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范中华(1988.9-),男,汉,山东省沂南县,硕士,西安美术学院,研究方向:西北美术与文化资源研究。
摘要:苏轼作为宋代杰出的书家领袖,他所推行的尚意之风影响深远,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黄州寒食诗贴》,便是苏轼书论和实践相结合的代表作品。他主张书法艺术不需要像唐人那样严守法度、缺少情感的表现,要融入自己的情感。此帖可以说是苏诗和苏书的完美结合,诗将他的所思所想所遇自然的抒发出来,而抒情的笔意伴随着作者的情绪变化,与诗的内容浑然天成,已真正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关键词:苏轼;寒食帖;尚意
苏轼(1037—1101)是宋代重要的文坛领袖,在诗词、文学方面造诣极高,书画艺术领域也多有创见,尤其是书法,自创“苏体”,他所推行的尚意之风影响深远,当时已被推举为“苏、黄、米、蔡”“宋代四家”之首,最能够代表宋代书法的独特面貌和高度成就。他的《黄州寒食诗贴》,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便是苏轼书论和实践相结合的代表作品,历来备受文人骚客所喜爱。本文将以此帖的创作背景和他的书论主张展开分析。“乌台诗案”
一、创作背景
此帖创作的背景还要从苏轼被贬黄州开始说起。元丰三年(1080),时任湖州知府的苏轼给宋神宗呈上一份对新政略有微词的《湖州谢上表》,被政治对手抓住把柄进行联名诬告引发了著名的“乌台诗案”,苏轼虽幸免于死,但多数好友连坐受罚,自己也被贬往黄州任团练副使(是北宋的一个闲差,实际上被辖控起来)。在黄州的几年里,是他仕途二十几年最为落寞的时期,精神上受到此案的打击时常郁郁寡欢,生活上穷愁潦倒。仕途的受挫也使得他将精力投放于文学艺术创作,由此精神寄托的对象,逐渐从名利事业转移到了大自然,成为一个重要转折时期。《黄州寒食诗贴》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中偶然诞生的。
《寒食贴》作于被贬往黄州第三年(元丰五年,1082年)的寒食节,为墨迹素笺本,横118厘米,纵33.5厘米,共17行,129字,因是作者随手写来,遂无落款及年月,现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诗帖内容为苏轼即兴而作抒发感情的两首五言诗: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脂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街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第一首诗描述了作者在黄州生活虽然落寞却转瞬已过三年,回忆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过去,联想到现状看看头上的白发,不由得惆怅感伤起来。第二首诗开始,作者将视角转向了自己的身边,看到小屋、空庖、寒菜,破灶、湿苇,自己生活的窘迫实已至极,似有穷途末路之感,哪知无奈之余又逢寒食,想到自己被贬到黄州三年都没有机会给千里之外的父母祖先上过坟,不由感到悲凉凄楚,万念俱灰。
《寒食帖》自成之后便流转于外,饱经磨难,元符三年(1100年),黄庭坚受收藏者张氏之邀观赏此帖并在原稿后题跋:“东坡此诗似李太白,犹恐太白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写之,未必及此。他日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题跋与原诗稿相得益彰,集当时两位名家书法于一帖,甚为难得,亦成为后世奇谭。
二、书法特色
正所谓“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梁巘《评书贴》),“‘宋人尚意是一次伟大的觉醒和成功的自救,也是一面革新的大旗,对当时书坛具有挽狂澜于既倒、摧朽廓清之功。”[1]“这‘意用现代的词汇说即是‘抒情,…指一种恬静、愉悦的创作。”[2]宋人的尚意之风追求自由表现,对唐人的规律法度采取的是批判态度,苏轼正是这种思想的推崇者和践行者。从他的诸多诗词题跋可以体现他的尚意主张,在《石苍舒醉墨堂》中云:“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胡为议论独见假,只字片纸皆藏收。不减钟张君自足,下方罗赵我亦优。不须临池更苦学,完取绢素充衾绸。”又说“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苏轼《评草书》)。“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在这种书论思想的指导下,书法艺术不再像唐人那样严守法度、缺少情感的表现,开始融入自己的情感,有意识的夸张变形,结体追求疏密欹侧的变化。正如苏轼自己所说:“我书造意本无法,天真烂漫是吾师”。《寒食帖》正是他“意造”思想的代表作。
纵观全帖,无论是点画线条还是字体的结构大小,都随着苏轼的情绪起伏而急速变化。从第一首诗的用笔和字形看,苏轼的心情比较低沉平和,起笔书写时平缓凝重,字体规整较小,似乎又在沉稳中又暗涌波涛之势;前七行字形没有明显的大小变化,行与行之间留白均匀,笔势采用苏书中常用的横势,偶尔使用纵势,如“年”、“中”等字,可以看出情绪起伏并不大,最后一句“病起头已白”时,以类似蝇头小字的已白来收尾,似乎是深深的一声叹息。从第二首诗“春江欲入户”开始,作者的情绪由开始的平和转向激越,充满了不可遏制的激情,可以明显观察到用笔增加力度,笔势越来越急促,字形也愈来愈大,变得跌宕起伏错落,不再受其用笔务求慢的影响,表现出一种率意的自然奔放,到了“破灶烧湿苇”一句,情感如同火山爆发一样,难以抑制,直至诗末“死灰吹不起”,苏轼的情感才渐趋平静下来。其中“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一句,“乌衔纸”似乎是对一纸引发“乌台诗案”的隐喻,特别是用笔畅快,无拘无束的“纸”字,收笔如同利剑一样直指“君”字,像是对“君门深九重”的控诉,又似是深深的无奈叹息。
苏轼曾自述学书历程称“幼而好学,老而不倦”,他的学生与挚友黄庭坚则记述的更为详细:“(苏轼)少时规摹徐会稽,笔圆而姿媚有余;中年喜临写颜尚书,真行造次为之,便欲穷本;晚乃喜学李北海,其豪劲多似之”(黄庭坚《山谷集》)。可见他是书学多家、融合为我。他在书写行书时善用左伸右缩式取势,这也是书写行书时比较常用的取势方法,比如《寒食帖》中的“春江欲入户”几个字。左伸右缩式取势的特点是横势都斜向右上方,纵势都向左侧欹斜,左侧往下伸,右侧向上缩,进而形成一个左伸右缩的体势。左侧下伸、右侧上缩就容易使人产生一种向下的重力势能,如果运用得好,能给人以一种气势淋漓的艺术感受。清代姚孟起先生在《字学忆参》中说:“苏书左伸右缩,米书左缩右伸,皆自出新意,不落唐人窠臼。”
“《黄州寒食诗帖》的杰出就在于它既包容了苏轼书法的稳定风格与技巧,又超出了这个范围。”[3]从全帖来看,是一个带着强烈情感起伏变化的过程,总趋势是由平和向奔放发展。此帖可以说是苏诗和苏书的完美结合,诗将他的所思所想所遇自然的抒发出来,而抒情的笔意伴随着作者的情绪变化,与诗的内容浑然天成,已真正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作者单位:西安美术学院)
参考文献:
[1]汤大民著,《中国书法简史》,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223页。
[2]熊秉明著,《中国书法理论体系》,四川美术出版社,1990年版,第62页。
[3]陈宇著,《苏黄精神》,上海书画出版社,2004年版,第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