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
赵 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杂志主编。出版《思想者的彼岸》《小城文化人》《声音与物象》《孤独无疆》等小说散文集十余部。冰心散文奖、陶渊明散文奖、柳青文学奖获得者,有作品被译为英、法、日文,《帕斯卡尔的芦苇地》等三文入选全国高考、中考语文试题。
在黄沙漫漫,尘土飞扬的塞外,有一个神秘的塔克拉玛干,那里有一个震惊世界的名字:楼兰。
在那边关冷月风萧萧,大漠茫茫沙如雪的塞外,有一个丝绸古道,它的名字叫楼兰。听说它的名字,是在很久以前,与神秘联姻,与古老相伴。
曾经是“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的楼兰,胡杨茂密,水草肥美,土地肥沃,这是楼兰人的家园。来往的商旅连续不断,驼铃叮咚,琴声悠扬,好一个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在那群山绵绵,白雪皑皑的塞外,有一座古城,它的名字叫楼兰。那里记载着多少代人的辉煌与灿烂。
楼兰,这个神奇的名字,令人神往,梦绕魂牵。
楼兰,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名字,在楼兰发现的100年中,围绕着楼兰的难解之谜,始终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100年来,有关楼兰的每一次发现都炫人眼目,但是,人们依然无法找到文明和文明之间的联系。楼兰就这样被摆在历史空荡荡的舞台上,没有任何布景和说明。
楼兰古国,这是一个早就听说了的名字。好像,在我年轻时,科学家彭加木消失的事件,让我对楼兰产生了恐惧。真的,那时只是恐惧,没有更多的感受。
我无法对一个已经消失的国家说什么。凡是消失的东西,我都会怀着深深的眷恋和尊敬。一颗叹息之心,犹如染红的丝绸。
罗布泊已经干涸,曾经是万人之国的楼兰,已成一片废墟。
列车是潜行在夜里的一条现代大虫,如入无人之境,呼啸在古丝绸之路上。驼队马帮虽然已经十分遥远了,但大自然的风物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除了戈壁滩就是大沙漠,间或有比例很小的绿洲。在我们似睡非睡的梦境中,列车已过了安西,过了哈密,过了吐鲁番。车窗外的山峦,虽说依旧是祁连山的貌相,却已是天山了。
古丝路在安西和敦煌分岔,一分为三,有北新道、北线和南线。北新道是由安西向西北越过戈壁滩,经哈密、吉木萨尔、乌鲁木齐抵伊宁。北线是由敦煌出汉玉门关,经鄯善、吐鲁番、焉耆、库尔勒、库车、阿克苏至喀什。而南线则是从敦煌出阳关,经米兰、若羌、且末、和田、叶城至喀什。我们乘坐的火车路线,是由敦煌的柳园经哈密,又从北新道跨到北线的鄯善,直抵库尔勒。
西汉时的丝绸之路,给了楼兰国以商机,之后被匈奴吞并,反过来与西汉为敌,抢劫商旅,阻断丝路。于是,汉将霍光派人出使楼兰,贪图财物的楼兰王来了,在宴席上掉了脑袋。其弟被立为国王,为避开匈奴,迁都到今天的米兰一带去了。楼兰城成了汉朝的军事要塞和大驿站,到了东晋年间便神秘地消失了。
对于向往中的楼兰,我们绕了一个半圆,但始终与它形成一个相对的距离,只是在联想中让心灵抵达。
在我的视野里,楼兰遗址全景旷古凝重,城内破败的建筑遗迹了无生机,显得格外苍凉、悲壮。
楼兰在历史上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枢纽,中西方贸易的一个重要中心。司马迁在《史记》中曾记载:“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这是文献上第一次记载楼兰城。西汉时,楼兰的人口总有1万4千多人,商旅云集,市场热闹,还有整齐的街道,雄壮的佛寺、宝塔。然而当时匈奴势力强大,楼兰一度被他们所控制,他们攻杀汉朝使者,劫掠商人。汉武帝曾发兵破之,俘虏楼兰王,迫其附汉。但是楼兰又听从匈奴的反间之计,屡次拦杀汉朝官吏,汉昭帝元凤四年(公元前77前),大将军霍光派遣傅介子领几名勇士前往楼兰,设计杀死了楼兰王尝归,立尝归的弟弟为王,并改国名为鄯善,将都城南迁。但是汉朝并有放松对楼兰的管理,“设都护、置军候、开井渠、屯田积谷”,楼兰依然兴旺。
