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宇很咬牙

2014-03-20 19:49王泽群
文学自由谈 2014年4期
关键词:新诗诗人

●文/王泽群

纪宇很咬牙

●文/王泽群

写诗写了五十年,写到当下,却不想,倒有了一些惆怅,彷徨,甚至沮丧。

——我说的是纪宇。

纪宇。原名苏积玉。1948年5月生于山东荣成。诗人,传记文学作家,一级编剧,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青岛市高级专家。

纪宇小时随父亲来青岛定居,中学时代即开始写诗。后因“文革”辍学,操作过记者、工人、编辑、编剧,以及后来的许多业余的、专业的官职的营生。

但我以为他的主业就是写诗。而且属于少年才子,青年迸发,壮年扬名,老来坚持的中国诗歌界大哥大级人物。

我说纪宇是少年才子,缘于对他的身世的了解。纪宇出身于普通的农转工的工人家庭,既非书香门第,也非富家高官;他的父亲是老党员,纪宇还没落生的时候就已入党,三十几岁组织上批准,才从农村被招入青岛渔业公司参加了工作,在渔船上从做饭开始,自己自学,扫了盲,识了字,二副、大副,一直做到了船长;而她的母亲基本不识字。小小年纪的纪宇对于诗的认知与学习,全来自于学校与课外阅读,是一种最平常、最平凡、最普通的文化积累方式。既无家庭影响,又无导师指点。但这位“天才少年”对于诗的灵魂与形式、节奏与韵脚、感悟与飞扬,却有着自己灵犀、独特的颖悟,并很快就闪现了不同一般的诗才。

1975年我从西部来青岛公干,偶然从《青岛日报》上看到了署名“纪宇”的两首小诗,我当时就对家中的长辈说:这个“纪宇”,诗写得真不错。他是一个敢于“破”的诗人。长辈颔首。果然,1976年,《诗刊》复刊,这在“四人帮”尚未打倒的文艺黑暗期,不啻于一声春雷,在新老文学爱好者中产生了巨大影响。而纪宇在复刊号第一期上即发表了两首写造船的诗。要知道,在那时候,一个青年诗人,能够“挤进”《诗刊》,殊不容易;更令人惊讶的是《诗刊》第二、三期合刊,竟刊登了纪宇七百多行的长诗。

应该说,纪宇这个时候,就引起了诗界和读者的注意。

后来与纪宇相熟,成了好朋友,又在一个单位工作。纪宇在一次闲聊中告诉我:他连续在《诗刊》上发诗,《人民文学》的编辑着急了,给纪宇拍来电报:“你的诗怎么都给了诗刊,为什么不给人民文学?请迅速给人民文学来稿。”这一个电报,对于年轻的纪宇,就是一支诗歌创作的“强心针”,激发了他疯狂的写诗热情!

于是,纪宇便把刚写的《我们心中的天安门》寄去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首诗却在《光明日报》以整版的篇幅刊登出来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立即广播。纪宇又惊又喜,又感到很奇怪,我没给《光明日报》供稿啊?……原来,《人民文学》的编辑接到稿子后,认为稿子不错,而《人民文学》是有刊期的,难以立即发表,当即自作主张,转给《光明日报》,且马上就刊出了。这事,也应该算作一个“传奇”了。

后来,《人民文学》再索稿,纪宇寄去长诗《延河之歌》,第七期刊出。同时,七月号《诗刊》又登出纪宇的《千帆过后评沉舟》,一时文坛注目,纪宇名扬。

若要追溯纪宇的创作、且亮相社会,恐怕应该再提早十年。纪宇的处女作《石雷》,刊于1966年3月号《山东文艺》。那已经是黑云压城、风雨满楼的时候了。

纪宇出身好,父亲既是工人,又是老党员,这对于“文革”初期的纪宇,思想上没有一点儿压力。他又年轻气盛,爱诗如命。于是,1966——1967年间,他有大量写“文革”的诗作发表,既有小报的,也有大报的,既有油印的,也有铅印的,甚至还有街头手抄的。1967年,纪宇以红卫兵帮助工作的身份开始在《青岛日报》副刊编诗,经他的手发表了当时还是战士的李存葆、栾纪曾等的诗作。1967年4月他又写作印刷《狂飙曲》单行本散发,其中章节于1968年入选全国第一本红卫兵诗选《写在火红的战旗上》。他也在《大众日报》等发表《井冈山放歌》、《韶山颂》等大量作品。

