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砚池
(大理市银桥镇人民政府,云南大理 671003)
银桥镇位于云南省大理市的苍山和洱海之间,有着独特的白族乡土文化。石头砌墙乡土建筑是洱海流域白族先民创造的土著建筑文化,至今仍富有着鲜明的地域特色和白族风格。银桥镇磻曲村的石头砌墙乡土建筑保存较为完整,表达着传统村落发展过程中的历史文脉信息,具有重要的保护传承价值。
磻曲自然村隶属于银桥镇银桥村委会,是白族聚居村落,建于唐朝中期,距今有1 300多年历史,全村有李、董、周3个姓族,其中李姓是最大姓族。磻曲自然村坐落于苍山三阳峰麓、灵泉溪南岸、214国道西侧。磻曲村辖3个农业社,有207户、938人,现有耕地251亩、林地2 500亩,海拔2 040米,年平均降雨量1 000毫米~1 100毫米,年平均气温15℃~17℃,绝对最高气温30℃,绝对最低气温-3℃,全年日照2 234小时,无霜期225天。
磻曲村石头砌墙乡土建筑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唐南诏时期,就有“垒石成墙,高达数丈”,民间有“大理有三宝,石头砌墙不会倒”的俗语〔1〕。利用石头作为建筑材料是白族人顺应自然馈赠的产物。一代一代的白族人将从苍山脚下采来的石块进行加工塑造,把石文化融进了白族群众生活的方方面面。磻曲村对石头的运用沿袭了南诏时期的建筑方式,以一坊三间为主要的布局形式,采用苍山石垒砌而成。石头不仅用于打基础、砌墙壁,也用于门窗头的横梁,美观坚固。磻曲自然村石头砌墙乡土建筑区域现保存总面积48亩,院落58院,其中:闲置古民居32院、在住古民居12院、新式建筑14院。古民居坐落布局完整精巧,整体空间布局协调,门楼照壁技艺精湛,具有较高的建筑工艺水平。
乡土建筑文脉是在长期的历史传统和地域景观中形成的环境氛围,是村落发展演进的印迹。磻曲村乡土建筑文脉的形成与地理形态、气候条件、地方文化、历史传统、工匠技艺、民族习俗等因素密切联系,主要集中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人类生存最基本的建筑需求首先要应对经纬、海拔、气候、地形、地貌等地理环境因素,表现在人们适应、改造和利用外部客观物质环境而建造建筑〔2〕。磻曲村选址形成了背靠苍山、面向洱海、溪水环绕的“靠山面海近水”布局模式,得到了视线开阔、光照充足、土地肥沃、水源充沛、食物丰富、交通便利的优势。居民通过地理脉络、山川形势、时空经纬来确定院落选址,遵循侧面有溪水,后面有靠山,前面无遮挡,远处有秀峰的原则,达到“近水聚气,山气茂盛,直走近水,凝结为穴”,形成有山、有林、有水、有田,相对封闭的藏风聚气空间模式。
磻曲白族古村落以寨门、庙宇、道路等标志性建筑框定村庄边界和院落界限,防止村庄建设无序扩张。村庄东面建有进村大门“磻云阁”。西面建有本主庙、山神庙和尊圣寺,是民居建筑不可逾越的神圣界限。本主文化是白族独有的宗教信仰,是大理土生土长的宗教信仰〔3〕。本主庙供奉着村民信奉的本主——杜光庭。山神庙供奉着龙王、山神、土地神三尊神像。尊圣寺建于唐朝,明末清初毁于自然灾害,嘉庆年间重建恢复原貌,现为磻曲村洞经音乐会和莲池会活动场所。道路系统作为建筑的预留空间,给人以秩序认同感。磻曲村的道路空间通过统一的建筑形式,体现了由远及近、由大到小的空间序列,构成一幅动态延续的建筑界面。
磻曲村民居平面的构成以单体、合院、重院等“方形”民居形式为基本模块,通过剪切、拼贴、组合的方式构成民居单体的基本形态布局。除了一坊、二坊是不完整的方形单体外,三坊、四坊民居都是外形方正的完整型单体。完整型的民居在磻曲村占主体。磻曲村在原有院落基础上进行模块的复制偏移,形成了一进多院的合院式格局,建筑与建筑之间出现了相交、相切、分离的三种空间布局方式。建筑立面运用统一的石头墙建筑形式,营造出视觉上的统一和意境上的延续,石头墙、青瓦楞、格子窗浑然一体,围合成错落有致的空间连续体。
磻曲村石头砌墙乡土建筑的庭院布局体现出与自然相融合的理念,显示出白族民居文化价值的深层次内涵。民居院落结构主要由门、屋、院三部分组成,空间构成模式主要有一坊一耳、一坊两耳、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一进一院、一进二院、一进三院、一进四院等对称性庭院。建筑入口空间设置比较隐蔽,通常要通过一段窄长的前区空间的导入后才会看到大门,体现出白族人远离喧嚣的意识追求和文人雅士“退隐”的情感趋向。建筑整体中重要的部分放在中轴线上,其余的建筑部分采用左右均衡的布局方式,以中轴线为基准围合成内向型空间格局。
