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近年来朝鲜半岛核问题的演化以及中国的作为

王 君

(西南交通大学 政治学院,四川 成都 611756)

试析近年来朝鲜半岛核问题的演化以及中国的作为

王 君

(西南交通大学 政治学院,四川 成都 611756)

近几年来，朝鲜半岛无核化进程出现严重逆转，六方会谈一直陷入沉寂。半岛核问题恶化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朝鲜国内的权力过渡引发了各方政策关注点的再调整。朝鲜的核能力在过去几年里取得了一些重大进展，加深了国际社会的忧虑。为了推动六方会谈重启，中国做出了种种努力，但要成功实现早日复谈，仍需要美朝展示灵活性，发挥主动性，彼此合作并与其他各方共同努力，使半岛核问题重新驶回正确的轨道。

朝鲜半岛无核化;朝鲜权力过渡;六方会谈;朝鲜的核能力

近几年来，朝鲜半岛无核化进程被逆转，致力于解决半岛核问题的六方会谈僵局一直未能打破。每年春季，美韩联合军演、朝鲜试射导弹并发出核试威胁轮番上演，半岛局势周期性地陷入紧绷，金正恩时期的朝核问题依旧复杂难解。本文旨在梳理过去几年来朝鲜半岛核问题演变的轨迹，剖析六方会谈长期停滞、难以重启的主要原因，结合中国应对半岛核问题做出的努力，解析中国对化解半岛无核化谈判僵局、推动无核化进程的认识和思考。

一、近年来朝鲜半岛无核化进程的停滞与倒退

自冷战结束以来，朝鲜半岛核危机一直是引发东北亚地区不时剧烈动荡的主要问题之一。朝鲜已故最高领导人金正日17年(1994-2011)的统治时期经历了两轮核危机，1993-1994年第一轮核危机通过美朝达成冻结朝鲜核计划的“核框架协议”得以暂时化解。“9·11”事件后，随着美国在全球开展国际反恐战争，朝鲜的不安全感再度上升，于2003年年初再次宣布退出《核不扩散条约》，并重新启动了封存的宁边核设施，美朝“核框架协议”被中止执行，第二轮核危机爆发。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以实现半岛无核化和持久和平稳定为目标的六方会谈机制建立起来，经过6轮谈判，朝鲜对宁边的核设施进行了封存、申报和一定程度的去功能化，换取国际社会取消经济制裁、提供经济和能源援助等回报。

2008年下半年，金正日的健康状况严重恶化，朝鲜进入权力过渡时期。面对复杂的国内外形势，朝鲜的核谈判立场重新转入强硬。2009年4月朝鲜驱逐了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的视察员，要求其他国家接受朝鲜的核武器国家地位，并宣布永不参加六方会谈。半岛安全形势也因为朝鲜的核开发和卫星发射活动以及朝韩之间的军事摩擦不时陷入紧张。“天安号”事件和延坪岛炮击几乎引发朝鲜半岛重燃战火。2011年8月，朝鲜表示愿意在与美国恢复对话的情况下暂停核武器和导弹的生产和试验，并与美国私下进行了几轮接触。金正日去世后，2012年2月，美朝达成了“冻结核和导弹项目换食品援助”的“闰日协议”，但由于朝鲜坚持按“原定计划”进行卫星发射，“闰日协议”作废。

在核开发方面，2012年4月朝鲜修订宪法，确认朝鲜是一个核国家。2013年2月，据朝中社称，朝鲜第三次核试验实现了弹头的“小型化”。3月底，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决定实施“经济建设与核武力建设”并行路线。9月，卫星图片显示朝鲜已经重新启动了宁边产钚核反应堆。针对2012年12月朝鲜的卫星发射、2013年2月第三次核试验，安理会先后通过了2087、2094号决议，制裁范围包括资产冻结、货船检查、金融账户和大笔现金转移监控、人员旅行禁令等，并不断扩大制裁所针对的机构、人员和物项范围。国际社会针对朝鲜核计划继续通过加强制裁以对朝施压。

