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招娣
(南通大学文学院,江苏南通 226019)
著名社会学批评家丹纳在《艺术哲学》里面提出了“种族、环境、时代”的原理,在这一理论中,他明确提出影响文学和艺术的诸多因素:种族环境、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时代环境等。他认为世界上一切的事物,“无论物质方面的或精神方面的,都可以解释。在丹纳看来,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性质面貌都取决于种族。”[1]11纵观其艺术哲学,我们可归纳其观点——文学作品逃脱不了三要素:种族、环境和时代;他认为,作品之所以能形成他特有的风格和特色,与他的家族、所处的家庭环境、时代背景是分不开的。笔者认为,这种社会学批评角度为我们研究作家作品提供了一个重要的途径,从这三个方面来对作家创作进行分析,对作家的深入研究是大有裨益的。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沈从文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进入1980年以来,随着主流意识形态影响力在学术领域的逐渐衰落,人们的思想开始解禁,文学以人性为中心的研究逐渐成为主流。专注于对人的探索的沈从文成为研究的焦点。“沈从文热”持续升温。2000年以来研究沈从文的专著有54篇,期刊论文有570篇,博、硕学位论文有158篇,真可谓成果累累,目不暇接。文学史的“重写”及其面目的改观再一次证明,一个作家的创作,往往是由其卓然独步的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美学力量吸引着史家、批评家和读者的持续关注和反复解读,特别是对于像沈从文这样曾经在现代文学史上“浮沉”多年的作家,一旦进入多元文化的研究视域,其文学魅力的阐释可以不断滋生新的价值和意义。下面笔者将尝试着用社会学批评理论来解读沈从文的创作。
所谓种族,丹纳解释为“是指天生的和遗传的那些倾向,人们带着它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而且它们通常更和身体的气质与结构所含的明显差别相结合。这些倾向因民族的不同而不同。”[1]17从沈从文的家族看,1902年,沈从文出生于湘西凤凰县,他的身上有着苗族的血统,苗族的生命个性和社会特征深深地刻进了他的体内。湘西是苗族的主要聚居地,当大部分地区已经经历封建社会,苗族仍然停留在接近原始的生存状态,人们的精神世界亦是如此。苗族文化中的巫楚文化更是在沈从文的创作中一览无余,这背后是他对苗族文化的眷恋和皈依。
在巫楚文化的影响下,沈从文描绘了很多凤凰城内的巫风现象。凤凰文化中流行多神崇拜。沈从文的小说描绘了各式各样的神灵,总是有很多人虔诚地去敬拜,总是寄寓着对美好生活的希望。“他们拜偶像,拜石头,拜树木,拜碑,拜桥梁,拜屠夫的案桌,拜猪圈中的母猪,凡是东西几乎便可以作干爹干妈。”[2]例如《往事》里山神对赶路人提醒疲倦,人们对山神充满感激之情。《船上》是太太求天王爷保佑团长升迁。《槐化镇》中洞神口中吹出信风,人遇到此风则发烧头痛致死,这里有包含着人们对洞神的无比敬畏和害怕。《木傀儡戏》中二月八是土地菩萨的生日,人们对土地菩萨的庆贺也是一种别样的情感,特别是《山鬼》中“癫子”母亲一直认为“癫子”回来是土地菩萨好心保佑找回来的,还特意杀鸡敬拜。《凤子》、《神巫之爱》、《道师与道场》、《长河》中各种祭祀活动也是希望风调雨顺、生活幸福,而采取对神灵的感激行为。沈从文作品中描绘了湘西世界里各色各样的神灵,人们对神灵的心态也是各色不一,有的是敬畏、有的是感激、有的是崇拜。这样看来人们与神的关系既亲密又疏远,但是总的说来,人与神处在一种和谐的氛围之中。