崇石亲木建造技术是当地居民建造房屋过程中实践与认识的积淀,具有地域性、民族性、时空性。磻曲村古院落使用的主要是地方性的建筑石材和木材等。苍山洱海之间有众多的山涧溪流,经过长年的流水冲刷和周期性的涨水,河道中形成大量圆润坚硬的鹅卵石。当地居民就地取材积累了一套鹅卵石砌墙的技艺。当地工匠在石头砌墙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成了砖、石、土三合一的墙体做法。同时,磻曲村古院落使用适量的木材增加了建筑的艺术性,体现出乡土建筑的特色。
装饰是建筑的语言。白族民居传统建筑装饰集中体现在木雕、石雕、绘画艺术和砖瓦拼饰上,不仅仅是匠师的创作,而且是文人大夫、民间画师、风水审美师的指导和参与,是审美、实用、寓意结合的典范〔4〕。建筑装饰艺术在磻曲村体现尤为明显,通过平淡色彩的运用和图案的构成,以符号的形式表达居民的心理诉求。例如在门窗、栏杆、梁柱等构件上雕琢花鸟虫鱼或琴棋书画等主题,强化了住宅观念的情感因素,折射出白族人的图腾记忆和居民期盼吉祥、健康、富贵的祈福心理和价值取向。
建筑不仅建立了大部分的人类日常生活环境,而且因为建筑反映和聚焦了广泛多样的社会事实:自然环境的特征和资源,工业艺术、经验主义传统和已应用的实验知识的状态,社会组织和协助的过程,以及整个社会的信仰和世界观〔5〕。白族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在建筑中体现着“礼”的等级观念。磻曲村传统合院式民居平面布局方正,主次分明,院落中轴线与苍山相对,不仅显示出居中为尊的空间秩序,而且家庭成员居住的房屋都有讲究。从功能布局分析,一层房屋中堂为正,通常用来供奉“天地君亲师”排位,左边的房间通常都是长辈的卧室,右边是长子的居所,其他成员按西、北、东、南方位分布,形成虚实相交的尊卑礼制空间布局。
磻曲村石头砌墙乡土建筑从表象到本体、内涵到外延、从单体民居到整体聚落,都充分体现出居民的生活习性和价值取向。这些民居院落既是“有形的文化”,也是“无形的文化”,是不可多得的具有宝贵价值的民族文化遗产。
要了解古村落的历史,必须深入了解其社会背景和民族文化。白族民居院落作为白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们了解历史文化、触摸历史脉搏的载体。磻曲村乡土建筑的历史价值主要体现在真实反映传统生产生活和民族礼制关系的白族传统文化。它不仅是传统文化的继承载体,更是传统文化在艺术中的创新与再现。磻曲村绚丽多姿的构造技艺、富有人情味的古水井、枝繁叶茂的大青树、香烟缭绕的本祖庙、精细的门楼、典雅的照壁等乡土文化都是不可多得的民族历史文化遗产。
人的社会性是通过建筑空间形态来实现其社会的秩序与形态的〔6〕。民居作为人们可以直接接触和决定的建筑类型,其布局与造型是使用主体的生活习性、功能需求、经济实力以及审美心理的物性表现,而且随着社会的变迁而不断发展变化。磻曲村乡土建筑民居中的青瓦白墙、门楼、照壁、彩画都是白族人的价值观与生活态度的体现。研究这些乡土建筑文脉的构成,就是在探讨建筑与环境、历史、人文、生态、民族等关系的文化内涵,是社会文化研究的宝库。
建房住屋的各种仪式,都是把居住和信仰习俗结合而成的〔7〕。民居建筑充分反映当地人民的生活习俗,同时也展现当地的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白族人民的信仰是繁杂而虔诚的,对风水理论也情有独钟。风水在磻曲村一直扮演着重要而特殊的角色,尤其在民宅中起着思想指导与精神支柱的作用。村民相信“正房要有靠山,才坐得起人家”,房屋主轴线的后端要正对着吉利的山峦,才能保证家道兴旺。磻曲村西有苍山,东有洱海,背山面水,是大吉之相,所以绝大多数民居的正房朝向为坐西朝东。正如当地一首风水歌谣所吟:“阳宅需要择地形,背山面水称人心,山有来龙昂秀发,水须围抱作环形,明堂宽大斯为福,水口收藏积万金,关煞二方无障碍,光明正大旺门庭”。