1975年,纪宇在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第一本诗集《金色的航线》,是当时比较有诗味、诗意的个人集,也是“文革”中最早出诗集的青年诗人,早于徐刚、韩静霆、叶文福、韩作荣等后来的著名诗人。

1976年,反击所谓“右倾翻案风”的时候,纪宇应报刊所约,写出了在全国“份量”最重的长诗。

山西评论家韩石山说:“你纪宇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我只比你大一岁,我那时候关注‘文革’中诗人和诗的动向。你在“文革”中写诗,如果你不是第一,你就是第二,你绝不是第三。”

少年才情,向党红心,相信国尊,热欲成名。纪宇在中国历史的一段非常时期里,写了大量的诗作。这些诗作,除了写船厂的那些节奏铿锵、慷慨激昂的诗作,其他,基本都是革命的文字垃圾。

与纪宇对坐。看他满头白发,一脸沧桑,诗成名就,晚年幸福。我常常暗想:若是没有“十年动乱”,若是纪宇从小生活在今天这改革开放、文化多元的社会里,以他天成的诗才,刻苦的努力,勤奋的攀登,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诗人呢?

但是,历史没有“若是”。

虽然纪宇早期、或者说青年时代创作的诗歌可珍存的不多,但纪宇的“诗名”已飞扬天下。莫说岛城,就是中国的大报、大刊,纪宇也是极受重视的诗人之一。而主管意识形态的领导们,对纪宇也很“青眼”。

“文革”中,由文化部组织的第一个“中国文化代表团”准备访问朝鲜,代表团由十三人组成,文化行当每一门类选一个。京剧一个李炳淑,舞蹈一个薛菁华,地方戏一个常香玉,音乐一个李德伦,美术一个刘开渠,文化官员一个宋玉庆,电影一个李秀明,小说家一个浩然,诗人一个纪宇。这个团的团长是于会泳。纪宇和团员们心情都挺兴奋,在北京集中学习了一个月,正准备出国,因为地震、毛主席去世而取消。

写诗的纪宇,因为诗,“文革”中、“文革”后,两次受到了折腾。两次“折腾”惊动的领导级别都很高,但都属于“冤假错案”吧?与诗无关,这里不论。

1980年8月1日,纪宇的《风流歌》在《人民日报》副刊刊出。几乎同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文、反复地播出《风流歌》。一时洛阳纸贵。

“我是读着《风流歌》长大的!”这句话有很多人在纪宇面前说过,至少也有两代人了。

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持人海霞在青岛这样说。纪宇很高兴。

倪萍说:“我是朗诵《风流歌》考上山东省话剧团的。”纪宇很自豪。

孔繁森的藏文翻译撰文说,孔繁森爱诗,能背诵《风流歌》。纪宇很温暖。

范曾说,对中国新诗,我记得有不同年代的三歌,六十年代的《雷锋之歌》,七十年代的《光的赞歌》,八十年代的《风流歌》。纪宇很骄傲。

在这里,笔者不得不对中国的“新诗”说几句话了——

新诗与白话文革命同时诞生。

九十余年来,白话文在一代一代学者与贤者的修持磨砺中,已基本成熟圆润;而这个叫作“新诗”的家伙,始终面目不清。甚至,没有形成自己的文体或是文本的基本规矩。

仍然是乱。郭沫若以他张扬的大喊大叫,为新诗拓出一条新路。

而徐志摩、戴望舒以他们扎实的西学底蕴,兼有东方的细腻情韵,为新诗做出了一种非常的榜样。这其中,当然也有李金发的作古作怪,受了西方的影响却又囫囵吞枣,不伦不类,竟成了白话文后中国的第一个象征主义诗人。这就是一种怪诞。

闻一多似乎是第一位想为新诗找出一种“格式”或是“规矩”的诗人,但人们更多注意的是他诗中的悲愤与咯血的真诚。

自从文艺要为政治服务之后,恰逢国破民亡,新诗便成了号角与传单。于是,有了艾青式与田间式的新诗,对鼓动民心与振奋士气,起到了一些作用。

“给二百块大洋也不看”新诗的毛先生,在他对文艺握有绝对话语权时,提了一个“理论”:古典诗词与民歌相结合可以发明新诗。

一时间,这种新诗繁荣昌盛,大有垄断诗坛的气势。国人多做此格。其代表作有《桂林山水歌》与《水乡的路》。至于《王贵与李香香》则仍然是民歌。

“大跃进”集体发热。莫说新诗了,所有的诗,都是政治,都是政治的诗或是诗的政治。一本“民歌选”,莫说是把新诗,连中国的民歌也全部糟蹋殆尽。

而毛先生依旧只写他的“旧诗”。

“十年动乱”,神州喑哑。连面目始终不清的新诗也看不见了。所谓的“诗”,是和“语录歌”、“忠字舞”一样短命的、贻笑世界的糟粕。

“四人帮”彻底崩溃之后出的那一本《天安门诗抄》,洋洋大观、悲情澎湃,但老百姓能够记住的却只有四句:

