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井利
高粱情
□米井利
高粱地里又热又闷,像个大蒸笼。每到三伏天,队长就让社员们去地里打高粱叶。这时节,高粱抛过花正灌浆。打过叶子的高粱,杆子硬、不倒伏、籽粒饱满,粒粒都跟狗蝇肚似的努出来,出产量。
兰子热得透不过气来,衣裤全湿透了,紧紧裹在身上。该鼓的、不该鼓的全鼓鼓的,乍一看跟光身儿似的,连她自己看着都脸红。一转脸,正瞅见二牛。二牛也一样,浑身疙疙瘩瘩的腱子肉把衣服都撑开了。此刻,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正痴痴地盯着兰子。两人目光一撞,脸刷地一下比晒干的高粱还红。臊得兰子抓起高粱叶胡乱遮掩。接着,引得大家哈哈地浪笑,笑声震得高粱叶子哗哗地响。
第二天,就让男女分开干活儿了。男人在河东,女人在河西,免得男人的眼往不该瞅的地方乱瞅,闹笑话耽误活。
这一分开,眼睛倒是不乱瞅了,可心里老想着昨天那档子事,心里痒痒的,干活再没了力气,一个个就像晒蔫了的高粱壳。憋得慌了,就唱就吼。二牛眼前老晃着兰子那藕节儿似的身条。他不吼,干累了,就采下一截子手指长的高粱秆,中间掏出个小槽儿,再剔出韭菜叶宽的皮子,往嘴里一放,吱哇地吹起小放牛、上花轿、大拜年儿、百鸟朝凤……
闲暇时,孩子大人们也玩这高粱笛,那是人们解闷的乐趣。但音色全都吱吱像没上油的木轮车,没啥味道。没想到粗手大脚的二牛竟这么手巧心秀,竟把一小截高粱秆玩活了,玩神了!一曲比一曲好听,吹得河西姑娘们的魂都飘起来了。
高粱地子里露出一张秀气的姑娘脸,那是兰子,美妙的笛声像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心。两眼痴痴地望着二牛,就像那阵二牛瞅她。
太阳落山,同伴们都回家了。两个年轻人却没动窝儿,月儿东升。那欢快的高粱笛响彻原野,一曲比一曲更迷人。
第二天,兰子家就有提亲的上门。兰子爹一听是二牛爹张罗提亲,哼了一声说,就他那穷光蛋?哪有鲜花往牛粪上插的?不中,不中!
当天晚上,兰子爹给兰子下通牒,往后不准再沾二牛那小子的边!听见没有?
兰子说,穷不扎根,富不结子。二牛人忠厚肯干,心灵手巧,有啥不好?晚饭没咽利索就拔腿出门,直奔高粱地。二牛已经在等她了。
突然,高粱棵子里冲出一张黑脸。兰子爹打碎了两个人的梦。
兰子爹把闺女拉回家,给二牛撂下一句话,想娶兰子,三天交千斤红高粱,少一粒,不成!
二牛闷头回家。二牛爹叹着气说,干一天活,买不了一只麻雀。半辈子怕也挣不出千斤高粱,兰子爹是诚心棒砸鸳鸯啊!
二牛冲出家门,一头扎进高粱地。高粱地里飘出《小白菜》。悲悲切切的笛声,撞得人们心里酸酸的。二牛三天水米未进,笛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弱,像蚊子在哭。
这天早晨,二牛爹打开门,怔住了:场院里,一大堆红红的高粱。
兰子爹看了送来的高粱,愣住了。抓起一把高粱看了看,啥都明白了。兰子爹叹了口气摆摆手,对二牛爹说,有大家这份情就足够了,给乡亲们送回去吧。说完,给兰子打开门。
(原载《小小说月刊》2014年第17期 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