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进宇/河南省计量科学研究院
鼎与中国古代计量文化
陆进宇/河南省计量科学研究院
鼎是中华文明的一种象征,其延续使用时间之长、范围之广、影响之大,在中国历史上尚无其他器物可与之相比,已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鼎最初是古代的炊食器,后演变为一种祭祀礼器,成为镇国之宝、传国重器,进而成为国家政权的重要象征,被赋予丰富的政治和文化内涵。历代统治者也都把计量作为行使统治权力的象征来对待,许多古代计量器具与鼎一样也是国家政权的重要象征物,两者在历史上有过融合。鼎中融合了诸多计量元素,浓缩了厚重的中国古代计量文化,十分值得研究。
在古代,鼎的制作属于系统工程,有一系列复杂流程,体现了古代很高的计量技术水平。
早期制作的鼎是陶鼎。从已经出土的陶鼎,如乳钉纹红陶鼎(图1,河南新郑裴李岗遗址出土)、红陶罐形鼎(图2,河南新郑唐户遗址出土)、黑陶细刻纹镂孔足鼎(图3,上海青浦福泉山出土)、磨光黑陶鼎(图4,山东潍坊姚官庄出土)等来看,其制作工艺按顺序可分为原料加工(包括配泥和配釉)、泥坯塑制、煅烧三大工序。整个工艺过程已经涉及最原始的几何、质量、容量、压力、温度、化学等计量技术。
图1 乳钉纹红陶鼎
图2 红陶罐形鼎
夏代已开始青铜器铸造。所谓青铜器,是指铜、锡、铅的合金。商代青铜器已根据器物的不同用途,而有不同的配方比例。战国时代的《周礼·考工记》对此就有比较明确的记载,指出了合金性能和合金成分之间的关系,说明当时的人们已经完全懂得了采用不同的铜、锡配方,来改变青铜的硬度、韧性、声学性能以及磨光性能,制作不同用途的青铜器。
闻名遐尔的司母戊鼎(图5,商代后期,河南安阳武官村出土),是商代青铜器铸造技术的代表,也是世界青铜器文化的巨擘。此鼎器形庞大浑厚,其腹部铸有“司母毋”三个字,亦有人释作“后母毋”,是商王祖庚或祖甲为祭祀其母所铸。司母毋鼎的鼎身和鼎足为整体铸成,鼎耳是在鼎身铸好后再装范浇铸的。铸造这样高大的铜器,所需金属料当在1 000 kg以上,且必须有较大的熔炉。经测定,司母毋鼎含铜84.77%、锡11.64%、铅2.79%,其他金属0.8%,与古文献记载制鼎的铜锡比例基本相符,显示出商代青铜铸造过程中的高超计量技术水平。
近年来,有关人员检验了600多件古代青铜器,成分都很合理。古代没有任何分析手段,却能将青铜器的成分掌握得如此精确,肯定是运用了当时的一些先进计量技术手段。
图3 黑陶细刻纹镂孔足鼎
图4 磨光黑陶鼎
经详细考察诸多出土史前陶鼎上刻画的各种横竖排列型态的符号,可以证明当时已有比较进步的记录和计量的方法。红陶鱼鳍形足鼎(图6)、黑陶细刻纹镂孔足鼎表面刻有文字起源的符号、记录和图案。磨光黑陶鼎也有刻画文字。
铜鼎记事铭文始于商末,到西周时期达到鼎盛。这些铭文涵盖当时的典章制度和诸多历史事件,从而保留了大量的计量历史资料。如:亚鱼鼎(图7,商代后期,河南安阳孝民屯南出土)铭文“壬申,王赐亚鱼贝,用乍(作)兄癸尊,才(在)六月,隹王七祀,翌日。”这是第一件正式考古发掘所得有纪年铭文的商代铜鼎。五祀卫鼎(图8,西周中期,陕西歧山董家村出土),鼎腹内铸铭文207字,记载了裘卫和邦君厉交易土地的事情,很好地注解了《周礼》所说“大约剂书于宗彝,小约剂书于丹图”。同时这篇铭文中有确切纪年,使五祀卫鼎不仅成为西周青铜器断代的标准器,也为研究西周中期社会经济和土地制度的珍贵资料。
图5 司母戊鼎
图6 红陶鱼鳍形足鼎
古代计量与鼎一样都是源于生活,而又逐步成为古代礼的一部分,进而成为国家权力的象征。战国中后期,随着礼器日用化趋势的影响,鼎作为身份标志和国家政权象征意义也逐渐减淡,两者逐步融合起来,一部分鼎开始兼有礼器和计量标准器的作用。
据丘光明《中国古代计量史图鉴》介绍,在甘肃天水大地湾遗址出土有鼎形原始陶量,说明已经有鼎作为量器。
吴慧《新编简明中国度量衡通史》记载的战国时期计量铜鼎有:魏国的“弗官铜鼎”,自铭“容<”(“<”为魏、卫等诸侯国量器单位名称),实测容水7 190 mL。大梁铜鼎、安命铜鼎自铭都是“容半<”,实测大梁铜鼎容积3 570 mL,安命铜鼎容积3 600 mL,即每台容积7 140 ~ 7 200 mL。此外还有“容三分”和“容四分”——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的梁上官铜鼎、上乐铜鼎和大梁铜鼎,每台容积在7 143~7 200 mL之间。河南泌阳出土的平安君鼎,铭刻“四分<”,实容1 800 mL。
秦代计量铜鼎(图9,河南新野城关乡出土)腹部铭文:“十三斤五两 十斤 销 一斗半斤”,耳部铭文:“要一斗半斤一合 重 三斤五两十半”。
图7 亚鱼鼎
图8 五祀卫鼎
图9 计量铜鼎
汉代官府和民间制作的众多铜鼎上有质量、容量和尺寸的铭记。彭阳铜鼎(图10,西汉,甘肃庆城董志乡野林村出土)盖上及口沿上各有铭文一组,盖铭为“彭阳重三斤四两容三升”,口沿铭为“彭阳重七斤容一斗三升”。经实测,鼎盖重805 g,容625 mL;鼎身重1 725 g,容2 700 mL,按照鼎盖和鼎身所刻铭文的质量、容量计算,得知这件铜鼎铭记的汉代质量,即每汉斤为247 g,相当现在市斤的一半;其容量每汉升为207.95 mL,相当现在每升的五分之一。上林铜鼎(西汉,陕西西安高窑村出土)铭文“上林宣曲宫初元三年受东郡白马宣房观鼎,容五斗重十九斤六两,神爵三年卒史舍人工光造第十五”;长沙元年鼎(图11,西汉,湖南长沙枫树坪出土)口沿下一圈铭文“敕庙铜鼎一容斗五升有盖并重十五斤六两长沙元年造第三”;博邑家铜鼎(图12,西汉)盖上铭文:“蒲反迎光宫铜鼎盖第十一”,身部铭文:“博邑家铜鼎容一斗重十一斤永光五年河东平阳造”;广平五升铜鼎(图13,东汉,河南淮阳出土)刻有“广平五升鼎重八斤永平十六年八月十九日工伍当造”等。从上述铭文可知,西汉时期的铜鼎不仅是礼器,而且也是标准量器。
秦汉以后,随着旧礼制的瓦解,鼎逐步走下神坛,回归日常生活。直到今天,鼎在生活中仍随处可见,一是国家、政府在隆重场合铸鼎作为纪念载体,延续国家政权这一传统象征,二是民间作为礼品、包装和商标,用来象征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