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颖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日语学院, 北京 100024)
论莫言与村上春树文学中的幻想意象
张文颖1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日语学院, 北京 100024)
本文通过分析莫言与村上春树两位作家作品中的幻想元素来探究两位作家博大精深的文学世界。幻想意象是两位作家文学中共通的文学元素,他们分别在各自的文学世界里注入了丰富的幻想意象,可谓天马行空、气势宏大、内涵丰富。虽然具体文本形式不同,但在各自文学世界里发挥了非凡的作用,成为了他们文学的代名词。本文以幻想元素的具体表现形式为突破口深入剖析幻想元素在两位作家作品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幻想;童话叙事;神秘主义;民间
莫言和村上春树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公众视野是2012年10月诺贝尔文学奖揭晓之前,中日对决成为了当时一个热门话题。最终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会将该奖项颁给了更具地域特色的中国作家莫言。当时诺奖官方网站给的颁奖理由是莫言“用魔幻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将民间故事、历史事件与当代背景融为一体 ”①可见根植于对现实关注的幻想元素是莫言文学得到认可的一个重要因素。
北京时间2013年10月10日晚7时,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于瑞典揭晓,加拿大女作家爱丽丝门罗获此殊荣,这意味着备受瞩目的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再次与诺奖擦肩而过。村上自2006年获得有“诺贝尔文学奖前奏”之称的“弗朗茨·卡夫卡”奖之后,每年成为热门候选,但年年与诺奖无缘,堪称“最悲壮的入围者”。“离诺贝尔文学奖最近的人”到底离诺奖还有多远,除了读者以外日本的出版商或许是最希望得到答案,而村上本人曾表示“最重要的是读者,获不获奖是次要的。”(转自张丽娅,2013)
那么世界级人气作家村上春树的作品到底哪些方面受到全世界众多读者青睐呢?
读村上的小说,很多人会有同感,那就是能够体会到作品中人物的孤独感和主体缺失感。而村上营造孤独和缺失氛围的主要手段之一就是纳入幻想元素。村上在其作品中经常创造一个非日常化空间,与主人公关系密切的人经常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异类也频繁造访人间。幻想成为了将莫言和村上连接到一起的一个重要的共同元素。其实将这两位作家放到一起总让人感到有点不搭调,因为一个是乡土气息很浓的作家,而另一位则是城市气息很浓厚的流行作家。莫言的文学作品中很少有正面描写城市的,同样村上的作品几乎没有描写乡村的。血缘、地缘世界成为了莫言文学的永恒主题。而村上的文学世界确是一个像无根的浮萍漂泊的世界。虽然一个是以血缘地缘世界为核心的作家,一个是以让人难以产生归属感的城市为描写中心的作家。但他们都试图通过文学创作来创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文学王国。幻想都是他们达到此目的的重要工具和手段。
下面重点分析幻想元素在两位作家的文学世界里有哪些体现,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舒伟(2012)就童话叙事的概念作了如下阐述:童话叙事的重要特征是讲述小人物的历险故事。善良的小人物拥有巨大的潜能,能创造出平常情形下难以想象的惊人奇迹,彻底改变命运。童话的主人公一般为弱小者,通常受到蔑视,处于社会或家庭生活中的弱者地位。他们之所以战胜强大的对手,本质上靠的是善良本性。他们纯真善良,任劳任怨,不受世俗偏见、权势或者所谓理性主义的摆布而失去自我本性。他们尊重与善待大自然中的一切生命和事物,尤其是善待老者、弱者和各种弱小动物;作为童话式的回报,他们所做的不起眼的小事情能够成就宏大事业,他们发自内心的善良之举必然获得特别珍贵的褒奖,并就此改变自己的命运。