除了对神灵的尊崇,崇巫是苗族文化中最有特色的一个方面。巫风是一种宗教习俗,产生于原始社会。作为上古时期人神之间的使者,巫的职责是祭祷和歌舞娱神,尊神敬鬼,从而达到支配自然的愿望。沈从文乡土小说通过巫师来和神灵间接沟通,巫师是沟通神灵与人的中介。巫术是一种原始宗教现象,它是原始生民企图借助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对人力不及的自然现象施加影响,以达到人类控制自然维护自身生存和发展的目的。“在凤凰,这种由楚民继承下来的巫风十分盛行,扛仙、赎魂、打楼和追魂都是巫师进行的法事活动,宗旨明确,仪式的方式和过程都有规矩,每遇大型祭祀、殡仪丧葬,都要请巫师主持仪式,行法事,取悦于神。后来的降仙、放蛊也属于巫行为。在平常生活中,巫师到处都是。”[3]沈从文作品中对巫师花了大量的笔墨进行描绘,足以看出他对“巫”的偏爱。而且沈从文对各色巫的描绘中,也饱含着自己对苗族巫诗传统的独特理解。诡异奇绝的场面,巫师奇装异服。《凤子》中巫师穿鲜红如血衣服,吹镂银牛角,拿铜刀。《阿黑小史》中巫师穿红缎子法衣,吹牛角,拿宝刀和鸡子。《山鬼》中巫师穿绣花衣裳,敲锣打鼓。《神巫之爱》中神巫头缠红巾,红缎绣花衣服上加有朱绘龙虎黄纸符,手执铜叉和镂银牛角。“楚人尚赤之风,相沿不衰。尚赤,则是以赤为贵。”[4]105如此看来,穿着和做法事时的独特性都可以看出巫师的庄严神圣。然后则是盛大的歌舞场景,巫师使用交感巫术对事物发生某种作用是需要一定媒介工具的,所以不管是在正常的祭祀还是求医治病,都离不开巫师的尽情舞蹈和歌唱,因为巫师通过这样的形式来与神灵鬼怪沟通感染。《神巫之爱》、《凤子》中都有盛大的歌舞场面。这种神秘的祭祀场面,歌舞氛围充满着强烈的巫诗风采。这时的巫术活动并不会让人产生愚昧迷信之感,反而觉得它非常神圣庄严且美丽。因为在这种活动中,所有人的情感都是单纯素朴的,这里的人和人生、我们所处的世界才会如此美丽。神性中自然也有人性,纵然是人们看来庄严神圣的巫师。同样巫师很美也有爱,在《神巫之爱》中就有无数女人对神巫狂热的爱恋,她们疯狂地追逐神巫,爱他的舞蹈歌唱、爱他具备“神之子”一样的品德,爱他的每一寸目光,这就是沈从文所要表达的“美”。同样巫师也不是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在《道师与道场》中师弟和师兄虽然是巫师,但是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一开始师兄一直在禁欲,排斥男女之爱,后来也回归爱的本能,体悟到爱的美好。在《神巫之爱》中神巫爱上了一个聋哑的白衣女子,感情很纯粹,神巫不是万能的,他在寻找情人的心路上也表现出羞涩、忧愁和苦闷,但是他们的感情没有任何外在不纯正的因素。《阿黑小史》中老师傅也娶妻生子。所以连巫师也达到了最本真、最自然的人生状态,他们有别人所崇拜的神性,同时又有和谐自在的人性。
在种族因素的影响下,沈从文的创作以其诡异瑰丽的文字,展现出巫术与文学相结合且以浪漫主义为核心的巫诗传统。这种影响下的沈从文的创作人性与神性水乳交融,神秘主义与浪漫主义浑然天成。
在20世纪的中国,出生湘西的沈从文,用如椽巨笔描绘了神秘多姿的传统湘西世界。“湘西世界”是沈从文的故乡,也是他的精神归属之地。沈从文的乡土小说基本上是以湘西为地域背景而创作的,这里不仅有山水风光的灵动摇曳,还有人情风俗的原始写照。人文景观、地域背景是影响一个作家创作的重要的外在因素。丹纳曾这样断言作品与环境必然完全相符,“不论什么时代,艺术品都是照这条规律产生的。”[1]56这种因素不仅指引着作家的所见所想,而且在很长久的一个时期里影响着作家的精神气质。这种影响是由外而内,慢慢侵袭的。湘西世界的人文景观无疑是影响沈从文创作的重要因素,这种地域因素感染着作家形成一种精神气氛,流落在沈从文的小说中。
