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涛◎
基于中等强国视角下的澳大利亚G20外交
江 涛*◎
中等强国正在全球治理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澳大利亚是一个传统的中等强国,把G20作为实现其中等强国外交的重要载体。在G20内部,澳大利亚与其他国家一起共同努力,在特定的领域发挥着领导者或者协调人的角色,并试图在传统大国和新兴大国以及G20内部与非G20国家之间搭建桥梁。澳大利亚还将借举办2014年G20峰会的契机,适度驾驭G20向经济议题和传统议题收缩。中国应该重视澳大利亚作用,继续努力改善中国与澳大利亚的关系,在G20加强合作,在特定问题上联合起来,共同推动G20的转型和变迁。
中等强国 澳大利亚 G20 全球治理
冷战结束以来,建立起来的国际体系和全球治理模式正在面临深远的转型挑战。党的十八大报告也指出,当今世界正在发生深刻复杂变化,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全球合作向多层次全方位拓展,全球发展不平衡加剧,粮食安全、能源资源安全、网络安全等全球性问题更加突出。①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新华网,2012年11月19日,http://www.xj.xinhuanet.com/2012-11/19/c_113722546.htm而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暴露出现存的国际经济金融体系的结构性和制度性缺陷,使全球治理变得更加紧迫。就全球治理而言,中等强国作为一种重要的力量正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着全球治理的结构与议题。在中国崛起的大背景下,中等强国的态度和作用也十分关键。澳大利亚是一个传统的中等强国,其在后危机时代推行的“积极的中等强国外交”引人瞩目,而G20又是其实现其外交目标的重要舞台和载体。2014年,G20峰会将在澳大利亚的布里斯班举行,澳大利亚将利用这一机会,试图继续提升澳大利亚的外交能力和重组G20。本文拟以中等强国理论为视角,以G20为切入点,全面阐述澳大利亚在G20中所扮演的角色,并就中国参与全球治理提出相应的建议和思考。
自从威斯特伐利亚和会确立近代国际关系体系以来,在国际舞台上长期纵横阖闾很大程度上都是大国或者是强权,而中等强国(mddile powers)作为一个重要的群体被长期忽视。虽然早在1589年意大利著名学者乔万尼·波特罗(Giovanni Botero)就指出,可以把世界分为三种类型的国家:帝国、中等国家和小国。一个中等国家应该拥有足够的力量与权威坚持自己的立场,无需别国的帮助。①G.Botero,The Reason of State,translated by P.J.&D.P.Waley,Routledge&Kegan Paul,1956,pp.3-4.现代意义上中等强国概念的提出始于加拿大,比较早提出这一概念的是加拿大外交官休姆·朗和加拿大外长里德尔,他们认为“中等强国就是那些在规模、物质资源、接受责任的意愿和能力、影响以及稳定情况方面接近大国的国家”,②R.G.Riddell,“The Role of Middle Powers in the United Nations”,Statements and Speeches 48:40,Department of External Affairs,1948.并开始尝试用中等强国理论来指导加拿大的外交。此后,中等强国的研究开始进入学术视野,但这一时期的研究重点主要集中于今天我们称为传统的西方中等强国如加拿大、澳大利亚、挪威和丹麦等国家。
冷战结束后(尤其是进入21世纪),随着传统大国的相对衰落和新兴大国的群体性崛起,中等强国也出现了新的分化和组合。为了反映这一变化,也为了区分不同种类的中等强国,学者们开始使用诸如新兴中等强国、中等关键国、第二代中等强国、中间国家、未来大国等新的政治名词。皮尔森·克里斯蒂等人则明确地提出了第二代中等强国这一概念,并把两代中等强国加以区分。③Pyerson Christie and David Dewitt,“Middle Power and Regional Security”,Conference Paper for IBSA,Argentina and Global Security,Buenos Aires,Argentina,May 31,2006.爱德华·乔丹区分了传统中等强国和新兴中等强国的区别,认为传统中等强国的特征是富裕、稳定、主张平等、社会民主,但地区影响力薄弱;而新兴中等强国则是半边缘状态、分配不均、新近民主化,但地区影响力较强。④Jordaan Eduard,“The Conceptof aMiddle Power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Distinguishing between Emergingand Traditional Middle Powers”,Politikon:South Af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tudies,Vol.30,No.1,2003.
整体来看,中等强国理论可以分为传统学派、修正学派(行为学派)和新修正学派三个研究路径。传统学派认为,一个国家实力在国际体系的地位决定了其是否是一个中等强国,其实力可以通过人口、领土、经济以及核武器等方面来衡量。①PaulGecelovsky,“Constructing aMiddle Power:Ideas and Canadian Foreign Policy”,Canadian Foreign Policy Vol.15,No.1,2009.卡斯滕·霍布莱德认为就建立在一定实力基础上的中等强国,应该在体系结构中处于中等水平。②Carsten Holbraad,“The Role of Middle Powers”,Cooperation and Conflict Vol.6,No.1,1971.Carsten Holbraad,Middle Powers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St.Martin′s,1984.兴起于后冷战时期的修正学派,拒绝用结构方法分析中等强国,他们提出应该以其在国际体系中的行为来定义中等强国的角色。安德鲁·库珀等人认为中等强国支持多边主义,强调借助国际规范来解决问题,在国际事务中多充“催化剂”、“推进者”和“管理者”的角色。③Andrew F.Cooper,Richard A.Higgott and Kim Richard Nossal,Relocating Middle Powers:Australia and Canada in a Changing World Order,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Press,1993.库珀后来还指出中等强国不可能权倾全球,也不应该无所不为,中等强国应该执行“利基外交”。④Andrew Cooper,Niche Diplomacy:Middle Powersafter the Cold War,Macmillan Press,1997.约翰·文希尔在库珀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可以通过能力、注意力、创造力、组建联盟和信誉五个“C”来界定中等强国。⑤John Ravenhill,“Cycles of Middle Power Activism:Constrraintand Choice in Australian and Canadian Foreign Policies”,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52,No.3,1998.近年来,一些学者借用其他学科的概念或内容对中等强国理论进行了新的修正和再定义,尝试运用新的视角来诠释国际格局的转型以及新兴中等国家的群起崛起。马克·比森等人提出应该通过政策制定者对中等强国的认知度即其外交政策的积极度来考察中等强国。⑥Mark Beeson,“Can Australia Save theWorld?The Limitsand Possibilities ofMiddle Power Diplomacy”,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65,No.5,2011.安德鲁·卡尔等人认为应该以国家对特定的国际格局组成部分的系统影响来界定中等强国。⑦Andrew Carr,“Is Australia a Middle Power:The Systemic Impact Approach”,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68,No.1,2014.韩国学者金三博提出应该在特定的网络中考察中等强国,他运用社会网络理论对中等强国的概念和功能进行了全新的解读。⑧Sangbae Kim,“Roles of Middle Power in East Asia:A Korean Perspective”,EAIMPDIWorking Paper 2,2014.