艺术源于生活。审美是感官知觉、产生联想、诉诸情感而达到理解的过程。磻曲村采用与自然环境相适应的布局空间,是一种良好的人居环境。静谧素雅的磻曲村传统民居的大门入口曲折,增加了户内的隐秘性和安全性,达到一种与世无争的含蓄美。精美的雕刻、彩画装饰工艺,积聚了天地之灵气,生动、优美。民居中宽敞的廊厦将花木丛生的天井内院与室内空间自然地过渡形成虚实对比,充分体现了白族人对自然的追求。
随着现代化的进程加快,地域特色逐渐被同化,传统建筑文化逐渐消失。如何在新旧之间取得平衡成为了传统建筑保护的重要课题。研究磻曲村石头砌墙乡土建筑必须探析乡土建筑文脉在现代社会背景中的社会适应性,将乡土建筑与环境资源及人类活动更加紧密地融为一体,实现人、自然与建筑的和谐共生,为居民创造舒适的空间环境,满足人们物质和精神的需求。
人居环境是人与自然发生联系和作用的中介,理想的人居环境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或如古语所云“天人合一”〔8〕。磻曲村从形态构成到工艺技术都显示出对自然生态的朴素调适,反映了自然环境的显在特征和潜在选择。当地石材和木材资源丰富,决定了磻曲村古民居院落的建材主要使用石材和木材。石头燃点高、耐火性好,具有较好的防燃隔火功效。在两所房屋交接处,设一面矮墙,也称风火墙。院落的大小天井正好是防火隔离带。当地的木材弹塑性好、韧性高,既可将房屋连接成坚固的整体,又给地震时带来的震动留有余地。总之,因地取材和防火防震的磻曲村石头砌墙乡土建筑,表现出极高的生态价值,实现建筑与环境的有机融合。
在经济快速发展和城市化浪潮下,中国各地乡土建筑文化遗产正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昔日的乡村历史文化风貌正在迅速改变,许多具有丰富历史文化信息的传统村落的历史真实性正在消失〔9〕。白族乡土建筑的保护应该引起重视。磻曲村要深入挖掘乡土建筑文脉延续的方法,实现石头砌墙乡土建筑的科学保护和有效传承。
建筑遗产是固化的文化和历史,是地域文脉的载体,包括了静态的物性空间和动态的时间空间,与地方民俗文化传统一道形成了整个地区的地域文化和历史特色。保护传统村落就是保护村落建筑、村落形制等物质文化遗产,也是保护与村落形成息息相关的自然生态环境,还是保护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和村落文化生态系统的完整性〔10〕。传承磻曲村乡土建筑文脉要通过对当地的文脉特性的收集和划分,提取当地的文化特色,总结出适合该地区的文脉延续方式。在延续历史文脉实践中,与时俱进地进行文脉要素的置换与更替,抛弃不适用的东西,延续文化精髓的同时不断地加入新的技术与理念,根据时代需求建立新的功能,赋予新的时代特征。
原真性包括了遗产存在的历史长河中各个阶段的真实,既有最初刚刚建成时的真实,也包括历史上各个时期的叠加物,并非只是要求原初的真实。同时,还应维护文化遗产所处环境的真实〔11〕。原真性能够反映外在的环境和当地居民之间的共生关系,反映出民居建筑的保存与延续状况。民居建筑改造的原真性价值在于使改造后的民居建筑既为人们提供舒适,又能保存历史的环境风貌与传统的人文精神,让传统生活氛围随着时间的流逝循序渐进地流传下去。保护磻曲村乡土建筑要考虑表现形式与地域文脉的内在统一,达到物象与感受有机统一,不仅充分展现地方风貌和特色民俗,而且能感受到“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氛围。
文化的主体性是人在实践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对文化的认同,包括对它自主、主动、能动地尊重、保护、继承、鉴别和发展等的能力、作用和地位〔12〕。当地居民是磻曲村乡土建筑遗产的创造者和传承者,是物质遗产与非物质遗产产生关系的纽带。保护磻曲村乡土建筑,必须把当地村民作为主体,除了服务于村民基本生活所需如起居饮食之外,还要传承与日常生活相关的地域民俗、传统工艺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只有村民拥有了主体意识,才能在现代文化交流中有效地、有针对性地吸收外来文化、发展本土文化,在地域文脉的保护和传承中占据主导地位,自觉保护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环境。
