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雨
勇敢的文心
◎雷 雨
实在是偏见或者说成见误人,被告知要去爱丁堡,苏格兰的首府,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就是《勇敢的心》中梅尔·吉布森所扮演的威廉·华莱士的棱角分明刚毅俊朗的面庞、苏格兰的风笛、苍青色的山峦、绿茵茵的草地、潺潺流淌清澈得令人心醉的河流、看上去近乎怪异的威猛魁梧的苏格兰男子当做裤子穿的方格裙,还有就是多年前曾经看过的一部小说《爱丁堡监狱》中依稀模糊的印象,一直以为,威廉·华莱士一定是《爱丁堡监狱》中的人物之一,这个作家不是写了将近30部历史小说吗?我也是想当然的以为,这个城堡就是《爱丁堡监狱》中的所谓监狱原型呢。
到了爱丁堡,细雨飘摇中去看爱丁堡城堡,虽然看上去并不怎么高耸云端,也就海拔一百多米的样子,但一面缓坡,三面峻险,陡峭的城堡上发黑的巉岩在濛濛雨中更有几分孤寂与苍凉,在巉岩之间的不事张扬的疏疏落落的绿草上的水滴一闪一闪,直晃人的眼,间或有蒲公英在绿草中间孤独柔弱地摇曳,与黑黢黢的岩石形成强烈的反差,也有并不高大的橡树、榆树、毛榉树掺杂其间,并不像是人工移植的样子,它们就这样陪伴着这座已经穿越了1400多年历史风云的古堡。据说,爱丁堡城堡在6世纪就成为苏格兰皇室的堡垒,比英格兰的利兹城堡早200多年,比温莎城堡早400多年,比德国的海德堡城堡更是早600多年。1093年玛格丽特女王逝于此地,爱丁堡城堡自此成为重要的皇家住所和国家行政中心,一直到16世纪初荷里路德宫(Palace of Holyroodhouse)落成之前,爱丁堡城堡一直是皇室的主要住所。
在城堡入口处,有两个栩栩如生气象威严的塑像,一个就是威廉·华莱士,另外一个则是罗伯特·布鲁斯。踩着次第分明的碎石铺就的甬道一路前行,各种大炮森然布列,只有稀少的几株老树孤独而茫然地伸张着自己的枝条,到了城堡的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爱丁堡,密密麻麻的高耸的建筑物伸展开去,壮丽恢弘的港湾伸进这座古老的城市,海湾中点缀着星罗棋布的小岛,郊野之上尽是翠绿的草坪、小山、溪谷,还有在雨中仍旧卖力而悠闲地吃草的牛羊。但在饱览苏格兰大好河山的时候,在这样的厚重朴实的城堡中,也的确有曾经作为监狱牢房的建筑,每当我们想到监狱,往往是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这里充满了凶恶、残暴、阴森、蹂躏、践踏,丧失自由、没有尊严,但就在这样的千年古堡的一隅角落的墙壁之上,被关押者刻划在四壁的文字仍在,只是不知道这些文字说些什么,源于何时了。但这是《爱丁堡监狱》中所描写的模样吗?小说中对监狱的刻画是这样的:“这种古老的监狱耸立于正街的中部,哥特式的正门正对着狭巷南边的古老大教堂,不知什么缘故我们的祖先要将监狱楔入城市的主要街道”。作者给这条街道命名为草市街,“宽敞的大门巍然耸立,坚石的圆柱直插云霄;天力跟人力同样渺小,岂能把巨厦视若覆巢?!钢铁的堡垒庄严崇高。”皇宫与监狱,反差如此强烈的建筑居然可以浑然一体并行不悖,这也真是颇为吊诡的事情了,这大概也多少反映了作者对苏格兰饱经忧患充满苦难的历史往事的一种缅怀吧?因为作者就是一个有着强烈的苏格兰民族意识的人。站在古堡之上,放眼望去,一座类似哥特式教堂风格的尖塔高耸峭拔,奇特的是,它不是一枝独秀,而是有群塔拱卫,颇有点君临一切的王者风范,尖塔的颜色黑得颇为彻底,有人似乎很是内行的说,这是爱丁堡当年污染严重,被煤烟熏烤所致,但也有
人说,此塔建造所用岩石当中含有沥青成分,岁月日久,故而发黑,但不管怎样,这样一座古塔,因何而建?是为了某个国王?哪一位功勋卓著的将帅?非也,居然是为了纪念一位作家啊!