二、半岛无核化进程倒退的原因

过去5年来，六方会谈长期陷入停滞，半岛无核化进程出现逆转有着多方面原因。

首先,从朝鲜方面来说，其对无核化谈判的态度转入强硬是主因。为了实现权力继承的顺利完成，核武器成为朝鲜领导层威慑外部军事威胁、维系政权生存、动员民众政治支持的重要战略资产。朝鲜在无核化问题上一直面临六方会谈其他各方巨大的压力，而六方会谈对朝鲜核设施去功能化所能提供的“物质奖励”在朝鲜看来十分有限，除了解除制裁和获得经济能源援助外，朝鲜希望得到的安全和政治回报一直没有得到满足。在美国对朝鲜渴求的和平条约、安全保证、外交承认做出实质性回应前，朝鲜并不情愿在核开发上自缚手脚和“示弱”，而是在获取武器级核材料铀和钚两个方向同步迈进，在远程发射方面不断积累能力，坚持以核威慑求和平的强硬立场，力图最终迫使美国让步，甚至迫使美国接受朝鲜的核武国家地位，改变未来朝美谈判的基调。

六方会谈自2008年年底即陷入停滞。当年美朝关于验证机制的谈判最终破裂①，一方面是因为美国希望达成的验证程序过于严厉②，另一方面是朝鲜不愿让美国通过验证措施查清自己境内所有的核活动，希望继续保持其核能力的“模糊性”，增加对美国的威慑效应。在迫于压力准许美国深入视察朝鲜境内所有可疑核设施、朝鲜不得不翻开自己全部的核底牌之前，朝鲜退出了六方会谈。金正日去世前为了给儿子接班营造一个坚实的国内政治基础和相对有利的国际环境，也曾经尝试与美国达成某种阶段性协议。2011年朝美通过两轮会谈商定了后来达成的“闰日协议”的主要条款，令人遗憾的是该协议没有得到执行。

其次，从美国方面来说，在朝鲜进入权力过渡阶段后，面对2009年朝鲜的射星和核试验，奥巴马政府确立了对朝鲜的“战略忍耐”政策，在外交上相对消极地应对半岛核问题，但在军事上则动作不断。美国在“重返亚太”战略的引导下，积极巩固和调整东亚双边军事同盟体系，拉拢日韩打造东北亚导弹防御网，力促美日韩安全合作三边化，常年不断地与盟国进行针对朝鲜的军事演习，对朝鲜保持军事上的高压。不管是在金正日健康状况出现恶化、还是在金正日去世后，美国都希望用较小的代价，“耐心”等待后金正日时代朝鲜的权力过渡最终出现对美有利的局面，“拖以待变”。[1]在“闰日协议”作废后，2012年4月和8月，奥巴马政府曾派出官员秘密访朝，但没有取得明显成果。在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验后，美国政府更不愿意显得是在朝鲜的逼迫下重启对话，坚持朝鲜先展示其对无核化的诚意，再恢复六方会谈。

再次，在朝鲜的政治生活重心转入权力过渡后，其在国家安全上的脆弱感在权力交替的不稳定时期可能会进一步加剧，并可能引发半岛局势的恶化，[2]与朝鲜拥有1 400多公里共同边界的中国对维护半岛战略稳定的关切程度大大加深。中国一方面坚决反对朝鲜进行核试验，支持安理会通过新的对朝制裁决议。另一方面，中国希望通过加强与朝方的高层交流和经贸合作，降低朝鲜内部权力过渡可能给中国的地缘安全以及中朝双边关系带来的不确定性。在无核化问题上，尽管中国近年来坚持不懈地做出种种外交努力，但由于美朝为谈判互设条件，六方会谈始终未能成功重启。

最后，朝韩关系严重恶化，半岛几度濒临擦枪走火，紧张的地区安全形势削弱了有关方面的谈判意愿。在李明博总统时期，韩国奉行强硬的对朝政策，一开始就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提出“无核、开放、3000”的政策构想，把朝鲜在无核化方面的表现与韩朝关系挂钩。“天安号”事件后，韩国于2010年5月单方面对朝进行了全面的经济制裁，终止了除开城工业园以外的其他经济合作。延坪岛炮击事件发生后韩朝之间更是出现了严重的军事对峙。朝韩关系紧张成为后来一个时期恢复六方会谈的障碍之一。