建筑本身就是一个供人们居住、工作、娱乐、社交等活动的环境,因此不仅内部各组成部分要考虑配合与协调,而且要注重与周围大环境的协调。建筑与空间形态、社会环境、社会活动,社会主体之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有机整体。磻曲村乡土建筑的保护传承要对总体环境、空间设计、主体功能、社会地位等统筹考虑,实现规划建设整体的协调性。磻曲村乡土传统建筑的传承设计必须保持原有的文化历史氛围,原汁原味地保护好经过历史洗礼的传统乡土建筑。传统破损建筑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要保存原始的外部形态特征,对缺损处进行修补,恢复传统建筑的整体风貌,对其内部的功能可以根据需要进行调整,满足现代生活需求。对后期建设的不协调建筑,可以采取建筑外立面的统一,通过协调建筑风貌的手段实现传统的空间完整性和延续性。按照保留结构框架为主,立面适度改造为辅的方式,通过将传统建筑的元素符号照搬过来,拼贴到需要改建的建筑上,形成呼应,实现快速、有效地统一整体建筑风貌。
少数民族乡村文化保护和传承不只是文化问题,涉及经济发展、基础设施、社会保障、城镇规划、教育、就业、户籍等方方面面。少数民族乡村文化保护要让少数民族乡村将不再是贫困、落后、原始、野蛮的标签,少数民族乡民也将不再为乡村传统文化感到自卑而是充满自尊、自豪和自信,并自觉、主动保护和传承乡村传统文化。因此,要把科学保护和合理利用相结合,把文化保护和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相结合〔13〕。磻曲村乡土建筑保护与传承要立足“宁静自然、山水景色、农耕文化、白族风情”的村落自然景观和民族传统文化,发展“生态农业乡村民居旅游区”,让人们“游苍山洱海,赏田园风光,住白族村落,品乡土建筑”。通过立足市场培育富有地域特色和民族韵味的文化特质产业,赋予磻曲村经济社会发展活力,在保护和传承乡土建筑中实现居民的自身发展。
〔1〕杨伟林,张云霞,王峰.中国白族〔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2:53.
〔2〕吴艳,单军.滇西北民族聚居地建筑地区性与民族性的关联研究〔J〕.建筑学报,2013(2):95-99.
〔3〕杨复兴.大理旅游跨越发展研究〔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173.
〔4〕张崇礼.白族传统民居建筑〔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112.
〔5〕刘易斯·芒福德.城市文化〔M〕.宋俊岭,李翔宁,周鸣浩,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437-438.
〔6〕唐协成.建筑社会学研究论纲〔J〕.安徽建筑工业学院学报:自然科学版,2005,13(4):83-85.
〔7〕乌丙安.中国民俗学〔M〕.长春:长春出版社,2014:120.
〔8〕吴良镛.人居环境科学导论〔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1:39.
〔9〕叶全胜,李希昆.云南乡土建筑文化遗产保护的机制构建〔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24(1):89-92.
〔10〕王小明.传统村落价值认定与整体性保护的实践和思考〔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2):159-160.
〔11〕王景慧.“真实性”和“原真性”〔J〕.城市规划,2009(11):87.
〔12〕赵天宜.浅谈中国传统建筑符号性的运用〔J〕.教育教学论坛,2013(34):98-100.
〔13〕林庆,李旭.论城市化背景下少数民族乡村文化的保护〔J〕.大理学院学报,2013,12(11):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