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西藏新政推行其失败原因分析

2014-03-11 05:38
延边党校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清政府新政西藏

(遵义师范学院,贵州 遵义 563100)

从19世纪中叶开始,帝国主义凭借其坚船利炮开始发动对中国的侵略战争,开启了中国近现代的屈辱史。1888年,英国发动第一场侵略西藏的战争,战争以英国与清政府签订《中英藏印条约》,英国吞并清朝蜀国哲孟雄,割占西藏南部隆吐、捻纳至则利拉等领土而告终。1893年,英国又与清政府签订《中英藏印续约》,规定开放亚东为商埠,英国、印度人可以在这里自由商贸,享受贸易免税权、领事谈判权等权利。随着帝国主义瓜分中国脚步的不断加快,1904年,英国发动第二次侵略西藏的战争,英国又与清政府签订《拉萨条约》,增设江孜、噶大克为通商关市,赔款50万英镑,未经英国允许,不能擅自出让、出租土地⑴。通过该条约,实际上否定了清政府对西藏的控制权。在英国加紧侵略中国的同时,俄国也不甘落后,多管齐下,妄图侵吞我国的西藏。俄国派遣间谍进入西藏,广泛搜集情报。尤其是,十三世达赖喇嘛的侍讲德尔智隐蔽最深、潜伏最久、危害最大。他充当达赖喇嘛的特使,往返于西藏和沙俄之间。在英、俄等国的破坏、挑唆、欺压下,西藏和清政府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西藏上层一部分人开始对清政府产生了背离、不满的情绪,使得清政府的很多指令在西藏都不能得到很好的贯彻、执行、落实。

20世纪初,帝国主义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在中国各大城市划分自己的势力范围。为挽救危局,巩固边防,保持西藏领土、主权的完整,清政府开始思变、思进、思发展,开始一系列旨在变革图强的新政推行运动。1906年开始,张荫棠、联豫等人奉命进藏推动新政,查办西藏问题。随后,经过两次流浪的西藏最高统治者十三世达赖,吸取历史教训,从1912年开始推行新政。同时,各级有识之士和西藏地方政府也主张实行新政,但是无论是清政府主导的新政,还是西藏当地统治者或地方政府推行的改革,都以失败而告终,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本文从历史与现实、主观与客观、内部与外部等方面结合,分析清末西藏新政推行失败的原因,为后续研究提供参考借鉴。

1 封建农奴制度的限制

明末清初,不同政教势力在混战中逐鹿群雄。在蒙古军事力量的支持下,格鲁派寺院集团推翻藏巴汗政权,建立甘丹颇章政权,进一步巩固、完善了西藏的封建农奴制度。据史料记载,五世达赖在夺取西藏地方政权后,采取各种措施打击、迫害曾经摧残过格鲁派寺院集团的贵族教派,没收他们的农奴和土地,并分配给格鲁派的大小寺院、贵族以及政府,这样就形成了寺院领主、贵族领主和政府领主三大封建领主,封建农奴制度趋于完善。三大封建领主的经济主要以庄园为单位进行,尤其在卫藏腹心地区,领主庄园的发展最为完备。领主庄园相对来说是一个独立、排外、自给自足的小团体,彼此之间缺乏密切联系,几乎与外界没有商品交换。在这种经济结构中,农奴作为生产者,归属于庄园主,毫无人身自由,受到残酷的剥削和压迫,使得农奴陷入恶性循环,根本无力改进生产设备⑵。随着领主庄园模式的不断发展,西藏社会两极分化的矛盾越来越突出,三大领主左右一切,农奴一无所有,这种结构在领主庄园与外界没有过多交往的情况下趋于凝固,严重阻碍社会的改革、进步和发展。

19世纪末,西藏的大门被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打开,特别是十三世达赖喇嘛执政以来,西藏对外贸易有了较快的进步和发展。但是,封建农奴制度下的农奴阶层没有人身自由,他们的一切都依附于领主庄园,手工业也没完全从农牧业中分离出来,最主要还是以家庭副业形态存在。这样的贸易发展并没有给庄园经济发展带来任何的促进作用,只是加重了对农奴的压迫和剥削。同时,西藏封建农奴制度下的庄园主对政府的工作不热心,他们只关注自己的财富积累、农奴数量,对技术引入、教育改革、工业生产、农业发展等事宜漠不关心,这种因循守旧的思想、固步自封的制度在整个西藏庄园内根深蒂固,限制了新政的推行。西藏的这种封建农奴制度,与新政推行的发展性、进步性、改变性不相适应,导致新政推行举步维艰、难以开展。