三、朝鲜核能力评估

自2009年以来，朝鲜已进行了两次核试验，三次卫星发射，并主动向外界展示了铀浓缩工厂和实验型轻水反应堆，重新启动了宁边核设施，这些核设施均没有接受IAEA的保障监督。

(一)核武器能力

引起国际社会关切的朝鲜核武器能力主要包括朝鲜拥有核弹头的数量、核装置武器化的程度、可用于制造核武器的钚和高浓铀的数量以及朝鲜核设施生产武器级核材料的产能等。朝核危机于2002年末再度激化后，自2003年至2007年7月朝鲜关闭宁边核设施前，该设施在没有IAEA保障监督的情况下一直运行。曾多次访问朝鲜核设施的美国核科学家西格弗雷德·赫克(Siegfried Hecker)估计，朝鲜拥有的钚材料大约在24-42公斤之间，约可以制造4-8枚核武器。如果2013年核试验使用的是钚材料，那么朝鲜的钚材料可能又减少了5-6公斤。[3]另有研究报告认为，根据朝鲜方面透露，2006年核试验只使用了2公斤钚，数量低于钚弹一般所需的5公斤钚，因此，估计朝鲜拥有的钚材料足以制造6-18枚核武器，中间数为12枚。

要获取制造核武器的核材料，除了对反应堆的乏燃料进行后处理、提取钚元素外，对天然铀进行浓缩至武器级高浓铀是另一个途径。2010年11月，朝鲜邀请了三名美国核科学家访朝，朝鲜向他们展示了设在宁边核设施内部的一座用于发电、正在初期建设的实验型轻水反应堆和一座包括2 000台离心机的铀浓缩设施(用于轻水反应堆的燃料加工)，其现代化程度让美国科学家吃惊，也加深了美国对朝鲜还隐藏了其他与铀浓缩有关的秘密核设施的怀疑，在这里装配好的离心机不大可能全部在宁边一步完成。[4]在2012年8月31日朝鲜向联合国安理会提交的信中，说它已经开始生产浓缩铀，为轻水堆提供燃料。[5]

2013年4月朝鲜在宣布重启宁边石墨反应堆的同时，还声称要“重新调整(readjust)”包括铀浓缩工厂在内的宁边所有核设施，赫克在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采访时说，“重新启动”意味着朝鲜打算解除产钚的5兆瓦石墨反应堆的封存状态，开始运行分离钚的后处理设施。“重新调整”可能指的是把铀浓缩设施进行重新配置，从生产低浓铀(用于反应堆燃料，纯度为3%-5%)转而生产高浓铀(用于核弹，纯度在90%以上)。[3]有其他研究报告认为，朝鲜可以从设计上对铀浓缩设施加以改造，用来生产钚材料。[6]据美国军控协会(ACA)估计，朝鲜的铀浓缩工厂每年能够生产2吨低浓铀，足以给正在建设中的轻水堆提供燃料，或生产出40公斤高浓铀，足以制造1-2枚核武器。[7]2013年8月，美国科学与国际安全研究所(ISIS)称，卫星图像显示，朝鲜将宁边用于铀浓缩燃料加工厂的一个建筑物的屋顶面积扩大了一倍，可能意味着朝鲜把离心机数量从2 000台增至4 000台，铀浓缩的产能将扩大一倍。[8]

由于朝鲜的铀浓缩项目高度保密，朝鲜以前也从未向IAEA申报，外界对朝鲜是否已经秘密生产了武器级铀或是只生产了低浓铀以及究竟生产了多少均无法得出定论。因为无法得知朝鲜是否只有宁边这一处离心机工厂，并且缺乏该离心机工厂运行效率方面的信息，美国科学与国际安全研究所(ISIS)估计，到2012年，朝鲜有可能已经生产了足以制造0-13枚核武器的高浓铀。[8]

