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春蕾 (长江大学艺术学院 434023)
中外艺术史上,“模仿说”和“表现说”是两种颇有影响的观念。
这一学说认为,艺术是对现实生活的模仿,最早提出这种观念的是亚里士多德。他是伟大的哲学家、科学家和教育家。
在古希腊,人们普遍赞成这种把客观存在放在首位的艺术观,后来,俄国19世纪革命民主主义者车尔尼雪夫斯基从他关于“美是生活”的论断出发,认为艺术是对生活的“再现”,是对客观现实的“再现”。所以,“模仿说”也称为“再现说”。
这种艺术观对艺术创作产生了非常巨大的影响。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模仿现实世界内在的本质和规律,应该按照事物应当有的样子去模仿。苏格拉底也认为,艺术模仿生活应当高于生活。那什么是现实世界应当有的样子?艺术模仿生活怎样去高于生活呢?现实生活中,很多事情的发展都是不合目的、不合逻辑的,很多生活里发生的事情不具备典型性。我们在创作的时候应该进行提炼、加工、概括,还应该注意合逻辑性、合目的性。比如,《蜗居》为什么人们评价它“现实太虚假,蜗居太真实”?正是因为它反映的社会生活是典型的,而且故事发展合目的性、合逻辑。我们平常看穿越题材、科幻题材的作品,那都是虚构的故事。这类作品虚构的故事如果出现了不合逻辑的情节,欣赏者是不能接受的。比如,当电视剧《步步惊心》用果冻代替了原小说中描写的布丁,网友吐槽“不仅若曦穿越了,某某牌果冻也穿越了”。
苏格拉底认为,艺术模仿生活不仅要形似,更要神似。形似容易,神似却很难达到,但是这应该是我们不断努力追求的层次。蒙娜丽莎的肖像画告诉我们这个层次是可以达到的。我们虽然不曾亲眼看见过蒙娜丽莎本人,但是可以肯定:《蒙娜丽莎》这幅画像非常像她,为什么?当时,请画家来画像是必须付报酬给画家,画得不像,谁会付钱呢?另一方面,有记载称,蒙娜丽莎的好朋友看了这幅画也很惊叹,这幅耗时四年多的作品画出了平常不太看得到的蒙娜丽莎的一面,非常神似。
苏格拉底还强调了艺术只要成功的模仿了现实,都能引起审美的享受。平时我们看见路人打架斗殴,避之唯恐不及。但是没有人会在动作片电影播放激烈武打场景时,从座位上跳起来,跑出电影院去。平时,普通人看见尸体都会觉得害怕。但《马拉之死》这幅画中,虽然马拉的鲜血染红了浴缸里的水,我们看到这幅画,不会有丝毫的恐惧、害怕。平常大家看到一堆排泄物,都会觉得恶心,但是当懒羊羊作了一堆大便似的发型,我们都笑了。
在西方,“模仿说”曾经长期占据主流位置。直到18世纪以后,人们开始慢慢接受另一种艺术观“表现说”。摹仿说认为艺术是客观世界的再现,而表现说却认为艺术是主观世界的表现,这看起来似乎是两相对立,水火不容。但其实并非如此。
美国学者艾布拉姆斯曾经做过一个著名的比喻“镜”与“灯”,他用镜隐喻摹仿说,认为艺术可以像镜子一样反映客观世界;他用灯隐喻表现说,认为艺术可以像灯一样流溢主观情感。在18世纪后半叶到19世纪上半叶欧洲出现了两大文艺思潮:其中,现实主义是以艺术摹仿说为基础,浪漫主义思潮以艺术表现说为基础。在这两大文艺思潮下产生的大量优秀艺术作品进一步的宣传了“模仿说”和“表现说”。比如,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我们都知道,他是“湖畔派”诗人。曾经被授予“桂冠诗人”的称号。科尔律治也是英国诗人、评论家。他是华兹华斯的好朋友。在1798年,两个好朋友共同出版诗集了《抒情歌谣集》。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有的人喜欢,有的人却不能接受。为什么呢?因为在此之前,人们已经很习惯新古典主义诗歌平板、典雅的风格,所以对于这样新鲜活泼的浪漫主义诗歌,有那么一些人当然是不能接受。于是1800年再版时华兹华斯写了序,表明他的创作观念。他在序言中提出:“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比如,华兹华斯的《水仙花》表达了华兹华斯在看到水仙花时那满心的喜悦和幸福。诗歌可以表达我们强烈的情感,扩展到整个艺术领域,“表现说”认为“艺术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生活中每个人都会经历情感强烈的时刻,但只有艺术家才能将强烈的情感化作艺术作品。
在西方,艺术表现说产生了重要影响。20世纪意大利美学家克罗齐在《美学原理》中英国美学家科林伍德在《艺术原理》中都主张艺术是情感的表现。
纵观艺术史,我们会发现有的艺术家在创作中偏重于客观,有的艺术家偏重于主观。再现客观世界和表现主观情感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两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共同完成了艺术的创作。
我国清代画家郑板桥和八大山人就是如此。郑板桥画竹,上面题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朝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郑板桥画的竹子不仅是对自然中的竹子的模仿,而且通过竹子表现了他特殊的情感。古代文人通常用竹子表现人的清高,而郑板桥在衙斋竹声中听见了民间疾苦之声。我们都知道“胸有成竹”这个成语说的就是文同,别人问他为什么竹子画得那么好啊?他说“胸有成竹矣”。可见,他对竹子的观察非常细致,所以画的竹子是非常写实非常逼真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郑板桥画的竹子都是挺拔向上的,没有向下和向旁边的枝枝蔓蔓。难道郑板桥衙斋里的竹子都不受到地心引力?没有向下和向旁边的枝枝蔓蔓吗?很显然不是,我们可以感受到郑板桥在画竹子、兰草、石头的时候,在浓淡疏密之间,他更多的是在表达他的内在情感和精神气度。
八大山人,是朱元璋的后代,明朝皇室成员。通过他的这张画像,我们看到他满脸沧桑、满腹苍凉。他画的花鸟当然是对自然的模仿,但是他更重写意,他画的是山山水水、花花鸟鸟,可是表达的却是自己国破家亡的悲愤。我们看他的落款,逐字来看是“八大山人”,可是如果连起来看就像是哭之笑之,隐喻了朱耷的身世之痛。我们看他其他的作品,他画的荷花总是残破的,他画的石头总是嶙峋的、不稳定的,他画的鸟总是白眼向上。郑板桥在他的画作上题诗“横涂竖抹千千幅,墨点无多泪点多”。八大山人的画是“泪点”多于“墨点”。
[1](美)M.H.艾布拉姆斯著,郦稚牛,张照进,童庆生译:镜与灯,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2]彭吉象:艺术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