由于中国是一个大国,中国国内对于中等强国的研究不太重视,起步比较晚。1986年,《国外社会科学》曾节选刊登了墨西哥学者部分关于中等强国的论述,这是国内最早的关于中等强国外交研究之一。⑨[墨]G.冈萨雷斯:《何谓中等强国?》,汤小棣译,载《国外社会科学》,1984年第6期。冷战结束后,国内也有学者开始关注传统的中等强国(主要是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外交行为与外交活动。朱中博(2008)以加拿大为例对中等强国的身份判定、国际角色定位、国际行为路径选择进行探讨;姜彬(2010)详尽介绍加拿大在冷战后创造性提出中等强国身份来指导外交实践,并在变幻莫测、纷繁复杂的国际环境中形成自己独特的外交风格,为加拿大赢得广泛的国际赞誉。贺建涛(2013)以加拿大为例分析了中等强国在联合国维和行动中地位边缘化的根源;宾科(2009)从中等强国理论发展进行综述分析,概括中等强国外交的基本特点,并结合澳大利亚的外交传统综合讨论了陆克文执政时期“富有创造力中等强国外交”的意义以及制约因素。台湾成功大学陈裕翰(2007)对澳大利亚的中等强国外和与周边国家的复杂和互动的关系进行了分析。①朱中博:《中等国家国际行为研究》,上海外国语大学2008年硕士毕业论文;姜杉:《中等力量国家定位下的加拿大冷战初期外交》,中国政法大学2010年硕士毕业论文;贺建涛:《中等强国在联合国维和行动中地位边缘化的根源——以加拿大为例》,载《外交评论》,2013年第4期;宾科:《澳大利亚“中等强国外交”述评—聚焦陆克文政府外交政策》,广东外语外贸大学2009年硕士毕业论文;陈裕翰:《一个中等强权之外交政策——以澳洲的亚太政策为例(2000-2006)》,台湾国立成功大学2007年硕士毕业论文。此外,随着新兴国家的群体性崛起,也有学者开始研究新兴中等强国的行为。如包云波(2013)关注了巴西作为新兴中等强国的身份定位和外交战略,宋效峰(2013)则着力分析了韩国东南亚外交。②包云波:《中等强国的身份定位和外交战略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12年博士毕业论文;宋效峰:《中等强国视角下的韩国东南亚外交》,载《东南亚南亚研究》,2013年第2期。
近年来,随着全球治理理论的兴起以及中等强国在全球治理中的作用不断增强,国内涌现了不少关于中等强国参与全球治理的成果。潘迎春(2009)梳理了60年代以前以加拿大为研究对象的中等强国理论发展的脉络;钱皓(2007)分析了中等强国参与国际事务的路径及存在的挑战;魏光启(2010)阐释了中等强国参与全球多边治理的方式和挑战;赵晨(2012)从国内视角考察中等强国参与全球治理的内部制约因素;唐纲(2012)则以加拿大为例从议程设定的角度全面阐述了中等强国参与全球治理的问题。③潘迎春:《中等国家理论的缘起》,载《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09年第5期;钱皓:《中等强国参与国际事务的路径研究——以加拿大为例》,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7年第6期;魏光启:《中等国家与全球多边治理》,载《太平洋学报》,2010年第12期;赵晨:《国内政治文化与中等强国的全球治理——基于加拿大的考察》,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2年第10期;唐纲:《中等强国参与全球治理研究》,上海外国语大学2012年博士毕业论文。
2010年以来,中国周边热点问题的频频升温,周边外交引起人们高度重视。要想获得稳定的周边态势,中国不仅需要经营好大国关系,还需要积极发挥好周边中等强国的作用。金灿荣(2010)认为中国外交忽视了中等强国这一群体,应该在外交战略层面上给予这些国家足够多的重视;丁工(2014)也认为中国周边地区的诸多中等强国,拥有令一般中小国家无法比拟的禀赋,从而在中国构建和平发展的良好周边环境中,发挥着避开大国锋芒、凝聚中小国家利益关切、专攻擅长议题领域的独到之处,中国应该将中等强国作为周边外交片区经略的战略基点。①金灿荣:《中国外交须给予中等强国恰当定位》,载《国际展望》,2010年第5期;丁工:《中等强国与中国周边外交》,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第7期。
整体看来,国外的研究大致经历了一个提出中等强国概念并应用于外交实践、聚焦传统中等强国、转向新兴中等强国以及量化和深化中等强国对外关系行为的研究过程,已有不少极富价值的成果,但是随着中等强国正在面临着新的分化和组合,传统学派和修正学派范式已经完全无法解释老中等强国的衰落和新中等强国的崛起,而新修正学派还在发展,有不少漏洞。更重要的是国外学者没有将中等强国置于具体的区域,并从动态的角度来分析其行为,也没有专门研究中国与中等强国关系。而就中国国内的研究来看,基本上是集中于传统中等强国外交政策以及中等强国在全球治理领域作用这两个方面,基本上处于刚刚起步阶段,在研究的深度、广度等方面与国外学者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尽管国内外近年来对中等强国的研究越来越深入,学者们也基本认同随着冷战结束以及国际关系结构的重组,中等强国的角色越来越活跃,特别是新兴强国的群体性崛起更是后危机时代引人注目的重大事件,但是对于如何精确地定义中等强国概念依然有相当的难度。就中等强国选取和界定而言,至少有三种研究路径,包括:功能路径、行为路径和层次路径。功能主义分析框架主要考察国家在国际组织中的代表权和对国际事务中特定问题上的影响力,并依此来定义中等强国;行为路径分析框架则强调中等强国的实际行为,指出中等强国一般是良好的国际社会好公民,多采取多边主义方式,并倾向于扮演协调角色,而层次理论路径基本上沿袭国际体系中的层级结构传统方法来分析中等强国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并以此界定来关键国家(中等强国)。②Adam Chapnick,“The Middle Power”,Canadian Foreign Policy,Vol.7,No.2,1999.