“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但这不能叫作新诗。严格地讲,这是“古风”式的诗。诗是要有韵的。中国诗,外国诗一样。但中国的新诗不讲究此道。诗是要有节奏的。中国诗,外国诗一样。但中国的新诗不遵循此规矩。

特别是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新诗在诗人们的肆意开拓、努力出新中,确已是万“花”纷纭、良莠不分了。也有好的。但好的真不多。许多新诗,连写诗的人也不看。

对比同样与白话文革命同时诞生的散文诗,新诗一直是强势的、引领的、“大众”的;散文诗一直是弱势的、边缘的、“小众”的。甚至当下中国文学的国家级大奖,仍然不列“散文诗”奖项,足以看出国人对散文诗的轻视。但九十多年的耕耘下来,散文诗却已然形成她自有的规律与形式,并开始逐渐为百姓接受,且形成了一个不算大却很执著的团队。

新诗,却依旧散乱着。散兵游勇,各自逞强。只是因为面目不清,规律难寻。它的衰落与低迷,也是不争的事实。

简言之:活在中国文学创作中和中国文学史上的新诗,没有“理论”。虽然许多人一直在研究新诗的理论,煌煌“大著”也算是不少,但九十余年来,却可以断定没有产生系统(成形)的、能引领新诗现实与方向的、令人信服的理论。

这正是新诗与新诗理论的悲哀。

写新诗的诗人们也曾大声疾呼,甚至自己标榜着这派、那派、天派、地派、太极派、原子派的……但无论哪一派,您也得出理论、出品牌呀?

但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秦文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所以被专家们总结出这种、那种的“理论”,恰恰说明这种文学形式有它自有的形态与规矩,当然,也有他们的理论。

而新诗,没有。

需知,音乐、绘画、乃至民间戏曲、或是秧歌,都有它的理论啊!

毛先生在中国文学的评点中,其“古典诗词与民歌相结合可以发明新诗。”笔者认为颇有见地。

纪宇的《风流歌》恰恰是这一论点的成功实践。

事实胜于雄辩——作家和诗人可以自行出售自己的著作的时代来临,作家出版社出版囊括三首《风流歌》和《啊,爱》、《关于美的探讨》等诗的《纪宇朗诵诗》,征订七千册,纪宇自己加印三万,发出邮购消息,汇款到纪宇单位购买的汇单,雪片般飞来。纪宇为着纪念,不管留言、不留言的,他都剪下汇款单留言的那一小“寸方”的附单,积攒起来竟然有七斤的重量。

这不能不是中国新诗界的一个奇迹。

纪宇曾把这个“七斤留言单”拎给艾青过目,艾青惊喜地称赞:“这才是你需要珍贵保存的。人民喜欢热爱你的诗。你是人民的诗人。”

人民的诗人。而不是“革命”的诗人。《风流歌》以今天的审美,固然也有这里、那里的不足或可商榷,但《风流歌》在中国的新诗历史中留下了痕迹,并给了当时对改革开放充满憧憬的年轻一代,相当的鼓舞。

纪宇写了五十年的诗,出版了诗和散文集等三十余部,入选二百多种各类选本;《风流歌》、《我站在祖国地图前》、《我有一个小小的书橱》等入选了中小学课本。但我以为:《风流歌》、《九七诗韵》、《二十世纪诗典》才是纪宇的代表作。也是纪宇在中国新诗创作中的“力量”。

《风流歌》毋须说了。《九七诗韵》是纪宇为了迎接香港回归精心创作的一部诗集。在这部诗集中,纪宇把香港的割舍,中华的屈辱,奋争的信念,改革的现实,亲子的归来,史料翔实、诗意浓郁、感情深沉、思想犀利,恰到好处地以诗的吟唱表现了出来。特别是他把中国诗韵一韵一章地与诗的内容、诗的抒情、诗的意境完美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为香港回归建立了一座诗的纪念碑!

