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电视普及以来,可以说看电视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构成。爱看也罢,不爱看也罢,电视都在那里,它已成为我们挥之不去的“被看”。近年来,在看电视中,发现有几个疑问,也是挥之不去并一直未解。
疑问之一:谁在看“读书”?这个疑问首先来自飞机场的候机楼。那里总有书店,书店里也总在播放公司秘笈之类所谓管理经典讲解讲座的“电视节目”,附卖图书与光盘。其内容不说也罢。最初见机场有此风景不免困惑:也没见人围观,而真读书人都是见之绕道而行,为什么这般影像大行其道?后来,渐渐明白,那完全是赎买的“播放”,即书商们的广告播出。就书店而言是给钱就播。至于书商们如何从中渔利,不得而知。作为读书人,只是见此很是恶心,也无可奈何。后来看电视,有一些读书栏目,甚至有数字的读书频道,不免期待。结果差不多是把机场书店电视搬到公共电视网络而已。其内容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所谓工商管理秘笈外,更有养生、励志、治病各种“商书”。谁看呢?反正我作为一个读书人是从来不看这样的读书栏目和频道。我也没听见任何书友交流过来自这类电视节目的信息。结论就是,这些电视节目和频道也是办给书商们看的,或者说是他们的广告栏目而已。这样一来,我的疑问便大大加重了:电视媒体是干什么用的呢?它不是最讲收视率的嘛,为什么这个铁律在此时此地完全无效了呢?好生让人困惑!
疑问之二:谁在看长篇电视连续剧?我们先说电视剧样式。结果发现,几乎只有一种体裁:大型的、系列的、连续的、长篇的电视剧。电视存在于家庭,其观众理论上是全民的,不分男女老幼和职业身份的。但是人有万千喜好,选择尽在手中,电视于是在可看之中又有极大的不可看。长篇电视剧一播几十天,谁能看完?谁能看全?大概只有有闲心和
耐心的老年人。据说,电视之长是因为只有长才有广告效应。那么,我国老年人并非活跃的消费群体,甚至恐怕是最不愿消费的群体。长篇电视剧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不知经济效益如何?可悲的是,我们的短篇电视剧、中篇电视剧从此不见踪影。而我固执地认为,优秀的中短篇电视剧会有更广大的受众及其广告效益,在多品种电视剧播出模式中,也会使好的长篇电视剧有更多观众。不知道电视台是怎么算的这一笔帐?反正是我们的电视剧生产从百花齐放沦为一枝独秀。不知道这种状态能坚持多久?是不是其间的经济规律还未到崩盘之时?但既不符合经济规律又不符合艺术规律的事为什么一直没有改变的迹象呢?
疑问之三:谁看这么多电视?以中国之大,电视台之多也是世界之最。据估计,中国百万个乡镇中约有 1万多个乡镇有电视台, 2000多个县和 1000多个脱离市区的区也会有电视台, 300多个县级市和 300多个地级市有电视台, 30多个省、自治区、直辖市还有中央都开设了专业性的电视台且每个电视台都有 7-8个频道。此外,还有各行各业、大型企业的电视台。中国电视台可谓成千上万,电视频道更是达到 10万、 20万个也未可知。这么庞大的数字令人叹为观止。这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来到一个互看的时代,一个影像的时代,一个记录、传播、读取形象的时代。这样的时代是以电视的普及为标志的。电视使时间和空间压缩,真正让人足不出户而尽知天下事;电视的记录与传播,使人类从文字文明进入到影像文明,这是人类文明的又一次飞跃,使人类进入了一个超越文字文明的时代;活的影像、形象、图像催生新的美学:活形象美学。影像时代最伟大、最独特、最重要的特色是人类可以通过影像的即时传播和现场直播实现非在场的在场,即人类的“互看”。电视作为人类互看的对象,作为一种影像的传播器,以静态的物质、物体、物什(电视机)展开了影像的活态和活形象的世界。电视因此应该具有两种伟大功能: 1、迅捷地传播新闻事实、事件和事态,满足人类知悉他者和被他者知悉的天性; 2、展现多彩多姿的影像艺术和丰富多样的艺术形象,满足人类无穷无尽、无终无止的精神欲求和文化本能。那么,我们如此众多的电视台和电视频道是否就能很好地胜任电视所承担的使命了呢?实际不然。电视的多,只是为我们获得电视为我们提供它的功能提供了可能,要自觉做到和实现电视的本质,其实远非易事。我们可以大概将我国的电视台分为三种性质。一是中央台体系,负责全国覆盖和全球传播;二是省级卫视和一般省台,以本省信息传播为主要任务;三是地方和行业电视,满足一地一行业人群的自看与他看。这三个层面的电视节目,理论上说应该满足观众对其的不同期待和其自身设置上的功能定位。即:中央台体系具有中国性和世界性;省级台具有地域性、中国性和世界性;地方与行业台具有社会性、地域性、中国性和世界性。这个电视网络体系应该是互补互动、互联互通的。它们的功能本质是满足人们的自看、互看、他看。困难在于,除了突发性、爆炸性信息外,人们的视听本能
是倾向于好奇和猎奇的,即喜好视听的陌生化。这直接造就了中央台体系的优势;也从根本上规定了电视节目对模仿、单一、跟风的创作禁忌;同时,它也为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的地域性新闻资源和文化资源提供了传播的正当、必要性和收视率基础。可以说,无论哪个层级的电视制作,都是需要创意、创新,需要在自看、互看、他看之中进行选择、定位和聚焦;也无论哪个层级的电视制作,都天然地具备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个性和特色。电视传播平台是电视人可以充足地展示创造力的大舞台,是一个必须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大天地。看不到这一点,甚或做不到这一点,观众就不可能看到真正的电视,也看不到这么多电视存在的意义和必要,甚至让人们在五音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盲中无从看起,不知所看。
关于电视的第一种功能及其带给人类的困惑是由海德格尔提出来的。他说: “人类在最短的时间内走过了最漫长的路程。人类把最大的距离抛在后面,从而以最小的距离把一切都带到自己面前。如果通过对大距离的消除,一切都变得同样地疏远同样地切近,那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在这种同样中,一切既不远也不近,
变得仿佛没有距离了 -----这种千篇一律的同样究竟是什么呢? ”海德格尔的困惑不仅来自于电视的信息传播,也来自于这个时代的空间和时间的变化,这是一个大时代的哲学困惑。当然,这也是电视新闻类节目的哲学悖论。
关于电视的第二种功能问题,实际上就是电视的文艺类节目为主的各种非新闻类节目所呈现出的问题。这里的现状是:同质化节目多,跟风模仿节目多,垃圾节目多;以许多的“同样”和许多的粗鄙化节目来简单地对应、适应观众需求的丰富性和多样性。这才有了这样多的电视我们看什么、这样多的节目为什么并不能满足人们的文化需求的种种疑问。如果电视并没有制作出精美优秀的文艺作品,如果电视也没有传播、放送、记录当代最优秀的文艺创造品,如果电视更没有展现、呈现、再现异地异域异样异彩的文化地图,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做电视呢?人们又为什么要看电视呢?海德格尔追问的“这种千篇一律的同样究竟是什么呢”?我们这里要追问的是“这种千篇一律的同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向云驹:《中国艺术报》社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