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云
(德州学院 中文系,山东德州 253023)
翻检《现代评论》,陈西滢算是一个多产散文作家,他共发表了58则《闲话》,9篇翻译作品和1篇小说。细读陈西滢的《闲话》可以感到,他因为深受英国文化的影响,与中国传统文人的作文的思路不一样。就其思想内涵而言,他和鲁迅一样,就是把对中国传统文化以及国民性的批判当作是思想启蒙工作的核心。因其《闲话》,梁实秋将他与胡适、周氏兄弟、徐志摩并称为五四以来五大散文家之一。
通读陈西滢的《闲话》后我们发现,这部作品拥有坚实的文学基础,并且对各种事件的评论往往都是一针见血。陈西滢对世事确有其独特的思考方式。梁实秋曾经表示,陈西滢的《闲话》包括文学、思想、艺术以及人物等等各个方面,可以当作是是20世纪20年代文艺界的一个缩略。这部作品大概是在民国十四年发表在《现代评论》上的,因为评论独到和笔法纯正的原因,受到热烈的追捧。
一
正是因为爱“管闲事”,所以他对当时的国民性、文化、文艺、政治以及社会进行了大量的批判和分析。
他的批判主要在三个方面。首先是他对当时社会存在的混乱现象进行了批判。我们通读他的《闲话》,可以看出,当时掌权者为了能够在关税特别会议召开时不让外国开会委员看到前门和南池子等地所存在的“取消不平等条约”的语句,花了五万元请人清洗掉。在居仁堂请委员们吃饭,20个外宾几十个人作陪,并且一顿饭花掉30 000多元。这种腐败现象令人发指。所谓的“国民会议选举”更是充满了捞钱贿赂等种种不端行为。《吃饭与火并》作文的起因是作者在《京报》上看到全国学生总会代表大会对于时局的讨论,某地代表说“以为应促成反奉联合战线,并促成接近民众,武力加入此战线,而变为真正之民众势力”,并分析此次战争之来源,系因民众势力发展而促成军阀之互斗。这是报纸上一段寻常的话,但陈西滢从中发现了问题,作者写道:
不论你民众的力量发展不发展,大军阀战争的开始总是差不多这样的。民国以来的战争不知有多少次,除了戕害他们的生命财产,那一次与民众有多大的关系?军阀们发难的通电都不外“为民请命”,犹之欧战对于各国都为的是“公理”,可是战争胜了,欧洲人就忘记了“公理”,中国军阀也一样的看不见了百姓。——
我是不信唯物史观的,可是中国的政治,我相信实在可以用唯物观来解释,也只可这样的解释。种种的战争,种种的政变,出不了“饭碗问题”四个字。吴稚晖先生说中国的政客不能一天不上台,因为他们是大饭碗,大饭碗后有中饭碗,中饭碗后有小饭碗,小饭碗后有细饭碗,细饭碗后还有——这实在是至理名言。例如吴佩孚不再上台于他个人没有什么大关系,他也许肯在岳阳楼上一壶酒,一首诗,那样的过他的残生,可是他手下的一班骁将政客可不答应,他们不得不活动,他们不得不勾结,他们不得不拥戴他出来。要是他们成了功,这一队饭碗有了米,另一队饭碗落了空,那队落空的饭碗又得活动,勾结,捣乱,拥戴另一个人出来,直到有了米才罢。
民众受了军阀们的残杀,宰割,从不敢,从不能起来表示些许的反抗,实在没出息。我们不能引导他团结起来,合力的抗拒全国的军阀政客,也已经够可耻的了,用不着要再把鼓励赞助军阀政客的罪名,拉在自己身上。[1]
文章揭示了军阀战争的本质,都是为了抢饭碗,都是为私利所驱动,民众在军阀混战中只能是被宰割。知识者应引导民众团结起来抗拒军阀政客,而万不能把军阀战争的根源归之于民众势力的发展。
《行路难》写在中国,普通的老百姓行路的艰难:
在中国行路真难。不用说什么“畏途巉岩不可攀”的隧道;不用说什么牛马同室,受牛溲马勃的熏蒸,蚊蚋蝇蚁的吞噬的西北陕甘路;不用说什么伏莽遍地,镇天地提心吊胆,动辄被架去的湖广等路;就是在交通最便利的津浦路上旅行,也就够受的了。假设你是红极了的阔人,尤其你是带兵的,那你可不用愁,因为铁路上有的是专车。假使你有的是钱,你也不用着急,特别快车的头等也比得上欧美各国的舒服了。假使你是普通的小百姓你没有钱坐特别快车,你连普通快车的二等都坐不起,那你就得两天一晚像罐头鱼似的挤在车厢里,动也不得动,气也不得喘。——你说这是苦极了,可是谁叫你做普通的小百姓的呀?铁路上的车本是不少,可是运兵要紧呢,还是装你们这些小百姓要紧呢?铁路上的办事人还同我说,那些军官们,如果要到南京叫一个妓女,就得挂一辆专车,如果要去买一双鞋子袜子,就得挂一辆专车。[1]