莫言和村上春树的小说都喜欢采用儿童视角和儿童思维方式来叙述,莫言有好几部作品直接采用了儿童视角来展开叙事,例如,《枯河》、《拇指铐》、《铁孩》、《酒国》、《大风》、《金鲤》、《草鞋窨子》、《四十一炮》等。村上的作品与其说是儿童视角不如说是无法成为大人的大男孩视角可能更为贴切。因为他的作品的主人公基本上都是成年人,但由于外部环境的原因他们往往无法顺畅地成长为大人,而在进入大人行列的大门前徘徊。再加上融入超现实元素使他的作品带上很浓郁的童话色彩。
儿童视角作为叙述视角的一种,即在小说叙事中让智力有限、思维不发达的儿童充当世界的观察者、思考者与言说者。这种独特的叙事策略与小说技巧可谓匠心独运,它区别于理性的、成熟的同时也是功利的、世故的成人视角。作家把叙述的权限交给了天真幼稚的儿童,以懵懂无邪的童眸充当透视世界的视角,这是作家在叙述策略上有意的“撤退”,在这一策略中常常包含了作家更为深邃、更为隐蔽的社会学、文化学、哲学的思考,浓缩了作家对世界与现实生存的审美观照、哲学思考或社会批判。《海边的卡夫卡》和《四十一炮》就属于在儿童视角下诞生的作品。
莫言的作品中,由于孩子们的生命力被压抑,使得这些小孩的感官系统异常发达,感觉器官敏锐且反常。小主人公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寻找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然而现实的残酷让他们不得不在其他方面向大人们示威、宣战。《透明的红萝卜》中的“黑孩”、《枯河》中的“小虎”、《红高粱家族》中的“豆官”、《红耳朵》中的“王十斤”、《遇仙》、《大风》、《猫子荟萃》等作品中的“我”、《酒国》中的少年“金刚钻”、“余一尺”、“生鱼鳞皮肤的小子” 以及《丰乳肥臀》中的“司马良”等等,这些小男孩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尚未成熟,他们没有资格享受成人的权利,却必须首先承受生存的痛苦、饥饿与恐慌。他们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中变成了“小精灵”。他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现出顽强的生命意志。少年“金刚钻”有着神奇的嗅觉、“黑孩”有着超常的听觉、“王十斤”长有“古今未有过的”红耳朵、“铁孩”里能吃铁的小孩更是具有超凡的特异功能。孩子的感官系统较少受到成年人文明意识的干扰,更多地保持了原始的敏锐、丰富和自由的状态,更直接地向外部物质世界敞开。莫言赋予这些孩子们以夸张的感官,并通过感性化的经验世界肯定了人的感官生命和肉体存在,也从根本上肯定了人的生命力。这里也寄寓了莫言本人对生命的理想:通过感官和肉体的充分解放,达到生命的自由状态。
村上作品中充满了幻想和非现实元素,与人们经常接触到的现实主义作品有着很大的区别。在其作品中时常会突然出现另一个世界或异类,而且是在日常生活中。有人说读村上的作品要象读童话作品那样来读。的确,村上的作品有着十分吸引人的童趣在里面。例如,“羊男”、“小矮人”、“羊博士”、“双胞胎的女孩”等都是非常具有童话故事特点的人物。村上通过“羊男”、“小矮人”等人物的塑造使作品充满了童话色彩,作者借助童话色彩来弱化主题的沉重性,在文笔的跳跃间营造出了当代都市人追寻自我、确立自我的艰辛。
寻找与缺失是传统童话叙事中不可缺少的主题,村上在其青春三部曲中就充分地体现了这一主题。《寻羊冒险记》标题本身就非常说明问题。作品中出现的“羊男”、“羊博士”、“双胞胎的女孩”等异类与日本传统物语文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村上曾说他在小的时候就非常喜欢读儿童版的《雨月物语》,而《雨月物语》则是日本幻想文学的集大成之作,经常被称为日本的“聊斋”。里面也经常出现寻找与缺失这一意象。寻找本身意味着冒险,村上作品中主人公经常因某种难以名状的原因而开始一段离奇的冒险之旅。例如,来到《舞舞舞》中“海豚宾馆第十六层空间”、或者闯入《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的“世界尽头”等,都预示着将要开始一个奇幻之旅。
