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广场问政”风暴

孔凡义 散代龙

商南县委书记陆邦柱说，这种方式拆掉了干部和群众之间那堵无形的墙，让工作中的问题暴露在阳光下。“干部干得好不好，群众说了算。”

陕西省商南县，衔豫接楚，地联八县。刘邦、李自成曾在此挥戈跃马，如今又掀起一场真刀实枪的“广场问政”风暴。

2014年4月23日，在商南县第六次广场问政中，县疾控中心主任华中央被现场免去职务，洒泪而去。

破解“离水之鱼”困局

在商南县，干群关系也面临着挑战。县委书记陆邦柱在一次群众路线教育动员会上指出，一些干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工作因循守旧、墨守成规，对创新的想法、建议不积极；有守着“旧摊子”，蹲在“老圈子”，得过且过，缺乏开拓进取精神；学习新知识、研究新问题的意识不足，出现新情况不愿处理，坐等指示、被动应付的情况时有发生。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商南县委也曾经做出一些改革尝试，比如通过单位自查或者征求意见的方式来对各党政机构进行监督。但是，陆邦柱发现这些做法现在都不管用。正如他所言，“现在有些单位，自己找问题，困难着呢。大家要么就是老好人，发的征求意见表填的全是‘没有’；另外就是双方有矛盾，就添油加醋地胡说，这样一来，问题就不好找了。”

如何反对官僚主义，如何确保干群之间的鱼水关系，商南找到了一个新的途径，那就是党的成功法宝：群众路线。商南通过一场别开生面的广场问政，让鱼儿又回到水中，让党员干部又来到群众面前。

让问题暴露在阳光下

商南广场问政并不是发端于广场。2013年12月，第一次问政是在室内举行的，参加人数也不少，但群众不多。陆邦柱说：“现在普遍情况是群众对干部不信任，有问题群众不和你说，和上级纪委说。国内有的地方搞电视、网络问政，我们干脆搞个广场问政，干部群众当面锣对面鼓讲清楚。再加上当时有单位自己找不出问题，就想到让群众参与进来，帮你找。”

为了吸引群众参与，第二场开始干脆将会场搬到了广场上，主持人也由原来的县电视台主持人变成了县委副书记崔华锋。前几场由参会代表举牌，评议对被问政官员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从第五场开始，改为用记分器打分，避免了代表不想得罪人而违心举牌。

为鼓励群众积极参与，“广场问政”前3天，商南县向全县群众发出公告和通知，邀请群众参加。问政现场，设立了监督席、问政席、被问政席、评判席等，活动由县委主要领导主持，全县所有县级领导干部、部门及镇主要负责人全程参与，问政对象包括老干部、“两代表一委员”、群众代表、企业职工、个体工商户等。

广场问政的第一个环节是自我批评，县疾控中心主任华中央首先讲到疾控中心在“三找三看”中发现的问题。具体内容为，查找官僚主义、查找责任缺失、查找效率低下，看我作为、看我担当、看我敬业。

最让官员战战兢兢的还是第二个环节：代表提问。第一位向华中央提问的，问题是：“如何加强干部管理。”华中央的态度比较谦卑，每次都是先鞠躬再回答问题，并且不忘对代表的提问表示感谢。代表的问题涉及到饮用水的质量问题、公车管理问题。

“广场问政”提问组播放了县纪委近期暗访疾控中心相关工作的视频资料。内容显示，在暗访时，县疾控中心工作人员承认他们每年只对全县居民自来水监测一到两次。同时，暗访组拍摄到该单位上班期间有工作人员上网聊天，领导办公室门紧锁，不知去向。

面对这些问题，华中央承认自己对单位管理不严，他随后向现场群众道歉。有群众继续提问：疾控中心对接种疫苗是如何管理的？收取的费用是如何管理的？华中央站在台上，整整两分钟哑口无言，全场都在默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由于自我管理不严，单位可能存在经费不透明现象或者会违反一些规定。追问之下，华中央再次做了检讨。

在评审团打分环节，100人提交91人，华中央得分的平均分为7.62分。在最后的履职承诺环节，华中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被免职，他还表态称，广场问政过程中“组织帮我找的问题很准，会后我立即改正”。他向台下再次鞠躬，这已经是他在问政过程中第5次鞠躬。

但是随后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县委副书记崔华锋宣读了县委《关于华中央等同志免职的通知》，华中央、赵高鼎被当场免职。据称，免职决定是广场问政进行期间，商南县委紧急召开常委会作出的。崔华锋宣读时，华中央坐在其正后方，头一直低着未有过度反应，宣读后，华中央低着头慢步离开了座位。

从办公室到广场，商南县的问政不仅仅是形式的转变，而且也意味着民主的空间转移。从办公室到广场，群众的参与热情提高了。有了群众的参与，问政才走向民主的问政，而不再是政治的T台秀。从办公室到广场，阻止群众参与的“防弹衣”脱掉了，问政才出现了“真枪实弹”，而不再是有幕后导演的舞台剧。正如陆邦柱所言，“我觉得这种方式拆掉了干部和群众之间那堵无形的墙；让工作中的问题暴露在阳光下，干部干得好不好，群众说了算。和其他的问政形式比，更直接，互动也更好。”

广场民主的是与非

广场民主是开放性的，人民群众参加问政没有政治和技术的壁垒。它在吸引人民群众参与方面有着巨大的优势，人民群众参与进来是相当容易的。再者，广场民主是领导干部与人民群众的直接互动，这更容易激发人民群众参与的积极性。

陕西商南把问政地点从办公室搬到广场，其结果就是对领导干部的问责制从领导问责制改革为群众问责制。在商南广场问政中，人民群众不再是国家治理的旁观者，不再是国家权力的被动接受者，而是真正成为国家治理的参与者，成为问责权力的行使者，有效地解决了上级问责制的缺陷，让人民群众真正成为了政治权力的主人。广场问政让领导干部和群众零距离接触，有利于群众表达心声，有助于政府了解民声，既增进干群关系，也能够提升政府公信力，提高群众满意度，更是群众路线的延伸。

但是，要引起警惕的是，广场民主的开放性、流动性、集聚性和群体性也很容易走向民主的反面。开放性、流动性、集聚性和群体性的广场问政，容易为少数人或不法分子所利用，为他们破坏社会稳定提供可乘之机。

为了避免广场问政走向反面，地方党委政府要对广场问政进行规范和完善。一是对参与的群众要有基本的准入条件，防止一些违法犯罪分子利用广场问政达到其不法目的。二是依法问责。问责要严格遵守党规国法，以避免挟群众之名行打击报复之实。三是平等问政。不仅各职能部门要被问政，党委政府领导人也要被问政。四是有序问政。因为参加的群众规模比较大，保证问政的有序性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