尽管有争议,但是一般说来,我们可以从四个角度作为切入点来分析中等强国,这四个角度是体系位置、地理特征、规范和行为。作为一个中等强国,其中等强国的综合国力是中等的,可以包括人口、领土大小、经济贸易、军事能力等在内的因素加以衡量;就其地理位置而言,应该是本区域内重要的行为体,具有较强的影响力;就规范意义上说,中等强国应该是强调国际正义、相对无私的国家;就其行为而言,中等强国多支持多边主义,强调借助国际规范来解决问题,在国际事务中多充“催化剂”、“推进者”和“管理者”的角色。①Andrew F.Cooper,Richard A.Higgott and Kim Richard Nossal,Relocating Middle Powers:Australia and Canada in a Changing World Order,1993.
作者认为,出于简约的考量,判定一个国家是否是中等强国,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衡量:一是其自身综合国力;二是国际事务的参与度;三是外交政策的积极度。中等强国自身的综合国力整体在国际等级中处于中间阶层,并且得到主要大国的认可;应该积极参与国际组织和国际事务,其行为得到国际社会普遍认可;同时推行比较积极的外交政策,在全球治理中扮演积极角色。对于第一方面,可以通过对综合国力的构成要素进行衡量来量化,国民生产总值、人口、领土和军费开支是经常被提及的衡量标准,还可以用进出口总额和其他相关因素来补充。②马宁:《中等大国的分化与概念重塑》,载《当代亚太》,2013年第2期。对于第二方面,可以考察其是否是世界经济机制和政治安全机制的成员以及已经发挥的作用来确定,安理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G20是其中重要的备选机构;最后一部分可以通过一定时期的国家外交和安全官方文件来诠释。
运用这三个标准,我们不难发现澳大利亚是一个典型的中等强国。首先,虽然澳大利亚在大洋洲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就全球范围而言,澳大利亚从来不是一个全球性的大国。换句话说,澳大利亚“很明显是一个中间力量:它属于一组国家中的一个,这些国家既不是大国也不是无足轻重的小国,而是出于这两者之间。③Mark Beeson,“Can Australia Save theWorld?The Limitsand Possibilities ofMiddle Power”,Diplomacy,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65,No.5,2011.从综合国力的构成要素来看,澳大利亚人口约2227万(2013年),世界排名第56名;领土面积769.2万平方公里,居世界第6位;矿产资源丰富,铅、镍、银、铀、锌、钽的探明经济储量居世界首位。澳渔业资源丰富,是世界第三大捕鱼区。2013年,澳大利亚国内生产总值约1.6万亿美元,排在世界第12位,出口约2517亿美元,世界排名第22位;进口约2458亿,世界排名第21位。1991-2008年,澳大利亚的经济年均增长率为3.5%,在经合组织国家中名列前茅。2014年,澳大利亚人均预期寿命为82.07岁,世界排名第10位。2001-2012年,澳大利亚的军费支出保持在240亿美元到300亿美元之间,主要用于武器系统更新、与美国的联合反导系统、参与国际维和、维持南太平洋地区老大地位、人员费用等,占国民生产总值约2%,占世界比重约1.5%,居世界第13位。在发达国家中,澳大利亚的对外援助位也居前列。到2015为止的十年,澳大利亚的援助预算增长到了原来的三倍,并将在到2016-2017年度达到90亿澳元。①资料来源:《美国中央情报局关于澳大利亚的介绍》,https://www.cia.gov/library/publications/theworld-factbook/geos/as.html;中国外交部网站澳大利亚国家概况;http://www.fmprc.gov.cn/mfa_chn/gjhdq_603914/gj_603916/dyz_608952/1206_608954/瑞典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http://www.sipri.org/media/pressreleases/2013/YBlaunch_2013.
其次,澳大利亚是世界主要经济和政治机制的成员,并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澳大利亚几乎加入了当今世界所有重要的经济和政治机制。例如,澳大利亚是GATT和WTO的创始会员国,尽管澳大利亚不是G7的成员,但却是世界经济主要合作平台G20的成员。澳大利亚是亚太经济与合作组织的主要发起国和推动者。澳大利亚是联合国的创始会员国之一,在过去65年当中一直积极参与联合国的各个机构,也是联合国经常预审和维和预算第12大贡献国。澳大利亚是世界卫生组织、世界粮食计划署、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联合国中央应急基金、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公署等机构排名前十的捐助国。②《澳大利亚:2013-2014年联合国安理会候选国——为全球的中小国家谋求改进》,http://australiaunsc.gov.au/wp-content/uploads/2012/07/unsc_candidature_brochure_ch.pdf.pdf澳大利亚不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但是曾经5次当选为非常任理事国,仅次于日本、巴西、印度、阿根廷等国家。③一般说来,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被认为是公认的大国,其地位是历史形成的。对于其他的国家来说(尤其是中等强国),当选为非常任理事国是对其国际地位和影响力的重要认可,而当选的次数可以是量化衡量的一个重要指标。截止2014年10月,当选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次数比较的多的国家是日本(10次)、巴西(10次)、阿根廷(9次)、印度(7次)、巴基斯坦(7次)、哥伦比亚(7次)、意大利(6次)、加拿大(6次)。所有这些都表明澳大利亚作为一个中等强国谋求在国际制度创建中发挥主导作用。
长期以来,澳大利亚积极推行和实践其中等强国外交,近年来还提出了“积极的有创造力的中等大国外交”的口号。早在1945年举行的联合国大会上,澳大利亚外长伊瓦特就宣示,澳大利亚外交政策将走一种更为独立的“中等强国”道路。二战以后,澳大利亚萌发了强烈的中等强国情结,60多年的外交实务发展出了澳大利亚中等强国外交,它包含三大标志性传统:国家主义、国际主义和行动第一主义。2007年当选为澳大利亚总理的陆克文,更是力图通过首创精神来推动澳大利亚富有创造力的中等强国外交。其继任者吉拉德以及现任总理艾伯特虽然不完全赞同,但是稳健的中等强国外交仍将是他们工作的重心之一。正如长期研究澳大利亚历史的学者卡尔·温格瑞尔指出的那样,澳大利亚从1945年以来作为中等强国的认知也许并不持续一致,也是可塑的,但是这给人们提供了一个理解澳大利亚外交行为的视角(也可能是唯一的视角)。①Carl Ungerer,“The‘Middle Power’Concept in Austalian Foreign Policy”,Australian Journal of Politicsand History,2007:Vol.53,No.4.