2 政教合一制度的限制

佛教在西藏占有绝对的主导作用,佛教影响着西藏文化,民众生活,政治结构,民族性格,思维方式和道德标准,西藏民众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遵循佛教的教义教规。西藏一直沿用的是一种政教合一、宗教至上的制度,西藏的地方政府主要包括僧和俗两部分人,但不管是藏区民众的日常生活,还是上层的政治结构,都在达赖喇嘛的统治下,宗教集团在政教合一制度中占有绝对优势,想要保持现状,就要保持宗教集团的内部一致性和归一性。新政推行中任用大量的世俗官员,逐步瓦解削弱政权结构中的宗教势力,威胁到宗教集团的核心利益,在利益和权利的驱动下,宗教集团大力阻挠和抵抗新政推行。贵族和宗教寺院之间虽然有权利、利益的瓜葛,但对于新政中触及既得利益层面时,他们的保守态度是一致的,遏制新政推行的推进和发展,这严重阻碍西藏经济和政治、社会发展。

西藏地方政府的组织形式、机构设置、职务设置都有僧俗两种,而僧的地位更高、权利更大。不论是噶丹颇章的机关噶厦和译仓列空,还是民众大会的组成和权利,僧侣寺院集团都始终占据领导地位,使得俗官都极力融入到僧侣寺院集团,向他们诚服献礼,获得他们的支持和帮助。同时,西藏的僧侣作为掌握知识的群体,他们思想保守,对改革不是很热心,经常借各种借口拖延改革步伐,打折扣落实制度。同时,西藏佛教盛行,给西藏人民的思维方式、道德标准、民族性格等产生深刻影响。西藏人民虔诚的信奉藏传佛教,他们用佛教的观念审视一切,用佛教的教规定义道德标准。尽管藏传佛教在传播文化、凝聚力量等方面起着积极的作用,但它对先进理念、先进技术的抵触作用会妨碍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西藏新政推行不仅涉及经济、政治、军事等方面,而且也涉及宗教、文化等方面,西藏作为藏传佛教的发源地,藏传佛教势力强大,佛教观念深入人心,遵循教义成为西藏政治的宗旨和归宿,这严重阻碍了新政先进思想理念和生产技术的传播和发展。

3 恶劣自然环境的限制

西藏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地处青藏高原主体部分,享有“世界屋脊”之称。西藏地形复杂主要包括:藏北高原、藏南谷地和藏东地区。藏北高原,位于唐古拉山、昆仑山和冈底斯山、念青唐古拉山之间;藏南谷地,位于冈底斯山和喜马拉雅山之间;藏东是高山峡谷区,由一系列高山深谷组成⑶。西藏基本地貌为极高山、高山、中山和低山,还有冰缘地貌、岩溶地貌、风沙地貌、火山地貌等。严酷的地理环境制约了西藏新政的进一步推进和实施,西藏地区海拔高、氧气稀薄,地处世界屋脊,自然环境险恶,与外界联系沟通不畅,仅有的几条交通线路要么穿过人烟稀少的荒漠地带、要么穿越高山深谷、要么穿过终年积雪的雪山,这种恶劣的交通环境,使得西藏一直处于隔绝或半隔绝状态,外部先进的生产方式和思想理念很难传入西藏。

西藏由于缺少与外部的充分交流沟通,使得西藏的政治、经济处于相对稳定状态,外部的先进生产方式和理念很难传入。当清末新政之风吹遍祖国大地的时候,西藏这片茫茫雪域直到1906年仍然在闭塞、落后、自给自足的“王国”里步履蹒跚的前进。在张荫堂、联豫、十三世达赖等人极力主导新政时,由于封闭的环境,限制了普通群众对新政的了解,使得他们对于外界的快速发展惘然无知,对于世界的认识更是一团漆黑,所以在西藏推行新政的阻扰更多,难度更大。由于交通不便,清政府人力、物力、财力的支持很难顺利进入西藏,使得驻藏大臣陷入了“身单力薄”的绝境,阻碍着新政的推进和发展。总的来讲,西藏地区恶劣的自然、地理和生态环境对新政的推进产生了极大的阻碍作用。