离开爱丁堡城堡的时候,小雨停歇,沿着皇家一英里大街缓步而行,被人引领到一个逼仄得只能一人通行的小巷,并不悠长,却出现了一个并不临街的不大不小的建筑群,古朴斑驳的老墙坚韧顽固得令人难以置信,这样的楼房,被称作作家博物馆,据说建成于1622年,门楣上刻着威廉姆·格雷爵士“敬畏上帝,远离邪恶”的箴言,门楣之下有他和妻子盖妲·史密斯的名字的首字母缩写WC&GS,而在1719年Lady Stair买下了这座楼房,并用她的名字来命名了这座古屋。1907年它被政府征用,成为爱丁堡的作家博物馆之一。作家博物馆内主要陈列着三位出身爱丁堡的作家和诗人的资料,其中两位是:罗伯特·彭斯与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馆内主要藏有作家们的肖像(有图片,铜版画和半身胸像)、手稿、私人用品,比如彭斯的书桌等,居然还有我要说到的另外一位作家的棋盘、餐桌与出版小说《威佛莱》时的印刷机,而地下一层则是史蒂文森纪念馆。还有更为令人称奇也很容易被人忽略的是,在这个作家博物馆门前的小小广场的每个铺地的四方形水泥板上,都刻有一位作家的名言警句,或是抒发自己的文学主张,或是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独特感悟,并不是每一位作家都有这样的幸运啊,即便是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也未必能在这个小小的水泥板上有一立足之地啊!在爱丁堡的这样的一个角落,一些大作家的名字连同他们的思想就这样匍匐在大地仰望着星空,就这样连接着过往启迪着当下昭示着未来,如此礼赞作家的方式,也真是一种很接地气的创意吧?应该说说这位作家了,他自称是苏格兰掠族人的后裔,在二岁的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他自幼听到了不少关于苏格兰民族的苦难与辉煌的故事,他说:“古老的歌谣和传说,是偏处乡野的家庭的唯一娱乐,我从这些古老的歌谣和传说中所得到的关于苏格兰山地的知识,对我后来的志趣和事业颇有影响。”这其中,当然也有关于威廉·华莱士的传说,他虽然没有专门写过关于威廉·华莱士的小说,但是他在自己庄园的书房里使用的椅子的材质来自当年威廉·华莱士被出卖俘获的房间里的木料,坐在这样的椅子上写作思考,他会有着怎样的心潮澎拜思绪万千?他有着撕心裂肺的初恋和平淡无奇的婚姻,他也知道“勇敢的心”是指罗伯特·布鲁斯而非威廉·华莱士,罗伯特·布鲁斯的心脏曾经被追随者带着远赴欧洲大陆渴望葬在耶路撒冷而未果,这样的情节也许启发了布拉德·皮特曾经主演的电影《燃情岁月》的编剧,电影中也有主人公把弟弟的心脏跨越大西洋带回故土的悲壮,这样的故事,即使在中国大陆,又何尝少见啊!他醉心于诗歌创作,也颇有成就,引人注目,但在拜伦崛起之后,他审时度势,急流勇退,勇敢地挑战自我,转而投身历史小说的创作,且成绩不俗,被誉为欧洲历史小说之父;他毕业于爱丁堡大学法律系,是一位执业律师,也曾经担任过副郡长,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和入世之心;他勇于实践,与人合作创办出版印刷公司,公司破产失败,他以英雄气概承担了114000英镑的全部债务,并全部还清;被授予“桂冠诗人”这一巨大荣誉的时候,他婉言谢绝了;他热心建筑造园,颇有匠心,为阿伯茨福德庄园倾注了毕生的精血;他有驰骋疆场的勃勃雄心剑胆箫心,他说若不是自己身体条件不允许,他会成为一名苏格兰战士。
1832年9月21日,他在自己的庄园阿伯茨福德去世的时候,年仅61岁。
有人说,彭斯是苏格兰文学苍穹中迸发出欢笑和热情的星象,卡莱尔是一颗了不起的慧星,史蒂文森是一颗柔和可爱的黄昏星,但他是最大的最仁慈的发光体,他在今日的苏格兰和过去的苏格兰之间建立起了一座永恒的金桥。
这个人,叫沃尔特·司各特。也许,爱丁堡被命名为世界上的文化之城,并不仅仅因为有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哲学家大卫·休谟,更有柯南·道尔“福尔摩斯”的畅销不衰,罗琳“哈利·波特”的风靡全球,而沃尔特·司各特的赫然存在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