这需要功力。这需要灵气。更需要对诗这一独特文体的娴熟把握与恣意操作。

纪宇写了大量革命题材的诗歌,因此也获得不少的荣誉与褒奖;也因此被新时代、受多元文化影响很深的晚进新人们不屑。他们甚至攻讦他是“只要领导授意,是可以用诗韵来写社论的诗人。”

在一次文学座谈会上,又有许多少年牛犊式的诗人对纪宇展开了批判与否定。我大怒,但不能发作,想了想,我以过来人的口吻说:朋友们,新诗是一个很复杂的文体,但是写新诗仍然是要学习、有准备、下功夫的。你们谁能给新诗一个准确的定义?你们这样批评一个在中国新诗坛、特别是改革开放之后的新诗坛上有一定贡献的、为我们岛城增光的纪宇,我以为,你们没有认真研究过纪宇这一代诗人。诸位若是能够写出 “南方的甘蔗林哪,南方的甘蔗林!/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北方的青纱帐啊,北方的青纱帐!/你为什么那样遥远,又为什么这样亲近?……”写出“云中的神啊,雾中的仙,/ 神姿仙态桂林的山!//情一样深啊,梦一样美,/如情似梦漓江的水!//水几重啊,山几重?/水绕山环桂林城。//是山城啊,是水城?/都在青山绿水中……”你们再这样批评,我则心服口服。

举座皆哑。

我一气背了几十行郭小川、贺敬之在中国很有影响的诗句,又说了上面的话,只是想告诉那些会写几句“新诗”的青年人,写出真正的好诗并不容易。它是要下点儿真功夫的。而且是真正下过功夫的。

举座皆哑时,我却想到:这一代诗人,与上一代诗人,不是代沟的问题,而是中国的政治抒情诗和现代诗之间,基本没有师承关系,而且经常互相否定。而我们那一代,差不多只会写政治抒情诗;他们这一代,恐怕对政治抒情诗毫无兴趣,甚至不屑。“举座皆哑”,恐怕这种成份为主?是。也许不是。但,否定别人易,创建自己难。

《二十世纪诗典》是纪宇新诗创作中最成功的实践。这是一个高度。不是很容易再有人超越,包括纪宇自己。当然,我这里说的不是作家出版社发行的《二十世纪诗典》,而是说纪宇的原始完成本。这两者有极大的区别:发行本删去了原始完成本的三千二百行诗句,而这三千二百行,全部是关于“反右斗争”、“十年动乱”,诗人纪宇对于历史的回顾、审视、与评判。这三千二百行,是有良心的诗。

维纳斯因为失去了双臂,成为了永恒的美神,世世代代被人们复制赞美。而一部历时三年、九易其稿的“诗典”,两万五千多行砍去了三千二百行,它难道还能够完整、能够成为“典”吗?谁会这样无知与残酷?

当纪宇将他签名送我的“诗典”送给我的时候,也不无遗憾地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我扼腕痛惜。

记得《九七诗韵》出版不久,纪宇有一天兴冲冲地来到我的工作室,详细地讲述了他准备写一部关于二十世纪的长诗。他说,他已构思好了,决定用“金木水火土”五行来结构这部长诗,我听了,极赞赏,却又说“不妥”。这样一部描写二十世纪的经典作品,“五行”是不够的,它应该是一个晶体,至少有六个面,“五行”之外,还要加一个面,姑且称它为“气”吧。这一个面,“气”就是“精、气、神”,而这诗,即成了“六合”的晶体。纪宇欣然接受了我的意见。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二十世纪诗典》全部是“六六六”的结构,这种结构使这部长诗立体得晶莹,完美得圆润,然而,它被生生地砍掉了三千二百行,缺少了非常重要的表现诗人思考的没有缺陷的三千二百行!使得这部长诗掉了许多分,暗淡了原来的颜色。

诚然,这部长诗受到了各方的极大支持。2001年7月,中共山东省委宣传部、青岛市委宣传部、中国作协创联部和作家出版社在京联合为这部作品举行了首发式暨作品研讨会。贺敬之、朱子奇、屠岸、高洪波等诗界名家参加了研讨会。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金炳华、中共青岛市委副书记张旭升等有关领导出席。

诗界泰斗贺敬之激动地说,这部作品的出现,无论在内容还是艺术探索上,都为中国新诗今后的发展树立了一个榜样,它的重要性可能要交由历史才能做出准确评价。虽然贺老近期眼睛不够好,读书时间一长就流眼泪,但贺老动情地说,就是流再多眼泪,我也要把这部巨著仔细读完。老诗人屠岸更是被这部作品深深地打动,在研讨会上复述某些片断时,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著名诗人朱子奇认为,该诗的气派和激情让人折服,整体上魂、形、韵的处理堪称为中国叙事抒情长诗树立了典范。为该诗撰写长篇序文的翟泰丰认为,这部作品将是留给我们整个民族的宝贵财富,是对广大青年学生进行传统教育的诗史,历史将对这部诗典的价值做出评判。

