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玉,侯瑞华
(1.安徽大学 哲学系,合肥 230039;2.山东大学 文艺美学研究中心,济南 250100;3.安徽大学 文典学院,合肥 230601)
近年来,发生在大学校园的各种投毒、暴力事件令人发指,引起人文学者不得不对大学生心理健康的关注和高等教育人格培养的深刻反思。这其中,我们不能忽略大学生美育环节的重要性。在诸多美育研究成果中,理查德·加纳罗等把他们的人文学通识著作命名为“艺术,让人成为人”,可见其培养人全面发展的立意;而国内的不少大学美育研究多有美育本身的知识论建构,或者停留在艺术基础知识的普及这样的浅层次,没有从人生美学的高度提出大学生健康快乐成长的艺术教育方案。
当代大学生美育的时代语境还得从技术理性的生存状况谈起。我们知道,经济的发展和人类科学技术的进步,既大大推进了人类文明的进程,也在某种程度上给人类带来一些生存性的问题。从自然经济到商品经济,人与人的关系正建立在以对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上。人与人之间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了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一切都被浸在利己主义的冰水里。此外,科学进步和社会发展破除了压在人们身上的宗教和专制的强权,使人们从生命中不堪忍受之重的本质主义的肆虐中解脱出来。但很快,又使人在工业文明和市场经济的条件下陷入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存在主义的焦虑。末世论被消解,所有的理想、信仰等待重估,生活的原则遭到质疑。人们现在的生存状态是无目的地在物欲中、利害中挣扎。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当代大学生的价值观念更趋向功利性。
在人类精神产品中,艺术是远功利而近人情的集中体现。“远功利”的本质属性恰好可以切中功利化时代弊病的要害;“近人情”使得艺术教育诉诸人的情感,而不是教条式的道德规训,会使大学生美育在春风化雨中收到良好的效果。而“人生艺术化”的生活理念使得人们在审美的精神中实现对物欲利害的超越,获得审美的人生体验。人生的艺术化,以人生与艺术的关系为主题,艺术化为指向,可以为大学生美育提供重要的理论参照。那么这一命题深层的逻辑架构是怎样的?在二者关系的多重维度中,我们可以寻求资以转变人生价值观念的突破口,提升大学生的精神境界。
虽然“人生艺术化”是中国现代美学的特定命题,更是追求诗意化人生的生活态度,“其精神实质是追求一种摆脱了世俗价值观念、充满了个性生命情趣的生存状态。”[1]我们不难发现它本身必然是在艺术与人生的关系中展开,透过艺术与人生的关系,我们将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出人生艺术化丰富而厚重的内涵。
早在原始社会甚至更早,艺术就已产生。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变迁,艺术的种类和形式也在不断地变化发展。从早期原始的诗歌、音乐、舞蹈及绘画,到现如今的小说、戏剧、电影、电视剧、建筑、曲艺杂技、书法等各种内容和形式丰富多彩的艺术门类。而且,艺术与非艺术的边界地带渐趋模糊。尽管“艺术”范畴的边界模糊,但是其中心始终保持稳定。而这个中心就是“各门艺术都创造艺术形象作为非现实的审美观照物,对现实世界进行观照。”[2]即艺术首先是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基本方式。因为人是历史的、文化的存在,所以对于世界的把握必然基于这种基本方式或前理解而生成为世界图景。艺术则为人们提供了这样一种异于科学、宗教、哲学的世界图景,从而实现对现实世界的观照。其次,在艺术的世界图景之下,艺术试图通过创造审美形象来实现对世界的审美观照。如果要继续向下深入挖掘艺术为什么和怎样创造审美形象,就必然要说到艺术的起源及本质的问题。亚里士多德认为“诗艺的产生似乎有两个原因,都与人的天性有关。首先,从孩提时候起人就有摹仿的本能……其次,每个人都能从摹仿的成果中得到快感。”[3]接着又有席勒、斯宾塞的“游戏说”。他们认为艺术产生于游戏冲动,而这种冲动又是由人的过剩精力引起的。《毛诗序》有言:“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4]这是“表现说”的典型代表,除此之外,还有克罗齐主张直觉即表现,表现即艺术,认为艺术是主体的情感体验的外化。对摹仿说、游戏说、表现说这三种理论进行归纳,不难发现其共同的指向,即与主体的本性、本能、自然情感等相对应。简单地说,根植于主体的固有属性。这意味着只要人存在,就一定会有艺术产生。