这段文字除了反映出当时中国交通状况的落后,主要揭示了在当时军阀的横暴和强势。在20世纪20年代的政治局势下,要出行,除非军阀和有钱人,一般人要受很多罪。铁路上的车都在运兵,在为军官们叫妓女、买鞋袜的小事服务,而独独不会为普通百姓服务。
坐车固然很苦,下了车也不就舒服。中国的旅馆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嘈杂的声音,非但镇天不静,简直通晚不休。猜拳声、弦歌声、谈笑声、怒骂声,尤其是麻雀拍拍声,通宵达旦,叫你不能合眼。[1]
这一段则反映了作者对中国社会现状、特别是中国人素质的批评。
《飞机炸弹声中的感想》,则揭露了军阀混战的实质是拿百姓的性命做赌注,来争个人的私利,表达了对其祸国殃民的谴责:
德国人同英国人是仇敌,德国掷弹,据他自己说,总选择军事重要的目标,可是因为常常误杀伤平常居民之故,还引起全世界人的公愤。现在奉联飞机掷弹的目标是什么呢?大部分毁坏的是平民居室,偶然有一两个炸弹,投在重要建筑物附近,那重要的建筑物却是中国文献的精华如故宫博物院内的文渊阁,足见他们的目标是与军事无关的。因此我对于奉军的用意,实在觉得有高深莫测之叹。今天读了张作霖的电报,我们才恍然大悟了。“惟诸君倘有慈惕之怀,应商同彼军,速即退出京畿,俾免生灵涂炭也。”原来这完全是一种恐怖政策,你们北京城中的居民不能力胁或哀求国军退出京畿,那么你们不能怨他天天来掷弹!我们精神文明的中国,往时打仗,围攻的军队往往宣言,如不即投降,破城之后,玉石俱焚。现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结果,不必等城破,玉石已经可以俱焚了。谁说中国没有进步?唉,这就是中国的军阀!这也就是东方的精神文明。[1]
按国际法,战争不应殃及无辜平民。所以德国和英国打仗的时候,因为打击重要军事目标失误,而伤及了平民,常常引起全世界的公愤。而在中国奉军无故的往北京城里扔炸弹,作者不明白是要打击什么。后来读了张作霖的报纸才知道这是在制造恐怖气氛。只要敌军在城中,他们就扔炸弹,不管伤了多少平民,炸了多少文物建筑。最后几句话讽刺的意味很强,字里行间能读出作者的愤怒。
其二,对国民性中存在的言行不一、形式主义、迷信、愚昧以及自私自利等等不良根性进行了严厉的批判。《报娘恩》、《管闲事》、《民气》、《黎明即起》、《参战》、《中山先生大殡给我的感想》、《捏住鼻子说话》等文章都表达了这种思考。
《哀思》是追悼孙中山先生的。那个时代孙中山是个大英雄,所以很多人就把他神圣化。“我曾经记得有一个叫冬烘的人在民国元年的时候找吴稚晖先生在临时政府里告诉他一件事,说他知道孙中山不是一般的人。有一年孙中山乔装成一个郎中去常熟,被当地的人认了出来,县令派了五百个人围住了孙中山。只见孙中山吐出一口气后,腾云驾雾飞回了上海跑马厅。这是他亲眼所见。”[1]
“吴先生有几句话对我产生了很大的震撼,也让我对孙中山心生敬意。他说,革命党夺取了政权之后,很少有不变脸的人。能够至始至终的保持原来的面目,大概只有孙中山先生一个人了。不仅没有官僚的气息,并且容人之量也非常大,很多以前背叛过他的人,现在他也用一视同仁的态度去对待他们。孙中山面容秀美,态度娴雅。完全是一个书生政治家的做派。政治家能够做到像孙中山的,我在欧洲见过几个,但是中国就这一个。”[1]这段文字在赞美孙中山先生,但字里行间我们能读出对一些革命人的批评。革命党一得了志,马上变了。自己觉得成了统治者,开始颐指气使,居功自傲,变成了新的官僚,官架子十足,丧失了革命时期的锐气、奋斗精神和谦逊态度。还有些人,在革命中,见败兆则纷纷离去,见胜兆则纷纷聚集,是一种势利而市侩的作风。这段话是对革命党人人性的批判。
