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解东莞转型难题

文《法人》特约撰稿刘建华

社会管理如何转型，转向哪里？经济产业结构调整，如何在转型升级过程中有新的突破？无疑是摆在徐建华面前的两道难题

4月25日，东莞，全市公安工作会议。

东莞市委书记徐建华在会上临时脱稿几分钟，他提高声调：“涉黄问题引发了社会对东莞经济发展的一些担忧和误解，尽管跟去年同期一季度相比，东莞的增速有所减缓，去年是8.6%，今年是7.3%，但总体上，在珠三角还是实现了良好开局的。”

此前几日，有媒体以“东莞扫黄后晒经济成绩单：一季度社会消费低迷”为题，报道称扫黄风暴后，东莞经济增长缓慢，社会消费尤其低迷，并称东莞有些迷失了方向，陷入困局，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而2014年春节后进行的大规模“扫黄”“打伞”行动以及因此被媒体传出GDP受损高达七分之一，东莞色情业泛滥、文化沙漠、血汗工厂等信息，暴露出东莞的社会管理难题。在4月东莞公安工作会议上，徐建华一一列出了一季度东莞经济增长高于全省平均水平等事实，反驳媒体“扫黄影响东莞经济”的质疑。

社会管理如何转型，转向哪里？经济产业结构调整，如何在转型升级过程中有新的突破？无疑是摆在徐建华面前的两道难题。

社会治理难题

2011年12月5日，徐建华从广东省发改委主任、党组书记卸任，担任东莞市委书记。

彼时的东莞，从GDP数据上便可看到其发展的艰难，增速居于广东省末尾了。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在传统发展的模式已经难以为继，但是科学发展模式又仍未形成，此时接任市委书记，对于徐建华来说，任重道远。

2013年初，被分为“人文篇”和“产业篇”各1分钟的两部含有“东莞元素”的城市形象宣传短片在网络、电视等媒体广泛播出。除此之外，时长15秒的“经典版”宣传片也在广州南站、长沙南站等全国多个高铁站以及电影院线放映。东莞此番集中推广“正能量”城市形象，被外界解读为东莞欲与“性都”之名彻底割裂。

在提到东莞城市形象宣传片时，徐建华用了“四个特殊”来表述，即特殊的地理位置、特殊的行政架构、特殊的产业结构、特殊的人口结构。正是这么多的特殊性，徐建华认为东莞经常被外界误解和误读，被“娱乐化”“妖魔化”，城市形象备受诟病。

同时，也是因为“这四个特殊”造就了东莞经济的快速发展，也造就了成为支撑东莞经济半边天的大手——“莞式服务”，并使之随之声名大噪。

无论东莞方面做出怎样的解释，都无法改变东莞标准化“莞式服务”带来的巨大影响。东莞市公安局一位负责治安的民警邓超（化名）对《小康》记者说，某次他到北京出差，晚饭过后，被朋友带去酒店“娱乐”，朋友告诫小姐要好好招待这个来自东莞的客人，结果小姐一句“请领导多多指教”令他尴尬万分。“在她们看来，东莞才是一流。”邓超说。

此番大规模扫黄行动虽然是在央视曝光之后，但依然有近百人被民警抓了现行，邓超笑称“她们一定是一群不看新闻的人”。另一位民警称，因为是在春节期间，还有人没有回来上班，也因为是新闻曝光在前，否则，都不知要抓多少人。

东莞色情业的发达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正如徐建华所言，有其特殊人口结构等众多因素所致。

20世纪80年代中期，东莞工业城市的雏形刚刚形成，外来人口逐渐增多，但当时的色情行业并不像现在这样疯狂，大多以三陪形式出现。90年代初，香港企业开始规模进入东莞，外来人口开始以每年以百万计增加，酒店色情业便已是遍地开花之态，“而‘莞式服务’却是在2000年后形成。”67岁的东莞本地人张坤说。

目前的东莞，户籍人口不到200万人，而外来人口却已超过600万，据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东莞总人口822万人，高峰时超过1000万人口。在这些外来人口中，超过半数的是“单身”来到东莞。“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有生理需求，既然有需求，就有市场，酒店业就会发展。”张坤称，除了普通的外来劳动力之外，台湾商人、香港商人也是他们的重要高端客源，还有不计其数从周边城市“慕名而来”的猎艳者。

