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 俊
(南京师范大学,南京,210036)
方梦之教授是我所接触过并十分敬重的译界长者之一。我们相识并不是很早,但神交久矣。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我开始涉足译学时,就很熟悉方教授大名了。但那时我在东北工作,且当时国内学术活动不多,故无缘谋面。但他的作品时见于各种刊物,每每拜读都启示良多。后来我调至南京工作,学术活动频繁起来,见面机会也就多了起来,对他的人品学识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今年迎来了方教授80华诞,《当代外语研究》杂志又为我们提供了良好机会,让我们能表达一下对他的敬意和祝贺,也让我们可以更好地向他学习。
一个人能穷其一生专心不二地从事译学事业,且年至八旬仍笔耕不辍,其精神让人感动。能在译学的多方面做出突出贡献,更让人敬佩,方梦之先生的确值得我们学习,是我们译学界的楷模,体现了一种大家风范。他令人称道的地方很多,我今天只想从以下三个方面谈谈个人的看法。
我国的科技翻译早在徐光启时期就已经开启,但科技翻译的研究却始终是空白的,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才开始。由于当时人们的学科学知识和文体学知识的欠缺,一开始就步入歧途,企图把它作为一门独立学科来研究。一时间不仅“科技英语”的呼声很高,而且诸如“外贸英语”、“商业英语”、“法律英语”等都要成为一个独立学科,甚至有师范大学的教授在《外语教学与研究》这份极有影响的学术刊物上提出什么“师范英语”的名称。面对这一混乱局面,方教授保持了十分清醒的头脑,并以敏锐的目光看出其中问题,从文体学和语域理论视角进行分析,指出它们只能是英语语言的一个不同文体和属于某一语域而已。他的这一观点在今天看来似乎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发现,但在当时却是极具远见卓识的见解,起到了拨乱反正的作用,而且对科技英语的发展起到奠基性作用。
我们知道语言最基本的分类就是三大类别:日常语言、科学语言和诗歌语言。后两者是日常语言的不同方向的变体,科学语言向清晰描述的方向改变日常语言,而诗歌语言则向着言说的方向改变日常语言。在科学语言的下面又根据学科的不同分别发展出各不相同的学科用语。它们都来源于日常语言并保留它的最基本语言要素。如果按当时一些人的看法,把它们当成不同学科,岂不是很幼稚,也造成很大的混乱吗?方先生在1989年出版的《科技英语实用文体》中反映了这一思想。后来这本著作由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再版(1999),在国内受到学界的高度肯定和赞誉,王佐良称它“有极高的实用价值”,杨自俭也认为它是那一时期“取得突出成绩的代表性著作”。
方教授后来还出版了《英语科技文体:范式与翻译》(2011)一书。这本专著吸收了国内外最新的理论成果,从篇章语言学的原理出发,以篇章分析和体裁分析为手段,对科技篇章的分析从描写到解释,把文体与翻译紧密结合在一起,结构严谨、论理深刻,是科技翻译的最新成果和进展。方教授不仅从事理论研究,还编写教材和辞书,全面推进我国的科技翻译事业,这在国内是绝无仅有的。他先后编写了《英汉-汉英应用翻译教程》、《英汉-汉英应用翻译综合教程》和《科技翻译教程》等多部教材,为我国科技翻译的教学填补了空白,促进了科技翻译的教育。同时,他还编纂了科技英语词典,如《新编科技英汉词典》和《英汉高科技词典》,为科技翻译提供了重要的工具书。他的努力为我国科技翻译领域铺垫了坚实的基础,开辟了广阔的道路,说他是我国科技翻译的先驱者和奠基人是绝不为过的。
方梦之先生不仅笔耕不辍,不断从事研究,硕果累累,著作等身,而且还是我国翻译研究卓越的组织者。他长期担任学术刊物的主编工作。他不同于其他主编的地方在于他不是坐等稿件,而是积极组织稿件,常常召开学术会议,组织专题讨论,甚至主动向一些人约稿,以提高刊物质量。例如,杨自俭先生生前就常常受方教授之邀为《上海翻译》撰稿。所以刊物在他的主持下办得既有质量又富有生气,是国内译学刊物中很有影响力的一份学报。