然而,如果不删除那珍贵的三千二百行?整个中国诗坛和社会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响呢?这部“诗典”将在中国的新诗史上留下一个什么样的足迹?……

我不知道。但是,这里,有了一个问题。

是的,当纪宇完成了他的政治抒情诗三部曲,在诗界、严格说是在社会上取得了正儿八经的诗名的时候,我却在想:纪宇是不是“跟得”太紧?纪宇是不是太“政治”了?纪宇是不是只能以这样的“诗名”传世或是不传世?是的。诗,古往今来,都是以“诗”的骨头与风情孑然立世的。它从不依附于什么。诗,用它的风骨,它的意境,它的人生哲思、甚至以它的朦胧旖旎传世的。如李商隐的《锦瑟》,一千多年来无人可以悟透,可以解释,但它却是一首好诗。这才是诗的力量!……细想我读过的纪宇的诗,有《雨巷》吗?有《再别康桥》吗?有《红烛》吗?有郭沫若的《女神》吗?……

那么,当我充分地肯定了纪宇的这三部代表作的同时,我也在想,纪宇在中国新诗的道路上,除了政治抒情诗,并没有真正让读者深深感动的“诗”。那么,他能有多么深,多么重的痕迹呢?我真的想不透……

让历史评判吧。

同时,也必须指出,《二十世纪诗典》已经表现出纪宇晚来过于注重诗歌的建筑美,要求行段整齐,像是混凝土方砖似的结构已初露端倪。这端倪后来越来越重,已经有削足适履,以词害意,甚至固守僵滞的倾向。

《二十世纪诗典》发行之后,纪宇仍然是笔耕不辍。仅从他送我的作品集来看,就有 “纪宇诗文八卷”,《大中国》,《小艺术》、《大自在》数种。没有做过研究和统计,但我凭感觉以为,在中国写新诗的诗人中,若以“行”计量,用韩石山的话来讲:纪宇“如果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但绝不是第三”。

纪宇的创作能量、写诗的力量,委实是太大了。大得惊人。而纪宇的写诗才能又是全方位的。他出过儿童诗集,颇受好评;他写过爱情诗集,读后难忘。但自《二十世纪诗典》之后,他似乎是否有意识地要把新诗写成方块状的?写成这种硬式建筑?……近几年里,由于纪宇的诗名、才情加上多产,许多大报仍然在重要的节日前向他约稿,他亦是有求必应,常常就是一版。仍然是《二十世纪诗典》的风格,立意精准,材料翔实,节奏有律,韵脚丝纹不差。这真是一种大功夫。而且,几乎全都是齐整的大方块。我甚至一看到报纸,就敢肯定:纪宇写的。

这就有了一个问题:新诗真的要写成这个模样吗?纪宇现在的诗就在追求这种“建筑格式”美吗?纪宇是不是开始保守与固执?

我应约为《诗江南》做一组“青岛诗人专揖”,纪宇寄来的仍是这样齐整的格式诗。我曾与他通过电话,委婉地建议他另选几首表现他“当年”风格、风采的诗作给我。但他顽强地拒绝了。可因为他是“纪宇”,他是青岛的代表人物,我不大情愿地编了。但是,我也顽强地见一次、说一次地“告诫”他,你不能总是这样写诗。你这样写,就会把自己写“僵”了,写“坏”了,甚至写“死”了。因为读者的接受美学是有限度的,审美意念更是有限度的。无论你有多么好的构思、多么好的内容,读者一见你的这格式,就可能忽略而弃。

纪宇原来是不大接受的,最近,我们在“溯源大沽河”中的再一次闲聊,他终于点点头说:是的,你说的有道理。

创作,和人生的年轮一样,有初始期,上升期,爆发期,眩目期,衰退期……纪宇写了五十年诗,功成名就,影响深远。他也是舍六望七的老诗人了。但以我对纪宇的了解——

纪宇在新诗的创作与探索中,仍然很咬牙,仍有大希望。

2014、05、22子夜于看云斋

《肩膀上的春天》(诗歌集)

唐成茂著 时代文艺出版社

作者系蜀国人,现深圳闯荡。已在国内省、市级以上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数百万字,出版文学专著九部,获数十次省级以上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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