(一)澳大利亚在G20中目标
在国家体系演进的历史长河中,大国集团一直是权力政治的主要载体。进入新世纪以来,受新一轮国际力量变化和全球治理需要的驱动,大国之间又进入新一轮的重新“集团化”过程,②陈东晓:《国际政治中重新“集团化”现象值得关注》,载《国际展望》,2010年第2期,第3页。各种集团峰会也在全球事务中越来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而在共同抵御全球金融危机的过程中,G20的崛起是近年来国际政治中最重要的变化。为了应对全球金融危机,G20在2008年由部长级别的会议升级成为领导人级别的峰会,并在此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先后在华盛顿、伦敦和匹斯堡召开了三次峰会。在匹斯堡峰会上,G20被确定为“国际经济合作的主要平台”。2010年,各国经济的逐步复苏或开始好转,世界经济进入了后危机时代,G20继续在世界经济的协调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对于任何国际机制,尤其是全球经济治理机制都必须考虑代表性和有效性的问题。与G8相比,G20的代表性更强,与联合国等机制相比,G20的合法性并不高,但是其有效性大大提高了。所以,尽管各国(包括大国和小国)对G20持不同的意见,但是基本上都认为G20是当今世界经济治理的重要机制,是一个有效的集团,作为俱乐部式的机构为世界重要的经济体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平台,来就全球经济问题协调各方立场。
作为中等强国,澳大利亚自然不能缺席G20。澳大利亚必须成为其成员,并且发挥重要的作用才能实现其中等强国的外交目标。因此,对于澳大利亚来说,其参与到G20的目标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求参与,发声音”,也就是参与到G20活动,并让世界听到澳大利亚的声音。为了实现积极的中等强国外交,澳大利亚必须重视包括G20在内各类机制,因为只有参与了这些机制,才能得到机会参与讨论重要问题,这是发挥作用的前提。吉拉德政府指出,“我们通过积极的地区和全球参与来努力致力于保护澳大利亚的未来。我们执行积极的中等强国外交,为澳大利亚和澳大利亚人带来最好的结果。这种参与符合我们国家和人民的原则和利益。在全球化的世界里,我们需要在解决我们面临挑战的设计全球委员会中让别人听到我们的声音,政府确保这种声音能够发出。①Australian Labor Party,“Agenda:Strengthening Australia”,http://global.alp.staging.communityengine.com/agenda/strengthening-australia.陆克文也曾经指出,“成为G20的成员为澳大利亚作为中等强国为世界作出贡献提供了平台,也使得澳大利亚直接参与到全球经济的关键挑战中、环境和气候变化挑战中——这些挑战直接影响我们的国家利益。”②“The Centrality of the G20 to Australian Foreign Policy”,http://www.foreignminister.gov.au/speeches/2011/kr_sp_110930.html.二是“谋角色,搭桥梁”,也就是说,在第一个目标完成的基础上,扮演独特角色,发挥重要作用,游走于大国和其他强国之间,见缝插针地搭桥。在国际峰会上发出声音很重要,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无法满足澳大利亚作为中等强国的野心。一旦成为成员,澳大利亚就扮演一个积极的建设性的角色。与其他中等强国一样,澳大利亚也主要通过推行“利基”来发挥建设性作用,这意味着澳大利亚可以在低位政治和非核心问题上和其他国家一起进行议题设置,团结其他国家在主要强权之间(尤其是中美之间)起到搭桥的作用。③安德鲁·库珀将安全领域划分为第一议程,将经济发展和对外援助领域划分为第二议程,将人权、人类安全、环境和卫生等领域划分为第三议程。他认为中等强国可以在第二议程和第三议程中发挥作用。Andrew F.Cooper,Richard A.Higgottand Kim Richard Nossal,Relocating Middle Powers:Australia and Canada in a Changing World Order,1993.
(二)澳大利亚在G20中的表现和作用
1.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澳大利亚的作用
澳大利亚是G20的创始国。在2008年以前,澳大利亚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与英国、加拿大等共同合作,致力于G20的运作工作;二是2006年11月,主办了第八届G20财政部长和中央银行行长会议。这次会议以“建设和维持繁荣”为主题,着重探讨了当前世界经济形势和发展问题、能源与矿产、布雷顿森林机构改革等话题。主持会议的澳大利亚财长科斯特洛表示,G20会议在推动重启世贸组织多哈回合贸易谈判、开放能源市场、抑制全球通货膨胀以及利率效应等方面达成了一定目标。会议同意推动能源市场更加开放并且为外国投资提供更好的环境。“此次G20会议是G20成立七年来最为成功的一次。”④澳大利亚财长科斯特洛:《G20会议取得了一定成效》,新浪网,2006年11月20日,http://finance.sina.com.cn/money/forex/20061120/08121050273.shtml.
