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
遥远的梦
北堂
甬城的三月时雨时晴,早晨还是阳光灿烂,中午就阴雨绵绵了。“春雨贵如油”,可是这场春雨却因破坏了我的出行而让我心烦意乱,没有一丝“贵重”的感觉。
百无聊赖中接到一个电话。从前的学生咨询她的爱情与毕业去向,恍然惊觉,离开高校三年了。
三年前,我在一个还算不错的高校里执教,负责的课程里有一门叫“通识教育”,就是给大一新生讲一些人文知识。第一堂课伊始便问他们,你们认为自己在大学里应该学到点儿什么呢?学生的各种答案都带有明显的高考思维烙印。
我说:“如果你们只是想要在这里学到一些知识,那么其实你们完全可以不用来这里,因为现在资讯很发达,知识都印在书本上,买几本看就好了,看不懂还有网上的各种网站、视频,包教包会的;如果想学一技之长呢,那不如去技校了;在这里,我希望能教会你们两件事,一个是逻辑思考的能力,就是能让你的思维有规律性或规则,能认识到某些生活中客观事物的发展规律;一个是独立判断的能力。就是不要人云亦云,有自己的见解、思想,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看着讲台下一众茫然的脸与迷茫的眼,自己心里当然清楚这可不是个容易实现的目标,但还是愿意尽我所能的去尝试。
当时用的教材是厚厚的一大本书,如果想混日子打发时间照本宣科便可填满所有课时。但我心中还有一个小小梦想在提醒着我,让我不要止步于此。每天,我都会用很多时间花很多心思去备课:为吸引学生眼球制作精美有趣的PPT;为紧跟学界潮流拜托昔日同窗录下国际大牛的来华讲座;甚至有时候我和学生们一起直接听哈佛剑桥老师的在线课程。有些学生的英文不够好,有时还要兼职免费同声传译;平时的课程也增加很多信息,增加的不是知识点而是相关的研究现状、研究机构、领军人物与如何查找这些信息等这样的内容。这样做会增加很多工作量,可我甘之如饴。与学生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的。每次上讲台前,我会带着愉悦的心情准备喜欢的衣服,而学生的点滴进步也让我感到小小的惊喜与满足。直到有一天,我生病。
现在想来生病的原因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和环境不适应。可是当时只觉得情况糟透了,于是请假两周到去治疗。其间接到学生的电话,邀请我参加他们的野炊活动,虽然想去,但是也只能作罢,可他们却因此知道了我的情况。返校的第一节课,走进教室,走上讲台,讲桌上赫然大大的一束鲜花,我有点儿不知所措,于是轻轻地问坐在第一排的男生,这是给我的么?
他笑笑,用软软的本地口音说:“当然是给你的!”后来的事情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掌声?起立?或者什么都没有,因为真的心情澎湃以至于脑子混沌。鲜花收到过无数次,但是这样的情况真的是第一次,就算一向以淡定“闻名”的我,这次也真的有些不淡定了。
后来种种原因,决定还是离开学校。最后一堂课我宣布了这个消息,学生们纷纷问:
“老师你去哪儿?”
“是不是被欺负了?我们给校长写信,恳请你留下。”
年轻的孩子们用他们的思维理解着这个世界,而我却不能用同类的语言来回答。我无法回答他们的问题甚至不敢看那一双双眼,只有转过头,看着教室外面盛开满树的芒果花,掩饰自己不够淡定的表情。这满树花儿三五个月后便会硕果累累,而我的梦想似乎永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了。
后来离开学校,但与学生、同事的联系却没有断。有时候同事会给我说说单位发生了什么事或者生活上的烦恼;有时候学生会向我咨询一下课业或送来问候;如今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年,当初的大一新生如今就要毕业了。于是想到了当初自己的毕业时光。
当年毕业的时候,有几份工作放在我眼前。我清楚地知道,选择了不同的工作便选择了不同的生活甚至是人生,而我选择了做一个大学老师。关于大学应该是什么样,很多人有不同的想法,对我而言,我更希望自己能像个农夫或者园艺师,每天辛勤地耕耘,按照每棵作物的需求,倾注情感地去培育他们,然后让他们自然地壮大。可惜这只是我一个美好的梦想,并不能得以实现……
聊以自慰的是,最近从前的同事对我说,我走后,学院的变化很大,很多志同道合的年轻同事都担任了领导职务,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如果你还在,那其中一定也有你。”他说。
我笑笑没有回应,但是我想这总归是一个好的讯号,或许那逐渐离我远去的梦想,不再那么缥缈了。
窗外,雨还在下,不过天已经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