虽然对于艺术起源的争论始终存在,但人的存在却是谁都无法否认的命题。几千年来,人实在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存在,也始终没有放弃对存在意义的追问、对终极关怀的探求。也因为这个原因,人生必然成为人类的永恒话题而永没有对错之分。“人生”是一种我们都理解但却无法说服对方真正接受自己的理解的东西。时间是线性流逝的,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人必然要走向终结,意义的问题便在这里被提出。人生有意义吗?像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所说的“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临头的一切,毫无防备,就像演员进入初排。如果生活中的第一排练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么价值呢?”[5]人不就是被惩罚无止禁地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吗?于是人类提出各种末世论,以宏大叙事来解释终极价值和意义,但这在加缪等人看来无异于“精神上的自杀”。而艺术并非这种宏大叙事。因为人无法忍受无意义的生活,人试图寻求一种超越性的存在。人无法忍受“凝固的时空”,无法忍受“存在的空虚”,无法忍受“自我的失落”,无法忍受“彻底的空白”。[6]艺术恰恰是人所必然需求的。
在对“艺术”与“人生”的概念分别描述之后,艺术与人生的关系便比较清晰了。具体地说,艺术与人生的关系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方面,艺术不仅是人创造活动的结晶,而且它本身就是生命本质的体现。简言之,即人生本身就是艺术。如朱光潜所说“人生本来就是一种较广义的艺术,每个人的生命史就是他自己的作品。”[7]这首先是一种人生态度,是人生艺术化所要求的观念前提。只有确立了这样的态度,才会去思考怎样把生活过好,怎样审美地生活,使之充满艺术精神。否则,人生艺术化不免落入虚妄。实际上,人生本身就是艺术还有更多的体现。人们常说比戏剧更有戏剧性的,是生活本身。生活中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盛衰起伏、世态炎凉,难道不是感人至深、动人心魄的艺术吗?这些生活经历同时也为艺术提供了素材。莫言在老家高密东北乡的种种经历,无疑成为他后来创作取之不尽的宝库。而生活经历中的情感同样是艺术。人生有欢乐、悲伤;有孤独、彷徨;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8]的喜悦;也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9]的感慨。这些人们心中最真挚自然的情感,难道不能作为艺术被欣赏吗?这些情感同时也成为艺术创作的冲动。梵高的画作,不单单是画,更是他对于其生活经历的情感。
另一方面,艺术使人的情感体验本身获得了自足的意义,使人的生活获得了美的意义和价值。简言之,即艺术让生活更美好。首先,艺术填补人生无意义的空白,为人提供艺术世界中的终极关怀,用美卸去西西弗肩上的巨石。“使人的情感对象化、明朗化、在想象的真实中获得真实的想象。”[10]在这个审美的世界中,人的感觉和体验是一切的立法者。美成为本体,提供着终极解释和终极价值,人是按照美的规律来塑造的。其次,艺术创造一种人生境界。这种人生境界充满艺术精神,带有非功利性,是一种“无所为而为的玩索”的境界。冯友兰曾把人生境界分为四层,其中最高的便是天地境界。在某种意义上,超自然、超功利、超道德的天地境界,同样就是严肃与豁达兼备,无所为而为的审美境界。宗白华则进一步指出了艺术的这种功能,他认为“一切艺术的境界,可以说不外是写实、传神、造境:从自然的抚摹、生命的传达到意境的创造。”[11]此外,在现代社会,日常生活惯常无激情,艺术则可以凭借自身特有的活力与趣味改变这种状况,以审美情趣提高生活质量,提升生命与心灵的整体境界。