2.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表现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澳大利亚和其他成员一起积极推动G20升级为领导人峰会,在国内推出了一揽子经济刺激,与全球各国一起积极应对全球金融危机,反对全球贸易保护,积极推动IMF的实质性改革,着力关注农业和发展问题,与相关利益体进行协调,发挥桥梁作用,对G20的改革提出自己的贡献。
首先,澳大利亚积极参与和推动G20的升级,促使G20成为全球经济治理的核心。在2008年以前,G20每年举行一次财长及央行行长会议。一般由各国财长或各国中央银行行长参加,尽管历次会议有领导人与会,但参与者多为部级官员,其级别远远低于G8。G20在早期也强调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平等对话,但是就其本质而言,它是应对亚洲金融危机的产物,是发达国家“教育”发展中国家“如何搞好经济”的一个论坛,影响力有限,相对于G8和联合国等机制来说,它更像一个国际核心事务的旁观者。但是随着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G20的升级问题日益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一开始的时候,包括法国在内的国家希望建立G14(八国集团成员加上巴西、中国、埃及、印度、墨西哥和南非)①《法国主张G8变成G14》,网易新闻,2009年8月28日。http://news.163.com/09/0831/23/5I35JB38000120GR.html。如果建立了十四国集团的话,这意味着澳大利亚将被排除在世界最重要的经济论坛之外,这显然不符合澳大利亚作为一个中等强国的利益,也是澳大利亚不愿看到的结果。为此,陆克文本人和政府进行了积极的活动。陆克文主动告知其他国家的领导人,他和他的政府能够提供各种帮助;他和他的官员撰写背景文章,强调全球必须共同努力对全球金融危机做出反应,建议G20升级为峰会。提出各种各样的建议,在与其他的G7国家协商(尤其是美国和法国)的同时,也寻求中国等新兴国家的支持,正是包括澳大利亚在内的国家的压力下,小布什最终同意在2008年召开了G20首次峰会。②Franklin,Matthew,“PM Kevin Rudd′s Role in International Crisis Summit”,October 25,2008.,http://www.theaustralian.com.au/news/pms-role-incrisis-summit/story-e6 frg6no-1111117850306曹子轩:《陆克文电话被偷听?传布什不知何为G20大丢面子》,中国经济网,2008年11月9日,http://www.ce.cn/xwzx/gjss/gdxw/200811/09/t20081109_17321089.shtml世界银行原总裁佐利克指出,陆克文成功地扮演了多边政策决策的催化剂的作用。③Michael Fullilove,“Looking Good in New York,Sounding Good in Pittsburgh”,The Australian,29 September 2009.参与到G20是陆克文政府的胜利,也是澳大利亚的胜利。正如陆克文指出的那样,25年前,澳大利亚寻求成为G7的成员,我们失败了,3年前,我们成功了。这是一个来之不易的奖金。①“The Centrality of the G20 to Australian Foreign Policy”,http://www.foreignminister.gov.au/speeches/2011/kr_sp_110930.html
其次,澳大利亚快速对经济危机做出反应,并强力推出刺激措施。遵循G20华盛顿和伦敦会议的宗旨,澳大利亚推出了一系列应对全球经济危机的刺激策略。2008年10月,澳大利亚宣布政府保证所有银行存款安全,并推出第一波总数超过104亿澳元的刺激经济方案,其中为长期救济金改革提供48亿澳元拨款,为中下收入家庭提供39亿澳元的支持资金,为首次购房者提供15亿澳元帮助,创造5.6万个新培训岗位,加速对3个全国性建筑基金的支持,以推动基础建设投资等。2009年2月,澳大利亚又公布了第二套规模达420亿澳元(约合265亿美元)的经济刺激方案。此轮刺激方案将覆盖今后3个财政年度,包括用于基础设施、学校和住房项目的288亿澳元,以及向中低收入劳动者支付的现金127亿澳元。②《澳大利亚公布420亿澳元刺激措施应对全球经济危机》,雪梨网,2009年2月3日,http://www.snowpear.com/news/annews/2009-02-03/22798.html这一系列的措施有力地促进了澳大利亚经济的复苏和增长,也间接为世界经济走出低谷做出了重要贡献。
第三,澳大利亚坚定支持G20采取措施保持自由贸易,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澳大利亚地域辽阔,自然资源丰富,初级产品的生产和输出长期是其经济命脉,而服务业、制造业、采矿业和农业基本构成了澳大利亚经济的主要支柱。澳大利亚的国情以及外向型的经济特点,决定了其经济严重依赖于国际商品市场。为此,澳大利亚必须支持一个自由和开放的全球贸易环境,避免保护主义出现和抬头。在G20的多次峰会上,澳大利亚与其他国家充分合作,多次呼吁必须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努力推动G20在维持自由贸易方面发挥积极作用。在2008年和2009年的峰会上,G20各国几乎每次都要强调反对贸易保护。2012年6月18日,澳大利亚总理吉拉德在参加G20峰会前表示将推动20国集团(G20)成员国延长不采取保护主义贸易措施的承诺。“我们一直在呼吁停止(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措施),明天我们将呼吁……该协议应该延长”。在墨西哥的年度峰会上,吉拉德指出,G20应该反复确认承诺自由贸易反对贸易保护,承诺在2014年前不出台新的贸易保护政策。
第四,澳大利亚与其他国家积极合作,在特定的领域发挥积极的作用。澳大利亚与其他国家一起,积极应对欧洲债务危机带来的影响。在洛斯卡洛斯峰会,吉拉德支持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增资4560亿美元的建议,澳大利亚出资70亿。由英国、韩国、新加坡和澳大利亚发表的联合声明指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帮助稳定全球经济方面扮演着必要的角色,而我们也将从中获益。”①《英韩新澳四国承诺向IMF注资410亿美元》,腾讯网,2012年4月21日,http://finance.qq.com/a/20120421/000005.htm澳大利亚积极参与G20有关食品安全和农业多项问题的讨论。在2012年的G20洛斯卡洛斯峰会上,吉拉德、卡梅伦和哈珀共同提出“农业成果”的倡议,该倡议旨在改善穷人和弱势群体的粮食安全,鼓励私营部门创新,推出新农业产品和系统,限制农业领域的市场失灵。该计划第一步是为发展中国家粮食生产建立一个10亿美元的基金,这其中澳大利亚出资2亿美元。G20还推出了“农产品市场信息系统”Amis)的计划,该计划目的是通过收集整理全球农产品库存和产量方面的更详尽的市场信息,来降低农产品价格的波动性。澳大利亚强力支持这一计划,认为这一计划将使得澳大利亚有机会在全球食品对话中居于领导地位。②“Australia′s agriculture sector should take advantage of the growing middle-class in Asia”,http://news.xinhuanet.com/english/business/2013-02/22/c_132185362.htm随着世界经济技术性风险和容易受到风险,特别是在世界面临欧洲债务危机的危险,二十国集团从全球危机委员会向行动委员会转变,二十国集团需要持续做出反应。在洛斯卡洛斯峰会上,应对欧洲债务危机成了重要的议题。
