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之后的爱情

□李忆锋

出走之后的爱情

□李忆锋

左突右冲的日子

绕来绕去的感情

玉子出走

玉子离家出走了。知情的人说走就走吧，不然太可怜了。不知情的人说玉子心狠，扔下好好的一个家不要了。玉子自己也觉得自己心挺狠，说走就走了。但是不走不行，怕被人打死，这个人就是丈夫立刚。

作为男人，立刚哪样儿都好：肯干能吃苦，工资全上交，不赌也不嫖。唯一一个小缺点，就是爱喝酒。偏偏酒量又差，不喝正好，一喝就多。多了就动手打人，当然他心里也有数，不打别人，就打老婆玉子。玉子忍了，一忍就是十几年。不是玉子窝囊老实，而是事出有因。

那年夫妻吵架之后，也就是玉子挨打之后，两个人去了医院——立刚下手重了，玉子的肋骨处疼得厉害，不得不去医院看病。急诊室的医生得知女患者是被自己丈夫打成这样，背着立刚对玉子说：你老公有病，心理疾病。

玉子心里明白：立刚是有心病，而得上这病全都怨自己。自己年轻时的一次情感溜号，让已经进入中年的立刚依旧不能释怀。

那年，参加工作不久也是结婚不久的玉子，在厂子里遇上一个与众不同的男青年。厂部新来一位小干部，被女工热烈地议论着，说他是干部子弟，他爸他妈都是市委的干部。

玉子生在工人村，长在工人村，上班在工厂，嫁的人也是在工人村里长大的工友。结了婚从这个工人村，搬到马路对面的那个工人村。从小到大，所见所闻都是和工人、工厂、工段、工友、工人村相联系的人和事，外面的事对她来说很有吸引力，尤其是和工人子女相反的干部子弟，她很想知道干部家庭是什么样，于是对时常下车间的小干部有了另样关注。

小干部深入车间办公，也对玉子情有独钟。玉子不单是长得好看，还有气质，就是那种大多数女工不具备的矜持美。小干部借着下基层机会和玉子联系，二人越走越近，下班的时候一起走，还一起看过电影。

玉子和小干部关系密切的事让立刚知道了。立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打了玉子，并扬言报复小干部。没等立刚报复，小干部就离开了厂子。原本人家只是下派锻炼，不可能在工厂干长远。玉子收了心，可是立刚却揪着这条小尾巴不放，不顺心时就把这事拎出来，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说玉子和小干部相好，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有时玉子实在忍不住反驳两句，立刚就对玉子动手。再后来年纪大了，立刚身体不好，夫妻那事不顺心，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怪，看

见玉子和别的男人说句话，就要盘问小半宿。

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开这个家吧。玉子每次挨了打就这样想。有人说那就离婚呗，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家庭暴力能用离婚来解决，那就没有痛苦了。玉子一提离婚，立刚就威胁说毁了玉子娘家。气头上的立刚能不能干出这事来，真不好说。除了担心娘家，玉子还放不下儿子珂珂。儿子不能没妈，所以玉子不能离开家。再加上玉子觉得，立刚的心病是自己的失足造成的，她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半年前，玉子总算熬出头。儿子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离开了家。儿子有意把报考学校填得离家很远，说是要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闹哄哄的家。少了一份后顾之忧，玉子可以离开了。她选了一个合适机会，拿着简单的包裹，离家出走。

夙愿一场空

玉子租了一间插间。相对于单间来说，插间房租低些。现在的玉子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人的生活起居好打理，比在家的时候伺候老公儿子清闲多了。

这有好处，也有难处，那就是身边没有可以说话唠嗑的人。原来和立刚在一起，打架是常态，打架之后是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待得踏实。现在清静了，可也孤独了。尤其是在夜晚，玉子变得十分警觉，耳朵竖起来听门边的动静，生怕有人敲门。玉子劝慰自己：孤独就孤独吧，总比挨打强。安逸的时候，玉子又觉得自己对不起立刚：现在他一个人，吃喝穿戴能照顾好自己不？