莫言作品中的《酒国》其实就是典型的寻找式冒险小说,“丁钩儿”侦查“食婴案”读起来很有侦探小说的风格,“丁钩儿”的调查过程惊险曲折,巧遇火辣女司机、被煤矿党委书记矿长和酒国市党委宣传部副部长“金刚钻”灌得烂醉如泥,见到菜肴中形状清晰的男婴时掏枪对峙,却被哄骗吃下这道“麒麟送子”菜,成为“食婴案”的同伙。最后因杀人而发疯,失足跌进茅坑而死。最终的结局可以说颠覆了之前我们习惯的警匪片模式,“丁钩儿”没有成为英雄,最终沦为罪犯和丑角。《生死疲劳》是一部人性欲望史,同时也是人类的苦难史。将人的欲望和现实的残酷通过六道轮回来寓意不停地寻找生存的答案。在寻找过程中遇到了太多的离奇故事,离奇人物,并迎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一切都没有答案,只剩下生死疲劳。
从词源上来看,神秘主义一词来源于希腊语“mysticism”,意思是闭上肉体的眼睛,同时睁开心灵的眼睛,使心灵的眼睛不受外界熙熙攘攘的干扰,返回心灵深处,去感悟那些仅凭思维不能理解的神秘不可知的诸种力量。闭上眼睛后,现实世界远去了,脑海中只留下一片幻影,大脑就自由了,在幻影上放纵编织,幻影也就逐渐变成了幻觉,神秘感就来了。因此,神秘主义一词就包含了放弃理智与科学认知,而偏重感觉体验的意思。
自近代以来,科学的理性思维已构成对神秘主义思维方式的全面祛魅,自然崇拜让位于科学崇拜,万物有灵、鬼神信仰更是科学理性所鞭挞的对象。神秘主义越来越多地被蒙上贬义色彩。
但即便如此,神秘主义的思维方式作为一种文化遗迹积淀在人们的无意识深处,神秘主义产生的土壤虽然已经经过了科学的清理,神秘主义作为一种心理积淀却已融入到了人们的潜意识里面。
荣格(1987:14-15)认为神话是现代艺术、宗教、科学的源头,是人类真正的灵魂,表现为积淀在我们心理结构探处的集体无意识。而在今天,随着科技的发达和神话的消逝,人类也就失掉了灵魂。为此,荣格不惜呼唤神话以拯救人类,用某些神秘的说法来补偿西方现代文明所带来的心理失调。
神秘主义文化与中国文学有着天然的联系,鲁迅(1998:29)曾对神秘主义与传统小说的关系这样定义,“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小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而由于近代启蒙话语的突起和科学理性的强盛,在 20 世纪中国文学的很长一段历史中,神秘主义文化难以进入文学的视野中。上个世纪 80 年代,随着社会启蒙话语权的逐渐式微,转型社会中人们的精神需求发生变化,大量西方文艺思潮特别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兴起,在文化寻根思潮的时代背景下,神秘主义文化不但被作为具体的被描述对象,也作为一种审美价值和精神形态进入文学审美领域。
莫言的家乡山东,是正统文化儒家思想的发源地,儒家思想是两千多年封建统治的正统思想,经过历代统治者的实践补充,已趋于完善,严重束缚、限制着人们的思想。在民间人们无以与强势的统治思想斗争,由此形成了反叛精神以弱化形式存在的志怪文化,志怪文化及《聊斋志异》中的神鬼故事为莫言的小说创作提供了模拟的范本。莫言(2012:82)曾说,他的心目中的好小说第一部就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认为它的“语言具有独创性”,即“使用典雅、优美的文言”,“故事具有独创性,写鬼写狐”,“思想具有独创性,故事中的鬼、狐比人可爱。”
莫言(2001:516)在《檀香刑》的“后记”中写道:“我小时候,经常跟随着村里的大孩子追逐着闪闪烁烁的鬼火去邻村听戏。萤火虫满天飞舞,与地上的鬼火交相辉映,远处的草地上不时传来狐狸的鸣叫和火车的吼叫,经常能遇到身穿红衣或白衣的漂亮女人坐在路边哭泣,哭声千回百转与猫腔唱腔无异。我们知道,他们是狐狸变的,不敢招惹她们,敬而远之的绕过去。”这一切都成为滋养、培育莫言丰富想象力的深厚民间资源。