4 贫穷落后经济的限制

甲午战争清政府赔款2亿俩白银,加上赎回辽东半岛的3000万俩白银,由于国库有限,清政府分期付款,清政府共计赔偿给日本白银二亿七千俩,这相当于当时清政府财政收入的5-6倍。第二次鸦片战争,清政府又赔款1800万俩。清政府当时的财政收入已严重入不敷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推行新政时,没有足够的资金作保证,使得新政推行严重受阻。西藏新政推行中,不论是新政推行官员岗位设置、军事训练改革、开矿置业发展、兴办新式学堂,都需要相当大的财政投入。清政府当时的统治者生活奢靡,挥霍无度,每年还得向帝国主义支付大量赔款,这使得清政府在推行西藏新政推行时财力严重不足。

面对英、俄等国的侵略,张荫棠从全局出发,主张及早筹措资金开发西藏,请求清政府在西藏实行新政的第一年就拨款4百万俩,以后再每年拨款2百万俩。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残酷,这一预算大大超出了清政府的财政负担能力,清廷对西藏新政推行的财力支持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清政府对西藏的拨款几乎全部用于练兵、开埠、教学、办巡等方面,但由于清政府实在是收入甚少,开支甚大,使得西藏新政推行的经费时断时续。同时,西藏当地经济落后、发展缓慢,当地政府无法筹集所需的资金,没有雄厚的资金做后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新政推行失败自在情理之中。

5 组织领导不力的限制

19世纪以来,英、俄等帝国主义不断侵略西藏,全国上下一片哗然,清政府内部也意识到只有思进、思变、思发展,才能更好地促进经济发展,增强军事实力,抵御强敌入侵,壮我中华雄威。清政府开始抛弃因循守旧、无为而治的理念,采取积极的措施巩固西藏边防,加强对西藏的治理理念,通过推行新政来抵御强国侵略。驻藏大臣升泰、有泰等人在管理西藏期间在其位不谋其事,引起西藏僧侣、当地百姓的强烈不满。特别是,英国第二次侵略西藏期间,有泰倒行逆施,卖国求荣,引起西藏和全国人民的愤怒。1906年,清政府派遣张荫棠进藏主事,授予副都统职衔,由其主持、筹划、推进西藏新政推行。尽管有这样的认识、态度,但清政府统治阶级对于如何推进西藏新政却没有达成统一。张荫棠进藏后,经过悉心筹划、部署,提出了一套西藏建设开发的方案——《治藏大纲十九条》,清政府也认为该方案颇有可取之处,但并没有对该方案详细加以讨论。接着,张荫棠又颁布了《传谕藏众善后问题二十四条》,提出治藏新举措,令西藏上层僧俗官员一同筹议,逐个答复。然而,西藏地方政府对改变他们固有生活习惯、政治结构和传统风俗的新方案并不感兴趣。随着新政的进一步实施,西藏僧侣群体对新政的抵触情绪越来越大,对张荫棠的态度也逐渐转变,开始由拥护变为冷淡、抵触。

清政府在这种情况下,派遣联豫进藏与张荫棠联手共同推进新政推行。联豫是军机大臣那桐之戚,满洲正黄旗人,原任四川雅州知府,1906年由帮办大臣擢升为驻藏大臣。联豫心胸狭窄,容不得他人,他见张荫棠在僧俗中的地位、威信高于自己,便产生嫉妒仇恨张荫棠之心,欲排挤张荫棠出藏。为达到目的,一方面,联豫密奏清廷,污蔑张荫棠在西藏欲灭黄教;另一方面,又与原驻藏大臣有泰狼狈为奸,上奏弹劾张荫棠在推行新政时,诸事纷更,使得僧侣众人纷纷衔恨。在联豫的破坏和阻碍下,张荫棠来不及施展拳脚,就被调离西藏,改革的脚步戛然而止,张荫棠的改革之梦化为泡影。联豫在成功排挤张荫棠之后,大权独揽,但苦于自身能力有限,提不出系统的新政开发方案,只能在张荫棠改革的基础上零敲碎打,措施不力,领导无方。此后,赵尔丰因在川滇边区改土归流,推行新政成效显著,清廷命其为驻藏办事大臣,但联豫怕赵尔丰能力出众,影响其在西藏的地位,寻找各种借口予以阻挠,极力反对赵尔丰进藏。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由于组织领导不力,西藏新政推行失败也就合乎常理了。