《民气》谈的是“五卅惨案”解决后的感想:
其实那高声呼打的已经是好的了,其余的老百姓还在那里睡他们的觉。中国人实在没有什么够得上叫民气,现在有的不过是些学生气。学生固然也是民,可是他们只不过是一千分,一万分里的一分。他们尽管闹他们的,老百姓依然不理会他们的。所以外国的民气好像是雨后山涧,愈流愈急,愈流愈宽,因为它的来源多。中国的民气好像在山顶上泼了一盆水,起初倒也“像煞有介事”,流不到几尺,便离了目标四散的分驰,一会儿都枯涸在荆棘乱石中间了。[1]
历史上沪案的处理可以说中方并不满意,在北京外交部多次致函抗议,外国公使团的答复仍不着边际。最后将此案作为地方事件处理,即在上海谈判,北京政府乃派专使蔡廷干、郑谦、曾宗鉴南下,英日等国亦派委员六人至上海。中国代表提出十三条解决办法,六国委员拒绝这些解决办法。上海公共租界仅将总巡麦高云、捕头爱伏生免职,中国收回了上海会审公廨。由这件事陈西滢想到了民气。对比外国的民气,人家如雨后山涧,愈流愈急,因为来源多。各种人都有民权意识,都要为自己的权益去说话,这自然能改变政府。而中国的民气,在作者看来只有学生气,学生出来抗议一下,游行一下。一般的民众在那里睡觉,哪管这些事。所以中国的民气就好像山顶上泼了一盆水,开始还像煞有介事,但一会儿就消散于无形了。对照英国的国民素质,所以中国的国民真的是程度不够。这里流露着作者对国民性中的“空喊口号”、缺乏韧性、对国事的不觉悟的深切批判。
《“报娘恩”》讽刺了中国人言行不一的毛病:
听见人说,五一运动那一天,有一个少年坐在洋车上连连地用手杖打车夫说:“快跑,快跑,我要赶到劳工运动大会去演说呢!”这个笑话叫我想起吴老先生说的一个笑话来。南方有一种香会名字叫“报娘恩”。有一个乡下少年骂他的母亲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太婆,还不赶快给我烧饭,我吃了饭要去烧报娘恩香呢?”这个乡下少年同那位新青年倒是很好的一对。可是,也不仅少年如此吧![1]
这是整篇文章,非常简短。本来中国人早就有知行合一的思想,但现实中却往往出现言行不一的人,那个用手杖打车夫的新青年却是去为劳工演说,那个骂自己的母亲是老不死的少年,却要去烧报娘恩的香,这两个事例有很强的讽刺性,如果中国多的是这样的少年,很难讲中国的未来有什么希望。
其三,理性批评传统文化。《东西文化及其冲突》、《中国的精神文明》、《模范县与毛厕》、《再论线装书》等篇中都有集中的表现。现代评论派在批判传统文化的时候,确实比五四时代的知识者更理性。
在《中国的精神文明》中,作者说:
我是爱好物质文明的,可是我尤其爱好的是精神文明。我觉得发明了火药来做杀人的利器,不如做新年里小孩子玩放的花炮。我想,要是我们学西洋的学问单为了物质,也尽可以不学。可是我很希望中国人多研究些欧洲的东西。这当然不是为了抄袭那皮毛的物质,但是为了希望大家能够得到一点欧洲的精神。在我看来,我们的物质文明固然不如人,我们的精神文明也同样不如人。
说到一个海的深浅,当然要指平均的数目,不能指出最深的或最浅的处所来代表全部。说到一个民族的行为,自然也得看大部分的民众,不能举几个贤者,或是几个害群之马来概括其余的人。从道德方面说,中国人同英美人可以比较么?我们的官吏比得上人家的官吏吗?我们的军人比得上人家的军人吗?我们的种种色色人比得上人家的种种色色人吗?主张农治者自然把世风的不古,道德的沦亡,归咎到都会的工业。好像农民个个是天上安琪儿似的!这实在是住在城里的读书人白天的迷梦。不要说中国官吏的贪婪,军人的横暴,种种色色,都是由来已久的事实,与都会工业,没有半点关系。就是农人,我想也没有比他们更自私,更悭吝,更肮脏,更缺乏同情的人。要是比较工人和农人,工人虽然有许多不道德,农人还够不上说道德。这倒不是单单中国如此。爱尔兰也是这样,萧伯纳可以作证,俄罗斯也是这样,所以要是苏俄工人单压制农人,我倒也还有几分同情。不过中国农人的智识,更加低罢了。[1]