鉴于朝鲜已经进行了三次核试验，消耗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核材料，重启宁边产钚核反应堆可以被视为朝鲜有意扩大自己的核材料库存，毕竟朝鲜在运行钚项目上已经积累了比较丰富的经验。2013年12月，商业卫星图像显示，宁边核科学研究中心的设施可能正在为最近重启的5兆瓦产钚反应堆生产燃料，这意味着朝鲜正在完成恢复反应堆运行的最后一步准备工作。[9]朝鲜从重启反应堆到实现扩大钚材料库存之前还需经历一段时间，包括先运行反应堆2-4年、卸载乏燃料、对乏燃料进行冷却、对乏燃料进行后处理提取钚等环节，反应堆重启后，每年可产大约6公斤钚，相当于可制造一枚核弹，而朝鲜的轻水堆至少还需要一年半到两年才能运行。[3]运行宁边石墨反应堆获得的钚材料，只能缓慢增加朝鲜的核武库，而如果朝鲜继续不受IAEA保障监督地运行铀浓缩设施，如果朝鲜决心改变铀浓缩项目的初衷，转而生产高浓铀，其生产武器级高浓铀的产能无疑将大大增加，在未来几年有可能快速扩大核武库。

(二)远程发射能力

核威慑的物质基础是杀伤能力加上投送能力。核试验可以验证核爆炸装置的性能是否工作正常，远程发射能力是朝鲜实现对美核威慑的另一个必要条件。除了需要把核装置进行小型化并装配到运载工具上，朝鲜还需要在远程弹道导弹技术方面取得突破。朝鲜1998年首次进行卫星发射，到目前为止一共进行了5次远程发射(1998、2006、2009年各1次，2012年2次)，2012年年底的发射首获成功，意味着朝鲜已经成功掌握三级火箭分离技术。

朝鲜第三次核试验使用的是和前两次一样的钚弹，还是铀弹，或者钚加铀弹，由于无法及时进行环境取样，现在还没有定论。“如果使用高浓铀，弹头更容易被小型化，但也会比钚弹更重一些，对于洲际弹道导弹来说需要更大的推进力。朝鲜的技术专家还需要开发制导系统和能够经受住发射和再入大气层环节的再入大气层运载工具。”[10]据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IISS)的专家迈克·埃勒曼(Michael Elleman)所说，此次发射(2012年12月)并不会让朝鲜在获得洲际导弹能力方面更近一步。用于卫星的发射工具“太大太笨重而且太脆弱，无法经受住发射前的拦截”，他认为朝鲜要运行一枚可载核弹头的洲际导弹，还需要大约15-20个步骤，而这次发射只是其中的一步。朝鲜还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够打击美国大陆。[11]尽管太空发射活动可以为开发远程弹道导弹积累经验和数据，但只有一小部分导弹开发问题可以通过测试卫星发射系统得到解决。一个经过检验的卫星发射工具作为一枚洲际弹道导弹还至少需要进行6次以上的飞行测试，才能用于实战。[12]因此，从技术上看，朝鲜离掌握可靠、有效的核威慑力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四、中国应对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外交努力和对化解半岛无核化谈判僵局的认识

作为本地区的一个负责任大国，中国还在为恢复半岛无核化谈判进行着积极努力。半岛长期存在的冷战格局和军事对抗与核问题互为因果，渐入恶性循环之势，短期内难以化解，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客观现实。在过去的几年中，中国对于维护半岛的和平稳定显示出巨大的定力和决心，对于半岛无核化进程的曲折反复也有一定的思想准备。

(一)中国应对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外交努力

中国新一届领导班子上台后为应对半岛核问题采取的措施包括：

1.坚决反对朝鲜再次进行核试验，明确中方在半岛核问题上的“三个坚持”立场：坚持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坚持维护半岛和平稳定、坚持通过对话协商解决问题。[13]自2013年初以来，中国政府下发文件严格执行安理会决议，停止了朝鲜部分银行在华办理金融业务，加强了对中朝通关口岸货物的检查。9月23日，商务部、工业和信息化部、海关总署、国家原子能机构颁布了2013年第59号“关于禁止向朝鲜出口的两用物项和技术清单公告”，制定《禁止向朝鲜出口的两用物项和技术清单》，分为核领域、导弹领域、化学和生物领域及补充物项四个部分。此清单的出台表明中国政府进一步加大了对朝鲜可能通过中国市场和渠道采购敏感物项和技术的管控力度。