“扫黄行动经常都有，但都是一阵风式，根本没有什么效果。”邓超说，以往被查处的基本都是一些没有“靠山”的酒店，有“靠山”的都会提前收到风声处理干净。如此看来，此前媒体称大酒店有“大伞”，小酒店有“小伞”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中共东莞市委常委会2月10日召开常委会议部署“扫黄”工作。东莞已成立由东莞市委书记徐建华为组长，市长袁宝成、市委副书记姚康为副组长的市“扫黄”专项行动工作小组，组织专门力量对“涉黄”违法犯罪行为进行督导整治。

东莞官方成立由工商、公安、卫生、旅游等职能部门组成的工作组，正对12个涉案场所作进一步调查，将依法依规严肃处理。东莞市警方已成立五个专案组，分赴涉案的五个镇街，深入调查场所涉黄问题，集中优势力量，抓紧追捕五个镇街相关涉案场所组织者、经营者到案。

东莞将着眼于解决深层次问题，加强综合治理，深挖保护伞、斩断利益链，规范市场环境，强化行业自律，促进企业严守法律法规底线，坚持依法守法经营，建立健全长效机制，彻底扭转“黄流”猖獗的局面。

徐建华接任东莞市委书记以来，先后巨资投入文化产业，2013年初“HELLO东莞”城市形象片的推出，甚至连东莞公务系统名片版式的统一等众多举措旨在打造东莞历史文化名城。“但一开年的这场扫黄运动，令东莞重塑城市形象的努力大打折扣。”中共东莞市委党校社科教研室主任孙霄汉教授对《小康》记者如是说。

相比文化发展而言，更令人担忧的是东莞的经济发展。在金融危机之后东莞经济就面临衰落，东莞的土地、电力等资源日渐匮乏，原材料、劳动力价格急速上涨，环境保护压力越来越大。随着内地经济的发展，许多地方尤其是长三角地区在承接国际大企业和新兴产业方面走在了东莞前面。昔日改革开放最前沿的东莞，如今已渐渐落后。面对这么多现实因素，东莞也早就提出了要转变经济发展模式但却迟迟行动。加上2014年的扫黄行动，以酒店业为主力的第三产业也受到了重创。东莞经信局的统计数据显示，2012年东莞市第三产业增加值达2639.17亿元，同比增长6.7%，占全市GDP的52.7%。而根据政府的原定目标，到2014年，全市服务业增加值要达到3000亿元以上，占全市GDP的50%。这是在扫黄之前就已经定下的增长目标。而现如今该如何完成这个任务，成为东莞市政府亟须面临解决的问题。

经济、文化转型发展，让东莞饱受重大压力。

“三重”促发展

尽管徐建华到任东莞仅有两年时间，但东莞与韶关从2003年起，就是广东省委省政府确立的“对口帮扶”关系，在此期间，其曾在韶关工作多年，并担任韶关市委书记，加上此前一年担任广东省发改委主任，因此，徐建华对东莞并不陌生。

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以及广东省委省政府实施的产业转移策略，东莞经济增速大大放缓，2012年第一季度，东莞经济增幅全省最低，虽然二、三季度有不少提升，但还是全省垫底。

徐建华坦言，虽然说要淡化GDP排名，但经济增长速度下行不仅是GDP本身的问题，还会影响包括就业和社会管理等问题。因为GDP下降后可能带来就业岗位减少，意味着下岗待业甚至失业人员会增加，社会管理的复杂程度加大，东莞面临着稳增长和调结构的双重压力。

中间为东莞市委书记徐建华

2012年2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时任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在东莞调研时指出，东莞“要坚持把招商引资与推进产业结构调整、加快转型升级同步谋”“要在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引进优质大项目、完善配套政策、创新思路措施上‘攻坚克难’，实现招商引资的重点突破”。两天后，徐建华在东莞市召开2012年“三重”建设工作会议上明确提出，“三重”建设是东莞加快转型升级、实现高水平崛起的突破口、牛鼻子、加速器。