文章前面在说西北边防督办张之江在《京报》上发表文章说:“我中华物质虽不及他国,而文化之优异有足多者。”作者对这样的论调进行了批驳。从西学东渐以来,就有这样西洋文化以物质胜,东方文化以精神胜的论调,所以才有了洋务运动,学习西方的物质文明。比如梁漱溟在1922年出版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提出的西方文化以意欲向前为其根本精神,印度文化是一种返身向后的文化,而中国文化以意欲自为、调和、持中为其根本精神,并预言21世纪是中国文化的世纪。那么对于这种颇能带来自我满足感的文化论调,“现代评论派“的诸君是怎么看的呢?他们大多不同意。陈西滢的说法是我们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方面都不如别人。这篇文章还对那些主张回归田园生活的现代隐士的思想倾向进行了批驳,世界上的农人都是些智识很低的人,他们自私、悭吝、肮脏、缺乏同情心,不要以为在田园耕作的农人就在道德上胜出。农人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比城里人朴实、善良、厚道、勤劳,但是他们也在某种程度上也比城里人更狭隘、自私、吝啬、愚昧、僵化,所以农民并没有先天道德上的优越性。
西方的自由主义是一种社会学理论,它的核心含义是只要一个人不违反法律,他就可以做任何他喜欢做的事,别人无权干涉。所以这是一种旨在保护个人不受无理侵害的理论。而我们传统文化中讲的自由往往是消极避世、脱离社会,这和西方的自由主义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我们很远的祖宗,就已经叹“世风之不古,道德之沦亡”。可是他们不去想法寻找那适宜于新环境的礼教,仍墨守数千年前古圣的大道理,所以一天糟一天,直到今日,政体改了民治,经济又渐渐有了都会工业的制度,——在这时候,不去研究物质和精神文明先进国的新道德观念,做我们的借鉴,却长吁短叹,以为“国将不国”。[1]
陈西滢指出,现在政体已发生改变,经济上也有了先进的都会工业,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研究物质和精神文明先进国的新道德观念,做文明的借鉴,而不可能再开倒车,学古人,用古人的旧道德解决当下的问题。
二
在《现代评论》发行期间,陈西滢的“闲话”一则则发表出来,倍受读者喜欢,这带动了整个刊物的发行量。等到后来陈西滢的“闲话”写得少了,代之以大块的翻译文章,刊物显得板滞而缺乏活力,《现代评论》的销量一下子下来了。足见读者喜欢读“闲话”。
闲话之“闲”,在于不是关乎个人利益,而是关乎公共利益。知识分子能够谈一下公共利益,大众读者自然欢迎。这牵涉到知识分子的写作如何定位的问题,知识分子为谁写作?应该是以自己的专业知识素养,对公共领域发言,或者说为民众代言。知识分子有没有资格做民众的代言人,那要看知识分子说什么样的话。如果像传统中国知识分子那样,只是讲自我修养,个人雅趣,逃避现实,这样的话语和普通大众的生活无关,自然大众也不会喜欢读。而现代知识分子的标志,就是作为“社会的良心”,为民鼓与呼,他要站在民众的立场上,向执政者说出老百姓没有能力说出的话,替那些喑哑者代言。这样执政者、知识分子、大众的关系就成了,执政者管理大众,但是执政者往往不可靠,因为他掌握着许多权力,是强势的,这就需要监督者。民众是被管理者,他们是弱势的,就需要有人为他们代言。而知识分子是站在这两者之间,监督权力的运作,提醒执政者民众的疾苦,然后希望权力能够在阳光下运行。权力的存在不是为了让强势者更强,而是为了让无助者有力,这样才能维护社会公平。