中国是一个地大物博由多民族组成的国家,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融汇了满、藏、苗等众多少数民族的文化。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更是一部内容丰厚的独特佳作,神秘多姿。《楚文化史》的作者张正明先生曾将鼎盛时期的楚文化与当时的中原文化比较,得出了楚文化“带有较多的原始成分,自然气息,神秘意味和浪漫色彩。”[4]114笔者看来,沈从文则是以清丽淡雅的笔墨记下了大自然原始荒蛮而又秀美的风姿。晓雾迷蒙,烟波浩渺,吊脚楼款款的情歌;破残的旅店,淡淡的月光,铺满鲜花的石床;奇峰怪石,湍急河流滔滔不绝…一切是如此的美丽动人。“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常年作深绿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5]“那道向西斜上的峻坂,全是黑色磐石的堆积,从石隙间生长的松树,延绵数里,形成一带茂林。峻坂逐渐上升,直到岭的尽头,树木方渐渐稀少,旧驿路即延绵这个长坂,迎着一道干涸的沟涧而上。”[6]“万山丛叠之中,青翠逼眼的大杉树将长年深绿的颜色蔓延各处,一道小河从高山绝涧中流出,汇集了万山细流。”[7]
凤凰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地处湘西边陲,城外层峦叠嶂,林木耸翠,境内峰岭相依,川流萦回。凤凰人依山而栖,傍水而生。山温柔宁静,赐人敦厚、坚韧;水盈盈如玉,予人活力、灵性。明清以来,苗汉争夺、官民冲突不断。这里女子美丽多情,乡人淳朴温良,男子彪悍果敢,匪人霸道仗义,多元文化的碰撞交融,形成了凤凰地域多重特征,粗糙又有质感,令人神往。沈从文用绚丽的文笔将碧水融融的沱江、古味浓浓的吊脚楼、丰韵独具的民间艺术等一一倾泻而出。“谁也不会以一种质朴原始的眼光看世界,他看世界时,总会受到特定的习俗、风俗和思想方式的剪裁编排,即使是在哲学探索中,人们也未能超越这些陈规旧习,就是他的真假是非观念也会受到其特有的传统习俗的影响。”[8]“楚信巫鬼,重宗祠”[4]138因而湘西世界的这种具有神秘和浪漫色彩的自然景观深刻影响了沈从文,楚文化发生于山水之间,又繁衍在原始风采浓重的湘西,它的人文景观更能刺激人的丰富想象。沈从文的创作很大程度上受到独特的湘西文化景观的影响,在离奇与神秘的湘西世界,他用绚丽的画笔将湘西世界描绘成温美与浪漫、哀愁与恬静的浪漫诗意风采画。
人文景观还来自那充满原始野蛮又神秘优美的民俗风情。在每一个节日里,这里都有各种不同的活动。《边城》记下了端午节赛龙舟的盛事。喝酒,吃粽子,在孩子额头上画一个大大的“王”字;赛后捉鸭,军民同乐,水花四溅,鸭子嘎嘎的叫声与四周欢腾的人群一同构成端午节特有的盛景。《月下小景》中虽然有“女子与第一个人相恋与第二个人结婚”的陋习,但是沈从文用诗意化的语言,将场景设在一个偏僻的山洞里,淡淡的月光,铺满鲜花的石床,相爱的两个人用爱情超越了死亡的阴影。不管是古艳迷人的神话,对鬼神的信仰,还是扑朔迷离的传说,对宗教的虔诚。这种地域文化氛围感染了沈从文,也成就了沈从文,使他的乡土小说形成了神秘美好而又离奇的文化传统。