玉子出租屋的地址，除了姐姐外就一闺蜜知道。都说女人是传话筒，女人之间没有秘密，但在玉子出走这个保密工作上，闺蜜做得很到位，没告诉任何一个人。玉子通过姐姐散出口风，说去南方打工了，给家挣大钱，一年半载的不回来，让立刚别惦记。其实是不让立刚寻找玉子。

城市挺大，玉子猫在房间里不出屋，立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玉子。立刚自己没闲空找，也不好意思托朋友找。咋好意思跟朋友说：我把媳妇打跑了，你们帮我找找？

玉子早年下岗，现在还没到领退休金的年龄，出走时身上没有太多的钱，她必须干活挣钱，把日子过下去。闺蜜说，要不找个男朋友吧，让他帮帮你。玉子拒绝，不用，我自己能挺住。

玉子开始自己找工作。她是勤快人，不吝惜自己的力气，找了几份零工。填单子，跑住户，做市场调查；再就是给报社拉小广告，就是登在报缝里的小告示，小吃部的地址啦，小门市的服务项目啦。玉子去人家单位看看，编几句词儿，再送到报社登在报纸上。从联系广告单位到写好单子送给报社，玉子从城东走到城西，从南头跑到北头，挣的是辛苦钱。

半年后的一天，在一次联系广告单位时，玉子遇上了他。他是位好心人，主动帮着玉子拉广告。不知从哪里了解到玉子是单身，他更加热心帮助。一来二去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他对玉子好，一周来两次，来了从不空手，一兜菜一兜水果。有了他，玉子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他问玉子还有什么要求。玉子说没有太高奢望，把自行车换成电动车吧，不用力气蹬就能走，跑广告能省力气。可是，电动车也有缺欠，没遮没拦的，玉子皮肤娇嫩，怕风吹日晒。买个比电动车高级一点的车吧。

比电动车高级一点，就是有盖子能遮风挡雨的车，那只能是小汽车了。买汽车对于他来说，这个费用高了点。他和玉子在一起也挺辛苦。这边贴补着玉子，那边家里还有下岗的老婆和上学的儿子要养活。对于挣一份工资的他来说，“压力山大”。但是玉子是他珍惜的女人，他有义务保护好她。咬咬牙，他决定买一辆QQ。全款3万，首付8000，分期付款。很快，玉子坐上了小轿车四处奔波。

玉子喜欢和他聊天。觉得安安静静的聊天是高档次的情感交流。有一天，他们一起聊小时候的事。这一聊不要紧，把玉子的理想境界聊没了。原来，他的童年也是在工人村度过，而且和玉子那个工人村就隔一条小马路，没准儿两个人小时候还擦肩而过呢。他高中毕业后考进银行，做了跑外的业务员。

玉子很失望，心想或许自己就是这个命了，不可能和真正的干部子弟结缘。认了吧，管是啥出身，对自己好就得知足。

玉子劝慰自己要知足，可是有一天，她不能因为知足就和他好下去。这一天，玉子偶然发现他拎着大包小裹走向小区另外一户人家里。玉子很好奇：他自己的家离这里很远，他一大早来这里不进我的门，去别的单元干什么？玉子偷偷地跟他上楼，记住房间号。等他下了楼，玉子敲开这户人家门。

开门的是个女人，玉子先是一愣，迟疑着说，刚才那个男人……没等玉子说完，女人拉住玉子的手一脸愧色地说：妹子对不起，我是你老公的小学同学。我现在孤儿寡母，他时常过来照顾我们娘俩儿。家里的米面油帮着买，煤气罐帮着扛。我没有野心，不想拆散你们家庭。你要是生气，我就不让他来了。这

点我能做到，只要你把他看住。

玉子没说话走下楼，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发呆。傍晚他照常来访，玉子不给他开门。第二天，玉子借辆三轮车，从出租屋搬走。打电话不接，他发来短信：我在你家门口等了几天，没看见你人影。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了。我就你一个知己，不能没有你。

玉子本想不回复，但又觉得有些事还要交代，就回了一条短信，告诉他QQ车停在小区右侧的停车道上，车钥匙放在超市储物箱的第几号箱子里，开箱的密码是多少号。

他又打来电话，哭丧着说自己做错了，请玉子原谅。今后不这样了，他还想和玉子在一起，请玉子回来。玉子换了手机号，再没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机会两难