楼兰属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与敦煌邻接,公元前后与汉朝关系密切。古代楼兰的记载以《汉书·西域传》、法显、玄奘的记录为基础。《汉书·西域传》记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四万四千一百。”法显谓:“其地崎岖薄瘠。俗人衣服粗与汉地同,但以毯褐为异。其国王奉法。可有四千余僧,悉小乘学。”玄奘三藏在其旅行末尾作了极其简单的记述:“从此东北行千余里,至纳缚波故国,即楼兰地也。”
新疆重要古迹楼兰古城,位于罗布泊西部,我国内地的丝绸、茶叶,西域的马、葡萄、珠宝,最早都是通过楼兰进行交易的。楼兰王国在公元前176年前建国,到公元630年却突然神秘地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废墟静立在沙漠中,引发后人无尽的遐想。
我敬佩一个伟大的人物:斯文·赫定。
1900年3月,斯文·赫定沿塔里木河向东,到达孔雀河下游,想寻找行踪不定的罗布泊。3月27日,探险队到达了一个土岗。这时,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斯文·赫定发现他们带来的水泄漏了许多。在干旱的沙漠中,没有水就等于死亡。他们于是去寻找水源,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一座古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有城墙,有街道,有房屋,甚至还有烽火台。
斯文·赫定在这里发掘了大量文物,包括钱币、丝织品、粮食、陶器、36张写有汉字的纸片、120片竹简和几支毛笔……由此他断定这就是神秘消失的古国楼兰,于是整个世界震惊了,许多国家的探险队随之而来……经历史学家和文物学家长期不懈的努力,楼兰古国神秘的面纱被撩开了一角。
在丝绸之路上,由于交通条件落后,认为西域就像《西游记》里所描写的妖魔鬼怪住的地方,百鬼夜行是那些国度里的常事。13世纪时,马可·波罗在旅行记中说,自古以来,这个沙漠中的妖魔鬼怪在迷惑旅行者,以把他们引入死亡之渊为乐趣。399年的法显西行取经路上,也说一出玉门关,附近有恶鬼,有时突然会被热风刮起,面临的将是死亡的危险。天空无一鸟,地上无一兽,一望无际,视野可以达到极端,可以作为标记的,唯有暴露在沙漠上的人骨和兽骨。这些恐怖的情景,多是发生在楼兰所在的罗布泊沙漠一带的。
楼兰的位置究竟在哪里?都说在罗布泊周围,而准确的位置,仍然是一个谜。用橘瑞超诙谐的话说,如果一定要知道的话,只能去问长眠于变化无常的沙漠之下的楼兰国民了。
新疆一个叫毕然的作家带着对楼兰的关注,用5年时间亲历楼兰、研究楼兰,采用文化散文的抒写手法写出了一部《楼兰密码》,描绘了楼兰的兴盛、消失和多义,从文学、历史科学、社会学、人文地理、考古探险、民俗学等多学科交叉解读楼兰,对楼兰进行审美化的描述,对其历史文化、语言宗教、哲学精神、建筑植物等进行了立体的、深层的散文透视和多点扫描,并有着独特的见解和最新的观点,以一种更为宏观的大视野看待楼兰的过往,力求给读者呈现丰富精彩多元的楼兰文化。
在毕然眼里,楼兰那些最美丽的人与事物并没有随着千年时间的磨损而彻底死亡。如她眼中的楼兰美女:“她脸上凝固着一朵神秘的微笑,这微笑比吸引西方人目光的蒙娜丽莎还要引人入胜。她一定是在爱人温存的注视和深深的拥吻后,愉快地闭上了双眼。在她弥留人生之际,又有什么漾过心头?一定是无限的爱,让她充满愉悦而满足地把幸福凝固在了脸上。在这风声鹤唳的荒原上,是什么曾经存留在她温柔的心怀?”