沈从文的创作无疑是受到时代的深重影响的。郁达夫曾说:“五四运动的最大成功,第一要算‘个人’的发见”[9];周作人强调文学的创作原则便是“人的文学”,否则就是“非人的文学”[10];梁启超惊呼:“啊!啊!原来我是一个人!”[11],章太炎说:“个体为真,团体为幻”[12]。沐浴着“五四”新文化的洗礼,他在“人的文学”的大旗下尽情地书写人性,这些都体现了“五四”文化对个体、社会的强烈关注。
在《习作选集代序中》中,沈从文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13]人性或曰生命的神性。沈从文所论及的“人性”主题就是,关注人的自然本性,从人的本能或本来面目出发,发掘人的最本真状态下的显著特征。
在沈从文看来,人性是自然的,是发乎于心的。人性是真的,是美的,是善的,这一切统一于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完美和谐。纵观沈从文的作品,一个个美丽善良的纯真少女形象跃入眼帘,令人难以忘怀,譬如,翠翠,三三,夭夭,阿黑,萧萧、巧秀等等。在这群可爱的少女的身上,集中体现了人性的真善美。“沈从文在小说《边城》中营造了一个自然朴素的‘神’的国度。眸如水晶、温柔纯洁的翠翠生活在纯净的大自然中,生命与自然已融为一体,成为爱与美的神的化身。”[14]《三三》里的三三,“她很想母亲永远和她在一处,她才能够安安静静的睡觉。三三站立溪边,望到一泓碧流,心里好象掉了什么东西,极力去记忆这失去的东西的名称,却数不出。”[15]三三行为举止与自然万物相称得是那么和谐美妙。巫楚文化影响下的湘西世界,游侠霸气,重情重义,充满悲悯情怀,这便体现人性善良。例如:《长河》中桔园里成熟的金桔任过路人采摘解渴;《边城》里顺顺一家对翠翠和爷爷的关照;《雪》中待“我”如儿子般富厚慈善的乡下老太太心中出来的母性体贴……这一切人物都是善良人性的真实写照。
在沈从文乡土作品中的男女爱情,没有半点造作、矫情,纯粹干净到了极致。它不同都市中被污染的情感,在这里,没有任何功利和世俗的因素存在,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透出自然“神性”的健康与优美。这种爱情的真挚表达中,表现的是人的自然本性中健康纯净的生命力。例如:《雨后以其他》中大段性爱的描写,但是我们读来不觉任何庸俗意味的厌烦,而是被一种空灵澄澈的爱情自然性自然而然就感动,这正是真实情感的奔涌。就连一直以来被人所耻的娼妓,也被沈从文写入作品中,他觉得娼妓的感情和纯真少女的性情一样纯净。《成为男人的那个人》、《十四夜间》、《丈夫》中娼妓与男人的爱情显得那么天真烂漫、纯无所私,他们相互呵护,真诚对待,体现十分温馨的人性情怀。《连长》中连长与寡妇女人的爱情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纠缠,也是精神上的契合,他们都是寂寞的,因此一旦相遇,人性中的温柔和对对方的怜悯使得两人撞出爱情的火花。这种纯净,没有世俗纠缠,利益纷扰的爱情,透出人性的美好,不受污染。《旅店及其他》中黑猫追求的情爱也是一种健康结实、圆满健全有自然力的性爱,而非选择隐喻像商人那样污浊的情感世界。可是一旦这样的爱情被世俗污浊的因素掺杂时,沈从文便不允许了。他作品中的纯净爱情不得受任何来自都市庸俗的因素干扰。因此在《媚金豹子与那羊》的创作中,因为外在物质因素“羊”的干扰,媚金和豹子原本美好幸福的爱情最终走向悲剧的结局。《雪晴》中巧秀母亲为了追求自由的爱情就连最后沉潭丧命也在所不惜。《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中商会会长的小女儿大概受父母之命,安排她嫁给有权势的军官,而她已深深爱上勤劳、沉默寡言、强健结实的乡下年青人。于是少女吞金自杀。少女纯真无邪的爱情,而乡下年青人原始朴实的生命活力,正是小镇商会会长小女儿所渴求的。
