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小茉莉

卓尔妈妈

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1999年的8月，我在心里想，我就叫你久久好了。

这是因为你的出现，令我久久都不能平静。我知道，从此开始不一样了，肚子里有个小小纽扣一般，把我和你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你大概是太有表现欲了，会用足以让妈妈难受的方法，宣告你的存在。你让我晕倒在银行里，让我晕倒在站台上。好在，这个世界充满爱心和善意——晕倒在银行，工作人员抱着我奔向医院；晕倒在站台，好心人马上叫来旁边小诊所的医生。

所以，妊娠四个月时那么多出乎意料的状况，我们竟然都安好。只是你姥爷听说这事时，饭碗差点掉地上，你姥姥更是发愁得日夜睡不着。他们一致认为，作为一名孕妇，我的体质实在太糟糕。从此，在吃饭补充营养这件事儿上，我俩几乎被一支队伍给监管着。我怕长胖不肯吃，外婆说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呢，再关心身材就不对了。是啊是啊，我不对。为了你，我开始胡吃海喝。

你似乎知道我特爱臭美，于是贴心地把卡路里全部吸收走，我一点也没长胖，而且前所未有地瘦了。医生每次做完检查，都说你长得很大，都把我的肚子填满了。

那种满，是不留一点余地呢。所以临产前，别的准妈妈们，都用手托着肚子，因为孩子位置下落了，可你还骄傲地趴在我的胸口处听我的心跳，让我每晚睡觉都直喘气。

让我着迷的小茉莉

产科医生说：孩子太大，妈妈太小，预产期过了两天都没有临盆，只能做剖腹产。

这件事让我蛮得意的，因为好多妈妈都是疼着哭着迎接孩子的到来，而我却是笑着自己走进手术室。可是，当医生取出你来，伴随着“哇”地一声响亮啼哭，我的整个身体突然一空，然后就有了巨大的不适感。那是最揪心的脱离，却也是最揪心的联系，我知道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和你的生命血脉相系，紧密相缠。

麻醉后的迷糊中，听到医生说：注射强心针，病人血压太低。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我却可以泪流满面，感觉到医生帮我擦啊擦。等到护士阿姨把洗干净的你抱到我身边说：你女儿很漂亮，体重3500克。她把你抱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时，我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你知道吗？小时候的你，长得可真胖，胖得我都认为这是个儿子。

两岁时，你会背书了。《三借芭蕉扇》画册的内容，你一字不落，从头背到尾，虽然不认识一个字。

3岁时，你上幼儿园了。不愿意去，整整闹了半年的小情绪。

6岁时，读大班了。没想到，你学会了跷课。有一天，送你到幼儿园门口，转身离开，当我走了一站路，不经意地回头时，居然发现你跟在后面。我气坏了，也疼坏了，小傻瓜，如果我不回头，把你弄丢了，该怎么办？

7岁时，带你到琴行。让你自己决定学什么，你指了指钢琴。我惊喜，以为那是代表你天赋的一指，哪里想到，在最初学琴的阶段，你都是极不情愿的抓狂，看起来仿佛在与钢琴仇恨对视。不过，你还是坚持下来了，一直考到十级。考级的那天，我在外等候，你一蹦一跳地出来了，扬着报告单自豪地说：妈妈，我通过了！

宝贝，知道吗，那天让妈妈着迷和欣喜的，不是宣告你学有所成的成绩单，而是你的小脸蛋上，那种种骄傲自信、光彩夺目的神采。

我很爱听一首歌，歌词是：夕阳照着我的小茉莉小茉莉，海风吹着她的发她的发。我和她在海边奔跑，她说她要寻找小贝壳。月亮下的细语都睡着都睡着，我的茉莉也睡了也睡了。寄给她一份美梦，好让她不忘记我。小茉莉请不要把我忘记，太阳出来了我会来探望你……

你找来曲谱，马上弹给我听。从此，我开始叫你小茉莉。

小茉莉，我从来不幻想你成为钢琴家，我只是希望钢琴是你终生的朋友。心情不好时，遇到困难和挫折时，你就弹弹它，音乐会成为你最好的心灵良药。

成长里的小情绪

小茉莉，准确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开始模仿我。

我喜欢的发夹，总被你拿去别在头发上，然后在镜子前皱着小眉头比照。

我喜欢的书，你会趁我不注意，拿去找一找里面有没有漫画。

我赞叹一支钢笔写字流畅，你会悄悄从书桌上取走它，在作业本上画海滩和贝壳……

这样的小模仿实在是太多了。不过，我很骄傲，我觉得这大概就是血缘相连下的你在寻找着灵魂的故乡吧。

最好玩的是，我想扮嫩，去剪了齐流海；结果你躲在卫生间里，用小剪刀比划着也剪了个齐流海。傻孩子，你的刘海太少，又剪得太短，导致那一缕头发可怜兮兮地趴在前额上，让我们笑得前仰后合。

在一点一滴对我的模仿中，你慢慢长大了。眼看就要比我还高了，开始说一些大小孩的话，带着小小的叛逆和深沉。

你说我太矮了，你若是长成我这样，可就惨了。

你说我的肚子太大了。尽管每次我都解释是你小时候太大，把我的肚子撑成了这样。你笑笑，说收腹收腹。

我的地理知识从来都没学好，每次闹笑话，你都会取笑半天，一副恨娘不知天文地理，想给我好好补补课的架势。

我的记忆力也越来越不好，记不住十二生肖的排序，你总是得意地考我，狗在什么之前，猴在什么之后，我答错了，你就哈哈大笑。

好多好多的事让我觉得我真是老了，老得我们之间的这条代沟，从前觉得是暖的，因为有你的依赖，现在觉得在慢慢变凉，因为你在慢慢脱离对我的依赖。

你爸爸说：孩子长大了，要学会拥有独立的人格和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是件好事情；难道你希望孩子永远不断奶，永远在父母的庇佑下做一只不经风雨的小鸟？

好吧，我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开始调整心态，适应你的成长，并努力欣喜接受。

美德和幸福犹如母女

去年夏天，你上初中了，念一所封闭式管理的寄宿学校。好在学校离家只有10分钟的路程，站在家里阳台上可以看见教学楼。

每天清晨和夜晚，我都会站在阳台上眺望，微笑着想象，操场上跑步的那群学生里有你吗？晚自习的时候你解答出数学题了吗？睡前和室友们聊了哪些女生的小秘密？

我的小茉莉，妈妈想你。夜晚，皓月当空，阳台上一片清辉。我的茉莉也睡了，寄给她一份美梦，好让她不忘记我，小茉莉请不要把我忘记，太阳出来了我会来探望你……

那天，送你去学校，我竟然赖着不想走，拉着你多陪我会儿。我们在校园里溜达时，看到小树林中有一块校牌，上面写着：美德和幸福犹如母女。你甜甜笑着说：我叫幸福，因为你是美德。

从此，你真的就一直叫我美德了。很多次，你突然淘气地叫一声，又回头专心做手头的事，我都会感动半天，心里一片祥和满足。小茉莉，我现在懂得，妈妈曾经的失落和不安非常可笑。这世界上，最不需要寻找证据和痕迹的，就是母爱。

司志政摘自《女友·家园》endprint