莫言的小说由于投放了大量民间神秘事物和汲取了中国古典志怪传奇的营养,使之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激活了人们对异界的遐想。前面提到的许多有着特异功能的儿童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具体而言,如,在《爆炸》中,“怪老头”一直试图变成一只鸟,不但在身上粘上羽毛模仿鸟去飞翔,而且吃的食物也多是鸟食。《翱翔》中美丽的新娘“燕燕”经换亲嫁给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光棍,在逃婚的过程中,竟飞了起来。在《丰乳肥臀》中,“三姐”在“鸟儿韩”被抓走后,变成了鸟仙。在《透明的红萝卜》中,“小黑孩”看到阳光是蓝色的,听见头发落地的声音,手能抓热铁。
村上的作品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日本古典文学的影响,尤其是古典文学中幻想小说的影响。异类或异界时不时地在他们的作品中出现,现实世界和虚幻世界十分平常地同时出现在其作品当中,异界和异类仿佛就在我们身边,不经意间我们就能跟它们相遇。正如日本古代传说中的神兽河童和山狗就生活在人们的身边,他们有时会跟人类开开玩笑,是顽皮的神兽。村上作品中出现的异类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突然消失的动物们
村上小说里描写人突然消失的很多也倍受关注,其实动物们也有此类现象发生,出现频率最多的当属猫。那么猫消失后去了哪里呢?可以从《海边的卡夫卡》中找到端倪。小说中的人物“田中”小的时候患重病经历了临死体验。活过来后就变得智力低下了。但却掌握了猫语并能和猫通话。通过寻找猫而获得一些报酬。他为了寻找一只叫“芝麻”的猫而发现了一个专职杀猫叫做乔治沃克的人所居住的奇幻世界。“田中”后来将猫带回到现实世界。通过这个故事可以看出猫去了与现实世界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比起猫更大的动物也会消失,而且是看上去根本不可能消失的动物——大象。在短篇小说《消失的大象》里,大象之前生活的动物园在这个城镇的郊外,由于要建住宅楼动物园被封闭了。最后镇政府接管了大象,有一天大象和饲养员一同神奇的失踪了。那他们去了哪里了呢?我想应该和猫一样去了另一个世界,与现实不一样的童话般的世界吧。
(二)具有攻击力的小矮人们
村上的作品中经常会出现小矮人,这些小矮人们对人类充满了敌对意识。在短篇小说集《跳舞的小人》中,在大象组装工厂工作的“我”有一天在梦里梦到了小矮人,非常擅长跳舞,“我”看上了工厂里的一个美女,但对方根本不理“我”。小矮人说如果舞跳得好的话一定会赢得她的芳心。不过“我”没时间学跳舞,小矮人就提议钻到“我”的体内帮“我”跳舞。并警告“我”说一旦“我”张口说话就会永久占据“我”的身体不出来。体内拥有跳舞达人的“我”在女孩面前大展舞姿,对方对“我”倾心不已,“我”把女孩带到草原上,将其推倒。正当此时女孩脸上生出很多蛆虫来,“我”识破了小矮人的计谋,一言不发的持续着爱的行为。最后女孩重新变回美女,小矮人也离开了我的身体。这里的小矮人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伺机想占据人的身体。是个充满恶意的小精灵。
(三)来自异界的访问者
除了上面介绍的突然消失的动物以外,村上的作品里有许多突然出现的异类,当然小矮人就属于此类。另外比较典型的有“双胞胎女孩子”,她们不知来自何处,喜欢住在别人的家里。“羊男”更是家喻户晓。还有可怕的“幽灵”、“绿色怪兽”、“冰男”、“盗取名字的猴子”等。他们都来自异界,与人之间发生着奇妙的关系,兼可怕和可爱为一体。虽然以他者形象出现,并威胁到了人的存在,但却无法憎恨到底。
这些异类形象主要在描述来自异界的诱惑,主人公们经常性地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执着地寻找着答案。村上笔下的小说人物在现实世界中很难寻觅到自我存在的真正答案,从而希望在异界中找到想要的东西。然而异界其实就是和现实世界一样的独立空间而已,它并不具备任何神奇的功能。人可能借由“异界”回归和融入现实世界,也可能被“异界”所破坏和吞噬。因此,“异界”终究只是小说人物自我对话的空间,而不是可以寄托灵魂的精神家园。那么,哪里才是真正的精神家园呢?也许,在村上春树看来,所谓精神家园并没有真正存在,而如《舞舞舞》中的“羊男”所说,不问意义,只要音乐在响,就尽管不停跳舞,同时在现实世界和“异界”之间不时来往,这,可能就是人的自我存在的本真状态。