学术刊物的主编实际上担负着引导该学科的研究方向、组织对一些重要问题进行讨论和争论的职责,从这一意义上说,主编就应该是学术研究的组织者,他应当站在学术的前沿,高屋建瓴地看到学科发展的方向,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善于鉴别文章的优劣并发现新思想。要做到这些,不仅要求主编自己有学识,还要求他对所来稿件认真地审查。现在的众多学报主编中已经很少再有人事必亲躬地审稿选稿并修改稿件了,许多事情交给了编辑甚至外审专家,他们只是做最后的一些工作。但方教授作为主编却总是一丝不苟地从组稿选稿审查修改到定稿刊发一步不落地参与其中,正是由于这样的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他所主持的刊物才办得有声有色,深受译界欢迎,也才使得他年近八旬而学校仍然不肯让他离开主编的职务,因为无论是学术水平还是那种忘我的责任心都很难寻找到一个替代者。在审查稿件时,他是那样认真:倘有他不清楚的地方或概念,他从不会轻易放过,一定会让作者解释清楚。他善于引导青年人,每次参加一些学术活动总能在他身边看到一群青年学子的身影;他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又是让人尊敬的学术前辈,对青年人那样耐心,那样殷切,不少青年在他的引导下走上科研之路。每每同青年人谈起方教授,那种钦佩之情都会溢于言表。
方梦之教授在辞书研究方面颇有建树,他不仅编纂过一些英汉科技词典,还组织主编了《中国译学大辞典》,这是我国辞书史上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翻译学辞典。自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译学得到飞跃性发展,翻译学成为一门独立学科,并成为一门显学。尤其是西方诸多新思想,新流派纷纷进入我国译学界,许多新术语、新概念成为人们常常使用的词语,对于这些庞杂的概念、术语和理论、流派,以及作为翻译学这一综合性十分强的学科,它所涉及的学科门类不下十数种之多,该如何处理它们之间的关系,等等,这些都是十分棘手的问题,所以编写这样的词典绝非易事。这不仅是对编者的学术水平、知识视域和学科把握程度的考验,也是对其辞书学知识的检验。
我们知道好的辞书不仅在于它释义的准确,还要看它是否有合理的编纂理念并有不同于同类辞书的独特特点。例如,AmericanColleheDictionary就重视词的渊源变化,标注某词最开始是来自什么语言、怎样拼写、后来又如何进入那种语言,直至最后进入英语。再如,荷恩毕所编纂的词典里动词句型十分突出,一个动词可以怎样使用,在他规划的20多个句型里尽可找到,对初学者来说,方便至极。再如著名的C.O.D.所引用之例句皆出于名家经典,等等。而且在释义上也各显其能,有所特色。
我国近些年所出的不少词典几乎就是一个大词汇表,看不出有什么理念在里面,也不见什么特色。方先生的译学词典最大的特色恰恰在于他首先有一个明确的理念作为指导思想,那就是他的“一体三环”的思想。该思想来自于他对整个翻译学的整体思考。所谓“一体”是指翻译学本体,这是翻译学“在千百年来不断孕育,不断壮大,不断完善的”中外翻译理论,它包括了译学的基本要素和基本活动规律并包括了它的基本分支,如翻译理论、翻译教学和翻译实践。三环是内环、中环和外环,它们又是根据与本体的关系以及在我国译学发展时间顺序所设定的。内环是语言学及其分支学科,这反映了结构主义语言学为核心以及后来的语用学和篇章语言学的翻译理论,这时期的研究是把从前的传统语文学范式的译学研究引导向科学式研究的范式。它标志着我国译学从经验式走向科学性研究,从感性向理性的跨越。中环则是上个世纪70-80年代由哲学、思维学、心理学、信息学、交际学与译学相结合的研究。它标志着我国译学发展由静态向动态的发展,由单一学科向综合学科的过渡。外环是20世纪最后十年的文化翻译研究。它主要是翻译活动的外部因素,也是翻译活动的发生场域和最终归因。方教授的这一思想体现了他对译学的深层把握和本质认识。在这部词典中,他把庞杂的译学体系编得清晰可辨,条理分明。这部词典的编纂方针是中外古今并蓄,源流支脉兼容。为学习者查阅与学习提供了极大方便。参加编写的人有知名学者,也有译学新秀,一共四五十人,他们都在译学的某些方面富有专长,同时又是治学严谨、工作认真负责的学者。所以词典的质量和水平得到学界好评。方教授花费数年时间带领他的团队完成了这部择精探微又体大思深的大辞典,我们相信这部词典一定会在今后的译学研究中发挥巨大作用。
方教授对我国译学之贡献为我辈所敬仰,也必然会福泽于后人。值此方先生八十华诞到来之际,能以这种方式为他祝贺和祝福,确是我的荣幸。回顾他数十年在译坛的辛勤耕耘和对译学的贡献,我对他充满由衷的敬佩。让我们真诚地祝福方先生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