2.坚持六方会谈是实现半岛无核化、维护半岛及东北亚地区和平稳定的有效机制，积极通过外交渠道与各方保持密切沟通，为推动六方会谈早日复谈尽心竭力。朝鲜的核能力在六方会谈沉寂的几年中取得了较大进展，尽快重启六方会谈、恢复半岛无核化进程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上升。各方原则上都同意通过对话和谈判解决朝鲜核问题。但到目前为止，如何重启即“在什么条件下”重启六方会谈成为美朝僵持不下的问题。朝鲜主张“不设前提条件”，中国和俄罗斯支持尽快恢复谈判，而美国的态度一直十分强硬，韩日则主要追随美国的立场。

目前已开展的外交努力包括，中朝首次战略对话于2013年6月19日在北京举行，朝鲜第一副外相金桂冠重提无核化是金日成和金正日的“遗训”。在7月举行的第五届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中，双方呼吁各方采取必要步骤，为重启关于无核化及其他相关问题的六方会谈创造条件。2013年8月-11月，中国朝鲜半岛事务特使武大伟进行了密集的穿梭访问，先后两度出访朝鲜，并出访美国，穿针引线。2014年3月，武大伟再度访问朝鲜，并随后与韩、美官员进行磋商，为推动六方会谈复会做出新一轮努力。

(二)中国对化解半岛无核化谈判僵局的认识

在恢复对话的要求被美国拒绝后，朝鲜派金桂冠等人参加了2013年9月在北京举行的1.5轨会议，后来又参加了在柏林和伦敦举行的2轨会议(朝鲜派出的是负责谈判的外交官，美方派出的是政府曾负责对朝事务的前任官员和一些学者)。9月底，美国两位负责对朝事务的前任官员博思沃斯和加卢奇与朝鲜的高级代表在柏林进行了会晤，在此次非官方会晤中双方交流了重启谈判的意见。据美方人士介绍，朝方表示，如果对话能得以恢复，朝鲜的核武器计划会成为谈判的议题。一旦对话开始，朝鲜会考虑采取一些建立信任关系的措施。两位美国前任官员撰文建议美国应放松自己的“要求”，即“在对话开始前朝鲜必须满足美方的要求”。但他们也要求朝鲜不仅要在对话开始后采取措施，而且要事先采取一些措施，例如释放被朝方判刑劳教的美籍韩裔人士；暂停核试验以及暂停境内主要核设施的运行，并让国际视察员进行验证。[14]另一位参加了相关会谈的美国前任官员约瑟夫·迪特拉尼认为，张成泽倒台使得美国与这个不可预测的体制恢复对话更具紧迫性，他建议在恢复六方会谈前先召开一次六国高级代表的预备会议。[15]2013年11月美国对朝政策特别代表格林·戴维斯访问北京，从他的讲话可以看出，美国仍要求朝鲜必须停止其核活动。[16]

