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挪威)西西莉·鲁维德+编译/邱佳+张莹莹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在其1930年代的《未知的日记》中,记录了自己与一位年轻瑞士女孩的关系。路德维希从未在其他地方像在这本日记里这样如此正式地探讨有关爱情与恋爱的问题,这是维特根斯坦唯一一段为人所知的与异性的关系的记述。这些爱的篇章,挚热强烈,字里行间,笔酣墨饱,富有诗意。据我们所知,这段爱情应该没有结局。他写道:“似乎是有一千根绳子将我和她连在一起。可事实上,那些绳子只是在我周围啪啪拍击作响,只有一缕细如秋毫的丝线连接着我。”
我打算写一出戏。一直都想。我试图创造生活。戏剧是疯狂的。生命是疯狂的。这是一个每当我试图让戏剧比以往都更疯狂的时候所发生的故事。我将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放到亨利克·易卜生的浪漫诗剧《布朗德》的世界里。或者说颠倒过来?
我曾经有一个崇拜者。他比我年轻许多。他不只是因为我红色的长发而欣赏我,他欣赏我的写作方式。他到我家里来,希望与我保持联系。当时,我有丈夫,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一个小宝贝以及一所大房子。我就叫他凯吧。那是1980年代的卑尔根的事情。有一天,他想制作自己的戏,想导戏,可他只是一个为日报写戏剧相关文章的小伙子。
凯想成为一名导演。他去了剧院。后来,他忽然去了峡湾的一个岛屿上,在那里为戏剧表演考试做准备。他打算在奥斯陆峡湾一个废弃的厂房里创作戏剧。
要去那里必须乘船。这样,要去看他的戏剧作品,你就必须是一名船员或者是有船员朋友。我听说凯想让他的观众在码头空荡荡的时候去那个贫瘠的岛屿。我写过短诗和散文,我和另外两个女剧作家一起去了码头。这样,凯所设计的空旷的景象被打破了:三个女人在码头上。
我们下一次合作是关于一个疯女人的剧本。这个女人看到很多幻象,包括中世纪希尔德加德·冯·宾根。剧中的修女充满幻觉,而现实中的演员也存在个人问题。表演时,她不得不一整天都躺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就像她扮演的那个修女。凯有些远景愿望,我也是。不过,我不确定是否我的某些愿望已被公之于众。
后来,我收到了剧院的来信,是凯寄来的。奥斯陆国家剧院让他导演易卜生戏剧《布朗德》。这是一部黑色戏剧。不过,凯另有想法,他想让三个新作家围绕布朗德写三个不同的剧本, 让演员、作家和他自己一起完成。当时《莱茵少女》(Rhine Maidens)刚写完不久,我不知道接受这个工作是否明智,但是这毕竟是有酬劳的任务,我就答应了。不幸的是,一个作家自杀了,另一个作家拒绝了,他说为剧院写作之前,在十年内,他得先研究欧洲的环境。他说:“咳,只能你一个人干了!”
可是,片刻之后,凯让另一个作家乔恩·福瑟(Jon Fosse)来写一个关于《布朗德》的戏。这样我们就是两个人来写了。几个星期之后,乔恩就已经开始写了。我还在思考。毕竟,我得先读读《布朗德》。
我不明白乔恩怎么可以写的这么快!但后来,我想他可能没有读《布朗德》,只是看了摘录……国家剧院很高兴,他们有新剧了,剧本不错,他们想自己做。
所以,一时间,我就又多了一年的时间去研究《布朗德》。我觉得我的戏剧应该依然和易卜生的《布朗德》相关。然后,我继续努力研究《布朗德》,这个过程很乏味,不过我很坚定,我本性如此。第二年,国家剧院要上演《布朗德》,真正的《布朗德》。在去参加一个婚礼的火车上,我遇见了一个朋友。我叫他克努特·奥拉夫(Knut Olav)。那时候克努特·奥拉夫正在研究维特根斯坦,他跟我谈到了维特根斯坦的日记,那一年他就要在挪威出版那些日记。
我知道维特根斯坦对易卜生的《布朗德》很感兴趣。他曾认为自己就是布朗德,还把这些写了下来。突然,我有了一个想法:把布朗德和这个欧洲最富有的年轻人、这个牛津和剑桥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融合在一起。太棒了!后来,我换了导演。因为乔恩·福瑟和他的《孩子》(The Child)已经占据了《布朗德》的整个舞台。我生他的气,现在依然生他的气。他已经接手了一些东西。我也不再和凯合作了,他找到了另一个自己欣赏的作家。没开玩笑!就是这么简单。
我的新导演也叫乔恩,是乔恩·唐布尔(Jon Tombre)。当地人给维特根斯坦在荒野的小屋取名奥地利,据此,这部新剧就命名为《奥地利》(Austria)。题目如此微妙,也是一件疯狂之事。
在晴朗的日子,当地人可以在那里听维特根斯坦的唱片播放的维也纳音乐……而此时,女演员身穿布朗德那个时代的服装出现在另一个舞台上。戏剧是疯狂的,但我会让戏剧变得更加疯狂。我们的戏剧舞台是黑色的,那时候现代剧场里的任何一个现代黑匣子都是那样黑。这地方原来就是舞台设计绘画的工作坊,名字叫Malersalen。窗户高大,自然光充足,外面还有一个喷泉……
我们把工作坊刷成白色,放下所有的窗帘,房间里不置一物,空荡简单,就像维特根斯坦在挪威峡湾上破旧的小屋,像易卜生的《布朗德》剧中布朗德和艾格尼丝的偏远的居所。我们的钱都花在粉刷、服装、可爱的艾格尼丝的衣服,还有主要舞台的模仿上。最后还借了一些维也纳风格的椅子给观众坐。
在杂志储藏间里,我们从一些国家浪漫主义作品中,发现了带绘画的背幕,上面画着很多山脉。我们把它挂起来作为舞台装饰。不过我们的观众是看不见的,只有演员看得见。当然,评论家也很不理解这部与书截然不同的作品,有些人对这一理念百思不解。在另一个舞台上的《布朗德》剧组不愿和我们谈话,我们把他们弄得烦恼不安。后来几年,剧院不愿再给我们任何地方,直到现在,都没有新的戏剧制作。2004年,在哥本哈根,该剧又获得了新的机会,在那里,剧本表演完成得很出色,更准确恰当。
我和凯又成了朋友。克努特·奥拉夫已成为挪威文化部秘书,仅次于文化部部长。乔恩·福瑟被推荐为诺贝尔文学奖人选,不过没有通过。我已开始明白,戏剧是疯狂的,一直都是,我的写作生活是疯狂的,我就像餐桌上的奶酪一样疯狂。我写过诗歌,在教堂里,伴着电子音乐,我与一个歌唱家一起读我的诗。我们都只是现代舞台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在挪威,我们是疯狂的,我们在空空的岛屿上表演戏剧,我们将空空的山脉搬到我们国家剧院的舞台上。
我的维特根斯坦有一千根绳子与戏剧相连,都不与我相连,只还有一缕细如秋毫的丝线牵着我。希望这根丝线刚韧结实。
作者简介:西西莉·鲁维德,挪威剧作家;邱佳岺,天津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张莹莹,天津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