第五,澳大利亚团结志同道合的国家(尤其是G20中其他中等强国)积极设定议题,在发展和IMF改革等方面发挥了核心作用。在G20内部推动IMF的改革,是澳大利亚参与G20外交的重要成果之一。早在2009年3月,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就表示,要更好地应对当前经济危机,就必须推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改革,给予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更多发言权和代表性。③《澳大利亚总理说必须推进IMF改革》,新华网,2009年3月27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9-03/27/content_11080929.htmG20伦敦峰会上,澳总理陆克文也呼吁,增加中国在IMF中的发言权。为了确保IMF机构的顺利改革,2008年11月15日G20华盛顿峰会后,20国集团牵头成立了四个工作组,其中之一就是IMF改革工作组。G20建立了IMF改革小组,澳大利亚国库部长韦恩·斯万(Wayne Swan)和南非人一起担任该小组的共同主义。IMF的改革在2008年取得进展,并且在2011年3月生效。在这一进程中,澳大利亚和南非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运用娴熟的技巧和不懈的协调,最终促使各方达成妥协。发展问题也是这些G20关注的热点问题,在首尔峰会上,澳大利亚和韩国等国家一起,成功地设定了发展议题,并推动G20发表相应的行动指南。澳大利亚还与印度尼西亚担任发展问题小组的共同主席,该小组先后推出了多份报告。此外,澳大利亚还积极参与包括改善食品安全,扩大为穷人提供金融服务、鼓励绿色发展、加强社会包容性的保护和减少成本的国际汇款等在内的发展问题。
第六,澳大利亚在不同的集团和地区之间扮演桥梁作用,充当协调者的身份。G20成员各自的利益和理念存在差别,其立场也不尽一致……G20大致上形成了美欧日、金砖国家、中等国家和国际组织四大群体,它们的立场在相当程度上决定着G20转型和发展的成败。①杨洁勉:《二十国集团的转型选择和发展前景》,载《国际问题研究》,2011年第6期。作为一个中等强国,澳大利亚更多地是在发达国家和新兴国家之间搭桥,例如,陆克文本人就多次利用私人关系在美国和中国之间搭桥。澳大利亚多次极力促成中美澳三方联合军事演习,经过“不懈的努力”,2014年10月,中国、澳大利亚和美国将于2014年10月在澳大利亚举行代号为“科瓦里”的联合军事演习。②张晓芳:《中美澳将举行军演澳媒称消除澳对华关系担忧》,环球网,2014年7月20日,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4-07/5073824.html“人们经常讨论中美关系的桥梁,而澳大利亚又恰恰站在中间。”③《澳总理陆克文首轮出访需要平衡与中美关系》,路透社中文网,2008年3月28日,http://cn.reuters.com/article/asiaNews/idCNChina-860220080326.2013年,吉拉德政府公布的首个“国家安全战略”也表明中美关系良性发展,澳大利亚在中澳同盟和美澳同盟关系间取得平衡,才最符合澳大利亚的利益。澳大利亚在亚太地区处于一个相对外缘的位置,和中国没有领土争端或者直接的利益冲突,因此它能够扮演一个中立的角色。同时,它又是美国最坚定的盟友,澳大利亚的历史、文化和美国都有高度的同质性,它的地理位置又处在印度洋和太平洋中间,因此,美国和中国都非常重视澳大利亚,而澳大利亚也是中美之间最合适的桥梁。④《澳大利亚要在亚太平衡中美》,东方早报网,2013年1月24日,http://www.dfdaily.com/html/51/2013/1/24/935753.shtml此外,澳大利亚还致力于加强与本地区其他成员的协调,力图打通这些国家与G20关系的通道。作为本地区唯一的G20成员,澳大利亚定期与本地区的其他国家协商,建立部长和高级官员的定期联系机制,以便他们的观点能够得到表达,确保G20的决定反应地区的利益。在2011年内的英联邦会议上,澳大利亚还建议建立英联邦部长级年度聚会,就G20的发展议题进行讨论,以便促进英联邦国家之间的合作。2012年4月,该会议的第一次聚会在华盛顿召开,共有21国家参与。2014年4月,第三次聚会在华盛顿举行,成员也扩展到法语国家组织。
(三)澳大利亚在G20表现的评价
安德鲁·库伯等人曾经指出,中等强国行为使其在国际社会中充当三种角色:一是具体外交政策目标创新的催化剂;二是同类国家结成同盟或促成联合的推进者;三是组织和制度创新的管理者。①Andrew F.Cooper,Richard A.Higgott and Kim Richard Nossal,Relocating Middle Powers:Australia and Canada in a Changing World Order,1993.如果以这三个标准来衡量澳大利亚的G20外交,澳大利亚的表现可以说是喜忧参半。一方面,澳大利亚遵循中等强国外交的理念,积极介入G20的事务,在特定的问题上团结其他国家,在IMF改革、发展问题等议题中发挥核心作用,并且事实上充当了新兴大国和传统大国、G20内部国家和外部国家协调员的角色,在G20中留下了良好的国家形象。②John Kirton,“Prospects for the G20′s Brisbane Summit2014”,Paper Prepared for a Presentation at Roy Harvey House,Brisbane,hosted by Brisbane City Council and Griffith University on November 22,2012,http://www.g20.utoronto.ca/biblio/kirton-brisbane-121122.pdf正如一位学者指出的那样,澳大利亚不是现存制度的受害者,没有激进的挑战欲望,再加上囿于自身的实力限制,大国权力抱负比较适度,从而对G20抱持一种修正主义的改革者心态。这样的地位处境决定中等强国兼具保守与变革的双重特殊身份,能够左右逢源于守成和新兴力量之间,在大国相互博弈掣肘的间隙填补权力空白,在谋求扩张影响和维护既得利益之间把控微妙的平衡。
另一方面,澳大利亚的一些提议和设想并没有完全实现,在G20内部的影响力是有限的。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曾经在2008年提出建立亚太共同体的设想,并向G20内部的许多国家推销,但是最终以失败告终。2010年吉拉德上台后也摒弃了这一理念。就本质上讲,G20议题中的许多问题都是长期议题,需要花时间来解决,需要大国跟进,单靠澳大利亚无法解决。这样,澳大利亚的角色是努力协助大国建立框架,确定议题,提供设想和凝练共识。IMF改革就是一个例子。澳大利亚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来推动达成共识,但是最后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大国。