基于艺术与人生关系的阐述,人生艺术化的丰富内涵也展现出来。对于人生艺术化的命题,我国传统文化中即蕴含着许多宝贵的理论资源。徐复观在《中国艺术精神》中就概括了儒家“为人生而艺术”和道家追求具有艺术精神的人生理念。尤其是道家庄子的思想,更可以说是人生艺术化问题的先声。而人生艺术化命题的正式成形则在20世纪上半叶,由梁启超、朱光潜、宗白华等人提出并加以阐发。如梁启超将“生活的艺术化”的精神阐释为“无所为而为”的“趣味主义”的精神。朱光潜则继续发展了这一思想,提出“情趣愈丰富,生活也愈美满,所谓人生的艺术化就是人生的情趣化。”[7]113在宗白华看来,艺术“离不开生命的表现,它们不是死的机械的空洞的形式”,“美的踪迹要到自然、人生、社会的具体形象里去找。”[12]通过上述三位美学家的表述,我们可以对人生艺术化命题的中心有一个初步的认识:即以美的艺术精神来陶冶和塑造人的性格心灵,为人生建构一个美的富有意义的生命境界,从而拥有美的人格和审美的生活。人创造了艺术,艺术又成为人生的必需。
人生本身就是艺术。把人生当作一件艺术品来看待,这是人生艺术化的外在之路。这主要包括三点:一是在生活的形式上追求艺术化。生活中人所接触的器物等,本来只有实用目的,然而我们却极少看到不加修饰的、极为单纯、朴实无华的器物。相反,它们都是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即便是要求严格的建筑、道路、桥梁等,也讲求对称、高下、长短之美。这表明人们在实用的目的之外必然有着审美的需要。像现在人们重视室内装修、美容美发等,都是在生活形式上追求艺术化的表现。通过日常生活中的修饰布置,可以达到日常生活审美化的效果,从而增添生活情致和提升人格修养。如苏轼所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13],即以竹子来作为生活的装点,实质是在这种形式上追求艺术化。通过对它的审美而起到陶冶情操,增加生活情趣的作用。但需要注意这种艺术化不能过分铺张,否则便会流于形式,导致奢侈媚俗,这便与艺术化的初衷相反。二是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交往关系艺术化,即在待人接物、为人处事上寻求一种处世艺术和技巧。这点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丰富的体现,像《菜根谭》《了凡四训》等书,将人生哲学与为人处事的技巧结合起来,形成一种处世艺术。比如大家熟知的“外圆内方”“急流勇退”“宠辱不惊,得失不喜”等,这些技巧确实能在人际交往和处事中发挥一定作用,使得群体和谐,在处理问题时得心应手,事情多能顺遂心意,这自然有助于增添生活情致和乐趣。不仅如此,这种处世艺术背后隐含着中国传统人生哲学的精华,亦能帮助提高人的精神境界,从而实现审美地生活。三是在观念上打破艺术与生活的界限,对于艺术和生活不做区分。这一点是“人生本身就是艺术”中最关键的一点,也是人生艺术化外在之路与内在之路相过渡的一点。在《变人生为艺术——艺术史论笔札》中,王瑞芸讲到了自己的一次经历:荒诞不经的福莱克塞斯艺术竟然在一个华贵优雅的交响乐音乐厅中表演。这种突然的错位让人觉得总有点不对劲。实际上,我们习惯于“把创作、愉悦和美分给艺术的行为,把因袭、重复分给生活的行为。在生活中我们可以接受杂乱无章,单调沉闷;在艺术中我们却要节奏和谐、新奇有趣。”[14]是我们的习惯把艺术抬高了,把艺术与生活对立起来。而在艺术与生活的反差中,我们会不自觉地暗示自己,生活不是艺术,生活无须高贵,无须创造,不需要情趣,得过且过,马马虎虎。如果这样,就与人生艺术化的目标背道而驰。所以,我们要在观念上打破这种成见。因为“当一个人对自己的任何行为不做区分的时候,他的生命会因此而丰满。”[14]97能兴者谓之豪杰,像孩子一样怒则大哭,喜则大笑。偏多热血偏多骨,不悔情痴不悔真,这才是真性情真人生。整日为利害计较权衡,乐趣全失,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生艺术化的内在之路,是艺术使人的生活获得了美的意义和价值,就是对人格与心灵境界的艺术化追求,实现富有艺术精神的审美的人生境界。之所以把它叫作内在之路,是因为在这里,人生艺术化偏重于治心,是对心灵境界的追求。这种境界面向生活本身,把人当作目的而不是手段。认为生活的理想就在于理想地生活,活在当下,享受生活。并不为着某种利益而去计较、去钻营。这样的生活态度是严肃的,同时又是非功利的。一个和尚问老和尚,禅是什么?老和尚回答,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和尚说这我每天都做,怎么不是禅?