对于重启六方会谈，中方主张各方均应采取建设性的行动，设置合理的对话门槛。[17]美国以“不能为了对话而对话”为由，否定对话的意义，这是不客观的，它忽略了对话这种外交行动本身所承载的和平红利。美国不能希望在一次合作中，就获得利益的最大化。权力并不等同于权力的影响，强者也不能随意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无休止的报复到头来只会惩罚自己，更多的宽容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18]在无核化谈判这一场博弈中，美朝既不能消灭对方，也不应放弃对局。“合作的基础不是真正的信任，而是关系的持续性”。[18]美国选择不对话的策略，可能是因为美国认为时间在自己这一边。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没有打算长期与朝鲜和平共存下去，而是希望通过改变谈判对手(朝鲜出现政权更迭或崩溃)来改变这场游戏。不管朝鲜把核武器作为对美谈判的一个战略筹码还是上升为一项国家战略目标，半岛的核前景实际上并不取决于朝鲜的“意图”，也不取决于美国的打算，而是受到东北亚地区整体安全形势以及中、韩、俄、日等在内的各方利益诉求和战略互动的综合影响。在联合军演、核试验搅动的尘埃慢慢落定后，对话和谈判才是解决各方重大利益关切的可行途径。美国如果真的像其宣称的那样关切朝鲜的核威胁，那么就应采取更加现实的举措，通过开启对话，让朝鲜把核计划“停下来”，防止朝鲜不受国际监控进一步推进其核计划。不对朝鲜的安全关切和谈判要求做出回应，任由朝鲜积累远程核打击能力，甚至终有一天危及美国的本土安全，这是否会成为美国已重复多年的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

从朝鲜方面来看，经过两年多的试探，朝鲜新政权并没有因为发射卫星和核试验破解国际制裁困境，其面临的国际孤立和压力反而越来越大。与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相处，焦虑和危险总是避免不了的，但朝鲜仍需约束自己挑战安理会决议、危及地区和平稳定的行为。客观地看，“经济建设与核武力建设”并行路线在朝鲜当前所处的国际环境下实施起来困难重重。长期遭受经济制裁加剧了朝鲜的民生困境，社会不稳定的风险上升。金正恩上台后在农业领域采取的一些放松农业管理体制的措施以及在一些城市增设经济特区的举措，由于面临体制、资源短缺以及基础设施落后等因素的制约，难以取得明显成效。朝鲜若能主动在外交上做出一些灵活让步，例如在核开发和导弹发射方面加以克制，表达重回“9·19共同声明”的意愿、愿意接受IAEA的保障监督，无疑会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欢迎和肯定，这将大大有助于争取国际社会松动对朝的经济和金融制裁，有助于朝鲜从国际社会得到更多的援助和支持，从而为国内的“经济调整”营造一个更为宽松的国际环境。这当然也有助于推进中朝高层交往的正常化，促进双方在双边和地区重大安全问题上的沟通和协调。

五、面对不断变化的东北亚地区安全态势，中国处理半岛核问题的综合考虑

近年来，中国与周边海上邻国之间的岛屿主权争端有所激化，政治日益右倾化的日本最近在国际场合对中国进行越来越咄咄逼人的外交攻击，并以朝鲜威胁、中国军力现代化为由解禁集体自卫权，美国则在背后予以默许和配合，这一切都让中国感到东北亚地区安全形势进一步复杂化了。韩国总统朴谨惠访华后，中韩关系有所升温，两国之间的战略互信有所提升，但基础仍不牢固。韩国一方面继续强化倚靠美国的安全战略，另一方面要求中国发挥更大作用促使朝鲜弃核。中国理解韩国的安全关切，支持南北双方改善关系，然而过去的朝核谈判历程表明，半岛无核化需要各方共同努力，而且不可能一蹴而就。在当前瞬息万变的东北亚安全形势背景下，中国在处理半岛核问题时需要进行更加全面而细致的考虑。

受到朝鲜第三次核试验的影响，中朝官方交流趋冷，中朝边境地区的经济特区建设进度也有所放缓。外界纷纷猜测中国对朝政策的动向。美国以为促使中朝交恶的最好方法是继续保持对朝鲜的高压，而不是美中竞相安抚朝鲜，暗中希望中朝关系因为朝鲜虽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加深对中国的依赖而充满张力，美国则继续用冷处理的方式消耗朝鲜的政权生存能力，等待朝鲜由于彻底孤立而铤而走险，或者因经济和社会形势全面恶化而自行崩解。尽管中朝在核问题上立场相异，但中国仍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近邻终因核问题而出现上述变局。中国难以认同美国“政权更迭”彻底根除朝鲜核威胁的处方，认为半岛无核化是一项综合性工程，在帮助改善朝鲜的经济困境、缓解朝鲜的不安全感、进而减少其对核武器的安全依赖上，中国认为大国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简单化地弃朝或者挺朝，并不能很好地服务于中国实现半岛无核化和维护半岛长期和平稳定的总体目标。