可见,两位作家在经过了多次的追寻后得到了十分接近的答案,那就是关注生存本身就是对一切追问最好的答案。
说到民间视角大家自然会想到莫言的著名的《作为老百姓写作》的宣言,对莫言作品,首先从民间角度进行阐释的是陈思和,陈思和(1994a:72)认为民间具备了以下几种特点:一、它是在国家权力控制相对薄弱的领域产生的,保存了相对自由活泼的形式,能够比较真实地表达出民间世界生活的面貌和下层人民的情绪;二、自由自在是它最基本的审美风格,民间的传统意味着人类原始的生命力紧紧拥抱生活本身的过程,由此迸发出对生活的爱和憎,对人生欲望的追求,这是任何道德说教都无法规范、任何政治条律都无法约束的。三、它拥有民间宗教、哲学、文学艺术的传统背景,用政治术语说,民主性的精华与封建性的糟粕交杂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藏污纳垢的形态。因而要对它作一个简单的价值判断,是困难的。
陈思和(1994b:60)在莫言的《红高粱》中发掘到了民间文化意识的价值:“余占鳌指挥的伏击战是一场民间的战争,莫言在描写中有意淡化了历史教科书的党史意识,把国共两党的活动置于幕后,从而使民间的力量突出在历史舞台上。这里的关键似乎不在于写了土匪,而是在政治意识形态和知识分子话语之外,作家另外树立起一个整合历史的价值标准,我把这种标准称为民间的标准。”
同样,《蛙》中的“姑姑”、《丰乳肥臀》中的“母亲”等人物就是典型的民间人物。她们跳出了意识形态对她们的束缚,给读者一种真实质朴的感觉。
莫言作品中通过以向民间致敬、向传统致敬为核心的复古型综合文体,描述了许多这样接地气的普通人,老百姓心目中的普通人。莫言在面对记者谈自己获奖理由时这样说:“主要得益于我的这种文学的品质,当然我的作品都表现了对社会、对人生的一些看法,更重要的我的作品一直在写人,既直面人生又立足于写人的这么一个角度,我的小说了一直把所有的人都当人来看,无论是所谓的好人、所谓的坏人,在我的笔下我都用一种同情的态度,不是把一个人美化成什么,也不是把一个人丑化到什么,站在人的立场上的一种写作,这可能是我能获奖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文学的品质获得了文学奖。”②
村上的文学也是关注个体的人,流浪于都市的孤独的人,并在作品里加入虚幻、奇妙、悬疑的元素,通过陌生化的手法,描绘出了现代人的生存窘境。
说到村上作品里有民间取向,可能有些读者不会认同,但只要细心去关注就会发现,他作品中的人物都是都市里最为普通的人物,却要承载着现代生活带给他们的重重压力。背负着人生的各种伤痛。他的文体也是民间式的,通俗易懂却又富有内涵。他对历史事件的关注也是民间式的,没有受到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而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解读历史、解读现在和未来。
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称莫言“用魔幻般的现实主义将民间故事、历史和现代融为一体”。非常精确地概括出莫言先生文字的特色。带有明显都市色彩,现代节奏,时尚元素的村上春树,在2012年度诺贝尔文学奖上,输给了莫言,大概也传递了这样一种信息,那就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奖者们,似乎更喜欢带有地缘、血缘特色,承载着历史,关照着现实,秉烛着未来的作家作品。村上的作品其实也有着很深的内涵、对人的灵魂的关照、对历史的关照等等都十分突出,但村上有些被他的华丽时尚的外装拖累之嫌。但这就是村上文学,将都市元素运用自如的村上文学。
莫言当时在谈到这个日本对手时这样说道:“我非常尊重村上春树先生,他的作品中有我很多很欣赏的东西,我也是他的忠实读者,读了他的很多书。他的书中现代性和年轻人贴得很近的这种素质,是我的作品所不具备的,所以我很敬重他,希望他将来能获得诺贝尔奖。”③