拉广告的活儿不做了，怕他去报社堵截。换个工作吧。做啥呢？年纪大了，上哪儿打工都没优势。玉子遇到难处，闺蜜跟着着急，四处张罗工作。这天终于带来好消息：去老干部家当保姆。闺蜜高中同学的爸爸，退休前是局长，货真价实的干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需要全天候保姆。玉子挺满意：当保姆挺好，不用租房，不用花买菜钱。自己一直想到干部家庭看看，这是个机会。

就是老爷子年纪大了些，80出头了，比你大30岁。闺蜜有些为难。

年纪大怕啥，咱去当保姆。玉子不挑剔。

闺蜜说：除了买菜做饭，还得全方位照顾，名义上是保姆，其实是……

这个……这个可不行。玉子明白“其实”的内涵，断然拒绝。闺蜜说，有啥不行，现在都这样。老爷子要是正式办，儿女不答应。说是请保姆，啥毛病不犯。玉子摇头：不行。

闺蜜神秘地说：除了高工资，还有别的好处。老人的闺女儿子都有钱，只要把老爸照顾好，绝不亏待你。要是能和老爷子住上五年八年，房子就给你一半。划算。

划算你不去？玉子生气。闺蜜早年离婚，也是单身女人。闺蜜带着懊悔：我倒是想去，可人家不要我，说我风风火火的，别把老爷子吓着。我把你的情况给我同学讲了，人家就满意你。

玉子还是摇头。闺蜜有事，临走前说：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别犯傻。闺蜜走了，玉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四面墙沉思。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不去，生活没来源，日子不好过；去，要是做保姆，苦累都行，可是……玉子很为难。

半夜，玉子刚睡下，闺蜜打来电话，问她考虑好了没有？玉子很生气，深更半夜打电话，吓人巴拉的。闺蜜说：我提醒你别错过好机会。人家说了，要是你愿意，明天就上岗。玉子说：别烦我，天亮给你回复。玉子思前想后，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大脑转了大半宿，累得够戗，晨曦初上的时候她睡着了。

回归哪样情

没睡上一个小时，玉子又被电话惊醒。一定又是闺蜜，这个烦人的家伙儿。玉子按住接听键，烦躁地说：你还让不让人活？对方愣了一下说：小玉是我，姐。玉子反应过来，是姐姐不是闺蜜：有事吗姐？

姐姐说：立刚病了，是不好的病，珂珂告诉我的。立刚给珂珂打电话，说自己得了绝症，让他回家一趟。

儿子自打上了大学，寒假暑假不回家，说是在外打工没空回，实际上是不想回这个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家。

珂珂给大姨打电话，问大姨他爸说的情况是否属实。姐姐跑到立刚家，立刚一脸憔悴，递上诊断书，姐姐看见上面一行字，医学名称看不明白，但能猜测到：立刚的肝部长了非良性的瘤子。回到自己家，姐姐立刻给玉子打电话。

怎么办？姐姐问。立刚怎么办？你怎么办？玉子反问：你说我怎么办？姐姐说：回家吧。玉子问：他打我，你忘了？过去的事别提了，看眼前。姐姐说。玉子问：立刚求你让我回家？姐姐说：立刚是不求人的人，让他开口求人，比杀他都难受。回家吧，一日夫妻百日恩。玉子不吭声。姐姐说：看在孩子的面上回家吧。玉子还是不吭声。一个活人和一个要死的人较劲，你还有良心吗？姐姐声音大起来。玉子沉默片刻，挂了电话。

闺蜜又打来电话，问玉子当保姆的事考虑好没？玉子说，不去了。闺蜜着急：别不去呀，多好的机会。你在哪儿，我去找你，跟你好好谈谈。玉子说我在医院，立刚病了，我照顾他。闺蜜大吃一惊：在医院照顾立刚？你忘了他打你了？

玉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闺蜜，闺蜜听完，慢慢说了一句：玉子，我服你了。

立刚很快出院了。不是病好了出院，是没有住院治疗的价值了，医生建议回家静养。玉子退了出租房，陪立刚回到原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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