在相关各方找到变通方法软化谈判条件、重开谈判之前，中国将继续坚持半岛无核化的目标，向各方明确自己对朝鲜半岛“绝不允许生战生乱”的红线，遏制半岛安全形势恶化升级，加强对半岛安全局势的灵活反应能力和危机管控能力，在外交上为六方会谈的早日重启继续努力，推动各方加强信息沟通，逐步积累信任。与此同时，中国会在传统友谊和平等互利的基础上推进中朝间正常的经贸合作，支持朝鲜为国内经济建设做出的努力。

六、结语

虽然历史常常造成一国追求某种特定目标的倾向，过去做出的承诺、行为和政策目标可能限制着一国未来的行动，但历史又被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人们所理解、定义并被置于不一样的价值坐标中，所有国家都要适应时代的变革。实现半岛长期和平稳定和无核化符合各方的共同利益，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19]休眠了近6年的六方会谈能否顺利重启，不仅取决于朝鲜领导人在无核化谈判方面是否愿意软化姿态，采取战略主动，也取决于其他各方能否相向而行，为复谈做出必要而灵活的努力。尤其美国更是责无旁贷，应“立足现实”、“着眼地区和平稳定大局”，“降低复谈门槛”，[20]切实承担起一个世界大国对化解地区危机、维护和平稳定的责任。行动永远是互动的一环，随着“行动-反应-新行动”的循环，尽管我们无法预料行动的最终后果，但是，“千里之行”，仍需“始于足下”。

注释：

①2008年10月，美国六方会谈代表团团长希尔访问朝鲜，美方就验证问题和朝鲜达成“口头协议”：朝鲜允许美国对朝方核设施进行取样并带离朝鲜检验，以及在“双方一致同意”的条件下各方专家可以进入未申报的场所。但是11月13日，朝方发布声明，否认朝鲜同意视察员在核设施进行取样。参见Mary Beth Nikitin,“North Korea’s Nuclear Weapons: Technical Issues”updated January 20,2011,http://www.fas.org/sgp/crs/nuke/RL34256.pdf。

②一位俄罗斯前外交官认为，美国要求朝鲜接受的核查“只有一个战败国才会接受”，参见Georgy D.Toloraya.“The Six Party Talks: a Russian perspective”, Asian Perspective，Special issue on North Korea and Regional Security 32.4 (2008): 45-69。

③据不完全统计，2013年中朝较高层级官员出访对方国家仅有三次，大大低于前几年的互访频率。参见Mathieu Duchtel and Phillip Schell, “China’s Policy on North Korea, Economic Engagement and Nuclear Disarmament”.SPIRI policy paper, no.40, December 2013，pp63-65. http://books.sipri.org/files/PP/SIPRIPP40.pdf。

[1] 孙茹.奥巴马政府对朝“战略忍耐”与朝核问题[J].现代国际关系,2013,(7):23-34.

[2] 王君.试析朝鲜半岛核问题与中国的政策走势[J].国际展望,2012,(3):94-105.

[3] Interview with Siegfried Hecker:North Korea complicates the long-term picture[EB/OL].5 April 2013,http://www.thebulletin.org/interview-siegfried-hecker-north-korea-complicates-long-term-picture.

[4] Siegfried S.Hecker.What I Found in North Korea[EB/OL].Foreign Affairs,Dec.9,2010,http://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67023/siegfried-s-hecker/what-i-found-in-north-korea.

[5] Kelsey Davenport.North Korea Makes Progress on Reactor[EB/OL].Arms Control Today,October 2012,http://www.armscontrol.org/act/2012_10/North-Korea-Makes-Progress-on-Reactor.

[6] David Albright and Christina Walrond.North Korea’s Estimated Stocks of Plutonium and Weapon-Grade Uranium[EB/OL].August 16,2012,http://isis-online.org/uploads/isis-reports/documents/dprk_fissile_material_production_16Aug2012.pdf.