村上的作品更多地受年轻人的喜欢,而莫言的作品受众面可能更广些,但在幻想这一文学元素的应用上两人却殊途同归,两位作家都通过幻想来弥补现实的缺憾;用幻想来揭示现实的困境;用幻想来打破旧的文学制度。
总之,两位作家都以幻想式叙事作为与世界发生联系的主要手段,通过这个利器他们可以自由地打破时间、空间、事物概念的束缚,在他们的文学世界里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鲜活的想象力,从而使他们的作品可以永远充满强大的生命力、破坏力。可以无坚不摧、无往不至。
注释:
① 请参考诺贝尔文学奖官方网站:http://www.nobelprize.org/ nobel_prizes/literature/laureates/2012/。
② 请参考央视网[视频]记者专访: http://news.cntv.cn/ china/20121012/105119.shtml。
③ 请参考新京报网《莫言——得诺奖让我惊奇又惶恐》:http:// www.bjnews.com.cn/ent/2012/10/15/227608.html。
[1] 陈思和.1994a.民间的浮沉——对抗战到文革文学史的一个尝试性解释[J].上海文学,(1):68-80.
[2] 陈思和.1994b.民间的还原——文革后文学史某种走向的解释[J].文艺争鸣,(1):53-61.
[3] 鲁迅.1998.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4] 莫言.2001.檀香刑[M].北京:作家出版社.
[5] 莫言.2012.莫言文集:用耳朵阅读[M].北京:作家出版社.
[6] 荣格.1987.冯川 苏克译.心理学与文学[M].北京:三联书店.
[7] 舒伟.2012.童话叙事:幻想奇迹的童趣化和商业化[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6-1.
[8] 张丽娅.2013.村上春树的诺贝尔“陪跑”之路[OL].http:// japan.people.com.cn/n/2013/1011/c368223-23162273.html,2013-11-10.
On the Fantasy Images in the Literary Works of Mo Yan and Haruki Muakami
The paper tries to explore Mo Yan and Haruki Murakami’s profound literary world by analyzing the fantastic elements in their works.They have inscribed rich imagery with fanciful, mighty and rich connotation in their literary works, which is the common literary technique for the two writers.Presented in different text types, the images have played a remarkable role as a synonym for their literary works.In this paper, the author attempts to investigate what role the fantastic elements have played in their literary works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their representation forms.
fantasy; fairy tale narrative; mysticism; folk
I106
A
2095-4948(2014)03-0019-05
张文颖,男,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日语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日本近现代文学、中日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