从历史发展进程中各种力量构成的功能系统看,知识分子的使命主要不在于维修旧秩序,而在于对现实的批判和对未来的探索,并以此防止文明的僵死和老化,保持发展进步的活力。因为历史是在不断打破旧的平衡和稳定中发展的,文明是在不断扬弃既有文化中进步的。所以,知识分子对于历史的主要使命不是简单地继承和传播,而是以批判的方式掀动积淀、激活历史,并寻找更好的生存方式。陈西滢的这些“闲话”,恰恰是发挥了现代知识分子的作用,评判时弊,为民请命,谈的是大家都关注而从前没大有人谈的问题。陈西滢受法国著名作家法郎士的影响,是一个隽永飘逸的谈话家、闲话家。他博学、富有幻想,有一种清澈迷人的风格,有融讽刺与热情于一身的奇妙效果。陈西滢通过从容优雅的“闲话”,对当时社会不良的现象进行批判,他的文章中充满着思想的智慧以及理性、冷静的思辨力量,同时蕴含着改造社会、推陈出新以及唤醒民众的普世情怀。
三
在20世纪20年代,中国的公共领域正处于建构过程中。那时的报纸、期刊承载了这一重任。据统计,从1901年到1921年,20年间,各类报纸、杂志增加了10倍左右。报纸、杂志成了民众了解国家大事、掌握舆论导向的重要媒介。而辛亥革命后《临时约法》中规定了“人民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并且先后颁布了《出版法》、《著作权法》、《著作权法注册程序及规费施行细则》,这些法律从制度层面保障和促进了言论、出版业的发展。傅国涌说:“言论是一个民族生命的根系所在,是世界的公法,是文明进步的主要尺度之一。”[2]哈贝马斯所谓的公共领域,是指一个国家和社会之间的公共空间。市民们假定可以在这个空间中自由言论,不受国家的干涉。意指一种介于市民社会中日常生活的私人利益与国家权力领域之间的机构空间和时间。其中个体公民聚集在一起,共同讨论他们所关注的公共事务,形成某种接近于公众舆论的一致意见,并组织对抗武断的、压迫性的国家与公共权力形式,从而维护总体利益和公共福祉。通俗地说,就是指“政治权力之外,作为民主政治基本条件的公民自由讨论公共事务、参与政治的活动空间”[3]。公共领域最关键的含义,是独立于政治建构之外的公共交往与公众舆论,它们对于政治权力是具有批判性的,同时又是政治合法性的基础。
关于公共领域,是西方哲学家最为关注的课题之一。阿伦特所说的公共领域是指作为行动实现的场所,是人们平等对话、参与行动的政治空间。所谓行动是指人们之间不借助于中介而直接交往的活动,它是人类意识发展最高阶段的产物,是优于劳动和工作的真正的人类自律。
阿伦特认为:“劳动与工作都属于私人领域,工作使人产生了自我意识,但是工作者面临的仍是物的世界而不是人的世界,只有行动才面临人的世界。行动不仅通过他人在场确立了个人认同和自我存在,而且提示着个体唯一的自由。”[4]人生的意义在于什么?阿伦特认为就是要参与到公共领域,与人类一起行动,从而超越劳动与工作达到不朽,政治就是教会人们如何达到伟大与辉煌的艺术。她认为,自古希腊以来,西方政治就不再配称为政治,因为私人领域日益扩张,公共领域却日渐衰落。陈西滢的“闲话”恰恰是公共领域的优秀文章,这些文章视野开阔,关注公共利益,洋溢着一种公民意识的全新气象,对当时的社会乱象和文明弊端进行批评。20世纪20年代的社会环境,政体已经是民国,国民党还是个革命党,而且和另一个政党共产党进行了联合,共同进行三民主义的革命。这样的环境,使得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敢于独立思考,发表己见,抨击时弊,这样的文章对当时舆论公共空间的建设意义非凡。
[1]均出于陈西滢.闲话[J].现代评论1924-1927.
[2]傅国涌.文人的底气[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3.
[3]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16.
[4]汉娜·阿伦特.人的境况[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