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刁光全
掌故传奇
冯云山断奇案
□ 刁光全
清咸丰元年闰八月初一(1851年9月25日),洪秀全带领太平军攻克永安州后,以州衙为天朝,建立太平天国。洪秀全称为天王,册封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
洪秀全在永安州建立太平天国后,以“万寿”为题,在天朝举行科举考试,让参加考试者作诗联。经过考试,洪秀全钦点南王冯云山为状元。
在录取的进士中,罗卜宝被任命为永安县知县,县衙设在旧县原立山县衙,负责审理民间诉讼案件,又任命胡以晃为天官丞相,管理天朝治安和司法。
当时,永安州城南门永定门外,有邓姓和陈姓两家共住一条街,两家世代和睦,成为至交。后来陈家和邓家为争买长寿街上的一间店铺而成为冤家,发誓不再往来。
陈家有位女子名叫阿娇,天生秀丽,自小就喜欢邓家的独子邓生,发誓非他不嫁。两家由至交变成冤家后,并没有影响阿娇和邓生的感情。陈家无奈,只好把阿娇嫁过去,两家由冤家又成为亲家。
太平军进城后,邓生因读过私塾,投太平军当上一名管文书的小官。由于事务繁忙,邓生的身体日见消瘦。
阿娇爱夫心切,听人说黄鳝粥能补血强壮身子,这天便到街上买回几条大黄鳝,回来砍去尾巴,让它们在锅里游动放血,然后再放米煮成黄鳝粥给邓生吃。
不料,邓生吃了阿娇煮的黄鳝粥后,第二天竟脸色变黑,全身骨头发痛,软绵绵的不能起来行走。
邓生的父亲是店铺老板,家里有钱,一连请来几位本地有名的郎中为儿子诊治。但郎中们都说没见过这样的怪病,开出的药方毫不见效。
邓生的父亲回想起以前和陈家争买店铺成冤家的事,一口咬定是陈家唆使女儿下毒谋害邓生,意欲谋夺邓家的店铺和家产,一张状纸将陈家告到永安县衙。
知县罗卜宝接到案子,命差役把阿娇带到县衙审问。但阿娇只喊冤枉,说她买黄鳝煮粥是为夫君调补身子,并无谋害之意。
罗卜宝将阿娇收监,亲自来到邓生的家,到病榻前审看邓生。只见邓生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身子软绵绵的,一动他的四肢就喊痛。
罗卜宝又叫邓家人取来邓生吃剩的黄鳝粥,在头上拔下银簪插进去一试,只见银簪仍然是白色的,说明黄鳝粥并没有毒。
罗卜宝见这个案子重大,又找不到证据,案情关系到太平军与老百姓的关系,以及太平天国的声誉,只好写成案卷,连同状纸一起送到天朝,报请负责天朝治安司法的天官丞相胡以晃处理。
胡以晃也没有听说过这种奇事。胡以晃是洪秀全亲自任命管理天朝治安司法的大臣,手里握有先斩后奏的大权。因为这案件是太平军起义后的第一件大案,他决心要从严审判。
邓生是太平军的官员,他父亲又在太平军进城时捐献过粮米银饷,是个开明老板,而陈家族中却有人参加清军团练与太平军作对。胡以晃看过案卷后,认定是陈家参加清军团练的人指使阿娇下毒谋害邓生,便拿起朱笔一挥,在案卷上批了个“斩”字,立即执行。
当天午时三刻,胡以晃命人在天牢里押出阿娇,推到东门外的官门垌刑场处斩。阿娇在天牢被推出来后,一路不停地高喊:“冤枉!”
天牢设在永安州南门内侧西面,恰好这天南王冯云山到前线视察,骑马赶回天朝向洪秀全报告军情。他一进城门就看到一队天兵押着一位女子往东门走去。那女子背上插着一块斩牌,一路高喊:“冤枉!”
冯云山想,犯人临刑喊冤,其中必有冤情。就打马追上去询问情况,知是胡以晃批的斩令,便吩咐刀下留人,然后直奔胡以晃的丞相府。
冯云山一进丞相府,就直接问胡以晃,为什么要处斩那女子?胡以晃见南王到来,不敢怠慢,立刻把罗卜宝送来的案卷取来让冯云山看,并简要说出案情经过。
冯云山看过案卷,说:“胡丞相,此案可疑之处甚多,为何不复审就急于结案处斩人犯,难道你不怕造成冤案吗?”