在沈从文的笔下,有一些人物的品德是神秘、高尚、美丽到了极致,极具“神性”,让我们崇敬。他们是令人向往的,值得人颂扬的。但是在都市生活的吞噬中,诸如热情、勇敢、诚实之类的道德被不断侵蚀,因而他们又是孤独忧愁充满诗意的。《龙朱》中的龙朱、《山鬼》中的癫子就是这类人物的典型。“这一点文章,作在我生日,送与那供给我生命,父亲的妈,与祖父的妈,以及其同族中仅存的人一点薄礼。你们给我的诚实,勇敢,热情,血质的遗传,到如今,向前证实的特性机能已荡然无余,生的光荣早随你们已死去了。”[16]其中就表达的是对具有“龙朱”品德的人的无力赞美,因为一切都在被都市的摧毁中,难免令人悲伤,忧郁。龙朱是白耳族苗人中的美男子,会唱最美丽的歌谣,美丽强壮象狮子,温和谦驯如小羊。是人中模型,是权威,是力,是光。但是女人不敢把龙朱当成目标,因为她们不敢把神作对象,来热烈恋爱。因此,狮子永远是孤独,龙朱得到的尊敬爱重,是如此。然而他是寂寞的。这人是兽中之狮,永远当独行无伴!沈从文所要表达的是人们自然本性被都市的扭曲所不能追求本能想要的美好事物,沈从文间接的贬斥中显现出来的仍然是对这种无人能解,无人能赏,几近消失的“楷模”身上的孤独诗意性的由衷赞美和倾慕,纵使他孤独也是散发着迷人的芳香。《山鬼》中的癫子在旁人看来是“癫”了,其实是现实中的人被都市观念所物化,被真实自然人性“癫子”的一种歪曲理解。因为从作品中我们可以知道他保持一颗童心,爱自由,爱美,爱唱歌,爱孤独,爱月,爱寂寞,爱超越于人无法企及的感情。这种品格是人间独有的,其实本质上是展现人永恒追求真善美的至上情怀,这种人性已经上升到神性,并且充满浪漫主义的色彩,因而丧失原始真实品德的人们会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人的存在。沈从文通过癫子一系列充满神秘风采的行为来表达孤独栖居的美好人性的悲哀。
我们知道都市对乡村的侵袭越来越厉害,但是仍有一些人,特别是一些敦厚的生活在城市的乡下人守着真善美,在都市中行走。例如《会明》中的火伕会明,在动荡的岁月里,与世无争,自由生活,苦中作乐,一切说来他是很幸福的。《灯》中的厨子那么醇厚、正直,对生活乐观,妥帖安排照料“我”,他的精神使乱世中的“我”对未来依然充满希望。这其实是沈从文无力的反抗式呐喊与较量,因为这些“守真”的人群力量微不足道。《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中充满“自由、正义、自然生命”的神性品性的人就是被都市彻底摧毁的牺牲品。
沈从文笔下的自然人性,以上可见自然“神性”的女子:天真、美丽、纯洁;男子:旷达、质朴、坚强。他们都属于人的生命中的“神性”。“沈从文从生活底层的人身上,特别是从自己熟悉的辰沅间的山民、水手、士兵、乃至土匪、娼妓身上,也发现了那生命身上所具有的庄严与美丽的一面,或曰‘人性’或‘神性’的一面。这也就是他说的‘对这些人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温爱。’”[17]
丹纳在其《艺术哲学》里面提出的“种族、环境、时代”的解读方法,运用到沈从文创作的分析中,使我们从三维立体的角度重新看到了沈从文创作的心路历程,细细流淌的笔触间我们可以感受到沈从文不仅为世人构筑了真、善、美的理想家园,展现了民族的旺盛生命力与勃勃生机,而且开启了诗意纯真的民族乐园,从而启迪人们发现民族灵魂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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