6 民族优越心理的限制

新政实施过程中,统治者表现的民族优越心理和民族主义司空见惯,对藏人和藏文化的歧视、偏见处处可见。考虑到实现政治统一的需要,历代清政府对西藏上层都是优待、笼络为主,但对西藏社会及文化形态却是嗤之以鼻。西藏新政推行过程中,张荫棠、联豫等人没有深入了解西藏的民族心理、社会现状、文化历史、生活习俗等,脱离西藏的实际,照抄照搬儒家思想、三纲五常等改造西藏人民的价值观念和生活习俗。殊不知这样脱离西藏的地理环境和社会现实,死搬硬套,只会引起西藏人民的反感和抵触,体现了统治者优越的民族心理,说明他们对异种文化认识的浅薄⑷。张荫棠的《训俗浅言》、《藏俗改良》,虽然没有《七笔勾》那样尖酸刻薄、鄙视不屑的语句,但也充斥着对藏文化的歧视和偏见。张荫棠在西藏主事不到一年时间,对西藏的认识恐怕只停留在交通不便、气候恶劣等感性层面上,对藏民族的民族文化、民族思想等缺乏深刻了解。如,按照儒家“入土为安”的观念和思想,天葬是不文明、不道德的,而在藏人心中,人是向天的,天葬是尊崇的,土葬是低贱的。提倡藏人所不认同的土葬,恰好触犯了藏人的等级忌讳,自然而然要遭遇抵触。

和张荫棠等清朝官员一样,民族优越感也支配着联豫,尤其处理与西藏僧侣和上层官员的关系上,常常过于激进。新政推行过程中,人才是第一资源,人才匮乏却时时困扰着联豫。在他驻藏期间,多次要求调人入藏,但清政府官员视西藏为不毛之地、蛮夷之地,或中途辞差,或辞不赴调,几乎无人肯往。新政推行人才匮乏可见一斑,但联豫却执意不吸纳西藏当地僧侣为官员,充分发挥他们对当地生活习惯、民族风情、人文地理充分了解的优势,甚至将他们排挤出决策层,这导致西藏僧俗官员对新政的消极抵触和不配合,新政推行举步维艰。

7 处置措施不当的限制

西藏新政推行的宗旨是挽救危机四伏的西藏,抵制外国势力的入侵,巩固清政府的统治。在新政推行过程中,由于不和事宜的采取某些高压手段,进一步激化了矛盾,使得西藏对新政推行的抵触和背叛心理进一步加剧。赵尔丰在川边实行改土归流,采取强制手段,取消德格、巴塘、明正、理塘等地区的昌都、土司和察雅的政治地位和特权,在这些地区设府、州、县并派官治之,所派之官皆为汉人,排除藏人在领导层之外。

十三世达赖喇嘛在帝国主义入侵西藏时,见已无力回天,不得已出走库仑。清政府在没有完全、彻底了解实际的情况下,偏信驻藏大臣有泰一面之词,革除达赖喇嘛名号,引起僧侣的强烈不满。同时,在达赖喇嘛出走期间,有奏上奏清政府下旨,由班禅额尔德尼统管所有事务。这不仅破坏了班禅和达赖之间的和谐关系,也破坏了原先划分明确的前后藏管理关系,为帝国主义侵略西藏提供了可乘之机。联豫等人也极力贬低西藏宗教权利,这些举动伤害了西藏僧侣和普通群众的感情,激化了西藏宗教集团和驻藏大臣之间的矛盾,加剧了西藏与清政府之间的裂痕,西藏僧侣对清政府可谓失望之极,改革之路不顺也自在情理之中。

结语

尽管新政推行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西藏贫穷、落后的面貌,没有巩固清政府岌岌可危的统治,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但它对西藏的发展和进步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它给西藏带来了改革的气息,引入了先进的理念,推动着西藏经济、政治、文化、军事、思想的发展。对西藏新政推行失败原因进行系统研究,以史为鉴,吸取教训,为今天西藏推行改革、促进发展提供参考借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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