倾其所有的精力满足家人需要,久而久之都忘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和需求是什么的“贤妻良母”。可就是这样的母亲却让身为女儿的莫琳对婚姻充满了焦虑和恐惧。她不是针对某个男性,而是对婚姻本身焦虑害怕。
罗洛·梅把焦虑分为两种:正常焦虑和神经症焦虑。他认为正常焦虑是人成长的一部分。根据他的存在主义心理学理论,有勇气从心灵深处承认人的不确定性和焦虑,是人寻求新的价值观和存在基础的前提条件,是寻求对其存在感进行重新阐述的前提条件。据此他才能发现自己的目标、力量和统一性。多丽丝·莱辛在《天黑前的夏天》也很好地体现了这种焦虑的意义。凯特的焦虑源于她的现实处境:多年来,她压抑自己的需求,一味满足他人的期待。为家庭辛勤劳作数十载,换来的却是丈夫和孩子的冷落。她对自己处境的焦虑让她有勇气走出家庭,外出工作。正是外出工作的这次机会,让凯特重新找回了自我。一开始,她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工作,没想到她不仅在工作中如鱼得水,还能获得与自己的丈夫几乎相当的收入——一位受训多年经验丰富的神经病科专家的待遇。存在的焦虑让凯特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也让她有了追寻自身价值,证明自己存在的机会。虽然凯特最后还是回归了家庭,但我们可以推测经历过焦虑,尝试过别样生活的凯特肯定能更好地把控自己的家庭生活:她不会再完全背叛自己内心的感受而在家庭生活中迷失自我——实际上我们从小说末尾情节的发展也可以看出她的未来:她在得知家庭成员要回家之后决定留下来陪莫琳,而把家交给女儿艾琳管。对于原来一直放心不下的儿子蒂姆第一次狠下心说“很抱歉不能照顾你,房子后天可用”[5]200,可见凯特这个夏天的外出令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凯特与莫琳的交往可以说令双方焦虑的问题都得到了爆发和自愈。凯特最终意识的觉醒来源于与莫琳的相处。在莫琳面前凯特展示了真实的自我:“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独自一人,待在一个地方,……莫琳直接面对的一直都是凯特,真正的凯特,是莫琳眼中的凯特。”[5]165与莫琳的交往,让凯特明白了过去的她“扮演的是一个没有选择余地的角色,一个注定会遭到抵制和反抗的母亲——因为她不能总是被爱、被感激,所以她就以为事事都不如意……”[5]222她把自己做的关于海豹的梦告诉莫琳,莫琳没有像她的家人那样嘲讽她,而是鼓励她把梦做完。她们像朋友一样谈心,又像母女一样争吵。在与莫琳相处的短短几周,“她无比快乐,而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她从未享受过这种快乐”[5]222。她的想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她极端地认为“自己、家人,以及丈夫都生活在一张自欺欺人的可恶的网中”[5]223,而现如今她认为:“她以什么样的心情再次走进自家的前门,无关紧要:现在,事情的关键是那个,是真相。我们穷尽一生评价、权衡、盘算自己的想法、感受……结果都是扯蛋。”[5]223
莫琳也从凯特身上发现并基本自愈了自己焦虑的问题。莫琳这个年纪的女性,对感情充满向往又恐惧婚姻。凯特操持家务的样子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不惜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她所爱的菲利普的求婚,而同时她又痛苦不堪。她缠着凯特给她讲故事,尤其想让凯特讲她和她丈夫迈克尔的高兴事,实际上是想从凯特那里寻求鼓励。然而凯特却真实地把一个中年妇女的困境展示在她面前,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去经历。因为“莫琳已经成了她的孩子;她为她着想,就像为自己那几个孩子着想一样。不止如此,她告诉自己,她这么固执,说明她在保护什么东西,在固守什么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不配获得的东西”[5]222。或许凯特深知,生活是需要自己亲身去经历的。虽然凯特自己觉得帮不上莫琳什么忙,但从小说的结尾我们看到莫琳向生活迈出了勇敢的步伐:她和前任恋人威廉重修旧好。
《天黑前的夏天》于1973年面世,而故事的时代背景也被莱辛框定在1973年。进入现代社会的西方社会,一方面第二次世界大战在人们心灵深处留下的创伤还没有完全愈合;另一方面充满竞争的社会生活,动荡不安的政治局面,以及经济危机、失业、通货膨胀等一系列社会问题在时时冲击着人类脆弱的心灵。莱辛在这部小说中所刻写的焦虑问题具有社会普遍性,而且这种焦虑正如罗洛·梅所言,具有双重作用。焦虑它既可以使人产生勇气,也可能使人颓废失望。但莱辛更想强调的是它的积极意义,也就是焦虑的意义:如果焦虑促使我们进行自我存在的寻求,那么,对这种寻求提供信息并加以指导的就是一种创造性活力。
[1]Sale,Roger.The Summer before the Dark[N].The New York Times,1974-10-13.
[2]罗洛·梅.自由与命运[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3]杨绍刚.寻找存在的真谛:罗洛·梅的存在主义心理学[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82.
[4]罗洛·梅.心理学与人类困境[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22.
[5]多丽丝·莱辛.天黑前的夏天[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9.
[6]Karen Horne.焦虑的现代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7]夏琼.多丽丝·莱辛的文学道德观阐释[J].外国文学,2009(3):19-21.
S
ense of anxiety——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Summer Before the Dark basic on Rollo May's anxiety theory
GAN Ting
(Dept.of Foreign Languages of Jimei University,Xiamen 361021,China)
This essay focuses its attention on analyzing Lessing's The Summer Before the Dark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ollo May's Anxiety Theory.The anxiety problems represented in this novel by Lessing are common in the society and the anxiety has a dual role according to Rollo May's Anxiety Theory.Not only does the anxiety will enable human beings to become disappointed or even decadent but also bring courage to them.But Lessing in this novel has more intention to emphasize its positive significance.This is the sense of anxiety:if anxiety could push us to seek the meaning of self-existence,it can be considered as creative vitality.
The Summer Before the Dark;anxiety theory;sense
I561
A
1009-8976(2014)01-0087-03
10.3969/j.issn.1009-8976.2014.01.026
2013-10-30
甘婷(1983—),女(汉),福建莆田,硕士,讲师主要研究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