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观影联盟

马伯庸

我第一次进电影院，是去看《红高粱》。旁边坐了一位大婶，手里捧着一包五香瓜子，电影一开始，大婶就嗑开了。

幼小的我听得清楚，也看得明白：她粗大的手指在纸袋里搅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然后一枚瓜子被挑出来扔进血盆大口。瓜子被牙齿压迫到了极限，两侧缝隙“嘎吧嘎吧”迅速扩大，直至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彻底裂开。一条肥厚的舌头灵巧地把瓜子仁卷走，然后从喉咙里升起一股压力，“噗”地让瓜子皮碎屑伴随着唾液喷溅出去。她的下颌剧烈地蠕动着，瓜子仁在臼齿的研磨下破裂、粉碎，喉头一阵颤动，把这些粉末吞咽，末了两片嘴唇还要意犹未尽地“吧唧”一下，再进入下一个循环……

在我后来的人生里，经常会遭遇类似情况。最近的一次，是我在看《少年Pi的奇幻漂流》时，旁边坐了一位深沉的眼镜男，他倒没吃瓜子，但每到镜头变换，他都要斜过身子去，向他的女伴讲述李安在这里是什么寓意，这个镜头体现了怎样的情怀，以至于少年Pi的孤独之旅变成了一场公开课。

我和一些朋友交流，发现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惨痛故事。随着时代的进步，他们的干扰手段层出不穷。比如手机这种穷凶极恶的设备，让这些人即使一个人去看电影，也有机会打扰到别人。他们可以在中途接起电话，肆无忌惮地聊起天来；就算不接电话，那千奇百怪的短信提示声，也足以让人抓狂。这些人会每隔几分钟看一眼手机屏幕——你知道只要一碰屏幕，唰地就如同在漆黑的影院里亮起一座灯塔。

这些浑蛋一次又一次把我们从剧情的大海中捕捞出来，开膛剖腹，放在杂音下曝晒直到最后一滴忍耐被蒸发。

鉴于此我们也许该采取一些做法。比如成立一个安静观影联盟。

这个联盟的诉求很简单：让我安安静静地把电影看完。我为这个联盟设计了一个LOGO，一个愤怒的人头伸出舌头，双手的食指交叉在舌头前。这个联盟有一位精神领袖，就是《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他曾经发表过一段纲领式演说，我觉得有必要在这篇文章的结尾全文引用：“大家看到啦？这个家伙没事就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像整天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我就抓住苍蝇挤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肠子扯出来再用它的肠子勒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嗬！整条舌头都伸出来啦！我再手起刀落，哗！整个世界清静了。现在大家明白，为什么我要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