在经历了2008-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的五年之后,世界经济依然处于不确定的增长时代。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14年7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指出,全球经济继续经历不均衡复苏,但2014年全球增长预测下调了0.3个百分点,降至3.4%,下行风险仍然令人担心。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经济展望》,国际货币基金网站,2014年7月,http://www.imf.org/external/chinese/pubs/ft/weo/2014/update/02/pdf/0714c.pdf而联合国亚洲及太平洋经济社会委员会在2014年8月发布的《2014年亚洲和太平洋经济社会概览》中也指出,由于基础设施匮乏、发展赤字以及全球发达经济体货币和贸易政策调整等内外部因素多重影响,亚太地区的经济增长潜力无法完全释放,预计2014年亚太地区发展中国家经济平均增长率仅为5.8%,这一地区面临着又一个缓慢增长的年份。②柳青:《2014年度亚太经济仍将经历缓慢增长》,中国新闻网,2014年8月7日,http://finance.chinanews.com/cj/2014/08-07/6469713.shtml世界经济再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
从2008年到2013年,G20共举行了8次峰会。对于G20的表现,人们有不同的看法,“后危机时代衰落派”认为,随着金融危机的结束,G20已经失去其动力,它的野心和表现正在下降。“选择性成功派”认为,G20取得了有限成功,但是这些年的表现令人失望。G20提出的强劲的、可持续的和均衡增长的框架并没有给世界经济带来稳定的增长,也没有解决欧债危机问题。全球治理派强调G20独特的作为全球网络中心的角色,声称G20峰会不断在制度方面取得进展,作为全球治理网络的中心有更大的、更广阔和更大胆的野心和成绩。③John Kirton,“Prospects for the G20′s Brisbane Summit2014”,http://www.g20.utoronto.ca/biblio/kirtonbrisbane-121122.pdf不管人们的认同如何,一个共识是曾经在全球经济危机中起到关键作用、被称作“全球经济合作主要平台”的G20也在面临着重组。当前,G20正处在一个非常关键的转折点,2014年的布里斯班的峰会将是G20发展史上的一个新的里程碑。
首先,未来一两年,G20面临着几个关键节点。联合国在2000年峰会上确定的千年发展目标将于2015年结束。对于这一目标,G20多次对其表示认可。那么在2015年以后,新的发展目标应该如何确定,需要各方达成新的协议。备受关注的有关气候变化问题,各主要缔约方同意最迟在2015年达成协议,这也需要G20进行协调。G20本身的机制化被再次提出,需要尽快解决,更为重要的是G20还要确定下一轮峰会的主办国,围绕这一问题的争论将继续考验G20的团结力。
其次,布里斯班峰会将是2010年首尔峰会以后,G20首次在亚太地区举行峰会,这是亚太国家领导人凝聚共识、寻求合作的一次重要机会。2010年以来,中日、日韩之间因为历史问题和岛屿争端,国家关系处于不正常的状态。2013年以来,澳大利亚、印度更换了领导人,俄罗斯因为克里米亚和乌克兰危机与部分西方国家关系紧张。作为G20中重要行为体的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印度和俄罗斯如果在一系列重要的问题上不能达成一致,G20的发展是不可想象的,亚太地区的合作也将成为空谈。
最后,澳大利亚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在全球治理的良好名声也成为布里斯班峰会取得成功的重要保证。澳大利亚在地理上临近东亚,是亚太地区的一分子;但是政治与文化上却是西方社会的近亲,是西方社会的一分子,这独特的双重身份给了澳大利亚在G20中扮演东西方桥梁作用的资本。澳大利亚有着丰富的举办国际会议的经验,作为全球治理中的“守法公民”,在国际社会名声也不错,有理由相信布里斯班峰会将取得成功。
作为一个中等强国,举办G20峰会是实现其中等强国外交,充分体验“全球领袖”的感觉,以“二流国家”的实力扮演领导世界的“一流国家”角色的重要时机。2012年7月,澳大利亚选定其第九大城市布里斯班作为2014年G20峰会的举办地,“举办峰会将为澳大利亚提供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使得澳大利亚影响全球经济议题,并加强与世界主要经济体领导人之间的接触。”①“G20-2014”,http://www.dpmc.gov.au/g20/index.cfm
在2013年12月从俄罗斯接任G20轮值国,澳大利亚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工作。澳大利亚总理办公厅和内阁成立了二十国集团工作组,与其他联邦、州和地区政府机构携手协调政府的政策议程,为会议运行安全提供保障,而国库部则负责组织财政部长和中央银行行长会议。根据历史经验,每一个国家都会利用其议程设置的特权,为自己在G20的发展中留下独特的符号,澳大利亚也不例外。根据G20官方网站发布的信息,2014年澳大利亚主导下的G20,重中之重是协调政策制定,尽可能在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减少非预期的效果。为此,必须制定刺激增长的战略,在基础建设方面增加高质量的投资,减少贸易壁垒,通过改革促进竞争使得经济更富生产力和创新力,创造更多的、特别是针对年轻人和长期失业人群的就业机会,加强发展;同时打造全球经济弹性,履行20国集团有关金融监管的承诺,实现国际税收体系的现代化,改革全球机构,确保新兴的经济体拥有更多发言权;通过提升全球能源市场的效率和透明度增强能源市场的韧性,确定二十国集团如何帮助加强由世界贸易组织以及400多个自贸协定和具体产业协议构成的全球贸易体系,打击腐败并抑制其腐蚀性影响。①《2014年20国集团为实现经济增长与金融弹性制定的议程》,G20官方网站,2014年9月,https://www.g20.org/g20_priorities/multilingual_content/chinese_agenda从这些议题来看,澳大利亚主导下的G20议题将得到瘦身,并向其本源回归。实际上,在2013年9月的俄罗斯圣彼得堡峰会上,“俄罗斯没有扩大‘二十国’的议事日程,而是使之返回原来的目标,作为解决全球水平经济问题的国家俱乐部。”②《俄罗斯领导G20:形式的更新和传统的恢复》,俄罗斯之声中文网站,2013年9月4日,http://www.russia-online.cn/News/topic_21551_97.shtml
当前的全球治理进入了“碎片化”阶段。在全球治理体系,发达国家仍然主导着国际经济秩序和全球治理,但新兴经济体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代表开始参与全球治理的顶层设计,并在主要治理机构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③何帆、冯维江、徐进:《全球治理机制面临的挑战及中国的对策》,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3年第4期。中国作为新兴经济体的一员,也日益积极地参与到全球治理中。党的十八大报告就明确指出,要坚持权利和义务相平衡,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迄今为止,中国领导人出席了二十国集团的历次峰会,在这个平台上,中方始终积极参与应对国际金融危机、加强全球经济治理合作,发挥了建设性作用,作出了重要贡献。④吴绮敏:《全球经济治理进程中的中国》,人民网,2012年6月14,http://politics.people.com.cn/GB/18175357.html盘点澳大利亚作为传统的中等强国所推行的G20外交——不管是成功的部分还是失败的部分,我们发现至少有以下几点经验是中国可以借鉴的:
首先,必须进一步明确在G20中的定位,从而确定应当承担的义务和享有的权利。李少军(2012)曾经撰文指出,中国长期以来一直强调自己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但随着国力的增强,在当今正日益被视为一个“大国”。由于“发展中国家”与“大国”在国际互动中有迥异的机制与结果,因此中国面对着双重身份的困境。⑤李少军:《论中国双重身份的困境与应对》,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2年第4期。实际上,中国在G20中也面临着类似的困境。在G20中,中国将自己的身份定位为新兴经济体中的一员,但是许多国家却将中国定义为与美国平起平坐的大国,认为中美构成了G2,中国国内也有学者鼓吹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笔者认为,现阶段,中国可以强调自身的新兴大国和发展中大国的身份,但是也要考虑随着中国的发展和其他国家对中国认知的变化而预留回旋的空间,为此,可以使用“特殊新兴大国”或者“独特新兴大国”的定位,并制定相应的策略,参照当年入世的标准,在强调基本原则不变得前提下,适度做出妥协和让步。
其次,中国应该在特定的领域提高自身的议题设置能力,推动G20的转型。在二十国集团中,积极参与议程设定是成员国发挥话语权的重要渠道之一。西方国家之所以目前为止仍然牢牢控制G20,一个重要原因是善于利用议程设定来实现自身意图。而新兴国家如果提高G20的合法性和独立性,也必须在议程设置上下功夫。就中国而言,其议程设置的重点应该是经济与金融方面,如全球自由贸易、国际金融和货币体系的改革、全球金融监管、环境与发展问题等。“要继续改革国际金融机构,各有关国家要进一步抓紧落实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份额和治理改革方案。要制定反映各国经济总量在世界经济中权重的新份额公式。要继续加强国际金融市场监管,使金融体系真正依靠、服务、促进实体经济发展。要建设稳定、抗风险的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特别提款权货币篮子组成,加强国际和区域金融合作机制的联系,建立金融风险防火墙。”①习近平:《共同维护和发展开放型世界经济——在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第一阶段会议上关于世界经济形势的发言》,中国网,2013年9月5日,http://news.china.com.cn/live/2013-09/06/content_22176719.htm这样既能维护中国的切身利益,得到新兴国家的支持,又避免过度刺激美国等传统大国。
再次,中国应该积极争取早日举办G20的峰会,2016年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节点。对于中国来说,早日承办G20峰会至少有两个方面的重要意义:一是通过主办国的特权,继续推动G20的转型,从而让G20成为国际经济体系转变的工具和先导;二是通过举办G20这样高级别的国际会议,进一步提高中国的国际形象和地位,寻求其他国家对中国作为崛起中大国的认同与肯定。韩国媒体曾经指出,承办G20峰会,甚至比承办1988年汉城奥运会和2002年世界杯更有价值,“意味着韩国从亚洲的边缘成为了世界的中心”。而澳大利亚政府和主流媒体对承办G20峰会也充满了期待和热情。继《财富》论坛、APEC峰会、中非峰会、奥运会、世博会和夏季达沃斯论坛之后,中国还缺一个举办世界杯与G20峰会的经历。②谢奕秋:《中国何时举办G20峰会?》,载《南风窗》,2010年第25期。目前,G20即将确定未来几年内峰会的举办国,各方承诺2016年将优先考虑亚洲国家,这对中国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契机。2013年6月,习近平主席访问墨西哥的时候,双方发表的联合公报指出,墨方支持在中国举办二十国集团峰会。2014年3月,习近平主席访问法国,中法领导人举行会谈,并发表了中法联合声明。声明中提出:“法方希望从未举办过此类峰会的中国尽快主办二十国集团(G20)峰会。”这些事件表明,中国正在积极准备,努力申办2016年G20峰会。作为全球经济增长的“火车头”,中国在全球金融治理体系中所占的地位却相对边缘,这与中国实际作用不相称。因此,中国应该通过主办G20系列会议,增加在全球金融对话平台中的“说话机会”,在全球金融治理中发挥更大作用。①陈雨露:《中国可积极申办2016年G20峰会》,环球网,2014年4月8日,http://opinion.huanqiu.com/opinion_world/2014-04/4957531.html
最后,中国应该适当扮演协调者的角色,努力提高G20的合力和执行力。在G20内部,各个国家和各个集团的战略目标不同,尤其是在许多问题上金砖国家和G7成员国之间的分歧很大,从而使得G20在很多问题上难以达成协议。因而,只有先统一了各成员国对于二十国集团定位的认识,才能提高二十国集团协调具体经济问题的效率,进而提高二十国集团的执行力。在此过程中,中国完全可以借鉴澳大利亚的经验,在幕后多做工作,在新兴和发展中国家间、新兴国家和七国集团间发挥桥梁作用,以发挥更大的影响力。
此外,中国还应该特别重视澳大利亚的作用,继续努力改善中国与澳大利亚的关系。中国同澳大利亚自1972年12月21日建交以来,双边关系发展顺利。两国领导人保持经常接触和互访。但是,客观地说,中国外交中长期对美、以美国为轴心的状况没有根本改变,中国对包括澳大利亚在内的中等强国的关注度还不够。2013年4月,吉拉德访华后,中澳宣布构建相互信任、互利共赢的战略伙伴关系,这无疑是中国与澳大利亚关系史上新的一页,也标志着中国已经从战略高度认识中国与澳大利亚的关系。在G20内部,中国应该继续研讨澳大利亚的作用,加强与其合作,在特定问题上联合起来,共同推动G20的转型和变迁。正如李克强总理在2014年4月会见澳大利亚总理阿博特时候指出的那样,“中澳同为本地区有影响的国家,要坚持从战略高度和长远角度出发,尊重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拓展经贸、投资、金融、教育、防务等领域互利合作,推动两国战略伙伴关系不断取得新发展。”②《李克强同澳大利亚总理阿博特举行中澳总理年度定期会晤,一致同意加快中澳自贸协定谈判进程,推动中澳战略伙伴关系取得新发展》,外交部网站,2014年4月9日,http://www.fmprc.gov.cn/mfa_chn/gjhdq_603914/gj_603916/dyz_608952/1206_608954/xgxw_608960/t114543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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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227(2014)05-0046-19
** 江涛:中央财经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