[7] Arms Control and Proliferation Profile:North Korea[EB/OL].Updated:April 2013,http://www.armscontrol.org/factsheets/northkoreaprofile.

[8] David Albright and Robert Avagyan.Recent Doubling of Floor Space at North Korean Gas Centrifuge Plant:Is North Korea doubling its enrichment capacity at Yongbyon?[EB/OL].http://isis-online.org/isis-reports/detail/recent-doubling-of-floor-space-at-north-korean-gas-centrifuge-plant/10.

[9] Satellite spots N.Korea’s fuel fabrication facilities in Yongbyon[EB/OL].December 24,2013,http://www.koreaobserver.com/satellite-spots-n-koreas-fuel-fabrication-facilities-yongbyon-16682/.

[10] Terence Roehrig. North Korea’s Nuclear Weapons:Future Strategy and Doctrine[EB/OL].Policy Brief,Project on Managing the Atom,Belfer Center for Science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Harvard Kennedy School,May 2013,http://belfercenter.ksg.harvard.edu/publication/23074/north_koreas_nuclear_weapons.html.

[11] Kelsey Davenport. N.Korea Launch Spurs Talk of New Policy [EB/OL].Arms Control Today,January/February 2013,http://www.armscontrol.org/act/2013_01-02/North-Korea-Launch-Spurs-Talk-of-New-Policy.

[12] Michael Elleman.Prelude to an ICBM? Putting North Korea’s Unha-3 Launch Into Context[EB/OL].Arms Control Today,March 2013,http://www.armscontrol.org/act/2013_03/Prelude-to-an-ICBM%3FPutting-North-Koreas-Unha-3-Launch-Into-Context.

[13] “2014年3月31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主持例行记者会”[EB/OL].http://www.fmprc.gov.cn/mfa_chn/fyrbt_602243/t1142645.shtml.

[14] Stephen Bosworth and Robert Gallucci.Reasons to Talk to North Korea[N].New York Times,2013-10-27.

[15] DeTrani suggests “preliminary” six-way talks on N.Korea[EB/OL].December 18,2013,http://www.koreaobserver.com/detrani-suggests-preliminary-six-way-talks-n-korea-16251/.

[16] Glyn Davies. Remarks to Reporters at the Westin Chaoyang Hotel[EB/OL].November 21,2013,http://www.state.gov/p/eap/rls/rm/2013/11/215047.htm.

[17] “2013年11月5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主持例行记者会”[EB/OL].http://www.fmprc.gov.cn/mfa_chn/wjdt_611265/fyrbt_611275/t1096010.shtml.

[18] 罗伯特·阿克塞尔罗德.合作的进化[M].吴坚忠，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24,26,126.

[19] “习近平会见金正恩特使崔龙海”[EB/OL].2013年05月24日，来源：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05/24/c_115901416.htm.

[20] 路文.朝核问题：美国诚意“去哪儿了”[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4-03-14(01).

[责任编校：洛冰]

Evolution of Issue of Nuclear-free Korean Peninsula in the Past Years and China’s Efforts

WANG Jun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Southwest Jiaotong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1756, China)

The issue of nuclear-free Korean Peninsula has reached deadlock and the Six-Party Talks made no progress in the past years. One of the causes of such situation is that the domestic power handing-over in DPRK has led to an overall policy re-adjustment. DPRK's progresses in nuclear capacity alarm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Though China has made its efforts to restart the Six-Party Talks, it is necessary for the US and DPRK to initiate the mutual cooperation and joint efforts among all the parties concerned so as to ensure the nuclear issue on the Peninsula back on track.

nuclear-free Korean Peninsula; power handing-over in DPRK; the Six-Party Talks; nuclear capacity of DPRK; countermeasure

D815

A

1009-3311(2014)05-0063-07

2014-05-30

四川省区域和国别重点研究基地·西南交通大学美国研究中心项目(ARC2013005)

王君(1976—)，男,四川宣汉人，西南交通大学政治学院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