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长发及腰

郭克秀

毕业前夕，我收到一封很奇怪的信，整封信就一句话：你已长发及腰，让我们开始共同耕耘人生吧！

那一年，班里流行刘德华的那句广告语：“我的梦中情人，她有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于是在女生中盛行蓄发，为那个珍惜自己的人。我便是其中的一个，这是一个秘密，属于我俩的秘密。

那一天下午的语文课，似有惊雷炸开，妈妈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出现在教室门口，但被叫出教室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班长。窃窃私语声随之高涨，仿佛我不存在。10分钟之后，班长红着脸，耷拉着脑袋回到了教室，一坐下便趴在了课桌上。

妈妈处理事情的方式让我愤怒，但当我恼怒地走出教室，却发现更让我诧异的事情还在后面：妈妈不知从哪儿窥探了我的秘密，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斩草除根，她已经为我办好了转学手续，不容我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我去了邻镇的高中报到，像一个被流放的囚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我像座孤立的小岛，自己不想走出去，别人也别想进来。我疯狂地写信，最短的6页，长的甚至达到20页，我的思念及生活的点滴，都以文字的形式呈现给他。我期待他的回信，哪怕只言片语，可是没有，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因为我在学习上心不在焉，单元测试滑落到了不及格的境地。发下试卷的那天，班主任张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他面前放着一叠未拆的信，收信人是我的名字。他说：“知道你在期待这些回信。我曾经答应过你妈妈，扣下这些信件，但我又知道自己没权利这么做。你已经长大，可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越强制，可能越会强化你内心的敌对。但是你要记得青春只有一次，高二也只有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你的未来买单。”我点头，默默取回了那些信。

不知为什么，这些信在我手里重若千钧，拿回宿舍竟没有打开的勇气。有一封背面写着：待你长发及腰，我们一起耕耘时光。长发及腰要多久？大约应该是我们大学毕业时。这个美好的约定，犹如幸福彼岸的旗帜，让我的心瞬间满足。

我的点滴改变，班主任张老师尽收眼底。他把这些如实告知了妈妈，当然没说那些信件。

高考结束，我没让所有的人失望，拿着成绩单去找他，希望能报同一所大学。我的突然出现，并没带给他惊喜，相反，他的冷漠淡然让我的内心升起一阵凉意。曾经以为承诺是何等美丽，那一刻我才知道，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我们不过是彼此青春里的一段插曲，而现在已是曲终人散时。

失望之余，我赌气报了东北一所大学，只希望走得远一些，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疗伤。同学们看着我的长发，都由衷地赞叹，佩服我打理它们的耐心和毅力，他们哪里知道逐渐生长的繁茂里蕴藏着的往事，而我一直都不想认输。

大学期间，一次参加大学生联谊会，意外地遇到了我的班主任张老师。原来送我们班毕业之后，他便潜心学习，而后参加了研究生考试。他乡遇故知，这份惊喜，只有远离故乡的人才能体会。此后我们经常见面，他拒绝我称呼他老师，而是让我直呼其名。

毕业前夕，我收到一封很奇怪的信，整封信就一句话：你已长发及腰，让我们开始共同耕耘人生吧！落款人是之前熟悉，而此刻陌生的张老师。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我惊呆。原来当年信封外面的那句话，是他写上去的。因为无法为我的未来买单，所以他一直在等，直到我长发及腰。

我说：“你真傻，用人生这般打赌。在我心中，这个爱情童话的主角不是你，万一输了谁为你的人生买单？”

他笑答：“不会的，因为你一直蓄起的长发告诉我，你还在守着那个承诺，而我则在现实世界里书写着那个童话。”

待我长发及腰，你已不是故事的主角。但青春里的故事没有悲歌，那年长发及腰时，我们开始相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