胡以晃说:“南王,对这种下毒谋害天国官员的案件,还用什么复审?邓生吃了陈阿娇煮的黄鳝粥后,就脸发黑骨头变软,这不是明摆着的谋害案吗?”
冯云山盯着胡以晃问道:“你说阿娇谋害邓生,你可查出她下的是何毒?是她亲手所下,还是别人所为?背后有没有他人主使?”
冯云山一连三个问号,问得胡以晃无言以对。冯云山又对他说:“胡丞相,邓生吃了陈阿娇煮的黄鳝粥中毒,陈家又有人和太平军作对,这案情表面看似谋害。但你身为太平天国司法官,不能凭自己的感情来判案,这关系到太平天国的命运前途和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这样吧,你先把阿娇关进天牢,待查清案情再作结论,你认为如何?”
胡以晃只好同意了。冯云山从丞相府出来,到天朝向洪秀全汇报完军情后,顺便把阿娇的案子也说了。
天王洪秀全也觉得案情复杂,吩咐冯云山一定要秉公审理好此案,以维护太平天国的声誉。
冯云山先到天牢审问阿娇,详细了解她买黄鳝和煮粥的经过,然后带着亲兵来到邓家,只见邓生四肢骨头已经软得不能活动,并不断痛苦呻吟,与中毒的症状极其相似。
冯云山到厨房问邓家的佣人伍妈:“老人家,阿娇煮黄鳝粥时,还留下黄鳝骨头或什么东西没有?”
伍妈回忆说:“少奶煮粥时砍下的黄鳝尾和剔出的黄鳝骨头就丢在垃圾桶里,但昨天已经拿到河边的大榕树根倒掉了。”
冯云山二话不说,马上要伍妈带他去河边。伍妈把冯云山带到河边那棵大榕树下,冯云山就在垃圾堆翻找起来,最后在一团菜叶里找到了几条砍下来的黄鳝尾巴和一堆黄鳝骨。
冯云山找到黄鳝尾巴和骨头,如获至宝,包好后小心地放进怀中,回南王府去了。伍妈看着冯云山的背影,弄不明白这黄鳝尾巴和骨头跟阿娇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冯云山来找胡以晃,说明天要在永安县衙公开重审陈阿娇下毒谋害亲夫案,要为阿娇洗雪冤枉。胡以晃问冯云山找到了什么证据?冯云山只是笑了笑,说到开堂审案时自然会知道。
冯云山回到城南莫家村南王府后,亲笔写了几张公开审理陈阿娇下毒谋害亲夫案的告示,命人到各处路口张贴。
永安州百姓看到太平天国南王冯云山贴出的告示,知道南王要亲自审案,都争着来观看,永安县衙门前挤满了人。
邓家和陈家,一方希望能为自己的女儿洗清冤屈,一方是想为儿子讨个公道,两家的人都站在前面,准备随时听候传唤。
开堂时,南王冯云山和永安知县罗卜宝一不设公堂,二不带人犯到堂,只在县衙门前的树上挂一个铁笼,笼里装着一条黄狗。
大家不知道南王和县官要这狗做什么,更不知道黄狗和审案有什么关系,都纷纷议论起来。
冯云山见人来得多了,就站到县衙门前的台阶上,拿出黄鳝尾巴和鳝骨举起来说:“永安州的乡亲父老们,今日本王审案,是请大家看一桩事实。这几条黄鳝尾巴和这些黄鳝骨头,是邓生的妻子陈阿娇在煮黄鳝粥时留下来的,请各位仔细看清,到明天早上就会知道邓生是怎么样得病的。”
说罢,冯云山吩咐亲兵,当着大家的面,把铁笼从树上放下来打开,将黄狗放出来,让亲兵牵着走一圈,那黄狗走路正常,毫无毛病。
然后,冯云山吩咐亲兵把那几条黄鳝尾巴和黄鳝骨头让狗吃了,等狗吃完后再关进铁笼里挂回树上。命四名亲兵分成两班,日夜轮流守护铁笼,不得有误。
观看审案的人,听冯云山说狗吃了黄鳝尾巴和骨头后,明天便可知道阿娇下毒的真相,大家都想看个究竟,便在铁笼旁坐着,特别是邓家和陈家的人,一方坐在铁笼的左边,一方坐在铁笼的右边,寸步不肯离开,叫家里人送饭来吃。
第二天太阳出山时,冯云山和胡以晃、罗卜宝准时来到县衙前。冯云山命令亲兵从树上取下铁笼,打开铁笼门把黄狗放出来。
大家一看,都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那条黄狗竟瘫在地上,狗脸已经变黑,两眼痛苦地看着人们不停“呜呜”呻吟。
有人看见黄狗可怜,上前活动它的四肢时,它就“汪汪”惨叫,和邓生的病情一模一样,毫无区别!
