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云兽
超市的鸡蛋又涨价了,与妻闲聊,不免又发几句牢骚,脑子里迅速又幻想了家乡的田园生活,便突然想起了曾经喂养过一段时间的一只老母鸡,我问妻子说,那只老母鸡现在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彼此生活多年,默契早有。我只这么一说,她就接上话了:给老舅舅送回家去,不久就被狐狸吃了。
我听完不禁有点伤感,突然呆住,脑子里全是那只鸡。
妻子怀孕的时候,曾在她的农村老家暂住静养。家里的院子很大,于是我岳父就把院子从中间用一堵墙南北隔开了,中间留了一个门。春天把豆角、西葫芦、西红柿、葱、土豆、黄瓜等种下,可以供全家吃一个夏天加一个秋天,甚至还能保存一点到冬天。这个小菜园几乎不打农药,所以各种虫子很多。
没多久老舅舅来了,说早就听说你怀孕了,给你带来一只母鸡,你啥时候想吃就宰了补身子,这是纯粹的土鸡,比城里的鸡好得多。
于是这母鸡就落户了。
我其实比较担心这鸡把菜园里的菜给吃光,所以提了两三次说要不要去买一个鸡笼。可两三天以后顾虑就打消了。不是这只老母鸡不吃菜,而是它非得吃完才开始下一个。媳妇第一次告诉我这鸡这么懂事时,我是压根不信的。于是就找了一个机会去观察它。它很怕生,你一进去会离你远远的。我先大大方方地把菜园里的菜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怎么被糟蹋。地上躺着半根黄瓜,上面有很多鸡啄的印子。连续好几天后,它已经不怎么怕我了。于是我得以好好观察观察它。
这只母鸡不知道它大限临头,因为我们计划着几天之内就杀了它补身子。可它却每天挺悠闲,也不飞出去和别的鸡玩,就在地里走来走去,有时候会刨土,有时候就啄一顿。你仔细看才会发现它其实多半时间是在园子里捉虫子吃。菜也会吃,但在我听闻的鸡群里,这绝对是一只有节操的鸡。第一只黄瓜吃得剩下一小截满身是泥的时候才放弃,而后就是吃西红柿,最多的时候园子里也就三个左右的西红柿被它啄得不成样子。地里的虫子实在太多了,我每天都会看到它有战利品。
母鸡来了不到十天,有一天咯咯哒咯咯哒叫个不停。我没有留意,我岳母笑着说,不会是下蛋了吧?于是一家人都很兴奋,去了南院就找啊找啊,在不起眼的角落,那个干草堆里,发现了一颗雪白的鸡蛋。这是正儿八经的土鸡蛋。我握在手里,还热着。转手到我媳妇手里,我媳妇两只手捧着就像看着她的蛋一样,珍视的眼神让人羡慕。
这颗蛋挽救了一条鸡命。我们全家都一致认为还是暂时不要杀这只鸡。我则决定在土岗上凿一个洞给它做下蛋的窝。于是我花了一个下午在土岗墙上凿。凿了40多厘米深的一个窝,并且在洞口垒了砖头,只给留下一个身子能挤进去的门,里面垫了很多细细的干草。我岳母说这鸡不一定能认窝,得晚上等它睡了,给它抱进去, 弄两三次才能记得住。可令人惊诧的是,我弄完那个窝之后,晚上过来看的时候,发现老母鸡已经乔迁。
真是惊得让人说不出话来。为了犒劳它,我给它在门口放了两个西红柿。
土鸡蛋的味道非常棒。媳妇吃的时候,还分了我一口,味道十分好。我们对老母鸡是否还能下蛋其实希望不大。没想到第一颗蛋和第二颗蛋的间隔就26个小时。第二天老母鸡又咯咯哒咯咯哒叫了起来,去窝里一看又是白花花的鸡蛋!而且有趣的是,门口放的西红柿滚落在地上,有一个已经被它啄过一半。
这之后它就像上了发条,一天一个,四天歇一天。前面提到了26个小时,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因为这只鸡下蛋是这样的,第一天上午10点下,那么第二个蛋就在第二天12点,第三个以此类推在第三天下午2点,第四个就在第四天下午4点,下够四个休息一天,第六天开始上午10点下。我把它理解成上班族,鸡的世界一周5天,它干4天歇一天,从不例外。
好几个月之后,我们决定回京。这样家里没人了,所以鸡的去留成了问题。我岳父说干脆杀了喝鸡汤得了。我媳妇受这只鸡的恩赐吃了好几个月土鸡蛋,听到岳父要杀鸡,快急哭了,死活不让杀,也不让家人杀。于是讨论再三,还是请老舅舅把它带回去了。
老舅舅答应了我媳妇的要求,于是这只鸡从我家被接回去了。
这事儿过了很久,大家都快淡忘了。好像是今年开春的时候吧,这只鸡被狐狸吃了,留下一地鸡毛。大家都很伤感,我安慰媳妇说,当时没亲自吃它已经算是行善了,想起它我们就记得土鸡蛋的味道,记得这是一只很卖力工作的鸡,它会下四天蛋,休息一天。
我觉得我娘要是再看《健康之路》我就再也没有东西吃了。
一个人很难一直在负罪感中生活。摆脱对一件事的负罪感有两种方法,一是不再做这件事,二是将这件事自我合理化。人们一般采用的是第二种。比如一个施虐狂,喜欢打孩子,他就会一直暗示自己——“我打他是为他好”。最后可能他自己都信了。
——琥珀色的夏天
男人的体贴,大概相当于手机的抗摔。一款手机要多没特色,才会把抗摔当成卖点?
——郑秀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