老和尚说,你打坐时想着吃饭,吃饭时想着睡觉,睡觉时又想着别的事,禅怎么会在?比赛中过于看重成败便体会不到比赛本身的乐趣,做事患得患失便发现不了事情本身的美。世人总是一味追求用,追求利,殊不知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无利之利方为大利。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又如朱光潜所说,人要有出世的精神才能做入世的事业。“我以为无论是讲学问或是做事业的人都要抱有一副无所为而为的精神,把自己所做的学问事业当作一件艺术品看待。只求满足理想和情趣,不斤斤于利害得失,才可以有一番真正的成就。”[7]3这样的态度既是一种超然淡泊,同时又是一种豁达,一种顺遂自然本性的追求。如《世说新语》中的两个故事:孟敏荷甑堕地,不顾而去。林宗见而问其意,对曰:“甑已破矣,视之何益。”[15]王徽之去拜访好友戴逵,未见而返。别人问他,他回答说:“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15]154这两个故事所流露出的,正是这种率真自然、自由豁达的生命精神。
只是,人生艺术化绝非逃避责任,游戏人生。相反,它是在认真地对待人生,在审美的生活中达到人格的提升。发扬纯粹的生命情感,实现美的人生境界。“曾子临死时记得床上的席子是季路的,一定叫门人把它换过了才瞑目。吴季札心里已经暗许赠剑给徐君,没有实行徐君就已死去。他很郑重地把剑挂在徐君墓旁树上,以见中心契合死生不渝的风义。”[7]109不管是严肃还是豁达,这样的人生态度都是在审美地生活,人的精神在其中获得了自足的意义。成败得失、旦夕祸福都如过眼烟云。主体进而获得一种“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9]207的心灵体验。以这样的心灵去观照人生百态、自然万物,所实现的即是生命情调的审美观照。“艺术的境界,既使心灵和宇宙净化,又使心灵和宇宙深化,使人在超脱的胸襟里体味到宇宙的深境。”[12]86总之,以审美的眼光去看待整个人生,看待生活,以艺术精神作为生活的导向,从而达到非功利的、无所为而为的生活。获得美的享受,实现自由的人格,高尚的修养,更重要的是构建诗性的生命境界,使心灵得到滋养,得到升华。最终在人生艺术化的过程中,实现自我精神和人格之美。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生命的纯真往往湮没于漫长的旅途中。而在当下的社会,物欲功利和工具理性创造的环境正如人生途中茫茫无际的沙漠,让人感到窒息,感到没有希望。旅途是灰色的,但生命之树应该长青。人生艺术化就是人生命中的绿洲。它以审美精神超越无意义的人生旅途,为人提供美的视角以发现旅途中的欢乐和情趣。无所为而为的态度却是对生活最严肃的态度,它把一切都奉献给了美的存在,使之升华和凝结,成为唯美的生命境界。
大学是一个人的价值观念和人生态度正在成形的阶段,如何引导(而不是规训)是高等教育的重要工作。在这一问题上,“人生艺术化”的理念契合美育本身的工作特点和培养目标。它“将审美和艺术导向人生实践,重视审美教育与艺术教育,注重人格、人性与生命境界的美化涵育。”[16]在人生态度上,“人生艺术化”的命题强调无功利的人生追求,以实现艺术化的人生体验,这其中大学生获得的不仅是宁静高远的人生创获,更有着幸福、热情体验的生命欢乐,这就把青年中普遍存在的厌世情绪抛除。在价值观念上,“人生艺术化”的理念着意于人的内心而非外物,立足长远而非眼前的一得一失,在自我内心平和的基础上努力实现与他人、与社会的和谐相处。从这些我们不难看出,相较于艺术知识普及和作品赏析的艺术教育层次,立足于转变大学生人生态度的“人生艺术化”观念,具有深刻的美育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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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王瑞芸.变人生为艺术:艺术史论笔札[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96.
[15] 刘义庆.世说新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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