所谓“三重”是指重大项目、重大产业集聚区、重大科技专项。

东莞经济总量在广东省地级以上城市中排第四，地级市中仅次于佛山。但在重点项目、重大平台、重大科技专项等“三重”项目中东莞不多，排名和东莞的经济地位不相称。徐建华提出，要把重大项目作为推进产业高级化的重要着力点，把重大发展平台作为推进产业高级化的主要载体，把重大科技专项作为推进产业高级化的主攻方向。

“三重”成为以市委书记徐建华、市长袁宝成为代表的东莞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努力的重点，并寄望于其能带动东莞经济的发展。东莞整合原有的内外资招商引资工作机构，成立了“市重大项目招商引资工作领导小组”，由市委书记和市长分别担任组长、副组长。组建以市级招商队伍为主体，以园区、镇街招商队伍为补充的专职招商队伍，形成招引重大项目的整体合力。

此后，央企、世界500强等大型企业代表频繁成为东莞市政府的座上宾，袁宝成甚至公开表示，“凡是世界500强企业来东莞，他都要会见”。

“爬坡越坎”突破“拐点”

松山湖，被视为东莞经济再次腾飞的新引擎。

松山湖一直是东莞引以为傲的国家级新区，然而，事实上，早些年却并没有按着执政者原的设想发展，甚至曾受到汪洋的严肃批评，被指责没有重大项目。东莞松山湖台湾高科技园便是“三重”项目之一，位于东莞松山湖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东部，总面积约6.8平方公里，是东莞市面向台湾高端产业的主题园区，也是粤台产业合作示范园区和广东省产业结构调整示范园区。据了解，东莞台湾高科技园正不断深入和加强莞台两地合作，并已经在生物医药技术、IC设计产业中形成了新的突破和格局。

“松山湖虽有全省甚至全国一流的优美环境，东莞的整体人文、科技环境却对高端研发人员缺乏吸引力，几年来，东莞政府虽然重金投入，建立科技企业孵化器、留学生创业园等一系列平台，引入香港生产力管理局、广东工业大学研究院等机构，但是离具备一流研发基础，仍有相当距离。”东莞的一位官员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说，“松山湖这几年发展的方向似乎有所偏离，房地产远比高科技企业更显蓬勃发展。”

而记者在实地调查中也发现，在湖周边的旅游搞得异常红火，附近的居民也表示，周边房价逐年见长。

2013年，据公布数据显示，尽管这一年东莞的GDP增长并没有达到预期10%的目标，但该市2014年两会《政府工作报告》（下称《报告》）估计，2013年东莞全市GDP达到5500亿元，经济增长速度为9.7%，快于全国全省平均水平，为“十二五”以来年度最高增速。

扫黄是不是把东莞的经济也扫“黄”了？东莞市特约研究员、中山大学岭南学院教授林江说，他所接触的一些当地官员对东莞色情产业的心态复杂，以至于经过多年打击至今仍屡禁不止。

林江教授认为，扫黄致东莞社会消费低迷是一个伪命题。东莞经济衰败早有征兆。随着土地资源日渐匮乏，原材料、劳动力价格急速上涨，环境保护压力越来越大，曾经是改革开放前沿的东莞渐露衰相。2006年，东莞经济总量居全国第15位，到2013年这个排名已经倒退到第22位。可见，东莞的经济颓势与声势浩大的扫黄并无直接关联。

在2014年4月召开的东莞全市公安工作会议上，东莞市委书记徐建华坚定的表示：“尽管年初的扫黄风暴带来了社会消费品总额，特别是餐饮服务业消费总额的下降，但是东莞依然会建立打击涉黄违法犯罪长效管理机制，有能力遏制这种丑陋的社会现象。”并且他认为，东莞的经济并没有像媒体报道的那样因为扫黄而持续低迷。2014年第一季度东莞在珠三角六个城市里面，大部分指标都排在第二到第四位，东莞的经济增长率高于全省水平，在全国大部分城市的外贸进出口都在负增长的情况下，东莞的外贸进出口还在正增长。而对于那些餐饮服务行业的消费总额下降，也有很多因素，比如不能公款消费等。

“东莞足足牺牲了四年的发展速度，有望在今年迈过这一轮‘爬坡越坎’阶段，突破转型升级的‘拐点’。”徐建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