作为谜的楼兰美女使我再次把目光聚焦在楼兰古国。
著名的“楼兰美女”出土于1980年,当时,考古学家在罗布泊孔雀河下游的铁板河三角洲,曾发现了一片墓地,墓中出土一具中年女性干尸,体肤指甲保存完好。她有一张瘦削的脸庞,尖尖的鼻子,深凹的眼眶、褐色的披肩。她身上裹一块羊毛织的毯子,胸前毯边用削尖的树枝别住,下身裹一块羊皮,脚上穿一双翻皮毛制的鞋子,头上戴毡帽,帽上还插了两枝雁翎,具有鲜明的欧罗巴人种特征,被世人称为“楼兰美女”。用她身上的羊皮残皮做碳14鉴定,表明是一具距今3800年的古尸。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这成为考古界的谜。
“楼兰美女”是迄今为止新疆出土古尸年代最早的一具,距今约有4000年历史。然而,关于此尸所代表的人群具体属于何种种族类型,以及生前是当地土著还是从他处迁徙而来等问题,至今在考古界仍众说纷纭。
离开这片神秘的废墟,我夜不能寐,遂写下以下的文字:
穿越风沙中兽骨化作烽烟的历史,倾诉一段大汉帝国的风尘断章。在历史与岁月交替的骨髓里,寻找那段曾经悦耳的驼铃,还有那个繁华一度而今成为化石的城池。楼兰,承载着东方文明走进西方的历程,可是谁会望见抽刀断水的楼兰姑娘?
伫立在废墟上守望,守望我梦中的故乡。千年一梦,千年守望,守望孔雀河尽头的罗布泊水乡。碧水荡漾,驼铃叮当;云集贾商,使者相望。一滴干涸的眼泪可是罗布泊最后的祭献?一具干尸可是一个古国的背影?
塔里木河断续的弦子,独自在忧伤里流浪。“不破楼兰终不还”不是王昌龄的猜想,“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仍是李白的梦想。
塔克拉玛干的嘶喊里,走过唐朝赴边的兵俑,砍伐与开垦搬运来沙漠,湮灭掉丝绸之路的明珠。留恋张望的红唇鹤,还在幻影弥漫里哀鸣,西域古道上的驼铃,洒满无尽的叹息。
今夜,我在梦中登高守望,胡曲悠扬。马蹄声响,是谁正策马追逐阳光?哦,是楼兰王子,你可曾听见,那伤感的千古绝唱?你可曾看见,那人生的苍凉?
仰问楼兰月,为谁圆亮?
今夜,在梦中守望我的楼兰新娘,秋水盈盈,清风敞开衣裳。明眸似水雪山映,笑靥如春两相望。沙枣花五月甜又香,丛丛芦苇摇曳,对对野鸟飞翔。
我矢志不渝地守望,跋涉无限远只为你的芬芳,化为大漠孤烟的最后一缕残阳。千里之外,谁的青衫轻扬?千年之后,谁的泪水打湿梦想?
废墟里长满埙的呜咽,酒囊和骨刀讲述着失火天堂的故事。贪婪的人类打开着世界最后的锦囊,所有的征服将是毁灭的谶言。黄沙漫漫,戈壁茫茫,孔雀河水仍默默流淌,朝着我魂牵梦萦的方向守望。天山脚下,谁的低唱,飘到天上?
历史的荒漠里,埋葬着最后一个匈奴,戈壁不再有鹰隼的翱翔。当汗血野马驰骋过夕阳尽处的山冈,草原上栖落下最后的风景。我以我永恒的方式守望,以三千年不朽的胡杨守望;以天山雪莲的圣洁守望;以丝路花雨的曼妙舞姿守望;以米兰秋季的绚烂守望。月枕轻舟梦故乡,相思满地霜,朝思你的倜傥模样,暮想你洁白的翅膀。
我摇摇头,知道自己在为一座废墟的背影守望。
我无怨无悔地守望,哪怕鬓云如霜;尽管鱼尾纹已悄悄爬上眉梢,一如既往;守望那亘古的乡音,哪怕更远更长。千年胡杨千年梦,一粒黄沙一粒光。
楼兰,已是遥远的记忆,疯狂的胡杨留不下最后的呼吸。沙漠下森林的墓场,只剩下不再晶亮的骸骨,这是人类死亡之旅的启示。
责任编辑:马小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