大家正在莫名其妙时,罗卜宝已经吩咐人把阿娇从天牢里带来了。冯云山这才宣布升堂,他坐在永安县衙的公案后面,胡以晃和罗卜宝坐在旁边。冯云山当众宣判:“邓生系误吃有毒的黄鳝以致中毒得病,陈阿娇无罪,其孝敬夫君之情当予以表彰!”
陈家人一听冯云山宣判阿娇无罪,立即跪下磕头谢恩,并高呼:“南王圣明,真是百姓的大清天呀!”
邓家的人也心悦诚服地说:“若非南王英明,几致误杀贤媳矣!”
这时,忽然有一位老人走上公堂,说:“南王审案神明,只是不知这黄鳝有何毒,还请南王明示。”
冯云山说:“好,本王正要让大家知道这黄鳝之毒来自哪里。”
说着,冯云山命亲兵把一个人押上堂来。大家一看,这不是街上摆摊打金银首饰的凹鼻银匠吗,这案与他何干?
正在大家纳闷时,冯云山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他在天牢里审阿娇时,已问明她的黄鳝是向街上的李阿三买的。
冯云山按阿娇说的地址,很快找到李阿三。李阿三说黄鳝是在凹鼻银匠打首饰工棚旁的池塘中抓的。
冯云山看过邓生后,就去暗访凹鼻银匠,发现他打的银首饰,都是用有毒的化学溶剂将银镀在铜上的假银器,溶剂用过后,就随手倒进工棚旁的池塘中去。
冯云山用一只小瓦罐把凹鼻银匠倒出来的溶剂带回去试验,将溶剂点在猪骨上,猪骨马上发黑,并被腐蚀出一个浅坑。
冯云山终于弄明白,阿娇买的那几条黄鳝在池塘里被污染,体内积累了大量有毒元素,邓生吃了被毒素污染的黄鳝煮粥后,就中了毒。
大家一听,才知道以前向凹鼻银匠买的都是假银器,他不但造假,而且还污染了池塘水。
原来,凹鼻银匠工棚旁的池塘,正处于永安州城中,是城内重要的水源,不少人都到池塘挑水饮用,怪不得近来街上不断有人得骨痛病,原来都是他造的孽!
冯云山是个奇人,上通天文,下懂地理。他早已在书中找来一个民间流传的秘方,当众先配一付药治好黄狗,然后再配一付治好邓生;再把药方抄出来贴在县衙前的墙上,让大家抄回家,治好患骨痛病的人。
冯云山宣布,让凹鼻银匠到天朝的典匠营工作,今后不许再造假搞污染。
凹鼻银匠搞假银器也是受生活所迫,现在到天朝的典匠营工作,生活有了着落,他当众发誓今后一定痛改前非,不再搞假害人。
冯云山妙手断案的事,很快传遍四乡,永安州百姓看到太平天国里有能人,大家纷纷报名参加太平军。
退堂后,胡以晃紧紧抓住冯云山的手说:“南王,要不是你,我几乎错杀好人,损害太平天国的威信,真是对不住天王和永安百姓。”
冯云山语重心长地说:“是呀,管司法的人,光靠推理是不行的。要知道,你的大笔一挥,就是一条人命呀!”
责任编辑: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