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是远近闻名的铁匠
一
大舅是一个好庄稼把式
五短身材 很容易
和麦子融为一体
他自幼好学
是远近闻名的铁匠
当鸟鸣还在枝叶间歇息
冬日暖阳刚刚起床
他叮叮当当的脆响
就把那些清寒的早晨
一一敲醒
他打制的镰耙钩夹
遍布十里八乡
早已被日子消磨殆尽
现在
他举不动铁锤了
关节痛 咳嗽
那些铁器
遂成绝响
然而 我看见一把镰刀
还挂在南墙上
再没有机会酣饮麦香
它长出火热的红锈
就像不肯服老的大舅
独自抚摸火星溅烫的疤痕
脸上现出炉膛的红光
二
新中国最饥饿的时候
许多人单薄得一眼就能看透
力气游丝般飘啊飘
吝啬得不肯少留
谁还打铁呀
最好的铁匠都没劲儿了
吃不饱的不光是肚子
还有开始泛红的镰刀 锄头
并不健壮的大舅 挺起胸
血性把炉火慢慢烧红
闪光的汗水在肌腱上舞蹈
我的大舅弓稳身形
那些邋遢的废铁丝 旧螺钉
被大舅揉面般反复捶打
不同型号的钢种
站起来成为新的生命
每次打完铁
地上都湿漉漉的
已经气宇轩昂的铁器
劲头十足地苍青
铁匠大舅把力气和青春打进铁里
换回全家的零用
日子呼啸而过
那个年代因此透出坚硬
笔直的白杨
兄弟 可记得那些白杨树
在高入云端的大西北 站得笔直
直插云霄 吆嚯嚯 人们喊它钻天杨
吆嚯嚯 西北的花儿 在山与山飞翔
带着小伙儿的豪迈 大姑娘的红光
钻天杨 钻天杨 花儿落在你身上
兄弟 张开四肢躺入叶子的网
放下世俗去和所有的眼睛对望
雄浑粗犷的高原一样的灵魂哟
刻下你的姓氏 刻下爱 兄弟
起一个和白杨相同的名字
站得笔直 记住灵魂高尚 大地苍茫
庸常生活的斑斑点点
烟囱是天空的斑点
鸟儿是原野的斑点
雨披是秋意的斑点
钢花是转炉的斑点
塔吊是纯铁的斑点
每一个人都是工厂的斑点
手是爱情的斑点
眼睫毛是吻的斑点
依偎是婚姻的斑点
音乐是周末的斑点
飞蚊是眼睛的斑点
诗歌是生活的斑点
句号是情节的斑点
妙思是意向的斑点
不紧不慢是中年的斑点
我是谁的斑点
青海 永远的思念
青海 干燥凉爽的襁褓
我最初的啼哭
涂满笔直的紫外线
青海 揣着好看的高原红
当我长成挺拔的白杨
蒲公英的种子藏满袖管
青海 我要变成白色的帆
在你青青的怀抱
划出弧的思念
青海 我要登临崇高的山
向风默念那些隐秘的私语
眺望旷远迷人的梯田
青海 我的翅膀不知疲倦
翱翔 驮着前世的心愿
日夜吸吮长天的瓦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